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鴻關之戰下來,少說死了七八萬掘地境,剩下近十萬都被大覺寺俘虜,后續還不知道會怎么樣。
這十八萬人分攤到八個鎮,基本無關痛癢,算不上什么,畢竟這都只是他們下轄村級營地的人,哪怕當中包含了不少御寒級,他們也一點都不心疼。
可對那些出人的村級營地來說,就不是這么回事了。
都不要說御寒級,就這十八萬掘地境,有哪一個不是各自家里的頂梁柱?
往大了說,這就是十八萬個轟然破碎的家庭,由于這次八鎮抽調人手極其均勻,幾乎覆蓋了境內所有村級營地,所以毫不夸張的說,等到消息徹底傳開,對九鎮下轄所有村級營地,必然是一記無比沉重的打擊。
只是這個打擊,還需要時間去醞釀。
不過,無論九鎮和大覺寺在鴻關東側怎么打,就是殺的昏天黑地了,對大夏造不成半點影響。
這一點,還是毋庸置疑的。
大夏八年,元月十五,寒元節的最后一天。
“大哥,禹瑤祝你生辰快樂。”
“大哥,禹圣也祝你生辰快樂。”
“禹凝也祝哥哥生辰快樂,先干為敬了!”
摘星殿正廳,四個平均年齡還不到五歲,站起來都沒椅子高的小家伙,正圍坐在一張小圓桌上。
其中三個年齡較小的,雙手捧著一個小酒杯,故作大人姿態,給主座上年紀最大的夏禹宗敬酒。
酒杯里裝的明明是乳白色的果漿,三個小家伙卻學著大人飲酒的姿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還煞有介事的閉上眼睛不停嘖嘴,仿佛是真在品味酒液。
“唔……”
“咯咯咯咯…………”
圓桌后方,寒月寒霜等一眾侍女看到三個戲精附體的小家伙,肩頭聳動,全都在捂嘴偷笑,有少數幾個直接繃不住,發出了輕微的笑聲。
“咳咳咳……”
跟弟弟妹妹不同,今天剛滿五歲整的夏禹宗,對比三個弟弟妹妹,顯得很是早慧,他大抵是察覺到侍女都在笑自己了,臉頰微微有些紅潤,輕咳幾聲后對著三個小的低聲道:“阿瑤阿圣阿凝,大伯母馬上就要出來了,你們趕快放下杯子坐好,別被她看到了。”
三個小家伙顯然都被抓住了痛點,尤其夏禹瑤和夏禹圣,聽到母親馬上就要出來,立刻放下酒杯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態,隨后轉頭看向大殿后方摘星臺的入口,發現根本沒人,頓時都氣鼓鼓的看向夏禹宗。
“大哥,你這個大騙子,哼!”
夏禹瑤脾氣不小,雙手狠狠一叉,小嘴嘟的老高。
“阿瑤,你又對大哥出言不遜!”
可她話剛說完,背后就傳來一道清冷的女聲。
夏禹瑤聽到聲音,動作飛快的放下交叉的雙手,平鋪在桌子上面,立刻恢復了表情,直接變身成乖乖女。
夏禹圣也一樣,就連夏禹凝姿勢都端正了許多,顯然大伯母在她心中也是極具威嚴的。
“這四個小家伙,也就大嫂你治的住了,哈哈。”
李玄靈剛從摘星臺走下來,蕭寧和蕭玉也恰好到了大殿門口,看到四個小家伙被治的服服帖帖,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正是頑皮的年紀,現在不訓好,將來要闖禍。”
李玄靈顯然有自己的一套育子心得,不過嘴上說的嚴厲,但走到桌子邊,還是一把抱起了夏禹瑤,將她放到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才笑著對兩個弟妹道:“快過來坐吧,你大哥和夏川馬上就到了。”
蕭寧蕭玉點了點頭,紛紛落座。
“今年寒元節過的真快啊!一眨眼功夫就沒了,要不是趕上禹宗的生辰,你大哥和夏川兩人,估計還要待在五原不回來。”
李玄靈先示意寒月等侍女將菜端上來,然后才轉頭與蕭寧蕭玉兩人搭話。
蕭寧笑了笑道:“大夏剛增了水產,五原水域關系到很多重要丹藥的產出,自然要花大心思經略,大哥和夫君不放心,只能親自在那邊盯著了。”
“不止呢,嫂子,我聽說是九鎮和大覺寺的戰事異常膠著,每天都有新消息傳來,大哥和夫君他們,時不時還要去那邊親自盯著,留在五原自然更方便。”
李玄靈點了點頭,夏鴻和夏川兩人這段時間都坐鎮在五原,夏城里的很多事情都是她在負責了,所以她也知道很多九鎮和大覺寺的情況。
不過現在明顯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她轉頭看著今天的主角夏禹宗,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笑道:“禹宗今天就滿五歲了,等過了明年寒元節,就可以進食獸肉,開始正式修煉了,怎么樣,心里是不是都有點迫不及待了?”
