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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七章 命纏命(八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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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使并非是來巡查,占城大姓豢養邪祟的案子。

  但是這個案子發生在許源的轄區。

  所以楊巡使故意打著這個名號,目的當然是要給許源造成最大的壓力。

  故意派手下連番擠兌、挑釁,和許源的初次見面,又鬧得很不愉快,這同樣是在給許源制造壓力,刺激許源的情緒。

  有許多人平常做事井井有條,說話也是句句在理。

  但一遇到大事,或者是激動的時候,便常常做出錯誤的選擇。

  便是因為抗壓能力不足。

  而去北都……那里毫無疑問,是整個皇明壓力最大的地方。

  楊巡使一行,當天就離開了小湯驛,進了占城。半路上向友晨六人前來會合。

  可是楊巡使對大姓豢養邪祟的案子,完全不上心。

  楊巡使只是派了岳征,去各家走訪了一遍,編寫了案卷,這事情就算是了結了。

  許源懷疑楊大人在放水,楊巡使對他說道:“你小子呀,別以為整個祛穢司,只有你在秉公處事、庇佑鄉里。

  咱們祛穢司畢竟是監正下轄,跟山河司和除妖軍還是不一樣的。

  林家、沈家這些,是不是暗中豢養邪祟了?”

  許源點頭:“證據確鑿。”

  楊巡使兩手一攤:“那不就得了?你別以為死的人多、鬧出的動靜大,我們這些巡使就一定會像聞著屎味的蒼蠅一樣撲上來——若不是因為要來看一看你,這案子,本大人絕不會理會。

  一群敗類渣滓,死了也就死了,死絕了才好,不值得浪費本大人的時間!”

  許源終于生出了一種“吾道不孤”的暖意。

  或許不多,但至少目前在祛穢司中,已經遇到了麻天壽、楊巡使,以及監正門下的諸位!

  楊巡使只在占城待了一天,把案卷做好,表面工作完成,就直接由運河碼頭,征用了一艘官船北歸了。

  臨走之前,將腰間玉帶接下來,“硬”塞給了三師兄。

  三師兄推讓三次,最后還是收下了。

  而后望著登船而去的楊巡使,對身邊的許源稱贊道:“楊大人真乃信人也!我與他之間的賭局,不過是大家隨口一說的戲言,他卻一定要履約。”

  許源點頭道:“這天下,像楊巡使這樣的好官不多了。”

  兩人此時,渾然不知楊巡使和麻天壽老大人,還有一個賭約,而且楊巡使也輸了。

  他給三師兄結了賭債,然后跳上船就跑了。

  許源和三師兄,對于他來說乃是晚輩。

  他不好意思賴賬。

  但是麻天壽那廝——故意坑本官一件四流匠物,本官豈能讓你這老狗如愿!

  許源和三師兄一起送別了楊巡使,轉回占城的路上,仍舊是坐著“美夢成真”馬車。

  三師兄對許源道:“讓他們避開些,我有話同你說。”

  許源還以為他要說北都的“那件事”。

  便揮了揮手,郎小八等人識趣的落后三十丈。

  三師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之色,道:“等你進了北都,你我聯手!我在明、你在暗,北都中有許多的高門大姓、簪纓權貴,都暗中養著邪祟!

  我看不慣他們已經很久了,卻苦惱于不知該如何處置!

  我曾求教于老師,但是在這種事情上,老師也不能給我解惑。

  但你的方法真叫人痛快……”

  他越說越興奮、越說越快,許源一把拉住他:“停!”

  “美夢成真”卻以為是讓自己停下呢。

  嘎吱一聲就剎住了車。

  郎小八等人在后面,也立刻停了下來。

  三師兄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極為爽朗純凈的笑容:“你不用擔心,我施秋聲,絕不會出賣真正的朋友!”

  許源當然相信。

  施秋聲完全可以向楊巡使告發自己。

  施秋聲遙望長空,喟嘆道:“這天下的讀書人,都和我一樣自幼讀圣賢書。

  道理他們都明白,講起來也頭頭是道。

  可真正踐行的,百中無一!”

  許源默然,深深贊同。

  比如知府大人,也是文修,也是讀圣賢書考取功名出身。

  文章寫的花團錦簇。

  卻是一肚子的男盜女娼。

  但三師兄的話,他卻沒法附和。

  那一夜懲處城內豢養邪祟的大姓,能做不能說!

