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陽比較早抵達主帳,一靠近就聽到里面傳來了拍桌子的聲音,然后就是江元龍的怒吼。
“三十八天,硬生生拖了三十八天,你們這幫蠢貨,現在大覺寺主動打上來了,都高興了嗎?”
“江大人,急什么?大覺寺這不是還沒到么?咱們有十八萬人,大不了先讓出鴻關,暫避鋒芒,待夜間重振旗鼓,再奪回來不就行了。”
“說的輕松,那明晚反攻,由你灞上來打頭陣?”
“鴻關是江夏領土,哪兒輪得著我灞上打頭陣?”
“你……”
“江大人,當務之急是撤軍,白天只有兩個時辰,大覺寺走不了太遠,只要撤到安全區域就沒事,向兄說的也有道理,先讓出鴻關,夜間再奪回來就是。”
“不錯,只能暫時讓出鴻關了。”
“秦某也同意,讓出鴻關。”
江元龍此刻顯然憤怒到了極點,尤其被向天成頂撞過后,更是氣的語結,似乎都說不出話來了。
可隨著其余六鎮領頭紛紛開口,他的情緒,似乎也慢慢平復了下來,帳內的聲音也隨之變小,盧陽和外面的其余人,自然就聽不到里面的聲音了。
“鴻關村的普通人和伐木境早就撤走了,十八萬掘地境一撤走就沒事了,御寒級也應該跟著走才對,把咱們都召集過來干什么?”
“江元龍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誰知道啊!”
“鴻關是橫江北岸入口,就這么白白讓出去,再想拿回來可就難了,江夏不甘心吧?”
聽到周圍人的議論,盧陽轉頭看著主帳滿臉不解。
都撤兵了,還讓他們這些御寒級集結干什么!
可惜聽不到主帳內的對話,盧陽心里再納悶,也只能跟著其余兩千多號人繼續安靜的等著。
半個時辰過后,七鎮的統領終于從主帳里走了出來。
只是他們表情都不怎么好看,臉色也異常陰沉。
呼…………
最后出來的是江元龍,他直接掀開主帳門簾,快步走出來后環顧眾人,沉聲道:“鴻關是北岸門戶,豈能如此輕易的拱手讓給大覺寺,所有御寒級即刻前往大營西門外集結,隨本軍首一道進鴻關迎戰大覺寺。”
嘩…………
江元龍話音落下,所有御寒級都愣住了,緊接著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明顯在問是不是瘋了。
十八萬掘地境,包括江夏的兩千鎮御軍全撤走了,就靠他們這三千御寒級,去迎戰大覺寺?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他們表情更加困惑了。
“北朔的,隨我出發!”
“陽瞿的御寒級,跟我走。”
“陲山人,跟在我身后。”
黃天行、段星、秦元海等七鎮援軍統領,竟都紛紛開口示意己方人跟上,然后帶頭朝著大營西門走了。
真要他們這三千人頂上?
一眾人盡管臉上滿是難以置信,可終歸還是不敢違抗己方統領的命令,迅速跟了上去。
盧陽也帶著東嶺三十一個御寒級,跟在了黃天行和顧天雄兩人身后,很快就到了西門。
“顧院正,就靠咱們這三千人迎戰大覺寺,這擺明了是讓我們這幫人去送死的吧?”
“江夏白白讓我們去送死,黃院首為何還要答應?”