聽到進食獸肉,正式修煉這八個字,夏禹宗小小的臉蛋頓時露出一抹振奮,顯然是被李玄靈給說中了。
“那大伯母問你,等明年開始修煉了,有沒有信心打破武道閣突破掘地境的紀錄?”
“有!”
夏禹宗幾乎不假思索的給出了回答,臉上滿是自信。
李玄靈頓時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現在就能看出來了。
今年剛滿五歲的夏禹宗,光靠著吃輔食,氣力就已經增長四千多斤了,就按這么下去,明年滿六歲之前肯定是能突破到伐木境。
夏禹宗和夏禹凝兩兄妹,都是出生就自帶圣紋的,修煉天賦必然不會低,等明年一開始修煉,速度絕對突飛猛進,都不用想了。
大夏武道閣,目前突破掘地境最年輕的紀錄,是九歲零一個月,以夏禹宗目前展露出來的天賦,打破這個紀錄,基本就是板上釘釘的。
“娘,我也能打破紀錄!”
夏禹圣似乎感覺自己有點被冷落了,不服氣的開口對母親示意,他也能打破這個紀錄。
李玄靈聽到小兒子的話,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古怪。
蕭寧蕭玉兩個嬸嬸下意識的看了看夏禹圣,表情也變得有些古怪了起來。
夏禹圣現在基礎力量就有八千多斤了,照當下這個趨勢,估計等不到明年八月就突破到掘地境了,把這個紀錄放到武道閣去,那也太欺負人了。
“禹宗,大伯考考你,為什么咱們大夏,一定要滿六歲才能進食獸肉,正式開始修煉呢?”
突然,大殿門口傳來一道聲音。
“拜見領主,拜見司丞!”
寒月寒霜等侍女聞聲,立刻都轉頭對著門口行禮。
李玄靈和蕭寧蕭玉也都站了起來,看到夏鴻揮手示意她們才重新坐下。
“阿爹!”
“爹!”
夏禹瑤和夏禹圣兩人太久沒見到父親了,一個直接跳出了母親的懷抱,一個從椅子上蹦了下來,同時朝著夏鴻沖了過去。
聽到大伯的聲音,夏禹宗也激動的站了起來,但他年紀稍長,多少有點長兄的包袱,想起夏鴻的問題,思索片刻后,朗聲回答道:“回大伯的話,夏禮修制篇說過,只有滿了六歲,五臟經絡才算徹底成型,可以吸收獸肉里的能量,用這些能量壯大體魄,所以大夏所有人,都必須要滿六歲,才能正式修煉。”
夏鴻此時已經抱著一雙兒女走到桌子邊了,聽到大侄子回答的一絲不茍,臉上除了滿意之色,眼神還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光。
跟在他身后的夏川,聽到兒子的回答,臉上也露出了笑意,還不忘給蕭寧一個贊許的眼神,顯然是在夸她兒子教的不錯。
“禹宗回答的不錯,等你明年可以正式練武了,大伯親自教你,就當是你回答正確的獎勵,怎么樣?”
