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人,您可算回來了!下官現在能指望的只有您了!”紀衛風跪在地上,“咚咚”的磕著響頭,額頭被石子磨破,隱隱滲出了一絲鮮血。
他是真的害怕了。
這次豐木縣發生的事情,牽扯范圍之廣、性質之惡劣,已經遠遠超出了普通案件的范疇。
蠱神教本就被朝廷視為眼中釘,而李家和縣衙又往來甚密,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他這個縣令即便底子再干凈,怕是跳進滄瀾江里都洗不清!
別說是官帽了,連腦袋都保不住!
而且還得被刻在恥辱柱上,被豐木縣百姓世代唾棄!
為官一任,竭心盡力,最后卻落得如此下場,任誰都無法接受!
“大人,救我!”紀衛風哀嚎一聲,長跪不起。
陳墨環顧四周,看著外面哭天搶地的百姓們,心中已然有數。
還未等他說話,遠處又有風聲呼嘯,抬眼看去,只見五道身影飛掠而來,穩穩落在了衙前廣場上。
他們全都穿著天麟衛的制式黑袍,右手按在腰間刀柄上,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為首的是個中年男子,身材高大魁梧,腰間掛著刻有百戶字樣的鐵牌,沉聲說道:“紀衛風呢?”
“匡大人?”紀衛風看到幾人后不禁愣了一下,“您怎么來了?”
“本官接到線報,豐木縣發生動亂,疑似與魔教有關,專程過來了解情況。”匡杰話語微頓,皺眉道:“本官跟你說話,你跪在地上干什么?”
由蠱神教引發的動蕩,不僅影響了南疆官場,同樣蔓延到了天麟衛。
再加上血魔偽裝成天麟衛,肆意殘害百姓,影響極其惡劣,導致天南分部也迎來一波大洗牌。
匡杰作為新上任的天南負責人,更是如履薄冰,為了避免重蹈覆轍,在各個縣城布下了眼線,時刻關注著魔教的動向。
“下官……”
紀衛風還沒來得及回答,匡杰注意到了陳墨等人,眸子微微瞇起,“原來是南荼的同僚?沒想到來的比我們還快,這手伸的未免也太長了吧?”
那身暗鱗黑袍已經表明身份。
豐木縣位于天南和南荼交界,兩邊的分部時有摩擦。
但歸根結底,這里是天南的地頭,在匡杰看來,這就屬于代越庖俎,明擺著是來搶功的!
“誰跟你說我是南荼來的?”陳墨搖頭道:“況且要是像你們一樣磨蹭,只能等著來給城里百姓收尸了。”
“你說什么?”匡杰身后的一名差役跳了出來,指著陳墨怒叱道:“在天南的地盤還敢如此放肆,信不信老子抽爛你的狗嘴……”
啪——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閃身而至。
那名差役還沒反應過來,雙膝便傳來一陣劇痛,直接癱跪在地上。
厲鳶手中刀鞘揮出殘影,狠狠抽在了他臉上,滿口黃牙伴隨著鮮血四散飛濺!
“放肆!”
“還不住手!”
其他天南差役頓時又驚又怒,沒想到對方如此蠻橫,居然敢對同僚出手!
匡杰眼神冰冷,剛要拔出腰間佩刀,一個容貌嬌媚冷艷的女子陡然出現在眼前,下一刻,伴隨著筋骨碎裂的聲響,右手直接被擰成了麻花!
“區區一個百戶,也敢在我面前拔刀?”葉紫萼雙眸瞇起,透著滲人的寒光,“好大的狗膽!”
匡杰身子猛地一顫!
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大忌!
看到對方時就先入為主,下意識認為是南荼分部的人,卻忽略了紀衛風那卑微的態度……
區區一個百戶?
從那不屑的態度就能看出端倪,對方來頭絕對不小,莫非是副千戶,甚至地位更高的存在?!
眼看手下要沖上來,匡杰慌忙高聲制止:“全都把兵刃放下!沒有本官命令不準妄動!”