北朔眾人一到西門,隊伍中立馬就沖出來十幾人,圍到了黃顧二人身邊,低聲發出了質問。
北朔這次來了三百多人,來自境內七個轄區,各個轄區內都有幾個實力較強的人,算是有點話語權,靖西轄區這邊一共有三個,盧陽就是其中之一。
本著低調原則,盧陽沒像其他人那樣出聲質問,但也往前靠了過來,算是用行動支持了他們。
面對眾人的質問,黃天行神色微微一凝。
顧天雄瞧出苗頭,擔心黃天行觸怒這些人,直接站了出來,低聲朝眾人道:“青河浦鐵礦產量低,鑄造工藝也不行,他們只有少部分御寒級配了千鍛戰甲,大覺寺那五千禪院比丘都并未披甲,江軍首的意思,咱們三千多人半道設伏,拖延大覺寺行軍,若能在明天天黑前,保住鴻關不丟,那就最好,就算保不住,讓大覺寺晚點占下鴻關,也能為咱們后續夜間反攻,增加幾分勝算。”
聽到這個解釋,眾人這才反應了過來。
他們雖是御寒級修為,但說到底只是小卒身份,對軍情都只是一知半解,前面近四十天雖然也積極去打聽了,可掌握到的關鍵信息也極度有限。
比如,顧天雄此刻說的,大覺寺那五千禪院比丘都并未配甲,他們就不知道。
五千不配甲胄的禪院比丘,而且都只有三鬃實力,那他們八鎮這三千御寒級對上,莫說伏擊,就是正面對上了,也是有很大勝算的。
鴻關口岸狹小,易守難攻是出了名的,一旦被大覺寺徹底占住,再想重新奪回來,難度確實很大,江元龍不愿放棄,此刻帶著他們主動出擊,確實能理解。
“敢問顧院正,大覺寺的掘地境數量,有多少?”
盧陽此刻也顧不得會不會被注意了,直接開口詢問。
三千帶甲的御寒級,對上五千不帶甲的禪院比丘,確實是有勝算,可這是沒算掘地境的情況下。
掘地境人數多了,完全可以扭轉戰局。
盧陽這一問,眾人瞬間全都反應過來了,紛紛抬頭看著顧天雄,等著他開口回答。
“聒噪,都給老夫閉嘴,上陣自然就知道情況了,現在問的再多有什么用,你們若是不愿留在這,那現在就滾回北朔去。”
只可惜,顧天雄還沒開口,旁邊的黃天行就直接開口怒斥了盧陽,以及他這邊一圈御寒級。
眾人被黃天行一怒斥,瞬間就低下了頭。
副院首的職責,本身就是監察北朔境內七大轄區,這次來的御寒級,均來自轄區的各個村級營地,他們對上黃天行天然就矮了一頭,自然不敢頂嘴。
至于回北朔,那就更不敢了。
支援江夏是鎮諭,鎮諭就意味著是鎮首和領主親自下發的命令,違抗的后果,可是非常嚴重的。
首當其沖,被黃天行直接怒斥的盧陽,更是低頭露出了一副無比驚懼的姿態。
“哼!”
黃天行見眾人服軟,冷哼一聲才朝著江元龍走去。
顧天雄看著低頭的眾人,眉頭微微一凝,快步跟在黃天行身后,湊近低聲道:“大人,此次馳援江夏,鎮城一點好處都沒給,這些人心里難免不舒服,眼下大戰在即,何必與他們置氣?”
“一群貪生怕死的無知鄉蠻,心里也就這點東西,老夫整天跟江元龍斗,已經夠心煩的了,哪兒還有心思來應付他們,哼!”
“盧兄,起來吧,鎮城的作風,越來越霸道了。”
“神氣什么,咱們又沒拿鎮城一點東西,稀里糊涂就接了鎮諭,長途奔襲八百多公里來這,臨上戰場了居然還不能打聽軍情,哼!”
“我看不光江夏鎮,鎮城上面那些人,也沒把咱們這些人的命當回事,我可不會稀里糊涂死在這。”
“少說兩句吧!”
盧陽被陳一清攙扶起來后,聽到旁邊眾人說的話,眸光微閃,但也沒有接話,只是退回到了東嶺隊伍中。
“不用想了,江元龍不管干什么都會敗,把我的話傳下去,讓弟兄們等會兒上陣了,只管保命即可!”