夏禹宗聞聲頓時驚喜的看著夏鴻,重重點頭。
他雖然才五歲,但也清楚的知道,整個大夏實力最強的人,就是眼前的大伯,大伯親自教他練武,這是何等的榮幸,其他小伙伴知道了,怕不是都要羨慕死。
“大哥,六歲的孩子啟蒙學武,哪兒用……”
“行了行了,就這樣,開宴開宴,正好肚子餓。”
夏鴻直接打斷了夏川,招呼眾人開宴。
打從十二月初一回五原,夏鴻夏川一直就沒有回過夏城,今年連寒元宴都是李玄靈主持的,所以今日這場家宴不光為夏禹宗慶生,也算一家人補過寒元節。
一陣宴飲過后,四個小家伙都閑不住,結伴去側殿的演武場玩耍,見桌子上只剩下大人,夏鴻也開始詢問李玄靈正事了。
“云蛟龍武兩軍士卒,還有多少沒突破御寒級的?”
“云蛟軍還差421,龍武軍還差409。”
夏鴻聞言眉頭先是一皺,思索片刻后才舒展開來。
沒記錯的話,上次這兩個數字,分別是587和562。
他是十月初交代的夏川,讓他將武道閣的修煉名額都給騰出來,優先給云蛟龍武兩軍還未突破御寒級的士卒用,今天是元月十五,滿打滿算其實也就過去了七十多天,兩軍各有一百五六十人突破,已經不錯了。
李玄靈看出他在想什么,輕聲道:“突破御寒級不比掘地境,挨皮膜重塑之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許多士卒都想獲得更高級別的戰體,所以故意壓著,修為想以極限方式突破,這個沒有辦法,每天能有四到五人突破已經算是極限了,我在武道館觀察過,剩下這八百多人全部突破,最少還要四個月時間。”
四個月!
夏鴻本來舒展開的眉頭,立刻又重新凝到了一起。
連一旁的夏川也放下了筷子,低頭陷入了沉思。
看到兩人的反應,李玄靈立刻就意識到了什么,臉上露出一抹好奇,問道:“怎么,九鎮戰事有變動?”
兩人明顯都是在嫌士卒突破速度太慢,結合他們一直坐鎮五原的情況,李玄靈很輕易就能猜到原因。
看李玄靈好奇,想到她往后還要繼續主政夏城一段時間,夏鴻也沒打算瞞他,給了旁邊夏川一個眼神,示意他給李玄靈說說情況。
夏川心領神會,點頭道:“十一月底,鴻關之戰結束后,大覺寺只休整了五天,上個月初五,大覺寺就率軍攻打峰山大營了,八鎮一個援軍都沒派,江夏鎮只象征性抵抗了一下就撤了。
占下峰山大營后,大覺寺一路高歌猛進,連奪江夏十八個村級營地,加上前面的三個,整個江夏全境,已經有一半,都被大覺寺給占了。”
李玄靈聽到這番話,臉上頓時升起一抹愕然,臉上滿是難以置信道:“四十五天,一半疆域被占?這江夏不是鎮級營地么?鴻關一戰也就損失兩千鎮御軍,他們還有五千人,不至于敗的這么慘吧?”
“大覺寺收買人心的手段,太強了!”
夏川說完這句話,神色變得有些凝重,繼續道:“鴻關一戰的九鎮掘地境俘虜,大覺寺全都給放了,其中就包含大批江夏村級營地的人,這些人回到各自村落后,再碰上大覺寺打上來,基本沒人抵抗,甚至有些人直接聚眾起義,幫著大覺寺占下村落,全都跟著了魔似的。”
也不能說著魔!
任誰經歷了鴻關之戰,看到那些人變得刀槍不入的場景,恐怕都很難忘記,更別說之前金壁村,掘地境日間作戰的消息,如今也全都傳開了。
出現在寒陽之下沒事,可以變得刀槍不入,大覺寺這兩個手段,對那些村級營地的掘地境,吸引力實在是太強了,哪個看了不心動?
