摩敖南麓地區的人類發展程度,其實已經不低了。
八鎮通商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似服飾這類相對還算基礎尋常的物資,各鎮基本融合的也差不多了,頂級材質另當別論,但正常人穿的中低檔服飾,從材質到樣式,都已經是大同小異的。
相反,由于大夏才融入摩敖南麓地界不久,顏色各異且樣式精致的夏服,與八鎮倒是有很明顯的區別。
當然,經七月鴻門開埠,夏服也逐漸在八鎮流傳開了,目前已經有部分地區開始流行穿夏服了,需求帶動供應,再加大夏來者不拒,只要給錢就傳授,少數地方都有專門制作夏服的工匠了。
顏色材質暫且不論,夏服無論是精致程度,還是樣式種類的數量,都遠超其他各鎮,就這兩點來看,取代八鎮傳統服飾,估計也就是時間問題。
從鴻門南城那如雨后春筍般不斷冒出的夏服坊,其實就已經能看出苗頭了。
當然,項梁雖然能看出這些,但他此刻看著從三樓走下來已經落座的六人,內心關注的點卻不在這里。
六人穿的都是白衣,項梁雖分辨不出具體材料,但能確定屬于棉制類的,材質算不上高級,關鍵是樣式與大夏和八鎮有很大的區別。
“武川尚黑、幕陰尚紅、金山尚青、江夏尚金,只有北朔人,最喜歡穿白色……”
正在腦海中思索的項梁,突然聽到旁邊的同僚白山寧在輕聲低語,一抬頭才發現不光自己,其他三個同行的銀令典獄使,原來都在打量那六個人。
項梁看到后,并未露出任何意外之色。
典獄部執掌刑名,負責維護大夏全境的治安,他們這些典獄使,不光要游走各地查案、捕捉押送囚犯,同時還要預防別有用心之人混入大夏境內,這就是為什么憑典獄使令牌,能在大夏境內暢通無阻的原因。
但凡顯眼點的陌生人,他們都會格外關注,算是典獄使的職業特性之一,不光項梁,其他三人亦然。
至于白山寧對各鎮服飾的了解,也不奇怪。
典獄部成立至今,已有五年多了,各項規矩制度也都趨向成熟了,他們選上典獄使后,都會到內城典獄部接受為期一個月的培訓,其中有一項,就是熟記摩敖南麓各個地區風土人情。
“去問問吧。”
“好!”
聽到白山寧的話,項梁立刻點頭答應。
他們四個都是銀令典獄使,嚴格來說,其實并無上下級關系,但他在四人里不僅實力最弱,同時年紀還最小,平時自然是要勤快點的。
項梁站起來后,直接朝六人所在的桌子走了過去。
那六人立刻就注意到了,趕忙笑著朝他致意,發現項梁目標就是自己,六人臉色才微微有了些變化。
但他們也沒什么反應,只是等著項梁走進,六人才趕忙站了起來,為首中年人面帶局促的拱手問道:“這位大人,找我們有事?”
看到五人的拘謹,和為首中年人局促的神色,項梁并未感到意外,他這一身穿著加上腰間的銀色令牌,只要不傻都能看出有點身份了。
項梁取下腰間令牌亮了出來,拱手笑道:“大夏銀令典獄使項梁,例行詢問而已,各位不必如此拘謹,坐下吧!”
看到令牌,中年人表情立刻就放松了下來,輕車熟路的從懷中取出一枚百鍛令牌,令牌附帶一封文書,遞到了項梁手上。
持引人楚東寧,極北外域陳谷村人士,慕名造訪夏城,同行者共計六人,陳清、何陽、祝東、陳宇、陳荒、楚嫣兒,六人特征……
簽發人:鴻門守正林凱簽發時間:九月十八號,夜 看到令牌項梁就直接放松下來了,身為典獄使,他對路引自然是不陌生的,而且楚東寧動作那么熟練,明顯是此前在龍河、金壁兩個駐點已經被盤查過了。
饒是如此,他還是把路引令牌附帶的文書看完了,然后再仔細對照了六人的樣貌,確認無誤后才道:“你們同行的,還有一個女伴,怎么不在?”
