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眾人無不變色,這具干尸的出現,竟比紫山君的氣息更顯霸道,更莫測高深。
紫山君面沉如水,一字一頓地吐出兩字:“天帝!”
天帝!?
你不由得目光一凝,望向那具干尸,難道這真是天帝遺骸?
此言一出,天景虛等人神色驟變。
一株不死藥化形修道,已遠超眾人所料,如今天帝尸身竟也重現世間,死而不僵。
傳說中的天帝!
一時間,無人敢輕舉妄動,皆屏息凝神,緊盯著那具干枯的尸身。
你悄然運轉氣息,再度解開體內四重封禁,面對“天帝”二字,不得不慎之又慎。
更何況,方才這具干尸,正是自后方突襲而來。
紫山君亦未貿然出手,周身隱隱流轉起湛藍色的電弧,傷勢隨之漸復。
你亦察覺,那電弧似是木之精華所化,蘊含磅礴生機,有療愈之能,正所謂“微雨眾卉新,一雷驚蟄始”。
隨著那只瑯琊靈蟲沒入干尸體內,它空洞的眼眶中倏地重新燃起兩點猩紅色幽火。
干尸緩緩低頭,凝視著自己枯槁的雙手,五指輕輕收攏又展開,沉默良久。
隨后,它徐徐抬頭,目光沉沉地朝你與紫山君投來。
那雙幽幽燃燒的眼眸中并無半分法力波動,卻仿佛山傾岳立般迫人,將周遭的空氣都壓得凝滯。
你心頭一凜,這般直面生死的危機感,前所未有,無論是面見長生大帝,還是遭遇那位白衣女子,他們的氣息雖玄奧難測,卻從未給你如此真切的生命威脅,心中沒有惡意,此時卻完全不相同。
此刻的感覺,就像山間涉水的凡人猛一抬頭,正對上暗處猛虎靜默而冰冷的注視。
紫山君亦是面色凝重,周身氣機暗凝,如臨深淵。
天景虛靜立不動,沒有放出一絲氣息,怕驚動那具枯骨。
曹安等人僵立原地,只覺一股寒意自脊骨竄起,連念頭都似被凍結,再不敢轉動分毫。
干尸所帶來的無形重壓,再加之紫山君方才道出的那個名字,種種不祥交織,直壓得眾人心魂俱沉。
場中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鎖在干尸之上,靜待其下一步動作。
只見那干尸緩緩張開僅余牙齒的下頜,似要說出什么。
就在此時——
整座天帝寶庫猛然一震!
猶如地龍翻身,劇烈的搖晃讓眾人踉蹌難穩,驚呼四起。
“怎么回事?!”
東方一道光柱驟然沖天而起,如天柱傾頹,直貫云霄。
輝光激蕩層云,映出漫天金霞,煌煌赫赫,頃刻間便染透了寶庫的大半蒼穹。
天景虛等人舉目望去,那光柱的源頭,正是東方天帝行宮禁地——登天山!
整座山體已盡數化作璀璨金色,宛若一座噴發的神焰火山,向蒼穹傾瀉著貫通天地的輝煌光柱。
地動山搖稍歇,一道云霞凝結而成的長梯自光中浮現,逐階延伸,直入渺渺高天。
“登天路!”
眾人心神俱震,不約而同地想起道藏,這莫非就是那傳說中,一步即可飛升的登天之路?
那具干尸緩緩抬起頭顱,望向東方光柱貫天之處。
它眼眶中的平靜的幽火開始跳動。
下一刻,一道黑色漩渦在它身前憑空浮現,干尸的身影隨之逐漸模糊、消散。
干尸消失!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徹底消失,在場眾人方才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
你默默轉頭,望向登天山的方向,登天山這也是天地寶庫之中最為神秘之地。
相傳此山乃天帝傾盡世間萬寶,調遣無數神民,耗盡不知多少歲月,方筑成此通天之山。
九陽真人、天上人、蒼生魔主這三位無上大宗師,亦是在登天山失陷,音訊全無。
這座山中究竟藏著什么?此刻又正在發生怎樣的變故?