  妙的是,三師兄側首看了許源一眼,便明白了許源的意思。

  達成了一種默契。

  “走吧,回城。”三師兄說道:“北都的那件事情,大概率會落到你身上。

  你放心,我們錦繡書社,一定會全力支持你!”

  許源忽然問道:“此話當真?”

  三師兄不在意的擺擺手:“你想知道什么就問吧,我知無不言!

  此事……該有一個結果,上告先祖、下昭臣民了。”

  楊巡使有所顧忌,不敢說話。

  但三師兄無疑是更相信知己的人品。

  而且他的話也說得明白,他愿意把情況提前透露給許源,是因為他覺得這件事情應該有個“結果”。

  已經拖得時間太長了。

  許源便點頭,首先問道:“若是我辦成了這件事情,陛下能下詔赦免河工巷嗎?”

  三師兄對于他提到“河工巷”,沒有半點意外,顯然也是知道許源“罪民”的身份的。

  三師兄認真想了一下,卻是說道:“雖有機會,但是并不確保。

  這件事情很復雜,你若是辦的合了陛下心意,當然絕無問題。

  現在的問題是,誰也不知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對這件事又是什么態度。”

  陛下已經蒼老,心思越發深沉,便是韋士奇、張雙全這些內閣重臣,也漸漸覺得,有些猜不透圣意了。

  許源點點頭,三師兄是真君子。

  而許源首先問出這個問題,便是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乃是許源決定是否接受這個差事,去一趟北都的關鍵。

  能赦免了“罪民”的身份,許源便值得賭一把。

  哪怕是機會渺茫,難道還比去面對阮天爺的機會更渺茫?

  只要赦免了罪民的身份,以后便再也不用去管鬼巫山中的事情了!

  而按照三師兄說法,成功的概率不低!

  許源又問道:“究竟是什么事情,需要不遠萬里,從南交趾找我這樣一個小掌律去辦?”

  三師兄緩緩道:“當年庸王的事情,你了解嗎?”

  許源心說我可太了解了,還親手碾碎過庸王府那些庸才們的一次大陰謀。

  “知道一些。”許源點頭。

  “庸王之后,儲位空懸。”三師兄說道:“這些年來一直有人想要摘取這‘擁立之功’。

  但是每次他們剛開始試探,就被陛下以雷霆之勢鎮壓了下去。

  一直到幾年前,十九皇子降生。”

  說到這里,三師兄頓了一下,似乎是想嘆氣:“自那以后,陛下再無所出——不論是皇子還是皇女,再也沒有了。

  而從十九皇子三歲開始,便有人稱贊他聰慧穎睿。

  陛下也破了成制,三歲就封十九皇子為‘鄭王’!”

  許源的神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鄭王!

  許源記得聞人洛曾和自己說過。

  當今陛下當年的封號便是“鄭王”——這意圖已經太明顯了。

  “立儲這等大事,我沒本事摻和……”許源想要拒絕。

  君不見、歷朝歷代,儲君之爭哪一次不是殺的人頭滾滾?

  能最終獲得從龍之功者乃是極少數。

  面對阮天爺雖然危險,但他一個邊陲掌律,摻和進這種事情里,那真的就是把自己的生死,完全交到了別人的手中。

  三師兄擺擺手:“不是立儲的事情——如果是立儲,早就鬧得轟轟烈烈了,不會拖到了現在。”

  “不是立儲?”許源意外。

  三師兄:“這事情還得從十九皇子——當今鄭王的生母、懿貴妃說起。

  懿貴妃是陛下從宮外帶回來的。

  她原本是老王爺府上的一個舞女。”

  三師兄看了許源一眼,解釋一句:“老王爺便是睿成公主的父王,榮王殿下。”

  睿成公主并非皇女,按說是只能封郡主的,但她備受陛下疼愛,所以封了公主。

  陛下對她甚至比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還好。

  “陛下和老王爺,是他們兄弟中關系最好的。”

  “陛下也時常出宮,去榮王府上消遣。”