“那些村級營地無一例外,凡被大覺寺打下后,不到兩天立刻就會倒戈,很多掘地境直接就投身到大覺寺的大軍行伍里,為他們充當馬前卒。
截止到五天前,大覺寺麾下的掘地境大軍,人數已經高達十五萬,而且還在源源不斷增長,聽項梁傳信回來說,御寒級現在都超過五百人了。”
聽到這話,李玄靈表情瞬間就凝重了許多。
“人數越打越多,這仗還怎么打下去?其余八鎮就完全對江夏置之不理了?讓大覺寺繼續這么發展壯大下去,最后他們同樣也要倒霉,八鎮不會不清楚吧?”
“當然清楚!”
夏鴻臉上露出一抹笑意,繼續道:“可北方三鎮離的遠,大覺寺這把火,目前還只燒到江夏鎮頭上,就算江夏真沒了,前面也還有中南五鎮頂著,未來很長時間都威脅不到他們頭上,你說他們會不會管?”
李玄靈腦海中浮現出九鎮概圖,立刻明白了過來。
“十二月初,江夏就邀八鎮鎮首來峰山大營議事,可沒有一家向他們伸出援手,江夏大概也是看出來八鎮的心思了,索性就一路退,前面四十多天,基本沒組織什么像樣的抵抗,只一個勁兒的收縮防線,把能轉移的都轉移到了鎮城,竟活活讓出了一半領土……”
夏川邊說邊搖頭,顯然對江夏的做法,很不認同。
夏鴻笑了笑道:“八鎮不肯幫忙,他們也是走投無路了,真抵抗又打不過,只能退,我估摸著,他們都在想,大覺寺總歸是要人,索性就把村級營地都讓給大覺寺,他們只要堅守鎮城,江夏就不會亡。”
抱薪救火!
李玄靈腦海中瞬間就浮現出了這四個字。
讓出村級營地給大覺寺,看似是棄車保帥,實則是妥妥的資敵行為,大覺寺實力已經這么強了,再讓他們繼續發展壯大下去,誰還有活路?
“你以為江夏不知道么?”
夏鴻瞬間就看出了李玄靈的想法,反問過后,眸光微微一閃,繼續道:“江夏就是在用這種舉動,告訴其余八鎮,要死大家一起死,除非大覺寺直接去攻打江夏城,那他們就沒辦法了,否則想讓他江夏一家先去跟大覺寺拼命,不可能。”
李玄靈頓時有些語結,不知該如何評價江夏的行為。
“雖然有些無賴,可這個法子確實是奏效了!”
聽到夏川的話,李玄靈頓時不解的看向他。
“大覺寺三天前又開始調兵了,不出意外,目標應該是濱江大營,前面一個半月,他們已經丟了鴻關、峰山、龍周三個大營,現在手里只剩濱江和徐陽,濱江大營地處滎河東岸,關系到水域領地,算是江夏的一項重要命脈,若是被大覺寺拿下,就會傷及根本,夏侯章和江應龍都不舍得丟,所以又派人去找中南五鎮求援了。”
夏川說到這頓了一下,然后才繼續道:“據探子傳回來的消息看,這次是江應龍之子,江夏鎮首江心凡親自逐個跑了一趟五鎮,應該會有點效果,說不定,真能拉來援軍。”
“北方三鎮實力強,離的遠,作壁上觀還能理解,這中南五鎮不該這么蠢啊?大覺寺拿下了江夏鎮,下一個目標,不就是他們么?”
夏川突然低聲反問了一句,臉上滿是不解。
李玄靈也滿臉困惑的猜測道:“僥幸心理?”
“兼而有之吧!就看五鎮這次幫不幫忙了,江夏已經丟了一半領土,要是再丟濱江,剩一個徐陽大營也發揮不出什么作用,最后真得龜縮進鎮城自保了!”
“那大哥,咱們什么時候出手?”
夏川終于忍不住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這個問題顯然在他心里憋了很久,問出來后,表情先有些輕松,然后才抬頭滿是期待的看著夏鴻。
“還早的很,不要這么急,北方三鎮不動,咱們也不動,我可以給你們透個底,大覺寺這把火,永遠也燒不到我大夏頭上來!”
