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留影石中的內容，葉靈寒額頭青筋款暴起，眼神中彌漫著兇厲的殺意。
“我還以為他們只是為了霍亂朝綱，沒想到竟包藏如此禍心！”
“看來長公主說的沒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當斬草除根，永絕后患！”
陳墨微微皺眉，從氣息來看，這女人大概也就是三品左右，但是卻給他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胸口處的猛虎虛影都在隱隱發燙。
這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才有的煞氣，絕非那些整日泡在演武場的武者可比！
“不愧是楚焰璃帶出來的強將，真是夠兇的……”他心里暗暗感嘆。
“呼——”
葉靈寒深吸了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怒意，沉聲說道：“這些蠻奴不過是小嘍啰罷了，即便全殺了也不解恨，可惜，被那個領頭的給跑了，不然就可以順騰摸瓜，一網打盡……”
烏戈是王境強者，相當于人族宗師，沒那么好殺，拼命突圍的話還真攔不住。
而蝕骨部以游獵為生，居住地經常變動，這次沒能將其抓住，以后可就未必有這么好的機會了。
“沒關系，那些蠻奴會給你帶路的。”陳墨笑著說道。
葉靈寒聞言一愣，“陳大人的意思是……”
“葉參將附耳過來。”
“大人請講。”
葉靈寒湊近幾步，陳墨傳音入密，不知在說些什么。
看著私下咬耳朵的兩人，徐璘很是不爽，拋去大理寺卿的身份不談，他也是朝廷特派的欽差，怎么感覺像個局外人似的？
“我說……”
徐璘剛要開口，卻見葉靈寒眼睛一亮，急切道：“陳大人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陳墨點頭道：“等會把人送來你就知道了。”
徐璘見縫插針，問道：“二位是不是有什么計劃？本官對蠻族也頗為了解，不如大家一起探討一下。”
葉靈寒瞥了他一眼，表情收斂，冷冷道：“軍中機密，無可奉告。”
軍中機密？
可陳墨跟軍隊也不沾邊啊！
合著這機密就瞞我一個人是吧？
徐璘眼瞼抽動了一下，心里已經開始罵娘了。
“駕！”
這時，三駕馬車從城門處轆轆而出。
為首的正是州府司獄，一眾侍衛隨行押車，車架上罩著黑布，看不到里面裝的什么。
來到近前，司獄勒馬停韁，翻身而下，拱手道：“陳大人，您要的犯人全都帶過來了。”
葉靈寒抬手將黑布掀開一角，只見馬車后方拖著一個大鐵籠，接近三十名蠻奴盡數被關押其中。
她們神情呆滯，好似雕塑般紋絲不動。
陳墨催動血靈種，同時嘴唇翕動，將話語傳入她們耳中。
眾人如同從睡夢中醒來，空洞的眼神逐漸變得熾熱，塔娜單膝跪地，高聲說道：“謹遵喀林指示！呼啦！”
“呼啦！”
其余蠻奴也紛紛跪下，看那篤誠的模樣，好像要執行什么偉大的使命一樣。
原本葉靈寒還有些猶疑，見此一幕也放心了不少，看來這位陳大人的“催眠功夫”果然了得。
“此事非同小可，是否應該提前向長公主匯報一下？”陳墨出聲問道。
“那是自然。”
葉靈寒伸手從胸甲側邊掏出了一枚青銅令牌。
注入真元后，令牌散發出湛然神光。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過后，令牌開始快速閃爍了起來，葉靈寒心神沉入其中，嘴角不禁勾起。
“殿下怎么說？”陳墨問道。
葉靈寒雙頰泛著潮紅，興奮道：“殿下有令，即刻動身，一個不留！”
這答案也在陳墨的意料之中，點頭道：“好，那就祝葉參將一切順利……”
“等等。”葉靈寒出言打斷，笑瞇瞇道：“殿下還說了，請陳大人務必同行。”
陳墨聞言一愣，“我也要去？”
葉靈寒一本正經道：“殿下說您氣運無敵，即便不出手，只是隨行壓陣，也能為我軍增添不少勝算。”