王韜、朱順、林凡三人立刻點頭,將話傳了下去。
光是十八萬掘地境集結,就用了一個時辰,江元龍帶著七鎮統領商議,到所有御寒級來西門集結,又用了半個時辰,這么算下來,離天亮只剩一個半時辰了。
“隨我出發!”
江元龍也知道時間緊急,三千多御寒級全部就位,他也沒再多廢話,帶眾人直接朝鴻關方向快步掠去。
三千多人均有御寒級修為,速度自然很快,過鴻關隘口進入橫江北岸,往西一路疾馳,約莫走了十公里左右,很快就到了北岸一處狹小的雪林區域。
說是雪林其實有點夸張,這里地域極其狹窄,南北不過三公里,目測也就兩三百棵長勢不算好的樹木。
“停止行軍,原地待命!”
江元龍揮手叫停了大軍,看著雪林若有所思。
倏然,一道身影從西側疾馳而來,徑直奔到江元龍的面前,拱手拜道:“稟軍首,大覺寺八萬人已行至龍河以東八公里,距此處只剩最后兩公里,他們前軍剛停,正在等后軍,應該是有細作發現我們了。”
三千多人還是按鎮為單位排開的,最前排自然是江夏的人,然后是北方三鎮,最后才是剩下的四鎮。
盧陽位置還算靠前,所以他能聽到那斥候的聲音。
八萬掘地境!
聽到敵軍人數,不光盧陽,很多人瞳孔都微微一凝。
大覺寺不光把金壁龍河兩村的掘地境全部策反了,甚至還從青河浦又征集了點人,居然湊了足足八萬人。
“只兩公里不到了,諸位,隨本軍首出擊!”
江元龍聽完斥候的話,只低頭思索了片刻,直接就舉劍對著后方眾人開口下令了。
他跟七鎮統領顯然是達成了什么協議,他一聲令下再無任何人提出異議,黃天行等七人直接跟著開口,示意自家的人全都跟上。
照舊是江夏八百多人打頭陣,余下七鎮兩千一百多人跟在后面,三千多全副武裝的御寒級,直接越過了雪林,朝北岸西側疾馳而去。
橫江北岸是越往東,南北就越狹窄,到龍河村就只有四公里左右,龍河村再往東八公里的區域,那最多也就四公里不到了。
四公里不到的區域,八萬人想完全排開是不可能的。
大覺寺在明知前方有敵軍的情況下,讓前軍停下,等后軍到齊了再走,自是明智之舉。
江元龍的意圖,也不難看出來,他顯然是想趁著敵軍陣型未完全排開之前,先主動出擊,一舉擊潰肯定不可能,但干擾大覺寺的正常行軍節奏,順帶殺殺對面的銳氣,想來也沒什么問題。
三千多人直接鉆進了雪林,朝著西側疾馳,兩公里的距離瞬息即至,很快就看到了西側一里開外,近乎形成一片黑云的敵軍。
此時雖是夜間,但冰淵常年積雪,本就不算黑,而且橫江北岸氣溫極低,到處都結著透明堅冰,相比其他區域,這里夜間能見度還更高一些,所以大覺寺的行軍隊伍,除了前排幾乎找不出幾根火把。
八萬人的大軍,正常情況下,給人的視覺效果還是很震撼的,可剛剛從鴻關大營過來的一眾人,自然不會有多大感覺,畢竟大營這段時間,可是足足集結了十八萬大軍的。
“放箭!”
江元龍一點不廢話,一進入兩百米射程區域,就直接下令后方的人放箭。
“放箭!”