楚東寧立刻拱手笑道:“小女修為不高,舟車勞頓太過困乏,不愿下樓,我就留她在客房休息了,大人若是不信,在下這就去把她叫下來……”
說完他就扭頭看向身后,似乎是打算讓人去叫。
“不用了,累了那就好好休息!職責所在,項某無端叨擾一番,給諸位道個歉。”
“大人客氣了,在下不敢!”
楚東寧夸張的反應明顯是演出來的,想到他前面可能已經被其他駐點的典獄使盤查過幾次,項梁心里也沒當回事,笑著拱手拜別了六人。
回到自己的桌子,見白山寧三人朝自己看過來,項梁直接開口道:“域外村級營地的人,慕名而來,要去夏城參觀拜訪,跟咱們一樣剛從鴻門城來的,身上有林凱大人簽發的路引,沒什么問題。”
白山寧聞言立刻點頭笑道:“從鴻門城來的,難怪剛剛一直在看穆前輩,估計就比咱們早出發了一點。”
既已決定要融入摩敖南麓地界,夏城自然不可能永遠是封閉的狀態,鴻門城七月開埠,大夏外城基本也是這個時間,同步開始對外放開的。
現在無論是誰,只要在鴻門城找司衙大樓,正常注明來意,然后按人頭交上一筆小額費用,都可以自由到夏城來參觀了。
這個對外開放,一開始只針對八鎮人,但后面隨著大夏名氣越來越廣,八鎮以外各種犄角旮旯的營地,也陸續有人開始過來了。
聽項梁將那六人的路引內容說完,白山寧笑道:“極北外域,那就是北朔鎮還往北的地方了,到這里少說有上千公里了,這幫人也真不容易……”
七個人,四個御寒級,三個掘地境,白山寧實力有15鬃,剛剛就已經看出來了,那四個中年人實力都只在8到10鬃之間,這么點實力,走上千公里,跨越八鎮轄區,就為了來夏城看看,確實很不容易。
不過頓了頓,白山寧臉上話鋒一轉笑道:“不過,到了夏城就好了,這七人大概率跟其他人一樣,參觀完了就不想回去了,最后肯定也會轉投咱們大夏。”
項梁三人聞言立刻點頭,臉上露出一抹傲然。
以今日夏城的盛景,別說外域這些小地方的人,就是從八個鎮城里來的御寒級,都會忍不住流連忘返,事實上從七月開始,就已經有源源不斷的人,在參訪完夏城后,直接就選擇留下來了。
就項梁對剛剛對六人穿著氣質的觀察,那六人但凡進了夏城參觀,最后必然是會選擇留下來的。
“行了,穆兄,差不多了,咱們繼續上路吧!”
七人本來就是在這歇歇腳而已,向覆海一開口,穆龍河與項梁等人立刻都站了起來,準備繼續往西出發。
而另外一張桌子上的六人,目送七人離開,又過了十來分鐘,神情才終于徹底放松了下來。
楚東寧微微松口氣,正打算開口,卻突然聽到身后的樓梯,又傳來了腳步聲。
六人轉頭一看,立刻齊刷刷的站了起來。
楚嫣兒一襲青色素衣,慢慢從樓梯上走下來,不知為何,她表情此刻異常凝重,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其滿頭青絲,正微微泛著些水光。
陳一謀立刻低聲問道:“小姐,發現什么了?”
楚嫣兒抬起頭,瞳孔里閃過一抹駭色,沉聲道:“陳元柏三位大人四個月前傳回去的消息,只怕不實!”
陳元柏、黃應清、李九河,就是今年四月,他們陳倉派來支援北方三鎮,對付大覺寺的三個顯陽級。
五月份三人回到陳倉,自然將大覺寺這邊的情況,一五一十全都稟報到了藩鎮中樞,以楚嫣兒小郡主的身份,自然是有權知道這些消息的。
而陳一謀,恰好也知道這事。
陳元柏帶回去的消息里,最重要的一條,應該當屬青河浦這邊,赤血妖龍的事。
他們七人昨天上半夜就從鴻門城出發了,按說早就抵達夏城了,之所以停留在青河浦,就是為了這事。
由于楚嫣兒的真正實力,比他們六人都要強,而且手段也多,所以六人也拗不過她,只能由著她。
楚嫣兒天亮就獨自一人去勘探赤龍湖的情況,一直都沒回來,剛剛項梁盤問他們六人時,楚嫣兒壓根就不在樓上,得虧楚東寧急中生智,主動開口打消了項梁的顧慮,否則項梁要是真懷疑起來,他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陳元柏三人帶回去的消息不實……
聽到楚嫣兒的話,陳一謀滿臉困惑。
陳元柏是陳一謀的叔父,所以有關那條赤血妖龍的消息,他也知道一些,據叔父四個月前帶回的消息,那條赤血妖龍實力極其恐怖,十五個顯陽級聯手在它手上都占不到一丁點上風,幾乎可以篤定是一尊五曜境寒獸,或者陳倉通俗的說法,叫皇級兇獸。
“小姐意思是,那條妖龍,不止五曜境?”