方才那具干尸,極可能是天帝遺骸,卻在見到登天山異象的瞬間抽身離去——它究竟感知到了什么?
紫山君注視著你的神情,他眼中原本翻涌的殺機也漸漸平息。
修行界中,實力為尊,這本就是永恒不變的法則。
他周身氣息漸穩,傷勢已愈不少,沉聲道:“天帝立不世偉業,統御萬族,其布局之深遠,又豈是后人所能輕易揣度?”
你將目光轉向身旁這位由不死藥修道化形的生靈。若論根腳淵源,此界恐怕少有存在能與之比肩。
更何況,他乃是當年那株紫竹散功重修而成。
你與他之間本無仇怨,方才干尸現世之際,他更是出言提醒,可見并無惡意。
你沉吟片刻,開口問道:“紫山君,你可知曉這位天帝的來歷?”
紫山君的聲音悠悠傳來:“本君雖是紫竹,卻也不全是紫竹。”
“見過天帝的是紫竹,而非本君。我所有的,不過是他記憶中的浮光掠影罷了。”
“只依稀記得,天帝出身極為神秘,出世之時,便敗盡諸敵。”
“上古十大強族皆在他手中由盛轉衰,其心性、手段、神通之莫測,令紫竹對這位天帝既敬且畏。”
你不由想起瑯琊天境中的不死藥帝屋樹,它本屬瑯琊一族,而丹靈則出自黃泉一族。這兩族,昔日都曾是位列十大族的天地霸主。
可當天帝迎娶十族之女,誕下十位帝子后,誰又能真正繼承天帝寶座?
一場圍繞天帝之位的血腥爭奪就此掀開帷幕。
你無從得知天帝在這場紛爭中究竟扮演何種角色,是冷眼旁觀,還是暗中執棋?
最終,十大強族盡數被滅,各族神物皆被收歸天帝寶庫。
天帝真正開始統御萬族。
至于十位帝子,丹靈被永鎮于瑯琊天境,其余的結局,恐怕亦難逃凄慘。
不過據道藏記載,這位天帝雖對十大族手段酷烈,但對其他弱小種族卻格外寬厚,頗得民心。
你與紫山君的對話并未避諱旁人。
見紫山君氣息收斂,殺意盡散,眾人這才真正松了口氣,不再擔心他會突然出手,誅殺眾人。
他緩步走到你身旁,目光落在靜心居上,神色愈發凝重:“以天帝當年布下的種種后手來看,此刻的寶庫,恐怕真會在迎接一位天帝的到來。”
你不禁追問:“方才那具干尸,當真是天帝?”
紫山君道,“應當說是,服下了不死仙藥的天帝。”
他不由感嘆道,“就算是上古自號天帝者,非時運者天時地利,也只能困死在此番天地之中。”
在上古也不得飛升!
紫山君看向你道,“所以,天帝建造寶庫……”
你緩緩接下道,“等候這一世!”
紫山君笑道,“本君亦是如此。”
你不由想到在帝鄉祖師死而復生,不也是為了等候此世嗎?
紫山君蓋棺定論道,“此世,乃是大世。”
你低聲吐出二字:“飛升。”
這兩個字多么魂牽夢繞,引得無數天驕競折腰。
紫山君目光投向靜心居:“不如,入內一觀。”
你微微頷首,緊隨其后。
天景虛等人相視遲疑,唯有蝎毫不猶豫地邁步上前。
卻見那黑發青年倏然轉身,周身紫電奔涌,階梯之上頓時垂落一道雷霆瀑布,阻絕前路。
他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聲音冰冷:“越界者,死。”
周景的實力贏得了他的認可,旁人卻無此資格。
蝎的斗篷無風自動,終是在紫雷前生生止步,不敢逾越分毫。
陸北游見此一笑:“寶物雖好,終究不如性命珍貴。”
天景虛眼中掙扎之色幾度變幻,最終歸于沉寂。
眾人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們二人的身影沒入靜心居。
殿內昏暗,唯有湛藍雷光不時映亮四周。
隨著你們踏入,厚重的大門在身后轟然閉合。
殿內布置出乎意料地簡約,先前彌漫的陰森氣息也已消散無蹤。
大殿中央只孤零零地放著一個蒲團,再無他物。
方才那具干尸,應當就是在此蒲團上盤坐。
大殿穹頂高遠,三面石壁皆繪滿壁畫。
紫山君掌中雷火躍起,化作十數盞明燈懸于半空,柔和的光芒照亮殿內,也帶來幾分暖意。
你的目光落在正中壁畫上,不由凝神屏息——
那壁上所繪,赫然是一尊巨鼎!