嗖嗖嗖…………
當然,大覺寺那邊也同樣傳出放箭的指令。
雙方箭雨一出,可謂高下立判。
江夏這邊總共就三千多御寒級,配了強弓的,就只有江元龍身后的八百多江夏鎮人,余下七鎮來的兩千多人,配弓的微乎其微。
而大覺寺一方配弓的,起碼有四五萬人。
五十多倍的差距下,如果說江夏一方射出的還能稱為箭雨,那么大覺寺那邊射出的,就是箭幕。
八百多御寒級射出的箭,頃刻就被淹沒了。
鏗……鏗……鏗……
可淹沒,并不是結束。
江夏一方射出的箭,不但直接破開了敵軍細密如雨點般的箭幕,甚至還精準無誤的飛向敵軍前排,若非大覺寺的禪院比丘跟青河浦的御寒級及時上前擋箭,這一波恐怕就要射殺不少人。
而反觀大覺寺射出的箭,雖然足夠密集,基本也命中江夏這邊的人,可除了能帶出點火星,沒有一箭能傷到人,甚至除了偶爾有一兩箭沖著眼睛去的,能讓人動彈一下,絕大部分人甚至都沒挪動身體,直接站在原地頂著箭雨。
江元龍身后的八百多人連連疾射,一下都沒停。
“江夏八百多人配的都是拉力一鬃以上的強弓,穿的還是千鍛鐵甲;大覺寺鑄造工藝不行,穿的都是百鍛鐵甲,射箭的又基本都是掘地境,數量再多也無法彌補差距,弓射方面根本不用比。”
站在前排的盧陽,舉刀劈開了飛向自己面門的數支鐵箭,看了看江元龍身后八百多人背上的箭壺,發現已經差不多見底了,目光微微一凝。
“殺!”
江元龍顯然也在觀察己方射手的箭壺,看到大部分人箭壺都已清空,抽出長劍,一聲怒喝,直接朝著大覺寺軍陣的方向,沖了過去。
“殺!”
江夏八百多御寒級緊隨其后,然后就是七鎮的兩千一百多御寒級,也在各自統領的喝令下,齊刷刷朝著大軍方向沖了過去。
兩百米距離,對御寒級來說很近很近。
三千多披千鍛戰甲,力量均在一鬃以上的御寒級,同時朝著西側狂奔沖去,哪怕這群人并非正規軍,只是八鎮臨時胡亂拼湊起來的,造成的聲勢也極度駭人。
呼…………
氣流被人群牽動,北岸雪林瞬間狂風大作,樹上的冰凌撲簌落地,地面的寒冰也承受不住三千御寒級狂奔時產生的勢能,紛紛皸裂開來。
“擋住他們!”
大覺寺統兵的,依舊是炎心首座。
他顯然沒料到,江元龍居然敢帶著三千御寒級提前沖過來,看著后方士卒還有大批沒上來,知道己方還未徹底擺開陣型,聲音里帶著一絲慌亂,倉促間只能讓五千禪院比丘和青河浦的三百多御寒級頂上來。
砰…………
憋了近四十天,其余人不知道是什么感覺,江元龍和身后的八百多御寒級,顯然內心都積壓了太多怒火。
畢竟失去領土的,只有他們江夏鎮,而且眼看著鴻關今夜也要丟了,他們此刻沖的最猛,殺心也最重。
江元龍是整個江夏這邊唯一沒有披甲的人,可他卻第一個沖進了敵軍的前排,他臨到陣前,手中利劍才猛地出鞘,前排瞬間銀光颯颯,寒鋒瞬間就逼退了周圍的十幾個禪院比丘。
砰…………
與此同時,他身后八百多披甲的御寒級,也猛地沖進了人群,宛如天雷勾地火,瞬間就在五千禪院比丘的前排撞出了一個豁口,隨后便是極度默契的朝兩側往外殺,不斷擴張豁口,給后方七鎮的人騰位置。
最前端的江元龍,斜身避讓頭頂打來的赤色禪杖,長劍原本是想逼退面前的炎心,可余光注意到側翼有一名帶發比丘與自己越來越近,眼底掠過一抹寒意,身體驟然轉向,劍鋒也隨之翻轉,朝左側劃去。
噗嗤…………
一劍封喉!