  頓了一頓,三師兄才說道:“榮王時常會為陛下安排美人,這事情在北都中流傳甚廣。

  北都人都知道,老王爺只對兩件事情特別用心,一個是撈錢,一個就是侍奉陛下。

  所以老王爺每次給陛下安排的美人,都不會出什么問題。

  但據說那一夜,老王爺安排的美人本不是懿貴妃,可陛下偏偏就在眾多的舞女中,一眼就相中了懿貴妃。

  一夜寵幸之后,就帶回了宮中,十月懷胎、十九皇子呱呱墜地。”

  三師兄深吸一口氣,有些無奈的道:“問題就出在了這位懿貴妃身上。

  她似乎是有些著急了。

  她的家鄉在北直隸曲陽府昌縣,縣中上奏:懿貴妃家中現了祥瑞。

  有一只金雞落在了她家的祖墳上,連鳴三日,而后飛走。

  縣中數百人親眼目睹!”

  許源張了張嘴,這確實是有些著急了啊。

  許源忍不住道:“金雞?她怎么不直接搞出一只鳳凰來?”

  三師兄也是苦笑。

  金雞下金蛋,含義不言而明。

  “這祥瑞出現,朝中那自然是有一批官員上書稱頌,然后話題漸漸地往立鄭王為太子上引。

  可這事情,壞就壞在恰好有一位御史就在曲陽府,于是順路去昌縣看了看。

  接過卻查出來,懿貴妃疑似曾在家鄉嫁過人……”

  “什么?!”這下子連許源也是忍不住驚呼出聲。

  三師兄搖著頭,道:“你都是這般反應,可想而知當時的朝臣們了。

  錦衣衛立刻行動,封鎖消息。

  然后閣臣們便秘密商議,要派人前往昌縣調查清楚。

  但是北都人的性子……這種消息根本捂不住啊。

  我出來之前,民間已經有了各種的流言蜚語,皇家的體面眼看不保。”

  許源詫異了:“錦衣衛都壓不住?”

  三師兄:“而且北都人,還特別喜歡把這種事情,跟外地人說……”

  許源想笑,又忍住了,問道:“那為什么一直拖著?趕緊派人去查清楚不就行了?”

  “沒那么簡單。”三師兄搖頭道:“這事情牽扯極多。

  首先是老王爺,懿貴妃是他府上的人,他得想方設法安排一個對他友善的人,否則他是不放心的。”

  許源道:“這個時候他應該避嫌啊……”

  “他是陛下關系最好的親兄弟,陛下對他信重有加。而且……陛下仍舊寵幸懿貴妃,這事情暴出來之后,陛下還專門連續七天留宿懿貴妃宮中!”

  “這……”許源張了張嘴,終于是苦笑。

  顯然,陛下心里其實不在乎懿貴妃之前是不是嫁過人。

  朕喜歡,就行了。

  “所以老王爺相當于有陛下撐腰,也就不在乎什么避嫌不避嫌的,只在意如果負責調查的團隊中,沒有他的人,調查結果會對他不利。”

  “而朝臣們則是派系林立,支持其他皇子的,當然想要趁機搬到懿貴妃,治她一個欺君之罪,然后順勢絕了鄭王成為儲君的希望。”

  “還有就是,雖然監正大人從不插手朝堂政務,但是他的態度沒有人能夠忽略。

  監正雖然那不發話,但這人選也得讓他滿意。

  祛穢司就跟著被卷了進來。

  于是各方拉扯著,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但是消息已經開始泄露,是真的不能再拖了。”

  許源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那這件事情跟你們錦繡書社有什么關系?”

  三師兄咳了一聲道:“那位御史,是我們錦繡書社的學子。”

  許源大致弄明白了。

  一件事情,各方勢力都在拉扯。

  你提出的人選我不滿意,我推舉出來的人你又不同意。

  但因為拖不下去了,必須盡快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來主導這一次的調查。

  恰好這個時候,睿成公主向陛下舉薦了自己。

  一個來自天南邊陲的小掌律。

  辦案能力出色,是祛穢司的人,又跟睿成公主關系密切。

  馮四先生、槿兮小姐也算是為許源背書。

  監正門下認可的人,朝臣們還是相信人品過硬的。

  于是各方都能勉強接受。

  許源想了想,又問道:“懿貴妃曾嫁過人,這事情你覺得是真的嗎?”

  三師兄道:“那位御史是我的師弟,我很了解他,我相信他不會撒謊。

  但……他是否會被人利用,給了他假消息,我就不能保證了。”

  許源點頭,大致的情況已經了解。

  接下來便是該自己決斷了。

  三師兄道:“你進了北都,辦了這差事之后,應該會被總署直接留用,到時候你我雙劍合璧,定要一掃北都中的那陰晦丑惡!”