隨后也顧不上血肉模糊的右手,躬身道:“下官天南分部百戶匡杰,不知大人是……”
葉紫萼冷笑一聲,卻是連和他說話的興趣都欠奉。
現場安靜下來。
只有皮肉擊打的聲音回蕩。
啪——
啪——
厲鳶面無表情,拎著刀鞘左右開弓,一下接著一下的抽在那名差役臉上,只見他意識渙散,臉龐已經快要腫成豬頭了。
對陳墨出言不遜,掌嘴都算輕的。
以她的性格,若非對方也是天麟衛的人,恐怕這會已經人頭落地了!
匡杰越發心驚,也不敢出言阻止,冷汗順著額頭滑落。
紀衛風見狀慌忙起身,來到匡杰身邊,低聲耳語著。
“匡大人,他們是從京都來的……”
“什、什么?!”
匡杰聞言瞳孔收縮,身子猛地一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首道:“下官不知二位千戶大人親臨,多有失禮之處,還望大人莫怪!”
“啥?”
“千戶?”
天南差役們呆在原地,神色茫然。
沒搞錯吧?
這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居然來了這么兩尊大佛?
“你們傻站著干什么?還不趕快拜見千戶大人!”匡杰厲聲喝道。
眾人恍然回神,急忙屈膝下跪,“拜見千戶大人!”
“厲百戶,夠了。”陳墨淡淡道。
“是。”
厲鳶這才收手,甩了甩刀鞘上的血跡,退回到了陳墨身后。
那名差役氣若游絲,栽倒在地上,徹底昏死了過去。
陳墨看向匡杰,出聲問道:“你可知自己錯在哪里?”
匡杰咽了咽口水,低聲道:“屬下眼拙,沖撞了陳大人……”
“和這個無關。”陳墨搖頭道:“我昨日入城,并未隱藏身份,可你對此卻一無所知,消息甚至還不如蠱神教靈通,你們分部平時就是這么辦事的?”
“下官……”
匡杰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剛上任不久,屁股還沒有完全坐穩,很多地方確實不夠周全,但這并不是可以拿來辯解的理由。
“蠱神教在豐木縣布局數月,城中有兩萬多人被種下蠱蟲,若不是我等恰好趕到,恐怕現在已經是一座死城了。”陳墨眼瞼低垂,語氣愈冷道:“這個責任,你能擔當得起嗎?”
兩萬人?!
匡杰臉上滿是駭然之色,頭皮一陣發麻。
倘若真如陳墨所說,那可是嚴重失職!別說紀衛風了,連他也得跟著一并掉腦袋!
這時,紀衛風適時問道:“陳大人,那些中蠱的百姓如何處置?”
陳墨吩咐道:“去把所有吃過宴席的百姓聚集起來,不能有任何錯漏。”
“是。”紀衛風急忙帶人走出衙門,開始清點人頭。
很快,所有百姓都聚集著在了縣衙外的街道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擠滿了整條街道。
一個個臉色慘白,表情晦暗,氣壓十分低沉。
李家那尸骸堆積如山的景象還歷歷在目,一想到這就是他們接下來要面對的結局,心中就充滿了恐懼。
然而就在此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快看,那是什么?”
眾人聞聲抬頭看去,只見天邊浮現一道紅色旋渦,猩紅如血,如同颶風般呼嘯不休,哪怕相隔甚遠,都能感受到那恐怖的壓迫感!
一道身影懸在漩渦中心,那些紅色氣流正源源不斷從他體內涌出!
人群頓時騷動了起來。
難道是蠱神教又卷土重來了?
馮六定睛看去,驚呼道:“陳大人,是天麟衛的陳大人!當初在李府,就是他出手救了我們!”
轟——
下一刻,旋渦轟然倒轉。
無窮無盡的血氣如驚濤駭浪般朝涌來,在街道中翻卷著,頃刻間便將所有人盡數吞沒!
那血氣仿佛有靈性一般,順著七竅鉆入了體內。
百姓們嚇得渾身僵硬,緊閉雙眼,還以為自己要被滅口了,可痛感卻遲遲沒有傳來,反倒有一股暖流涌入體內,不斷驅除著體內的寒氣。
“嘔——”
有人跪在地上干嘔著,最后竟吐出了一口黑血。
血液中赫然有一只蠕動著的肉蟲!