那名禪院比丘喉間出現一道細線,濺出血霧后,眼神里滿是不甘的倒下。
“孽畜,敢殺我禪院比丘,啊啊啊啊啊,受死!”
一邊跟自己交手,還能一邊殺人,炎心顯然被江元龍給激怒了,他臉上全無半點往日的平靜祥和,面色脹紅,瞳孔冒火,赤色禪杖瘋狂對著江元龍攻來。
呼……呼……
發瘋的首座炎心,江元龍應付起來明顯很吃力,意識到炎心的基礎力量在自己之上,知道兩人短時間內分不出勝負,他余光微掃,看到己方正在高歌猛進,頓時怒聲朝著眾人高喊道:“弟兄們,大覺妖寺,殺我江夏兒郎,占我江夏疆土,今天就是死,也要扒下他們幾層皮,殺!”
“殺啊!”
“宰了這幫吃里扒外的狗賊。”
“帶發比丘,老子讓你變帶發死丘!”
“不披甲胄,也敢上陣,找死!”
江元龍帶兵顯然還是有一手,他這怒聲一高喊,別說后方八百多江夏御寒級,就是七鎮也有幾個殺紅眼的被感染到了,情緒瞬間高漲了起來,往前猛沖。
“有甲無甲的區別,實在是太大了!”
人群中,盧陽一劍挑飛面前的兩名帶發比丘,迅速環顧陣前全景,看到節節敗退的大覺寺,心中頓時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感嘆。
眾人情緒高漲,固然有江元龍那番話的因素,但更核心的原因,是江夏這一方此刻高歌猛進的態勢。
有千鍛戰甲護體,三千御寒級如入無人之境,哪怕偶爾被打中了,也不會受什么致命傷,反倒是大覺寺這邊的禪院比丘,因為身上什么護具都沒有,一個不小心就會留下致命傷,甚至碰上實力較強的還會喪命。
就這么不到半個多時辰,他們三千人竟硬生生將前排禪院比丘沖散,殺進后排的掘地境軍陣里了。
御寒級用的兵器,基本都是千鍛級。
盧陽甚至還有一柄萬鍛的寒翼劍,當然這么惹眼的兵器,他肯定不敢帶到這里來的,此刻手里用的只是一柄普通萬鍛級的長劍。
百鍛戰甲,最多也就防一下掘地境極限,哪怕對上最普通的御寒級,人家光用拳頭都能把戰甲轟爛。
所以當三千御寒級沖進大覺寺掘地境軍陣中,那幾乎就是單方面的屠戮。
噗嗤…………
不知是不是出于對金壁龍河兩村,吃里扒外行為的憤怒,江夏那八百多御寒級殺的最狠,余下七鎮的人雖然也跟在后面殺進去了,可大多還只是護住兩翼,不讓禪院比丘和青河浦的御寒級圍上來。
“大軍兩翼包抄,圍住他們!”
眼看著三千御寒級越殺越深,炎心也反應過來了,他們的優勢是人多,只要能把這三千人全都圍起來,最后哪怕用人命堆,也能堆出一場大勝。
所以他一邊跟江元龍交手,一邊對著戰場下令了。
“江大人,頂不住了!”
“這五大首座的實力太強,再打下去都要折在這。”
“差不多了。”
“賺了就收手,再不撤就遲了!”
炎心一開口,余下七鎮統領立刻就反應過來了,他們七個人,此刻正分別與大覺寺另外四大首座纏斗,從聲音就能聽出來,七人顯然壓力都很大。
尤其是最后開口的黃天行,其他六人都是二對一,唯獨他一人對上了黑炎首座,身上已經被劃好幾道,明顯不想再繼續打下去了。
“撤!”
七鎮統領這一開口,相當于是泄了氣,江元龍盡管心中異常憤怒,但察覺到大覺寺合圍的意圖,知道也沒法繼續打下去了,便直接了斷的開口叫撤。
“想撤,做夢!”