聽到夏鴻最后那句話,李玄靈和夏川都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領會了意思,眼中既有驚喜又有好奇。
“前面四十多天,江夏一共找五鎮求援了兩次,全都被拒絕了,都說事不過三,江夏這次要是再求不來援軍,也該心灰意冷了,我估計,他們最后大概率會找大覺寺求和。”
“求和?”
夏川聞言搖頭道:“江夏孤立無援,大覺寺形勢一片大好,怎么可能會輕易罷戰?”
夏鴻笑著道:“求和的手段多的是,無非看條件,江夏不是還有一半領土捏在手上么?滅江夏并不是大覺寺的核心目的,他們要的,終歸只是人口,而且真滅了江夏鎮,絕對是弊大于利的!”
滅了江夏鎮,大覺寺當然能收獲巨大批量的人口,但也勢必會引起其余八鎮更大的忌憚,八鎮要是動真格組建聯軍撲上來,大覺寺實力再強也得掂量一二。
李玄靈和夏川瞬間就反應過來了,輕輕點頭。
夏川突然想到了什么,開口道:“大覺寺這次調兵去濱江大營,全程不緊不慢,跟前面判若兩軍,明顯是刻意放緩進軍速度的,我感覺,他們就是在故意給時間,讓江夏去求援的。”
有白山秋和項梁兩人,大覺寺軍隊的基本動態,夏鴻和夏川都掌控的一清二楚,大覺寺三天前開始進軍濱江,前天早上消息就傳回五原了。
前天早上看到消息的時候,夏川第一時間沒有想通大覺寺為什么會放緩行軍速度,此刻似乎是有答案了。
夏鴻聞言,眼睛微微一亮,轉頭看著夏川,語帶考教意味的問道:“原因呢?”
這個問題,夏川顯然已經想了很久,早有腹稿,直接沉聲說出了四個字。
“分裂九鎮!”
聽到這四個字,夏鴻看著夏川臉上滿是贊賞。
不只是贊賞,他此刻內心甚至是有些贊嘆的,贊嘆于夏川這驚人的成長速度。
“我跟你的想法差不多,大覺寺那個炎心首座,手段很高明,我要是沒猜錯,濱江大營是江夏唯一自救的機會,不管是拉來援軍,還是跟大覺寺議和,只要能守住這里,他們就能保住基本盤,不必龜縮到鎮城里去,而且形勢即將大變,馬上就能迎來轉機。”
夏鴻這番話說的含糊其辭,蕭寧蕭玉兩女都聽的有點發愣,夏川和李玄靈兩人則低頭陷入了沉思,思考夏鴻最后說的形勢大變和轉機,究竟是指什么。
摩敖歷132年,元月二十一北朔鎮城,主殿 楊法正站在主座下,黃天行從殿外快步走了進來,看到楊法立刻躬身一拜:“屬下拜見鎮首!”
“有什么消息?”
“稟鎮首,江心凡已經從灞上回江夏了,灞上肯定是拒絕了,目前僅陽瞿和龍谷兩鎮調動了鎮御軍,看樣子是打算去支援江夏了。”
楊法聞聲頓時露出一抹笑意,道:“不出所料,曹乾海和龍鳴鋒被殺,這兩鎮對大覺寺恨之入骨,憋了快兩個月,他們總算是忍不住了。”
九鎮各家,都只有兩到三個顯陽級。
而中南部六鎮,灞上、江夏、陲山、幕陰四鎮,都是兩個顯陽級。
不對,幕陰現在只剩下一個。
唯獨龍谷和陽瞿兩鎮,有三個。
因為有三個顯陽級,多年以來,龍谷和陽瞿兩鎮在中南部的地位,明顯是要高于其他四鎮的。
可現在,情況全變了。
龍谷和陽瞿怎么會不恨大覺寺?