肉蟲暴露在陽光下,身軀迅速干癟,很快便徹底沒了動靜。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嘔吐聲,一只只蠱蟲從體內排了出來。
有些還只有指甲蓋大小,而有些卻已經長到了小指粗細,那鋒銳的利齒,光是看著都讓人肝膽生寒!
蠱蟲本就是寄生于人體而活,會不斷吸收宿主的氣血,即便沒有他人激發,最終宿主也會被徹底吸干精氣,成為一具干尸!
“果然有用。”
陳墨俯瞰著下方人群,心頭稍定。
在《蠱經》中,有大量關于“肉芝蠱”的介紹。
簡單來說,這東西就是通過吞噬血肉,然后將其腐化分解,再通過特殊手段催化,從而化腐為生,凝結出肉芝菌種。
其本質屬陰寒,天生便懼怕至陽至剛之物。
而陳墨的氣血之力恰好符合這一點。
只要將氣血在百姓體內游走一圈,短暫的讓他們成為“純陽之體”,形成不適合蠱蟲生存的環境,自然也就主動逃離出來了。
不過這種辦法說起來簡單,真正實施起來難度卻是極高。
足足兩萬多人,即便只是走個過場,消耗也是極為夸張的,一般的武道宗師根本頂不住。
陳墨竅穴內本身就有充沛的氣血儲備,再加上玄血歸元珠作為補充,這才勉強堅持了下來。
而且對他來說,即便有些消耗,那也是值得的……
特殊事件:天南狩魔。
進度提升中……
眼前浮現系統提示。
隨著百姓體內的蠱蟲逐步驅除,進度條也逼近了100,可直到最后一條蠱蟲排出,也沒有彈出任務完成的提示。
“嗯?”
陳墨眉頭微微一皺。
“真、真的是蟲子啊!”
“好惡心!”
“我說這幾天怎么渾身無力,多虧有陳大人出手相救!”
“多謝陳大人救命之恩!”
眾人欣喜若狂,對著天邊的那道身影頂禮膜拜,聲浪恍若山呼海嘯一般。
陳墨感受到丹田內越發壯大的龍氣,并未多說什么,將氣血之力收回,轉身回到了縣衙之中。
“臥槽……”
匡杰親眼看到這一幕,腿肚子都有點發軟。
一方面是驚詫于陳墨的恐怖手段,而更多的還是后怕。
“居然真的有兩萬多人中蠱!”
“若非陳大人出手,只怕會釀成大禍!”
匡杰快步來到陳墨面前,一揖及地,認真道:“多謝大人救民之恩!”
如果說方才是出于對千戶身份的畏懼,那如今這一拜卻是心悅誠服,對方此番救下的不僅是城中百姓,同時還有他的身家性命!
“只是分內職責罷了,匡大人不必多禮。”陳墨擺手道。
聽到這話,匡杰臉龐好似火燒一般,這原本應該是他和紀衛風的分內之事,結果全都要靠上級來幫他們擦屁股,實在是丟人……
但心中的敬仰卻也更深了幾分。
果然和傳聞一樣,陳大人是個真正的好官!
至于方才的沖突,早就拋在了腦后,反正只是皮肉傷而已,無關緊要。
因為過度使用氣血,陳墨的臉色略顯發白,出聲問道:“紀縣令,你確定所有中蠱的人都在這了?”
“確定。”紀衛風點頭道:“下官帶著衙役挨家挨戶的敲門,只要參加過宴席的,連帶著其家人都一并帶過來了。”
陳墨聞言不置可否。
略微沉吟,說道:“匡大人。”
匡杰打了個激靈,應聲道:“下官在!”
“關于天南州白鷺城的情況,你可有了解?”陳墨詢問道。
“下官本就是白鷺城人士,只是被調任到了南荼而已……”匡杰想到了什么,低聲問道:“大人是覺得那邊也有魔教妖人?”
“這里說話不方便,進來聊。”
陳墨抬腿走入公堂,匡杰緊隨其后。
紀衛風也不敢閑著,指揮著衙役們開始維持現場秩序。
厲鳶輕咬著嘴唇,望著陳墨的背影,神色有一絲擔憂。
許幽看出了她的想法,說道:“別擔心,陳大人只是消耗比較大而已,并沒有傷及根基,修養幾天就緩過來了。”
厲鳶松了口氣,“那就好。”
“咳咳,不過……”
許幽清清嗓子,說道:“他這狀態需要靜養,不宜太過激動,厲百戶還是盡量克制一下,別一到晚上就往他房間里鉆。”
“嗯……嗯?!”