炎心怎么可能會給機會,他怒喝一聲,剛剛被殺的朝南北兩側退讓的禪院比丘,以及青河浦一眾御寒級瞬間又從東側合圍,試圖關上豁口,徹底斷了江夏眾人的退路。
“后撤!”
早看出江夏眾人位置太深的盧陽,此刻就帶著東嶺眾人在最東側,眼見南北兩側人合圍過來,他直接就示意眾人先跑,自己則留下來為他們殿后。
呼…………
一柄大刀倏然從后側襲來,盧陽眉頭猛挑,右手翻轉到背后豎劍架擋。
鏗……
“收力了?”
大刀與長劍碰撞的瞬間,察覺到偷襲自己那人最后時刻收了力,盧陽頓時表情一愣,他剛想轉頭去看,一枚紙團卻突然從后方朝他手心飛了進來。
盧陽握住紙團,不動聲色的繼續朝東側撤走。
炎心的合圍,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
七鎮援軍雖然松散,可這場奇襲能成功,恰巧就勝在他們的松散上。
江夏鎮那八百多人沖殺的雖然狠,可在江元龍的指揮下,他們還并未完全喪失理智,始終都在控制深度。
而后方七鎮的援軍,本就沒多少戰心,跟著江元龍沖進來后,第一時間就在留退路了,所以根本就不會給大覺寺包圍自己的機會。
于是乎,江元龍一說出撤,七鎮人立刻前面開路,江夏鎮那群御寒級,幾乎就沒遇到什么阻攔,直接掉頭原路朝東側返回了。
“啊啊啊啊,九鎮賊子!江元龍,我必殺你!”
只留下滿地大覺寺比丘和士卒的尸體,加上重傷的預計有一萬出頭。
首座炎心內心顯然憤怒至極,轉頭看到江元龍等人早已逃之夭夭,氣的都快要跳腳了。
九鎮當然也死了點人,可看地上就知道,估計連兩百人都不到,跟大覺寺死的人比起來根本就微不足道。
這場交鋒,顯然是九鎮勝了。
炎心良久過后才平復了下來,低頭看著地上尸體,環顧大軍剩下的人,沉聲下令道:“速速收斂尸體,整軍繼續進發鴻關,還差半個時辰就天亮了,先占下鴻關再說,我倒要看看,他們敢不敢白天來犯!”
“是!”
“大覺寺想占鴻關就讓他占好了,返回鴻關大營,我們不撤,就在大營盯著,以防他們在鴻關搞鬼!”
這場大勝,顯然異常提氣,回返途中,江元龍和江夏一眾人情緒都很激動,出了鴻關,江元龍就直接下令讓眾人不用撤走,而是繼續留在鴻關大營。
鴻關是口岸,鴻關大營是軍營,就在口岸的東側一公里開外,鴻關村西側位置,兩者雖然離得很近,但并不是同一個地方。
正常來說,自然不可能在離敵人這么近的位置駐軍。
但此刻在場的都是御寒級,真有個風吹草動,再撤也完全來得及,而且剛才雪林一戰已經證明,大覺寺看似人多勢眾,可真交起手來他們完全不怵,除非被敵軍徹底包圍,否則大覺寺,奈何不了他們。
所以此刻江元龍一開口,幾乎沒有人反對。
“哈哈哈,老子起碼宰了二十多個灰衣比丘。”
“我也宰了十幾個,痛快,痛快!”
“我殺的比丘少點,但也殺了上百掘地境。”
“我殺了一百多個。”
“哈哈哈,一群烏合之眾罷了,只要夜戰,我們根本就不懼他。”
一直等回到鴻關大營,江夏眾人的情緒還是很激動,紛紛吹噓起了自己的戰果。
江元龍臉上也掛著笑意,轉頭看了看七鎮的人,笑著拱手道:“多虧剛剛諸位幫著我們看住后方,否則被大覺寺給圍住,那可就兇多吉少了。”
黃天行和六鎮統領聞言,面色微微一僵,江元龍這話擺明了就是嘲諷他們不出力,一直都在盯著退路,他們哪里聽不出來。
顯然,江元龍就是利用了七鎮人不會死戰的心態,故意策劃了這場奇襲,雖說奇襲取勝了,可他們此刻反應過來自己被利用了,自然不會舒服。
向天成此刻心里最是不爽,皮笑肉不笑道:“江副軍首好手段,向某佩服,可這鴻關最后還是丟了啊!”