前面快兩個月時間,兩鎮居然忍得住不出手協助江夏對付大覺寺,楊法心里是比較意外的。
兩鎮現在,總算是想通了。
“兩鎮支援頂什么用?對上大覺寺還是必敗無疑,除非這兩鎮的領主親自出手,再把鎮御軍和精銳全都拉出來,這樣才能有幾分勝算。”
黃天行臉上頓時露出笑容,道:“如此一來,這三鎮就都被大覺寺拖進戰火了。”
他顯然知道楊法的打算,不過說完后,很快又想到了什么,收起笑容沉聲道:“不過大人,這大覺寺擴張速度也確實太快了點,都拿下江夏一半領土了,如此縱容下去,最后會不會養虎為患?”
“放心,大覺寺一戰,領主已獲悉不少有用情報,如今正跟上官陽和秦峰一起在陳蔡打探破詭之法,等他們回來就好了。”
聽到“陳蔡”二字,黃天行瞳孔微凝,臉上頓時露出一抹振奮,重重點了點頭。
方伯領藩,詭物禁地,陳蔡必有破詭妙法。
如此一來,大覺寺就真算不得什么威脅了。
北方三鎮只需讓大覺寺繼續消耗中南六鎮的實力,等到時機成熟,便可……
大夏八年,元月的最后一天,日間 滎河五原流域,一艘二十多米長的鐵制船只,正飄蕩在離岸百余米的水域。
“撒餌!”
啪…………
隨著領頭一聲高呼,船上各處站著的三十多人,立刻往水里撒下大量不知名的黃白色粉團,那些粉團并不算重,入水后立刻就浮了起來。
五個手持丈許長銀色魚叉的人,正在船體四周不斷變幻位置,看動作,明顯是在搜尋水下目標。
魚叉握柄雖是銀色,但仔細看會發現,是因為上面鍛造紋太多,足有上萬道,所以呈現銀色,而非銀制;
而反觀頭部帶著一圈倒刺的十二根尖鉤,銀光锃亮,除非仔細看,否則根本就看不清任何鍛造紋,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才是真正的白銀材質。
魚叉尾部還配著一條粗壯的鎖鏈,也是萬鍛材質,連接在船體中樞部位。
整艘船上,無一人發出聲音,連那個五個手持銀色魚叉的人,走路時都盡量壓著腳步,保持安靜。
船體前方,一個年紀約莫三十左右的黑衣青年,似乎有了什么發現,低頭看著水下目露精光。
旁邊一個手持強弓的人發現了他的異樣,轉頭朝他盯著的水面位置看去,頓時屏住了呼吸。
水下確實出現了兩道拳頭大小的亮光,而且亮光后面帶著一大片陰影,正在迅速的朝水面靠近。
當陰影越來越大,約莫有船體四分之一大小,那黑衣青年迅速出手,將魚叉猛地朝水下投擲而去。
嗤嗤嗤…………轟咔……
魚叉入水,瞬間帶動了尾部的粗壯鎖鏈,一路往水下進了有十來米,才因長度限制轟咔一聲停住了,鎖鏈繃的筆直,足見剛剛黑衣青年投出魚叉時的力量。
“咕咕咕…………”
與此同時,水下突然傳來一陣詭異的叫聲,鎖鏈也開始左搖右晃,帶動船體猛地下沉。
然而,這船體從重量到大小明顯是有設計的,無論水下怎么拉就是沉不下去。
水下那生物很快就反應過來拉不沉,于是改換了策略朝南邊游走,試圖將整條船都帶到水域中間去。
轟咔…………
然而,只往前拉了不到十幾米,船體北側,一條連接岸上,足有半米粗的巨型粗鐵鏈,瞬間繃直浮出了水面,將船體給死死固定在了離岸百米的水域,任憑那生物怎么拉,就是紋絲不動。
“這里有了,過來幫忙!”
剛剛投出魚叉的黑衣青年一聲令下,兩手握住連接魚叉的鎖鏈,面色漲紅,猛地往后一拽。
嘩…………
一頭體長五六米的黑色怪魚,硬生生被青年從水下給拽出一半,那怪魚渾身披著一層漆黑如墨的鱗片,鱗片在寒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好似一塊塊墨玉般,有種獨特的美感。
“哈哈哈哈,新品種,新品種,趕緊過來,快!”