厲鳶愣了一下,隨即臉頰漲的通紅,結結巴巴道:“許干事,你、你都知道了?”
“拜托,我又不是瞎子。”許幽白了她一眼,說道:“你看陳大人的眼神都快要拉絲了,顯然已經超過了上下級的界限……你也不必緊張,這又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你盡量克制一下就行了。”
“有、有那么明顯嗎?”
厲鳶低垂著螓首,耳根滾燙。
雖說兩人的關系不算什么秘密,但這樣被人戳破,還是難免有些害羞。
許幽沒再多說什么,眸光閃動。
即便管不住兩人,能清凈幾天也好。
話說厲鳶今晚應該不會去找陳墨了,豈不是意味著自己的機會又來了?
想到昨天陳墨油門踩到底的“兇狠”模樣,簡直不顧她的死活,感覺整個人都要被撞碎了,不禁暗啐了一聲:
“呸,本宮才不要被他欺負呢!”
大概一個時辰后。
陳墨和匡杰結束了“密談”。
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這位匡百戶的來頭還不小,他伯父居然南荼州同知,掌管糧運、水利、屯田,雖說秩從六品,但權力頗大。
也是上次“南疆事變”中,碩果僅存的幾位官員之一。
而白鷺城就是南荼州城,屬于交通樞紐,北上的漕運幾乎都要經過此地。
為了報答“救命之恩”,匡杰還特意親筆寫了封介紹信交給陳墨,只要拿著這封書信,便可以在州城獲得任何需要的幫助。
這對他來說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對了,關于豐木縣一案,大人覺得屬下該如何上報?”臨走前,匡杰小心翼翼的問道,畢竟這很可能關乎他的仕途,又擔心會觸怒對方。
“這次南下,我的目的只是剿滅魔教,其他東西概不負責,匡大人自己看著辦就好。”陳墨不以為意道。
“多謝大人。”
匡杰長舒了一口氣,感激的拱了拱手。
等到天南分部的人離開后,陳墨一行也集結完畢。
紀衛風來到跟前,搓著手訕笑道:“這次多虧有陳大人出手相助,否則下官怕是百死莫贖了……下官讓人略備薄酒,為大人慶功,也算是稍微盡盡地主之誼。”
“不必麻煩了。”陳墨搖頭道:“這回鬧出的動靜太大,已經驚動了蠱神教,對方接下來肯定會有所動作,必須爭分奪秒,沒有時間耽擱,即刻就要啟程繼續南下。”
“這么急?”紀衛風怔了怔。
看陳墨去意已決,他也不好再強行挽留,只能目送著他們乘坐飛舟消失在視線盡頭。
嗖——
飛舟劃破長空。
在離開豐木縣數百里后,卻沒有繼續往南走,而是向上拔升,藏匿在了云層之中。
甲板上,厲鳶看著正在布置隔絕法陣的陳墨,有些不解道:“大人,咱們不是要去白鷺城嗎?停在這里做什么?”
“不急,豐木縣的事情還沒完呢,得把線放長,才能釣到大魚。”陳墨眸光閃動。
厲鳶似懂非懂。
不過大人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先原地整頓,等到天黑再說。”陳墨看四下無人,悄咪咪道:“時間還早,不如把上次沒辦完的事情辦了……”
厲鳶當然明白他的意思,臉頰微紅,囁嚅道:“這個等以后有機會再說吧,大人身子要緊,眼下還是要以修養為主……”
說完轉身便跑,好像把他當成了什么洪水猛獸似的。
“我身體挺好的啊?”
望著那跳躍的馬尾,陳墨有點摸不著頭腦。
前幾回都是這丫頭主動找他研究勾股腚里,怎么這會還害羞起來了?
甲板下層,許幽聽著兩人對話,雙手抱在胸前,嘴角掛著得意的笑容。
“哼,讓你不老實,憋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