“哼!此戰已損敵軍上萬,大覺寺的禪院比丘也死傷了不少,余下也就七萬掘地境,區區鴻關,暫時讓給他們又何妨,江元化、夏侯欽。”
“屬下在。”
“屬下在。”
江元龍被向天成這么惡心,頓時對著他冷哼一聲,隨后便在人群中喊出兩個下屬,下令道:“你們現在去通知周世炎,讓他入夜后立刻帶人返回大營,今晚不僅要奪回鴻關,金壁龍河兩村,也要一并收復!”
“屬下遵命!”
兩個下屬齊聲答應,隨即便轉身朝著東側掠去。
江元龍隨即轉頭看著七鎮的人,繼續道:“天已經快亮了,日間只有兩個時辰,預計敵軍還有一個時辰就能抵達鴻關,咱們八個鎮各出五十人,專門盯著鴻關位置,謹防大覺寺日間來犯,諸位,沒意見吧?”
入夜后反攻鴻關的計劃已經定下來了,七鎮的人自然都沒有什么意見,紛紛點頭答應。
東嶺的運氣還不錯,沒有被顧天雄抽到去盯梢,所以人群一散,盧陽立刻就帶著三十一人回了營房。
“這場大勝,確實提氣啊!”
“憋了快四十天了,江夏那幫人確實兇。”
“關鍵是戰甲差距,青河浦畢竟都是些村級營地,大覺寺也不善鑄器,遇上千鍛戰甲,根本就沒辦法。”
“也對,大覺寺一方千鍛戰甲少的可憐。”
“入夜后反攻,十八萬掘地境,兩千鎮諭軍,再算上咱們這三千多人,江夏奪回鴻關,應該問題不大。”
“奪不回來了!”
營房內,隨著盧陽最后一句話說出口,大夏眾人的議論聲,頓時戛然而止。
所有人抬頭看著盧陽,臉上滿是不解。
盧陽也沒說話,只是將手中的紙條給了旁邊的王韜。
王韜打開紙條,看見上面的字,瞳孔驟然收縮。
佯敗—項梁 紙條上只有四個字,準確的說只有兩個字。
下面的項梁二字,是人名落款。
“項梁……是跟白山秋一起潛伏在河下村的探子?”
王韜將紙條交給朱順,立刻就想起了項梁是誰。
東嶺跟夏城是有情報共享的,盧陽遇事也喜歡跟王韜等人商量,所以他知道河下村兩個探子的事。
盧陽點頭沉聲道:“是他,這個項梁,是大夏二年從五原山北那邊并入營地的,他以前見過我,剛剛在戰場上他應該是認出我了,倉促間給我傳的信。”
人沒問題,那消息基本也沒什么問題了。
“佯敗?”
王韜念出紙條上的字后,眉頭緊鎖,臉上露出一抹匪夷所思繼續道:“大覺寺此戰折損將近萬人,就算故意輸給江夏,也沒必要用這么多人命吧?”
“你這是把大覺寺當人了!”
盧陽回頭看著王韜,輕言提示了一句。
王韜聞言一愣,隨即立刻就反應過來。
對了!