看到生物的外貌,黑衣青年臉上滿是喜色,立刻高呼著船上眾人加快速度。
嗖嗖…………
船上其余三十多人聽到新品種三個字,表情瞬間興奮不已,不過他們也沒忘記正事,紛紛取下長弓,搭上一支支銀色利箭,瘋狂對著那黑色魚怪射去。
噗嗤……噗嗤…………
與此同時,另外四支魚叉也迅速飛向黑色怪魚,徑直穿透了它的身體,四個投出魚叉的人,也迅速拉起了鎖鏈,跟著黑衣青年一道,將怪魚死死拽住,任由其他人射殺。
那怪魚被箭射中后流出的血液,竟是青玉色的,跟高級寒獸的骨骼顏色一模一樣。
噗嗤……噗嗤…………
隨著上百支利箭插入身體,那黑色怪魚在水中翻騰的動靜越來越小,五個拉鎖鏈的人,壓力也明顯變小了許多。
“拖回來!”
黑衣青年直接放下了鎖鏈,隨后便下令其余四人將奄奄一息的黑色怪魚拽到船邊。
那黑色怪魚已經完全脫力,在水下被拖拽過來后,連身體都無法動彈了。
“新品種,咱們有命名權啊,大伙說說該叫什么?”
“要不叫黑玄?”
“邱司正捕獲的,就用司正名字來啊,就叫玄鵬!”
“哈哈哈哈,虧你想得出來。”
“這怪魚力氣大,叫玄煞好聽點。”
眾人正開懷議論之際,那水下怪魚卻突然睜開雙眼,尾部在水下猛的一拍,身體借力翻轉,隨后竟一下躍出了水面,對著船體猛地張開大嘴,噴出了一團漆黑如油污般的物質。
噗…………
“躲開!”
邱鵬顯然有些猝不及防,但還是驚聲叫眾人退讓,問題是那怪魚以有心算無心,而且其噴出的黑色物質實在是太多了,幾乎能覆蓋整個船體,這艘鐵船又不帶艙室,只有甲板,三十多人就是速度再快,也不可能一下就避開。
“大意了!”
邱鵬神色有些慌亂,他御寒后期的修為,十九鬃的實力,速度很快,當然能保證自己避開,可船上其他三十多人不行啊。
眼見著黑色物質馬上就要撲到眾人身上,他表情瞬間低沉下來,只能寄希望于這不是什么致命的毒素。
嘩…………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船體北面,卻打來了一道百米高的水浪,那水浪極其精準的將怪魚吐出的黑色物質給全都撲飛了。
撲飛還沒完,水浪蘊含的力量也異常恐怖,打在黑魚身上,竟一下將其打飛出去十多米。
轟咔…………
五根魚叉一下就出來了四根,整個船體都被帶的猛震了好幾下,若不是最后一根魚叉還連著,那怪魚可不光只被打出去十多米。
眾人看到水浪就早有預感了,待水浪平息下來,直接轉頭對著北側躬身一拜:“拜見領主!”
船體北面低空,一襲黑衣的夏鴻凌空而立,手里正握著一條五六米長的金色鞭子,看著邱鵬連連搖頭。
“長期不狩獵,你也是有點生銹了,你伐木境的時候我就教過了,凡獵物沒死透之前,都不可大意,這才幾年功夫,就忘的一干二凈了,這怪魚也就是仗著水下靈活,力量最多三鬃,要是連它都能讓你們折幾個人在這,那這漁獵成本未免也太高了,今后大夏都不用到這邊來了。”
聽到夏鴻如此嚴厲的訓斥,三十多人頓時都低下了頭顱,尤其被點了名的邱鵬更是面色漲紅,滿臉羞愧。
“你們這次犯的錯,跟水域經驗沒關系,純粹就是自己大意,這條黑魚不算貢獻值,送營需部充公,就算對你們的懲戒了,記住了,命只有一條,今天是我趕巧在這,下次可就沒那么好的運氣了。”
“屬下謹記領主教誨,下次絕不再犯!”
“我等謹記領主教誨,下次絕不再犯!”