“五曜境?”
楚嫣兒聞聲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陳一謀只是道聽途說得來了部分消息,頓時搖了搖頭,沉聲道:“能口吐人言;僅憑肉身就可牽動天象;十五個顯陽級聯手都傷不到它;沉睡期間,感應到危險還能立刻掙脫詭怪的控制,那條赤血妖龍,怎么可能只有五曜境?”
陳一謀聞言表情瞬間凝固,瞳孔里滿是駭然。
當然不止他,剩下楚東寧五人反應更加劇烈。
五曜境,獸皇級,已經是他們無法仰望的存在了。
再往上…………
“我在湖底花了三個時辰描摹妖龍形體,最后只剩下眼睛部分時,怎么點都點不上去,我的畫筆此前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那妖龍最低也是天象境,或者還有一種可能……”
天象境!
砰…………
楚嫣兒話還沒說完,陳一謀就騰的從椅子上站起。
“最低尊級,那豈不是說,連方伯大人都……”
“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么,坐下!”
“屬下無狀,小姐恕罪。”
楚嫣兒見陳一謀滿臉慌張,立刻低斥,等他重新坐下來之后,才繼續道:“還有種可能,它是一尊實力很強的災厄級妖詭。”
騰…………
剛剛才坐下去的陳一謀,連同楚東寧五人,身體都猛地抖了一下,抬頭看著楚嫣兒,臉上滿是愕然。
你還不如別把話說完!
六人心中,此刻只有這一個想法。
天象境,也就是尊級兇獸,陳倉就已經很難對付,或者說基本就對付不了。
災厄級妖詭,那是什么概念?
匠、魘、厲、神、妖五種詭怪,陳倉目前只分了四個等級,低、中、高,以及再往上的災厄級。
因詭怪能力手段千奇百怪,所以人類在不徹底斬殺它們之前,是很難給它們評級的,得虧陳倉迄今為止已經斬殺過不少詭怪,所以才得出了一套細分的辦法。
低中高這三個等級的詭怪,無論手段如何玄乎,落到最后的殺人環節,終歸還是要靠實力。
按陳倉多年積累的經驗,若只能發揮出御寒級以下實力的,那就是低級詭怪;能發揮御寒級實力的,就屬于中級;能發揮出顯陽級實力的,那就是高級,比如今年五月大覺寺的消息傳回陳倉后,巡夜司立刻就將五大上師判定為高級詭怪。
至于再往上的災厄級!
顧名思義就懂了。
災厄級詭怪能施展出的實力,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根本就無法理解,陳倉藩鎮從發展至今,歷時兩百年,只記載過兩次。
不過,幸運的是,這兩次都是別的藩鎮遇到的。
“陳倉志記載過兩次災厄級詭怪出現的事,一次是八十多年前,河藏藩鎮,碰到了災厄級魘詭,那只魘詭弄了一場地震,河藏四郡,半數領土直接陷落,七百多萬人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我沒記錯吧?”