大覺寺可是詭怪操控的勢力,不能用常理推斷,他們眼里人命都是不值錢的。
“大覺寺要的是六歲童子,擴張領土范圍,控制更多村落,籠絡更多的人口,才能達成這個目的,用這一萬人引江元龍帶兵反攻鴻關,若真能一舉擊潰九鎮聯軍,那就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朱順話音落下,屋內眾人面色都齊齊一變。
“果真如此,那九鎮這次就要吃大虧了。”
盧陽低聲說完后,轉頭環顧眾人道:“入夜后反攻鴻關時,不要靠近大覺寺那幫比丘,我懷疑他們有什么其他詭異手段,小心中招。”
“知道了,大人!”
提示完眾人后,盧陽搖頭冷聲道:“這大覺寺,心也真夠大的,我本來以為戰事要拖很久,他們居然用一萬多人作餌,江元龍這幫人,現在都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已經在籌劃夜間反攻了,今夜若是敗了,別說鴻關了,鴻關往東的一大片領土,都岌岌可危了,你們說,到時其余七鎮還愿意再派兵來支援江夏么?”
眾人幾乎都沒有思考,直接就搖頭了。
當然不可能!
盧陽心里自然也是這個答案。
他的神色,突然變得激動了起來。
“領主應該一直都在盯著這邊的戰事,七鎮若是對江夏不管不顧,豈不正是我大夏插手北岸的好機會?”
他微微沉吟了一句,很快就連連搖頭。
“不對不對,領主掌握的情況,肯定比我多一些,我在這瞎猜也沒用,繼續做我的事,窺探更多九鎮的詳情,才是我最要緊的任務。”
盧陽撇去心中思緒,轉頭看著外面越發明亮的天空,與眾人一道閉目小憩了起來,靜待夜晚的到來。
白天總共就兩個時辰,沒有任何事發生的時候,幾乎就是轉瞬即逝。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不過營房外面還是沒有傳來任何聲音,沒人叫,盧陽也樂得清閑,帶著眾人繼續養精蓄銳,畢竟夜間還有戰事。
入夜后,約莫過了兩個時辰,營房外才逐漸傳出了喧鬧的聲音,盧陽第一時間從床上彈射起來,打開窗戶朝著外面看去。
“來了,十八萬掘地境都回來了,應該馬上就要叫集合了,準備一下吧!”
眾人聞聲,立刻起身披上了甲胄。
“七鎮的人,迅速到主帳集結。”
“七鎮的人,迅速到主帳集結。”
傳令兵的叫喊聲傳來,盧陽帶著準備好的眾人,直接出了營房,朝著主帳方向走了過去。
原本空蕩蕩的軍營,此刻早已被人給填滿了,顯然是天亮前離開這里的十八萬掘地境,全都回來了。
“應該還會休整一下,但時間不會太長,江元龍今晚不止想把鴻關奪回來,還想收服金壁龍河,最多不超過一個時辰,就要反攻了!”
盧陽心中盤算一陣,很快就抵達了主帳位置。
“那兩千,是江夏的鎮御軍吧!實力還不錯。”
跟昨日略顯空蕩的主帳不同,今夜主帳的門口,已經站著兩千士卒了,這些士卒人人配弓,全都披著千鍛鐵甲,修為最低也是掘地境極限,甚至還夾雜著不少御寒級,一個個表情肅穆,站在原地目不斜視,單就這份肅殺的氣質,連他們這些御寒級組成的隊伍,都比不上。
“我的東陽小隊,應該差不多也有建軍資格了,等這次返回東嶺,就要向夏城提一提了。”
盧陽看著大軍,眼底不由露出一抹羨慕。
大夏現在有十一支軍隊了,按說他的東陽小隊應該也差不多了,但他這幾年一直在忙東嶺的事,也沒來得及找夏川提,這會兒看到江夏的鎮御軍,自然也有點心癢癢了。
“到底是正兒八經的軍隊,看著都順眼!”
“江夏鎮總算肯拿點真東西出來了,也不枉咱們七鎮大老遠跑這一趟,來支援他們了。”
“鴻關隘口,舍得下本也正常。”
聽到周圍眾人的議論,盧陽眸光微閃,看向主帳。
反攻,馬上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