  三師兄滿眼都是暢想。

  許源當天就回了一趟山合縣。

  河工巷中,卻不見林晚墨和申大爺。

  只有王嬸和茅四叔。

  “后娘呢?”許源隱隱猜到了。

  “去了鬼巫山。”王嬸只說了這么一句:“別的你就別管了,你想幫忙,七月半的時候再回來。”

  許源沉吟道:“嬸子能不能跟我透露一些情況?”

  王嬸不說話。

  許源又道:“現在有個機會,需要我去北都做一件事情。

  辦成了,咱們頭上罪民的帽子就能摘掉。”

  王嬸緊張起來:“那必定十分危險,阿源你不要……”

  許源搖頭:“未必有多危險,嬸子盡管放心,我心里有數。”

  王嬸轉了轉頭,脖子有些吱吱響。

  “運河進不了鬼巫山,阮天爺也出不來。阮天爺乃是交趾偽朝皇室意念的一種集合體。

  它最大的執念,其實就是恢復他們阮氏當年的榮光。

  它時時刻刻,都想著要殺出來——為什么出不來,便是因為咱們當年,從陰間做了些事情,將它鎖在了鬼巫山中。”

  王嬸嘆了口氣,道:“其實咱們當年是輸了。當年暴亂之后,被朝廷鎮壓,咱們打不過,所以咱們六姓當時跟朝廷請命:咱們剿了阮天爺,朝廷赦免所有參與暴動的河工,并將他們發回原籍安置。”

  赦免河工,卻不赦免六姓。

  對于他們這種領頭的,赦免了發回原籍,朝廷又怎么能放心?

  “朝廷到時給了極大的支持,我們六姓祖先便入了陰間去實施這個計劃。

  那是一場豪賭。

  即便是有朝廷的全力支持,我們的勝率也不會超過兩成。

  結果賭輸了,但好歹是有些成果,我們想辦法將阮天爺困在了鬼巫山中。

  但是阮天爺實力太強,這些年來我們只能一代代的人,不停地進入陰間,去加固這個禁制。”

  河工們沒有被完全赦免,雖然活了下來,但仍舊要繼續開河。

  大批河工跟著運河有的去了交趾各地,有的去了暹羅等處。

  最后活下來在各地扎根的,怕是只剩三成。

  而河工巷中的六姓,都成了“罪民”。

  朝廷不殺他們,是因為他們還有用。

  每年七月半,都需要入陰。

  河工巷自有傳承,而且因為一次次的入陰,可以看到許多陽間見不到的隱秘,他們的傳承越來越強。

  但也因為入陰,他們身上的侵染始終難以徹底清除,并且隨著累積越來越重。

  壽命都要遠低于同水準的修煉者。

  許源不禁疑惑:“這么多年,朝廷好像已經把咱們都忘了。

  難道祖上就沒有人想過,直接逃走?”

  王嬸道:“有啊,每一代都有人悄悄離開。所以祖宗才故意在咱們的傳承中加了些限制,河工巷的人,若是在外面出手,自身會受到反噬。”

  這種反噬不致命,只是每出手一次,都會對自身實力造成一定的削弱。

  到了王嬸、茅四叔這個年紀,便承受不住這種削弱了。

  尤其是王嬸,她的身體狀況是最差的。

  但林晚墨還能頂一頂。

  “祖輩也并非不近人情。”王嬸又說道:“后來各家也都會努力的多養幾個孩子。

  愿意留在河工巷的,就受了傳承。

  不愿意的、想出去闖蕩的,也會給些錢放他們出去,但不能學咱們巷子里的本事了。”

  許源他二叔許傳陽,學的就不是巷子的門路。

  許源連連搖頭:“嬸子,我問的不是這個。

  我的意思是,朝廷已經把咱們遺忘,甚至沒有人監視咱們,為何祖輩沒有直接一走了之?”

  反而是百多年來,每年損耗自身壽命,去陰間對岸禁制進行加固?

  這種事情,不是說一個簡單的“組訓”就能徹底把人約束住的。

  “等到七月半,你去了陰間就會明白。”王嬸扯了一下嘴角,顯得滑稽而怪異,有些像是木偶:“當年既然入了這天局一賭,咱們六姓的命,就注定了!”