祝東一開口,旁邊的楚東寧立刻重重點頭,隨即繼續接話道:“沒錯,第二次是三十多年前,蔡丘東邊的魏博藩鎮,被一只災厄級匠詭入侵,我記得書上寫它叫養蜂人,其豢養了無數巨型怪蜂,那些怪蜂,體型越小毒性就越強,連顯陽級強者都抵擋不住。
魏博犧牲了五百多萬人,最后不知用了什么辦法,才把那養蜂人給打跑了,到現在都還沒恢復元氣。”
冰淵世界,信息很重要,所以但凡有點條件的營地都很注重記載各種各樣的消息與秘聞,關乎詭怪的那就更是重中之重了,不光自家營地遇到的,其他營地遇到的詭怪,一樣會詳細記載并收錄,好讓后世提防。
陳倉自然也不例外,在座四人,包括楚嫣兒在內,自然都是看過陳倉志的,所以祝東跟楚東寧兩人說的事情,他們基本都了解一點。
所以聽完后,他們表情全都僵滯住了。
他們腦海里此刻只有一個想法,赤龍湖下面,極有可能沉睡著一頭災厄級妖詭,哪怕不是,最少也是一頭天象境的尊級寒獸。
“這個大夏,要倒大霉了!”
“什么大夏,是這整個摩敖南麓,都要倒霉。”
“按元柏叔父三人說的,那赤血妖龍,數十年間隨時都可能會蘇醒,不管是妖詭還是尊級寒獸,靠摩敖南麓這九鎮,都對付不了,他們……”
一時間,陳一謀六人臉上全都露出了同情之色。
包括楚嫣兒在內。
大夏的崛起之路,確實足夠傳奇,那大夏領主夏鴻的資質,楚嫣兒都自愧不如,甚至她都能斷定,整個陳倉恐怕都找不出來幾個資質能跟夏鴻比的。
可不管她剛剛那兩種猜測,哪個是對的,大夏想成長到足以對付那條赤血妖龍的程度,別說數十年,就是上百年都不可能。
“摩敖九鎮,總計人口其實也有1500萬以上,就是實力弱了點,這么大一顆定時炸彈埋在赤龍湖里,哪天一爆開,必然生靈涂炭,可惜了……”
“九鎮若是團結起來,不對,整合起來也沒用了。”
“實力壓根就不是一個級別的,整合沒用的。”
“不管是尊級寒獸,還是災厄級妖詭,對這片地界都是毀滅性的打擊,沒人能救他們了,如此說來,咱們陳倉也不必再往摩敖南麓……”
“誰說沒人能救他們的?”
最后一個開口的何陽,話還沒說完,就被楚嫣兒給出言打斷了,他和另外五人頓時都不解的抬頭。
楚嫣兒凝重的臉上,露出一抹自信道:“同是在冰淵艱難求存的人類,咱們陳倉,豈能坐視摩敖南麓地界這么多人白白喪命?方伯大人平日教導咱們的,實力越強,責任就越大,你們難道都忘了么?”
六人聽到楚嫣兒的話,神情都微微一振。
“方伯胸襟宏大,心系人族,即便知道這妖龍實力強大,也必然不會坐視不管,再說,數十年時間,給大夏肯定沒用,可給我陳倉就不一定了,不管是方伯大人再進一步,還是我陳倉能再出幾個劫身境強者,與妖龍抗衡,并不是夢!
再說了,咱們也不一定要與妖龍對上,只要能在妖龍蘇醒前打通血瘴原,拯救南麓這萬千生靈,不是輕輕松松的事么!”
眾人聽到這番話,立刻反應過來,眼睛瞬間一亮。
對啊!
數十年給大夏不行,給陳倉那就不同了,再說了即便真抗衡不了妖龍,打通血瘴原過后,救人總歸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小姐智謀遠慮,吾等佩服!”
楚嫣兒微微擺手,轉頭朝西側看去,眼中露出一抹微光道:“依我看,打通血瘴原后,陳倉南下唯一的難點,可能就是這大夏領主了。”
回想起昨日鴻門大戰的全過程,在座六人都點頭面露贊同,陳一謀更是直接開口道:“這大夏領主,頗有些雄主之姿,大夏如今又坐穩了南麓霸主之位,對咱們這些外域勢力,必然提防至極。”
楚東寧立刻面露一絲忌憚,接話道:“我看他可不單只是雄主之姿那么簡單,如今回想起來,去年大覺寺之亂,大夏從始至終都躲在暗中窺伺,拉攏江夏,扶持幕陰,灞上終戰,他暴然出手擊殺三大上師,擺下鴻門宴重劃灞上領土,徹底立足九鎮,短短五個月不到,就能一舉懾服六鎮,盡收九鎮人心,整個過程步步為營,穩扎穩打,鎮級營地領主,我見過不少,能跟著夏鴻比的,單手都數得過來!”