鼎身古樸厚重,四足兩耳,銘文流轉間刻盡飛鳥魚蟲、山河湖海,仿佛將世間萬物盡收其中。
即便隔著壁畫,那股蒼茫浩瀚的氣息仍撲面而來,又美輪美奐。
如同小時你在清河郡,夜晚抬頭仰望天邊星河一般。
“這是……”
紫山君的聲音在殿中緩緩響起:“其名——鯤虛。”
“鯤虛鼎!”
天帝居所的正殿之中,最為醒目的壁畫竟是一尊巨鼎。
你驀然想起丹靈與帝鄉祖師都曾提及——此界之名,正是“鯤虛”。
而眼前這鼎,竟亦名“鯤虛”。
紫山君的聲音帶著敬畏:“鼎名鯤虛,乃天地之鄉,萬物之根。”
“這個說法,以及這幅壁畫……據說都源自‘那位’。”
你心下了然。能讓紫山君如此諱莫如深,不敢直呼其名的,正如你從丹靈所知——
在上古傳說中,“那位”特指“登天十杰”之一,曾游歷人間,留下無數神跡的存在。
你緩緩將目光從這幅壁畫上移開,轉向左側石壁,不由得神色又一凝。
壁上赫然刻滿古樸篆文,竟是一部修行法訣,篇首四字更是驚心動魄:天帝心經!
這正是那部只存在于傳聞中的天帝根本玄功。
紫山君的聲音再度響起,在空曠大殿中回響:
“傳說中,天帝這門玄功乃是得自太古大能,定虛道人。”
“定虛道人創有‘定虛三秘’,天帝所得,應是其中的‘心秘’。”
“心秘?”
紫山君微微頷首:“《天帝心經》中的‘心’字,正源于此秘。”
見你似有不解,他繼續解釋道:“上古之時,除卻法力、肉身、元神這三條主流大道外,尚存一條獨特的修行路徑。”
“乃是修煉道心,開啟‘道心神藏’”
你聞言心中一動,想起道藏中確有記載:上古修行體系,正是以開啟諸般神藏為根基。
道心神藏便是其中至為重要的一環。只是當世之中,唯有被視作外道的命星宗,還傳承著修煉“道心”的法門——那便是被譽為易算天書的《紫薇斗數》。
據說其中,正記載著開啟道心神藏的秘法。
紫山君凝視壁畫,嘴角泛起一絲似嘆似笑的神色:“這部《天帝心經》,是時間唯一能開啟九重道心神藏的道經。”
“而這,恰是本君唯一所缺。”
“當年紫竹為得此經,不惜舍棄不死藥之軀,將其煉成一柄仙寶。”
“未料最終反被天帝所誆騙,鎮壓于紫竹觀中。”
“誰曾想,這一世……本君竟如此輕易便得見真傳。”
你心中恍然,難怪道藏記載天帝曾以不死藥紫竹鑄就一柄天帝劍,原來背后還有這般因果。
你不再耽擱,當即凝神覽閱壁上篆文。全文竟有九萬八千字之多,字字晦澀玄奧,饒是以你的修為,通讀完畢也不免感到神識昏沉。
你定神凝氣,又從頭至尾細細通讀一遍,將經義要訣悉數烙印于心。
半個時辰后。
紫山君的聲音悠悠傳來:“道友,可曾記下?”
你微微頷首。只見紫山君掌中雷火奔騰而出,如赤色流火般轟然擊向壁畫——
霎時間,壁上文字在熾烈電弧中寸寸湮滅,化為飛灰。
紫山君露出笑意,電弧慢慢消失,只留下了一塊光滑的墻壁。
大殿之內,雷火的光影將你們二人的背影倒映在墻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