陳墨嘴角扯了扯。
合著楚焰璃這是把他當幸運光環用了？
雖說多少有點不爽，但烏戈的行為已經對他造成了實質性的威脅，若是不親眼看著這家伙身死，只怕自己也難以安心。
“也好，那就走吧。”
陳墨猶豫片刻就做出了決定。
“善。”葉靈寒抬手揮動馬鞭，鞭尾在空中炸響，喝聲道：“全軍聽令，速整鞍馬，隨我歸營——”
“喏！”
將士們轟然應聲，翻身上馬。
他們押解著蠻奴，好似紅云一般朝南方呼嘯而去。
陳墨用傳訊符跟厲鳶知會了一聲，正準備跟上，徐璘急忙拉住了他，“陳大人，你這是要去哪？”
“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烏戈想要在京都投毒，我自然也得給他準備點見面禮才行。”陳墨淡淡道。
徐璘大致也猜到了他的目的，遲疑道：“那我應該干點什么？”
陳墨捏著下頜，略微思索，說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你干脆去紫云山監督焦昱，順便把碑文給我寫了吧。”
說罷，便徑自飛身離去。
望著那遠去的背影，徐璘臉色發冷，心中暗罵：“黃口小兒，給你三份顏料就開染坊，還真把老子當奴才使喚？”
“陳大人怎么走了？”一旁的匡應豪有些不解，湊過來試探性的問道：“徐大人，州府里還關著一批官員呢，您看他們該如何處置？”
徐璘深深呼吸，吐出一口濁氣，“不急，先晾著吧，眼下還是正事要緊。”
匡應豪疑惑道：“蠻奴都被玄凰軍帶走了，還能有啥正事？”
“廢話，當然是給陳大人蓋祠廟了！”
徐璘瞪了他一眼，說道：“通知州府官兵，但凡沒有當值的全都去紫云山幫忙，要是三天之內廟宇不能落成，老子扒了你的官皮！”
匡應豪：“……”
南荒，翠風山。
高聳的山峰直入云霄，山巔處始終被一層積雪覆蓋。
清泉從山間湍流而過，數匹青云馬正低頭飲水，岸邊還有幾名蠻族女子在搓洗衣物，談笑聲不絕于耳。
山腳下安置著一片氈帳，遠遠看去，好似翠綠草原上的一團團白云，不少蠻族漢子正圍著篝火席地而坐，敞著毛發叢生的胸膛，大口啃著羊腿。
蝕骨部的族人體魄強健，消耗也同樣很大。
尚未成年的孩子，一天就能吃掉半只青羊，而經受過神賜的壯漢，飯量更是翻了兩番不止。
再加上蠻族作風本就開放，娛樂項目匱乏，晚上閑著沒事就只能閉門造人，蠻族女子的生育能力又強的驚人，三四胞胎都是常態，而且幾乎是一年一茬……
這也導致過去這些年，各個部族的人口飛速膨脹，資源也就變得越發短缺。
最緊張的時候，就連荒原上的草皮都要被啃光了。
既然不能自給自足，那就只能搶別人的飯吃。
已經餓紅眼了的他們，自然將目光盯上了大元這個富庶的鄰居。
藏著惡念的盒子一旦打開，便再也無法關上，他們自幼便學習騎馬射箭，可謂是全民皆兵，憑借著強悍的身體素質以及極高的機動性，打了邊關守軍一個措手不及。
嘗到甜頭后，各部族聯合發兵突襲，等到消息傳回朝廷時，南荼州已經宣告失守了。
他們見人就殺，搶完就跑，帶不走的就統統燒掉。
蠻族能以戰養戰，而大元軍隊卻離不開后方補給，戰線拉的越長越難以為繼，最終被這種游擊戰術生生拖垮。
戰火從南疆一路燒到了青州，死于此役的百姓和軍兵不計其數。
最終還是楚焰璃手持天敕印，率兵出征，一日之內斬殺三名“王境”強者，五日肅清青州，這才逐漸穩住了局勢，并將蠻族趕回了南部荒原。
而楚焰璃的最終目的，肯定不止是趕走他們那么簡單。
這些年來，她親自鎮守南疆，厲兵秣馬，針對性的強化軍備，并且數次帶兵征討南荒，將七大部族殺得只剩五個，剩下的部族也只能龜縮在荒原深處，根本不敢露面。
即便如此，依舊不肯收手。
看這架勢，擺明了是不滅族不罷休！
蠻族和大元之間的關系早已沒有調和的余地！
“烏戈呢，怎么還沒回來？”
最中央的氈帳中，數名蠻族壯漢垂手而立。
長桌后方，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坐在椅子上，身旁掛著一副狼首人身的圖騰。