“關鍵他似乎還看出來了,三鎮商會的事,是陳兄在暗中干的,昨日竟勒令那三鎮將尸體送來,還讓六鎮全都派人參與配合調查,擺明了是要把事情徹底查個水落石出了,這是打算繼續收攬八鎮人心,我看一個南麓霸主的名頭,還滿足不了這個夏鴻,他這最不濟也是奔著九鎮共主的名頭去的,如此下去,大夏吞并八鎮,怕也是遲早的事!”
“也就是陳兄的本事大了,若是換了其他人來,搞不好真就會被查出來了,這夏鴻確實是不好對付!”
聽到陳一謀四人對夏鴻的評價,楚嫣兒微微點頭,臉上露出一抹傲色道:“越有才華越好,方伯大人素來愛才,待他老人家一統摩敖南麓地界,這夏鴻,必然能成為我陳倉肱骨。”
六人都點了點頭,臉上都露出了理當如此的神情。
“對了,剛剛押送穆龍河那一行人,走了多久?”
“最多一刻鐘。”
聽到楚嫣兒的問題,陳一謀立刻開口回答,隨即又面露好奇的問道:“小姐問這個干什么?”
楚嫣兒面露笑意道:“這夏城對境內管控確實太嚴苛了,盤查如此頻繁,再這么下去很容易出問題,正好咱們此行是去夏城參觀的,不是還缺個向導么!正好追上去,找個機會跟他們一起走。”
陳一謀聞言愣了愣,面露擔憂道:“小姐,不太妥當吧?那隊伍里有兩個顯陽級強者,萬一看穿……”
楚嫣兒立刻從手中取出一個銀色丹瓶,自信道:“不用擔心,出發前再服一顆匿血丹就行了,別說那兩個顯陽級,就是那夏鴻也看不出來咱們的真正實力。”
六人面露一絲躊躇,但見楚嫣兒已經開始拿出丹藥派發了,也沒有再說話,接下丹藥就服了下去。
“他們應該是走直道的,咱們得想個辦法……”
楚嫣兒七人合計了一陣,很快就有了想法,七人迅速離了驛站,從青河浦出發,繼續往西走,只不過這次沒有再進直道,而是快步從雪地上掠了過去。
大夏八年,十月初三鴻門城,司衙大樓 一層的主廳地面,此刻正烏泱泱聚集著很多人。
夏川坐在上首,他下面就是宇文燾、袁城、邱鵬、徐寧、林凱、劉元、朱興、王淵以及其他不少大夏人;
夏川的左右兩側,分別有四個席位,坐在左側首位是幕陰監察院院首慕容平,再往邊上分別是北朔監察院院首楊榮、金山院首上官原、武川院首葉一舟;
坐在右側首位的則是江夏院首夏侯欽,再往旁邊分別為陽瞿院首曹天鷹、龍谷院首龍文柏,最后一個是陲山院首段星。
八鎮座次是按環形排列的,顯然是不分先后的,否則這樣安排北方三鎮肯定不答應。
而此刻,九個座次的正中間,竟整整齊齊擺放著三十二具尸體,所有尸體的臉上,都長了很多斑紋,一看時間就知道死去時間已經很長了。
此時八個院首中,臉色最難看的,當屬北朔楊榮、陽瞿曹天鷹,以及龍谷龍文柏這三人。
三人低頭看著地上靠近自己這邊的尸體,瞳孔里滿是傷感,時不時還會冒出一抹怒色。
以冰淵的兇險程度,人類對死亡早就司空見慣了,自然都是不怎么忌諱死人的。
可那也要看關系遠近親疏。
地上這32具尸體,正是分別于上個月初一、初三、初五這三天,接連被殺的北朔、陽瞿、龍谷三鎮商會的所有人。
北朔13人,陽瞿9人,龍谷10人,加起來剛好32個。
上個月十八號白天,夏鴻給三鎮的期限,是十天,他們早在五天前,就把各自商會死者的尸體,全都送到鴻門城這里來了。
大夏非要查案這件事,各鎮領主怎么看不知道,但在此刻在場的各鎮人心里看來,分明就是在欺負人。
上個月十八號,夏鴻一戰擊敗楊尊,十二尊獸王橫空算是將六鎮徹底給震懾住了,連楊尊都被嚇的主動說北朔商會13人之死另有隱情了,陽瞿和龍谷兩鎮怎么可能還有膽子追究?
