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數之起伏,天道之變也。”
“其規律渾沌,鮮有明者,然皆在道中。”
“故,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謀大,鮮不及者,必有災秧。”
炎州之上,那混沌縹緲之中,俊朗矜貴的公子面帶笑意,手中那玉面折扇有意無意的搖著,似是在笑,又似在惋惜。
而在這位貴公子對面,一道年輕清秀的道人正蹙眉看著面前的貴公子。
道人頭戴竹冠而身穿青麻袍,看起來樸素清秀,好似手無縛雞之力一般。
“尊駕來炎州也不言語一聲,如今這失了禮數,在下著實不知道該怎么回去與師兄交代了。”
俊朗公子望向眼前這看似瘦弱,言行舉止帶著一股柔弱之意的清秀道人,眼中閃過一絲譏諷。
在其眼中,這看著柔弱無力的道人,頭頂的竹冠乃是毫光燦燦,鎏金嵌玉的天地坤德冠,身上的青麻袍也是仙光璀璨,大日龍紋的陽泰錦斕服。
而道人頭頂,那原本是三花聚頂之處,一方畝許慶云懸浮不定,上掛金燈銀盞,浮青劍法印;而道人腦后,青金紫三重道輪流轉生生不息,造化之光功德之輝氣運之芒交相輝映,化作三重冠冕高掛。
又見道人周身三花縈繞,五氣輪轉,映九彩之輝,放十二華光,道韻飄渺,玄意盎然,有大道鐘罄之鳴,又有萬象絲竹之樂。
其非尋常道人,實乃九境之上,純陽之尊。
在俊朗公子眼中,清秀道人非同凡響,可在清秀道人眼中,這俊朗公子又豈是凡人?
頭戴亮銀祥云冠,身穿銀白鶴翎服,腰系明珠青玉帶,腳踩金絲皂角靴。
頭頂慶云浮,腦后冠冕懸,周身玄光映,道韻起沉浮,那漫天霞光瑞靄周相慶,大道齊鳴法則生的異象,不是純陽道君又是什么?
“都言:大日泰元申正合,太乙玉真道家尊。”
“坤和道君,何必這般裝委屈呢?”
俊秀公子輕笑著,卻是一語道出來人之來歷:乾坤道宗,太乙玉真陽泰申元坤和道君!
而坤和道君聞言,神情也是冷了下來:“那玄明道君可否言明,來我乾坤道宗之地作甚?”
蓬萊道宗,太乙玉真無相瑯宵玄明道君!
先前剛剛給江生賜下破禁之法的玄明道君,緊接著就在這炎州混沌之上,與乾坤道宗坤和道君碰上了。
這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卻是只有玄明道君自己清楚了。
蓬萊道宗,乾坤道宗。
玄明道君,坤和道君。
兩方純陽圣地玄門道宗的入道純陽就這么在九州界炎州上方星海混沌之中相遇,卻無霞光瑞靄相應,亦無天花金蓮浮現,有的,只是那茫茫混沌洶涌之中的浩瀚威勢。
此時若是有人能看到這混沌星海之中,就能看到兩輪足有億萬里大小的大日高掛星海,盡情釋放著煌煌威勢。
而這兩輪足足億萬里大小的大日之形,實則只是兩道無形無質,渺渺巍峨的偉岸身影腦后懸掛的道輪。
由此可見這兩道偉岸身影到底是多么龐大,有著怎樣斡旋造化,扭轉乾坤的偉力。
只是,這一切法相虛形,現世皆不可見,便是兩位純陽道君顯化出來的那七尺人身,若非兩位道君有意,都不是純陽之下可見之存在。
純陽者,不可視、不可測、不可想,乃純陽至圣,為大道之君。
“玄明,你越界了。”
坤和道君話音剛落,一道無形溝壑顯化在坤和道君和玄明道君身前。
混沌之氣不斷翻涌澎湃,那無形溝壑愈發擴大,從天地之間,混沌之中,虛實之內,不斷將玄明道君排斥出炎州之境。
一時間,炎州天地之間有清風涌起,混沌與虛實之中,亦有無形之風為之涌動。
然而,這些細微之波瀾,卻在坤和道君一念一言之間,化作玄明道君眼前澎湃洶涌的驚濤駭浪,被坤和道君那一言給催動,對著玄明道君不斷拍打而下。
見狀,玄明道君卻是笑道:“哦?”
“可我,不想走。”
不想走!
玄明道君這三個字落下,其身影變得虛無不定,明明現世已經被眼前的浪潮所排斥出炎州,明明混沌與虛實之中的風暴皆已經將其卷動,可玄明道君的身形雖動,氣息卻一直釘在原地不曾動彈。
隨著那無形無質的風浪席卷而過,一道瀟灑的公子身影從光陰之中擠出來,出現在坤和道君左側。
只見其頭戴銀箍而身穿白袍,意氣風發,瀟灑風流,其非現在之玄明,乃是過去歲月之玄明。
隨著這道玄明道君的身影擠出來,其左右看了看,然后露出個笑臉,對著坤和道君抱拳拱手:“玄明,見過坤和兄臺。”
緊接著,不待坤和道君開口,其右側光影突兀扭曲,一道有些踉蹌的道人身形從中跌落,其頭戴青冠而身穿道袍,眉目有神,氣息寧和。
其非現在之玄明,亦非過去之玄明,乃是未來之玄明。
這道玄明道君的身影匆匆正了正衣冠,撣去身上的灰塵,然后對著坤和道君行了個道揖:“玄明,見過坤和道友。”
過去之玄明,未來之玄明,皆已現身。
緊接著,在玄明道君氣機釘住之地,那氣息猛然凝實,繼而隨著流轉之歲月,走出銀冠錦袍的玄明道君現世身影。
玄明道君對著坤和道君微微拱手:“道友,何必如此動怒?”