邱鵬帶著眾人直接拱手認錯,久久沒聽到夏鴻的回復聲,壯著膽子抬頭一看,才發現夏鴻已經不在了。
“今天是本司正的錯,差點連累諸位了,領主剛剛說的不錯,我待在夏城太久了,把他以前教的東西都給忘的一干二凈了,諸位弟兄,對不住了!”
邱鵬面朝眾人,直接躬下身子,誠心道了個歉。
“司正,這是干什么。”
“漁獵是大家的事,并非司正一人的錯。”
“我們也犯蠢了,司正不必如此。”
眾人自是誠惶誠恐,趕忙開口示意不用。
“水域漁獵的經驗不足,確實是個問題,不過這個沒辦法快速提升,只能慢慢來了。”
滎河北岸半空,夏鴻凌空而立,看著岸邊一百多米寬的流動水域,若有所思。
“漁獵難度本身就高,一百多米目前也夠用了,里面的水生寒獸實力太強,御寒級很難對付,而且離岸邊距離遠了也危險,差不多就夠了。”
這岸邊一百多米的流動水域,是夏鴻硬生生用蠻力把冰面給破開的,鐵船、魚叉、鎖鏈固定,這后續的東西,則是沐東前面三個多月時間,帶著工匠部的人逐步鉆研出來的,當然,中間也少不了夏鴻的配合。
“目前造的船,基本不具備交通屬性,最多只能算個水面漁獵平臺,而且碰上實力太強的水生寒獸,還不一定能發揮出作用,可即便如此,這一艘船也要耗時一個多月,鐵材消耗,我記得沐東說過,最少要一千多萬斤的鐵礦石才能制成,嘖嘖…………”
夏鴻俯視那條不過二十米長的小船,不住的搖頭。
其實也能理解,水里的寒獸跟陸地的寒獸,壓根就不是一個物種,單從力量來說,就是最弱的都有一鬃以上的實力,陸地上的中級寒獸也是一鬃以上實力,可兩者完全就沒有半點可比性。
水域是它們的主場,在這里獵殺他們的難度,絕對比陸地要高出十倍都不止。
船體作為漁獵平臺,不光要防水下寒獸的拖拽,還要防止他們撞擊,萬鍛鐵材基本是最低的標準,這是沐東親自測試出來的。
而且因為這些物種都生活在水下,人類力量一到這里就要打個七八折,用簡單的鐵制器具,根本就傷不到他們,所以魚叉尖鉤必須要是銀制的,連弓手都要配上銀制的透骨箭,才能做到有效射殺。
“漁獵成本確實是高,不過收獲也大,漁獵模式算是確定好了,后面就慢慢來吧!”
夏鴻輕嘆了一句,隨即想到了什么,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金色鞭子,眼中頓時露出一抹笑意。
“趕水驅浪,也算意外之喜了,想不到那赤鯉怪的金腮,居然還有這種奇效。”
十月初來五原趕走那頭赤鯉怪時,夏鴻將其左邊那條金色流蘇狀的魚鰓給斬了一截,大概有三十多米,經煉藥閣鑒定不能藥用,夏鴻見材質結實,就讓煉器坊給做成了這條五米長的金色鞭子。
“可惜了,我唯一不擅長的兵器就是鞭子,不過玄靈很擅長,這鞭子倒是可以先給她用。”
夏鴻沉吟片刻,收起鞭子落到北岸地面,緩緩朝五原走了回去,不過才走一會兒,他就停了下來,抬頭看著從北面匆匆趕來的石平,面露一絲精芒。
他并未藏匿身形,石平大老遠就看到了,立刻面帶喜色的朝他沖了過來,神色有些興奮的拱手道:
“稟領主,有消息了,大覺寺久攻不下,已經從濱江大營撤軍了,而且江夏鎮首江心凡,已于兩日前,親自到鴻關大營,面見大覺寺首座炎心,應該是去議和的,看大覺寺撤兵的動作,十有八九是成功了。”
江夏的轉機,到了!
夏鴻聞言面露一絲精光,立刻快步朝五原走去。
“回五原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