  許源聽得更加迷惑。

  王嬸幽幽說道:“咱們的命,已經跟阮天爺的命,糾纏在了一起。

  咱們把阮天爺的命,纏在了鬼巫山里,阮天爺也纏住了咱們的命!

  咱們要是跑了,它從鬼巫山里出來,第一件事就是誅盡六姓所有人!

  包括這些年,已經離開河工巷,過上普通人生活的那些六姓后代!”

  說到了這里,王嬸停頓了一下,又長嘆說道:“這百年下來,終究還是維持不下去了。

  到你爹那一輩,巷子里六姓就只有四個年輕人了。

  這還是把你二叔也算上了。

  你二叔走了,除了你爹之外,另外兩個后生死的更早。

  他倆都沒結婚生子,只有你爹有你這么一個兒子。

  所以你爹那個沒良心的,就收養了小墨,又想讓小墨把這副重擔扛下來。”

  “其實嬸子倒是能理解,不這么做,到了你這一代,可就徹底沒機會了。

  你這一輩只有你一個,這么重的擔子,哪個父母爹娘,忍心就這么丟給自己的孩子?

  嬸子只是心疼小墨呀,唉……”

  許源皺眉,試探問道:“我爹做的布置,能告訴我嗎?”

  許還陽必定是做了某些事情,全力的掙扎出了那么一絲的機會。

  否則便是將這個責任留給了林晚墨,等林晚墨他們全都死絕,阮天爺闖出來,許源一樣活不成。

  “不是嬸子不愿意說,而是那些事情,一旦在陽間提起,就露餡了。

  反正也只剩幾個月的時間了,你到時候去了一看就會明白。”

  許源又換了個問法:“那嬸子你覺得,有多少成功的把握?”

  許源補充道:“把我也算進去,我現在是命修五流、商法五流,丹修四流、《化龍法》四流。”

  甚至,許源還將自己的命格都跟王嬸說了。

  只有“百無禁忌”沒說。

  王嬸眼睛越來越亮。

  是那種實質意義上的亮。

  王嬸全身都丹化了,她老人的兩顆眼珠子,是真能放出光來。

  “好呀、好呀!”王嬸喃喃自語:“我們阿源真是越來越出息了,你爹在你這個年紀,可是遠不如你。”

  她一邊絮絮叨叨的夸獎許源——嬸子對巷子里的晚輩,那是真心疼愛——一邊自己琢磨著,最后給出了一個估算:“原本沒有你,我們只有一成勝算。”

  這個結果讓許源倍感無語。

  當年祖宗們號稱“天局一賭”,好歹還有兩成呢。

  王嬸瞧見他這神情,也是笑了:“你別以為你爹廢物,實際上當年咱們的祖先,個頂個的都是天縱奇才。

  現在的形勢格外復雜,甚至要超過當年。

  你爹一個人,能做到這一步已經不容易了。”

  然后她又道:“你比你爹強,現在加上你,咱們也有了兩成勝算!”

  許源心中大叫一聲:很好,父子齊心,終于追平了老祖宗。

  這是大大出乎了許源的預料的。

  原本許源以為,自己雙四流之后,應該能有四成的勝算了。

  沒想到遠低于自己的預期。

  許源的神情明顯的低落,王嬸又道:“其實……我們幾個老家伙,還是不想讓你去的……”

  許源一擺手,毫不猶豫道:“嬸子,不要再說這些了,咱們之前都已經定下了。”

  許源此時再想一想,阮天爺那是什么實力?絕對的一流以上。

  巷子里現在最強的便是申大爺,他是什么水準?

  二流?

  許源也不太確定。

  但毫無疑問申大爺并非正常的二流。

  這樣一群人,去面對阮天爺,能有兩成勝算,的確已經不低了。

  所以……顯然還是得去北都!

  許源在這一刻,徹底做出了決定。

  而且去北都,就算是那差事辦的不合陛下心意,沒能摘掉罪民的帽子,許源也有近距離接觸朝廷重臣的機會。

  許源會趁機向朝廷說明阮天爺的情況。

  都這種危急時刻了,朝廷若是再不派出強援,阮天爺殺出鬼巫山,要滅掉的可不只是河工巷六姓!