“不妨,貧道給道友講一段經,演一段法,可好?”
說罷,玄明道君也不顧坤和道君同意不同意,徑自盤坐下來,閉目誦經演法。
經,自是蓬萊道宗的真經,其為《瑯宵玄明道君說庚金無相經》。
法,亦是玄明道君之真法,其為《玉真玄明道君演靈禁破虛法》。
一時間,但見這混沌星海之間,天花亂墜,地涌金蓮,玄明道君周身霞光萬丈瑞靄千條,又有七彩之虹慶,三輝之流華。
五行輝映,十二玄機,法意沉浮間,鐘罄鳴響,道韻悠揚。
坤和道君直接封了自身的識感和聽感,拒絕玄明道君之法,抬手間坤元之土氣澎湃而去,將玄明道君的身形擊散破碎。
然而,在坤和道君左右,那過去之玄明和未來之玄明亦在誦經,坤和道君再度揮手以坤元土氣驅散其身形,可誦經之聲卻是響徹不斷。
一時間,但見玄明道君的身影浮現在坤和道君身前,又出現在坤和道君身后,繼而是左右,繼而是上下 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玄明道君的身影無處不在,饒是坤和道君驅散現世之法,打碎混沌之形,離解虛實之象,亦是不曾逐散掉玄明道君的存在。
此時此刻,玄明道君已經不僅僅是存在現世、虛實、混沌之中,更是存在過去、現在、未來之間。
因此坤和道君一時半會兒想要驅散玄明道君,并非易事。
“哼,這等手段!”
坤和道君冷哼一聲,信手從袖中抽出一桿拂塵來,緊接著抬手一掃,茫茫坤元土氣沒入虛無,涌入歲月。
那過去每一息每一瞬,都有坤元土氣馳騁炎州寰宇,驅散其中玄明道君的氣息。
一時間玄明道君的身影成片破碎,那屬于過去的玄明道君的身影幾乎是以一息千百道的速度不斷離解消散著,漸漸只剩下那存于現世和未來的玄明道君。
坤和道君神情不變,抬手一點,一道坤元土氣凝練化作土屬之雷動,剎那間,雷聲響徹,過去歲月未來光陰之中但聽坤土之雷鳴。
凡雷鳴叱咤之每一段光陰片段,其中藏著的玄明道君氣息都為之破碎。
一息不過,玄明道君的過去身和未來身就被悉數打碎。
然而坤和道君非但沒有滿意,反而發出一聲驚疑之聲:“嗯?”
此時此刻,任由那萬千身影破碎,任由那過去未來消散,在坤和道君面前,仍有一道玄明道君的身影矗立著,其為玄明道君之本我真身。
玄明道君輕笑一聲:“過去之我,未來之我,是我亦非我,碎則碎,散則散,與我又有何干?”
“我之本我,永存現世現刻,我意于此不動,道友安能奈我何?”
能奈我何?!
坤和道君看著面前看似謙遜實則傲到了骨子里的玄明道君,那原本平和文雅的臉上,隨著眼中精光流轉,最終是浮現出一抹笑意來。
“劫數未開之前,三界未定之時。”
“聽聞山河界中曾出了個不世出的旁門天驕,差點就能功至純陽,結果卻被人阻道,毀于一旦。”
“最后,那位旁門天驕不得不轉入神道,銷聲匿跡。”
“那個時候,好似出手阻道的,便有玄明道友吧?”
玄明道君聽了沒有絲毫歉意,反而欣然點頭:“不錯,除卻貧道,還有君洺道友,宣鑒道友,怎么了?”
坤和道君繼續說道:“宣鑒道友阻道之后,不在東天道家避禍,不在混沌深處躲劫,反而進入天元界,以至于深陷囹圄,重傷而歸。”
“直至此時此刻,都不曾露面。”
“而君洺道友,亦是不曾回到東天,卻是藏身混沌深處,故而無其蹤跡消息,想來此番劫數不散,君洺道友是不會現身了。”
說道這,坤和道君眼中已經多了一絲怪異之神采:“只是,玄明道友,你只是入道之境,為何偏偏要摻和這九州界之事?”
“昔年,你阻他人之道,真覺得人家不會尋你復仇么?”
話音未落,無窮無盡的烈火自虛空混沌之中洶涌而來,伴隨著金烏啼鳴,一輪煌煌大日從光陰之中躍出,高懸炎州星海之間。
大日不知億萬里也,其周遭烈焰輪轉,光耀萬方,茫茫大日之中,有金烏駕輦,有鐘罄齊鳴,那是火之道,那是陽之道。
烈陽猛火,神威煌煌,有金紫之輪映照八方,懸慶云而浮金燈銀盞,生道韻而彰法度天威。
金紫之敕,是為神道帝君,位格純陽!
玄明道君瞇著眼睛,望著那神武威儀的金烏云輦,望著那云輦之上頭戴日冠,身穿袞服的天神帝君。
望著這位突兀現身的天神帝君,玄明道君非但沒有驚慌,眼中反而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深意。
但聽玄明道君問道:
“司宸帝君為何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