楊榮、曹天鷹、龍文柏三人,上個月二十八號把尸體送過來時候,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他們壓根就是來配合大夏演一出戲的。
一出什么戲?
自然是經大夏查明,真兇并非宇文燾三人的戲碼!
可三人沒有想到,大夏會做出如此過分。
此刻地上的32具尸體,幾乎沒有一具是完好的,所有尸體身上原本的傷口,都被人給重新切開了。
“五天時間,說是要查案,結果就是將這32具尸體給毀成這樣,大夏真是好手段啊!”
“毀尸滅跡也用不著如此過分吧?”
“大夏領主實力那么強,又有通天的本事,我們三鎮本來就不敢追究了,何必還要如此凌辱尸體?”
楊榮、曹天鷹、龍文柏三人,見上首夏川久久不開口說話,終于忍不住心頭的怒火,直接開口譏諷。
夏川低頭看了看三人,沒有開口回應,只是轉頭看向左側隊伍里的侯鳴,揮手道:“侯鳴,你說查出結果了,現在就開始吧!”
“屬下遵命!”
侯鳴開口答應后,直接從人群里走了出來,環顧在座的八位院首,以及他們身后的八鎮御寒級,最后面朝北朔、陽瞿、龍谷三鎮的方向,拱手躬身拜道:“大夏金令典獄使侯鳴,先給三位院首道個歉了。”
楊榮、曹天鷹、龍文柏三人面色一愣。
“侯鳴這五日查案,對尸首造成了不少損壞,未跟三位院首打過招呼,確實有些過分,還望三位,念在都是為了查明真相的份上,體諒一二了。”
聽到侯鳴這番話,楊榮冷笑一聲,沒作任何回應,倒是曹龍兩人的表情,明顯緩和了許多。
侯鳴也沒再啰嗦,直接走到北朔那13具尸體旁邊,指著楊榮身后的楊寧問道:“楊寧,你此前說,九月初一夜間你親眼看到袁大人,獨自一人,連殺你北朔十三人,沒錯吧?”
楊寧此刻臉上滿是恨意,站出來面色絲毫不怯,直接點頭回答道:“沒錯,是我親眼所見的。”
“那我問你,袁大人是用什么兵器殺的?”
“是用他那柄雙刃巨斧!”
在場所有人目光頓時都聚焦在了袁城身上。
準確的說,是他旁邊那柄銀色雙刃巨斧上。
袁城面色微抽,沒有開口。
“好!暫且不提袁大人,有沒有實力在如此快的速度下,連殺楊范十三人,諸位請先看楊范的尸體。”
楊范前額位置的確是一個大斧痕,整個面部幾乎都被劈爛了,看著確確實實就是被斧頭劈砍面門而死的。
見所有人都盯著楊范尸體的頭顱部位,侯鳴直接俯下身子,竟徒手扒開了他的前額眉心血肉。
楊范死了這么久,尸體也被凍了很多天,血肉僵硬程度可想而知,但侯鳴畢竟有25鬃實力,扒開尸體血肉肯定不是難事。
嗤…………
聽到血肉從骨骼上剝離的聲音,眾人眉頭猛地一抽。
侯鳴扒開前額血肉后,直接把楊范尸體立了起來,然后將扒開的前額骨骼,展示給眾人看。
由于尸體前額血肉被扒開,所以眾人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骨骼情況,這一看,眾人頓時表情一凝。
那尸體前額的眉心骨骼,竟有一個拇指寬的小裂口。
“諸位看出來什么了嗎?”
今天在座的,年紀可都不大了,他們只低頭思索了片刻,立馬就明白過來了,表情連連驚變。
眉心骨骼位置的這個小裂口,比楊范尸體面門原先的傷口要深的多,這說明有極大概率,致命傷其實是眉心骨骼的這個裂口,而非被斧刃劈砍的面門。
不是極大概率,應該是九成以上才對!