他叫蒼牙，是蝕骨部唯一的巫師，亦被稱為“祝”，據說能夠用神念與狼神喀林溝通。
此前大元軍隊征討而來，老族長為了掩護族人撤退，被楚焰璃硬生生打成了肉泥，如今蒼牙便是族內地位最高的存在，兼任族長的職責。
石藤旗首領搖頭道：“不清楚，他前日就帶著人馬往邊關方向去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消息。”
蒼牙眉頭緊鎖，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驚呼。
蒼牙心頭一抖，豁然起身，“走，出去看看。”
眾人快步走出氈房，看到眼前一幕，臉色陡然一變！
只見兩名蠻族攙扶著烏戈，步履蹣跚的走入營地，烏戈神情萎靡，氣息微弱，整個右臂齊肩而斷，猙獰的傷口已經凝結成了血痂。
蒼牙蹙眉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何只有你們幾個回來了，其他人呢？”
烏戈嗓子動了動，聲音干澀道：“我們中了人族的圈套，被玄凰軍埋伏，其他人全部戰死，我也是拼了命才突出重圍……”
對方有心算無心，提前布好軍陣，數千人的力量匯聚在一起，即便以他王境的實力也險些隕落當場！
此言一出，周遭頓時一片嘩然！
眾人七嘴八舌的吵嚷著，還伴隨著女人和孩童的哭聲，那些都是死者的家眷。
蒼牙此時的表情也無比難看。
在楚焰璃的圍剿下，蝕蠱部損兵折將，實力被大幅削弱，已經不及全盛時期的三成。
如今又損失了這么多精銳，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肅靜！”
蒼牙沉默片刻，手中的狼頭拐杖重重一拄，猩紅雙眸亮起，似乎有低沉嗥咽在眾人耳邊回蕩。
喧囂的空氣逐漸安靜了下來，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戰士的歸宿就是死在沙場上，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只能接受現實。”
“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所有烈士家屬都將以最高規格撫恤，后代還可以額外接受一次神賜祝福。”
聽到這話，氣氛才稍有緩和。
安撫好族人情緒后，蒼牙看向烏戈，詢問道：“你這一路可有被人跟蹤？”
烏戈搖頭道：“我在荒原外圍繞了一天一夜，確定后面沒有尾巴才敢回來。”
蒼牙追問道：“那些蠻奴呢？可有成功轉移？”
這對蝕蠱部來說至關重要。
只要把塔娜等人送入京都，造成大規模騷亂，讓楚焰璃分身乏術，他們就能有足夠的時間來休養生息。
倘若能毒死幾個朝中重臣或者皇室成員，一舉顛覆大元政權也不無可能！
一旦此事能成，那之前遭受的所有損失就都能接受！
“不清楚。”烏戈搖頭道：“湯興邦的身份暴露了，白鷺城也被官兵封鎖，目前收不到任何消息……不過那家伙素來油滑，肯定早就安排好了后路，絕對不會被抓到的。”
“那就好。”蒼牙從袖中摸出了一顆黑色藥丸，遞給了烏戈，“把這個吃了吧，對你的傷有好處。”
“多謝蒼祝。”烏戈伸手接過，囫圇吞下，臉頰恢復了幾分血色。
“出于保險起見，還是要轉移駐地，繼續往南邊走，你今天先好好休息，等明日一早我們就動身。”蒼牙出聲說道，話語看似關切，眼底卻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厭惡。
這個蠢貨空有一身蠻力，但腦子卻不太靈光，被亓燁耍的團團轉，害的部族折損了近百名精銳……
不過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不管怎么說，烏戈的實力也擺在這，多少還是有點用處的。
“是。”