  只有去了北都,大聲疾呼,才有可能讓朝廷重視起來。

  不去北都,只在占城,許源頂多也只能請麻天壽和馮四先生幫忙上書,成功的概率可就太低、太低了。

  許源離開山合縣,又連夜返回了占城。

  三師兄還在占城,變戲法一樣的又拿出一壇“玉冰燒”。

  前番他跟楊巡使說,只剩下了那一小葫蘆——君子也是會撒謊的。

  兩人暢飲一番,三師兄道:“我已經收到了消息,明日朝廷的旨意應該就到了。”

  他幽幽一嘆,有些不舍的看著許源:“我明日一早就走,咱們不方便一同進京。”

  三師兄是真想跟許源一路回去,大家在船上看著日升日落,指點江山,暢談平生志向。

  可惜不能。

  許源舉起酒杯:“那我提前為你送行!”

  祛穢司占城署衙的上空,天剛亮,便有一群大雁長鳴著飛過。

  大福迷迷糊糊的從自己的窩里伸出頭來。

  水鳥姐姐們不甘示弱的仰天歡唱。

  今日禁:

  放歌、喊山、下葬、縱火。

  三師兄一大早就走了,鐘師兄與他同行。

  白先生也跟著,昨夜鐘師兄已經向他發出邀請,約他一同北上進京。

  但白先生還在猶豫。

  占城已經待不下去了。

  甚至整個南交趾都待不下去了。

  他是前任知府的心腹幕僚,按說就算是知府大人不在了,他在知府衙門里人情熟稔,便是給商戶、官吏們作掮客,也能有個不錯的收入。

  可惜的是,前任知府得罪了許大人。

  而他偏偏又在占城署里安插眼線,監視許大人。

  雖然看著三師兄的面子,許源不會為難他,但白先生也不想在這里待了。

  他本也不是占城人。

  但進京……他對自己的本事還是有數的,到了北都自己在錦繡書院里都是末尾。

  能有什么前途?

  所以多半是在半路上,請鐘師兄寫一封薦書,在正州某地,重新謀一份幕僚的生計。

  當然,若是三師兄愿意給寫薦書最好。

  但三師兄多半會婉言回絕。

  許源沒來得及給三師兄送行,他要收拾行裝了。

  去北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去了北都,要查的那件事情更加復雜。

  總署那邊,甚至是刑部、大理寺、包括宗人府,都會給許源配備人手。

  可那些人不是自己人,他們各懷目的,都是帶著任務來的。

  到時候靠得住信得過的,還得是自己的人。

  那么帶哪些人去呢?

  手下這些人,在南交趾都是杰出人才。

  到了北都卻都是低水準。

  那便不能以修為來挑選,主要看能力。

  許源心中先圈定了一個范圍:狄有志、周雷子、傅景瑜、郎小八、劉虎、老秦、于云航……

  而后再考慮,還要帶上那些匠物。

  中午的時候,有一隊人縱馬疾馳,從西門急入占城,一路快馬加鞭到了占城署門口。

  麻天壽翻身下馬,把韁繩一甩,老秦趕緊接住:“指揮大人!”

  麻天壽沒有搭理,面色凝重大步沖入占城署。

  “許源!”麻天壽進門就喊,于云航正好路過,急忙道:“我去喊……”

  麻天壽拉住他:“不必麻煩,帶我們過去。”

  “是!”

  許源正在值房中,連忙迎出來抱拳拜見:“老大人!”

  麻天壽拉住許源的胳膊:“不必多禮了,進去說話。”

  “是!”

  兩人進了值房,麻天壽帶來的心腹立刻守住門外。

  許源親自關好門,轉身來看到麻天壽目光深沉復雜,不由道:“老大人,朝廷那邊來了命令?”

  麻天壽點點頭,一時間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口濁氣來:“我是不想讓你趟這趟渾水的,太兇險啊!”

  許源心中感動。

  老大人是真把自己當晚輩照顧。

  麻天壽拍拍他的肩膀:“你自己怎么想?你若是不想去,老夫給你想辦法拖著,再拖上一段時間,就不用去了。”

  許源抱拳一拜:“老大人,我想去。”

  “我就知道。”麻天壽苦笑,然后示意他坐下來,才說道:“沒有旨意,但上邊的意思已經送達了。

  此時便有一艘快輪船,正停在占城碼頭上。

  你上了船,三日內便可抵達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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