就從楊范面門被劈砍的痕跡來看,這一斧頭下去,楊范肯定是必死無疑的,若真是袁城殺的,他壓根就沒必要再用劍刺穿楊范眉心,多此一舉。
“當然,一具還不足以說明問題……”
侯鳴這時候又繼續開口了,他扭頭對著大夏這邊示意了一下,里面立刻走出來十多個銀令典獄使,跟他一起扶起另外十二具北朔商會死者的尸體,然后有的扒胸口、有的扒后顱、有的扒脊柱……
凡是被他們扒開的區域,竟都有一個拇指寬的裂口。
“這些骨骼上的小裂口,顏色很明顯,是不是我們后面弄上去的,諸位心里應該都有數……”
侯鳴先開口解釋了一句,隨后頓了頓又繼續道:“八位院首,修為都在我之上,應該很清楚,御寒級一身實力都集中在皮膜和血肉上,先拋開其余十二人,就以實力31鬃的楊范舉例,想破開其皮膜血肉,一擊直達骨骼,敢問在座的諸位,有幾人能做到?”
在場的所有人,第一時間都看向了袁城,隨后立刻就轉向他旁邊的宇文燾,最后看向夏川,隨后同時神色大變。
“想做到這一點,起碼要50鬃以上的實力,今日在場的,沒有一個人,對吧?”
侯鳴自信開口,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唯有上首的夏川、宇文燾、袁城、徐寧四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后,眼中都微微閃過一絲古怪。
別人不知道,他們自己心里清楚,只要全力出手,其實是能做到的。
當然,他們這會兒是不可能開口辯解的。
“若單只是北朔一家如此,那還有可能是意外,不過還請諸位,繼續往下看!”
侯鳴沒有等眾人開口,又繼續給手下示意了。
隨著另外十九具尸體,被侯鳴等人如此前一樣,從骨骼深處找出一個個拇指寬的小裂口,在場的八鎮院首以及他們同行來的人,表情全都變了。
“諸位應該都看出來了吧?陽瞿商會這九具尸體上的寬闊傷口,深度都沒有這些小裂口深;而龍谷這十具尸體上的正常刀口,也沒有這些小裂口深,這意味著什么,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還能意味著什么!
那些小裂口,但凡有點經驗的人都能看出來,分明就是一柄刃面大概拇指寬的長劍,刺出來的。
人的實力再強,但慣用的兵器是無法改變的,冰淵畢竟經常要跟寒獸搏命,真如夏鴻那般,能精通所有兵器的人,絕對少之又少。
32具尸體骨骼上的那些小裂口,全都比原本的正常傷口要深,這就意味著那些小裂口,才是這些人真正的致命傷。
再從實力最強的楊范,眉心骨骼傷口的深度來看,那個用劍的人,實力絕對在50鬃以上,今天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人有這個實力。
也不光今天在場的人,有50鬃以上實力的人,當下就是翻遍整個九鎮,恐怕都找不出來二十個。
“諸位,到這里其實基本就明朗了,有一個實力在50鬃以上的御寒級強者,他清楚的知道宇文司正、袁司正、邱司正三位大人慣用的兵器,此人分別于九月初一、初三、初五,接連殺害三鎮商會的人,殺完人后又用兵器刻意制造出這些傷口,讓三鎮誤以為,真是三位大人動手殺的人。”
“不可能,絕不可能,你在撒謊!”
“我親眼看到宇文燾殺的人,是我親眼看到的,怎么可能有假?我都用修為發誓了,你們還不信我?”
“我也是親眼看到邱鵬殺的人,這些都是你故意弄出來蒙騙我們的!”
眼見著全場所有人都被侯鳴給說的頻頻點頭,顯然是相信了他的判斷,楊寧、曹元武、龍博海三人終于再也站不住了,他們情緒太過激動,都把來時自家長輩的交代,全都拋諸腦后,也不管得罪不得罪,直接站出來怒吼侯鳴就是在撒謊。
這一下,所有人面色都微微一凝。
尤其是三人為了增加自己話語的可信度,竟又當著所有人的面開始拿修為賭咒發誓,眾人頓時又迷糊了。
這三人,真的不像是在撒謊啊!
可侯鳴給出的證據,已經是極具說服力的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諸位,不妨讓我來一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