烏戈應了一聲，抬腿朝著氈房走去。
突然，有人指著遠處，疑惑道：“那邊好像有人來了？”
“嗯？”
烏戈扭頭看去，只見河流對岸，數十道身影正朝營地的方向走來。
“戒備！”
石藤旗首領反應過來，高聲呼喝。
蠻族軍兵抽出兵刃，聚集在營地外圍，一臉警惕的望著那群不速之客。
然而隨著距離逐漸拉近，看清了來人的樣貌后，所有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塔娜？”
“她們怎么回來了？”
蒼牙愣了愣神，沉聲道：“烏戈，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烏戈此時也一臉茫然，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啊……”
那些蠻族女子來到近前，雙方只隔著一條河道，烏戈出聲問道：“塔娜，你們不應該去京都執行任么，為何會突然回到營地來？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塔娜低垂腦袋，木訥道：“我就是在執行任務，遵循著喀林的指引而來。”
“喀林？”
蒼牙和烏戈對視一眼，意識到不對勁。
塔娜自顧自的說道：“喀林大人讓我給你們帶個話……”
烏戈皺眉道：“什么話？”
“蠻奴，是這么用的。”
塔娜緩緩抬頭，表情扭曲而狂熱，獰笑道：“你們這群冒充我族人的雜碎，準備好接受大人的禮物了嗎？”
蒼牙瞳孔陡然縮成了針尖，“不好！”
他剛要出聲提醒，但為時已晚——
塔娜身體好似氣球一般膨脹，眼神滿是決絕，旋即身體猛然爆裂開來！
砰砰砰——
好似連鎖反應，三十多人瞬間被炸成肉糜！
致命毒氣伴隨著血霧彌漫開來，好似猩紅霧霾般覆蓋整個營地！
所有吸入了血霾的蠻族戰士臉色迅速變得青紫，呼吸極為困難，捂著咽喉無力的跪倒在地上。
“當初我設計血霾時，為了讓擴散的范圍足夠大，專門預留了一段時間的潛伏期，不可能這么快發作！”
“不對，這毒素被人動過手腳！是人族！”
蒼牙猛然抬頭，只見數道流光由遠即近，眨眼間便懸停在上空。
那是三架巨型飛舟，甲板上陣列著密密麻麻的人族士兵，船桅上那面繡有金鳳展翅的旗幟格外醒目！
轟轟轟——
緊接著，地面開始震顫了起來。
地平線盡頭煙塵滾滾，定睛看去，竟是無數身披重甲的騎兵，胯下具裝戰馬發汗如血，恍若鋼鐵洪流一般滾滾而來！恐怖的壓迫感讓人膽寒！
這是大元最精銳的鐵騎，任何生靈都將被碾成粉碎！
“預備——”
飛舟甲板上，一身鮮艷鎧甲的葉靈寒緩緩抬手。
近千名人族士兵挽弓搭箭，弓弦緊繃，對準了下方蠻族。
“射。”
沒有一句多余的廢話，隨著她手掌按下，密集箭矢如暴雨傾盆！
嗖嗖嗖——
破空聲尖銳刺耳，蠻族身體頃刻綻開血花，發出陣陣刺耳哀嚎。
他們爬起身來四散逃竄，然而在全方位的箭雨覆蓋之下，根本就無處可躲，很快就被射成了篩子。
無論是戰士還是平民，在這場血腥清洗下沒有任何區別，尸體被牢牢釘在地上，鮮血將草地染紅，那場景恍若人間煉獄！
“烏卅卡努巴……”
蒼牙口中吟唱著古老的咒語，狼頭拐杖紅光大盛。
密集箭矢停頓在半空中，然后調轉方向，朝著飛舟激射而去，在防護罩上掀起陣陣漣漪。
“停！”
“刀盾手準備！”
葉靈寒出聲說道。
弓手令行禁止，立刻放下長弓后退，手持利刃和圓盾的軍兵大步上前。
葉靈寒看向身旁的男子，禮貌的詢問道：“陳大人要不要一起來熱熱身子？”
“不用了，葉參將自便吧。”陳墨搖頭道，玄凰軍已經占盡上風，他沒必要跟著搶軍功，只要確定蝕骨部被滅就行。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葉靈寒憑空抽出一柄長槍，凝望著下方蠻族，嘴角掀起一抹酷烈笑意。
“聽我號令，準備開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