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云星河來說，這樣的結果是很不滿意的。
不僅僅是聞夕樹，就連他自己的團隊，分數也比預想中要低。雖然依舊高于平均每人一分。
但很明顯，吸收了十幾個人的團隊，在極度內卷的氛圍里，不該呈現出人均加班時長低于兩小時的情況。
可以說，一切都讓他很不滿意。
今天，本該是一個讓他打出爆點分數，最后憑借爆點分數虐殺D區的一天。
他直覺是聞夕樹作弊。
但在克拉克的提醒下，他忽然意識到了……那個不對勁的地方。
D區。
時間回到前一日的凌晨。
當A區打擊C區的結果出來后，洛倫佐的下屬D03開始分析結果的時候，聞夕樹這邊，湯哲一眼就看出了變化。
“不能正常工作產生積分，只能加班產生積分。還隱藏了一條信息，加班的積分明明足以解決危機……但對方卻放話，說我們這邊如果不跳槽，就一定會死人。”
湯哲皺起眉頭：
“我猜到了是什么結果。對手可以掠奪我們一定比例的加班分數。”
湯哲的計算速度，比聞夕樹和D03都快。
甚至腦海里，湯哲已經想到了一個可能的公式，精確到了具體的數值。
“我們不得不加班，且即便加班，最后分數也無法達成三十分。而我們原本該有的分數，減去我們實際得到的分數，就是對方A區掠奪我們的分數。”
“這是一次致命的打擊，其實你昨天就該有準備，如果我們現在儲備分高于30分，我們就能安然度過這一天。”
湯哲雖然皺著眉頭，但沒有顯得很著急。
因為聞夕樹顯得不急。
“我如果說，我比你更早猜到這個局面，你信么？”聞夕樹笑著說道。
湯哲想了想，點點頭：
“純粹的算力你不如我，但論想象力，你應該在我之上，你是有什么作弊的手段么？”
聞夕樹搖頭：
“我沒有作弊手段，我這次的作弊能力，是我的記憶力，我能記住迄今為止發生過的所有事情，將它們整理成文字。”
湯哲說道：
“很棒的能力，你想到了解決方案？這次，如果解決不好，我們C區可就完了。”
“老實說，聞老板，我喜歡你這樣的老板，做這種計算挺無聊的，你不讓我們加班，也盡可能不耗費我們的精力和體力。”
“甚至大家因為你始終不加班，dr值保持持續上升的姿態，我猜，這就是你的傾向。”
“你的傾向莫非帶給了你什么好處？”
聞夕樹還是搖頭：
“沒那么快。”
“只是我昨天就在解析規則，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情。”
湯哲沒有說話，認真聽著。
“老板有內政，外交，軍略。”
“我一直在想，內政玩出花活，大概率就是D區那種，精準算分，不管外界。”
“軍略玩出花活，大概率就是A區這種，瘋狂戰爭。”
“但外交呢？”
湯哲若有所思：
“外交是挖角，這是目前局面我看到的。A區47人，可以說是軍略和外交結合導致的。”
聞夕樹點點頭：
“但這不夠外交。”
“第二天的時候，我就發現，這游戲在模擬的，是真實的商戰，但真實商戰，實際上的模型更復雜，不該全是敵人。”
“那個電子屏幕里的聲音，只說了一件事——hp大于0，就可以活下來，積分大于0，就算通過考驗。”
“你看，明明很簡單的事情，但因為存在戰爭狂，導致這件事變得不簡單。”
“假如，四家公司，全部和我們一樣的策略，是不是大家都可以生存？”
湯哲說道：
“這是理想狀態。現實情況是，你不搶占市場，你就會被淘汰。”
“但現實也存在互利共贏的情況。至少這次的游戲規則，是足以成就這一點的。”
湯哲問出關鍵問題：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呢？”
聞夕樹繼續說道：
“在一天結束后，克拉克肯特找我離職，想要前往A區。也是在那個時候，我發現了一件事——這個時候，大家可以自由貿易的。”
“外交，這個選項，有很大的開發空間。”
“言歸正傳吧，說回我們此次的危機，是的，B區滅亡后，A區沒有立刻發動戰爭，而是購買了一件很昂貴的物品。”
“我在猜，這個物品很可能是某種讓出征變得更為兇猛的東西。”
“當時就在想，會是什么呢？”
“那個時候的條件很難猜出來，但我設想了好幾種模型。”
“首先，我的分數，三個團隊里是最低的。”
“但我的員工們，是三個團隊里，精神面貌和身體健康程度最高的。”
“我的爆發力很驚人，我可以將隱藏分提現，打出一次2842的滿爆分數。這樣一來，我瞬間可以反超D區，逼近A區。”
“所以，有了這么一層底氣以后，我就在想，如果游戲要把我逼到絕路，會怎么逼迫我？”
湯哲略微詫異。
他低估了聞夕樹，這個人的危機意識比他想象中強烈。聞夕樹似乎是那種，一旦環境比較安逸了，會自我營造危機感的人。
“我想到了偷分，我想到了一個最極端的情況，偷分，或者禁止我獲取任何積分。”
“也就是說，其實游戲沒有那么復雜，這個游戲只有在我的員工們無法將健康轉換為分數的情況下，我才會陷入絕路。”
“那就只有偷分，或者禁止我獲取積分兩種情況。”
“那么，遇到了這倆種情況，我有沒有辦法解決呢？”
湯哲有些興奮了：
“快說！”
“有的，兄弟，有的。B區滅亡后，A區沒有行動，是因為他在憋大招。我假定這個大招就是偷分或者禁止我獲取積分。”
“那么這一天里，我只要趁他沒有動手之前，提前把分數獲取夠不就行了？”
“也就是說，我只要安排大家集體加班，掙到三十分以上，那么我今天的困難，就解決了。”
湯哲不懂：
“啊？但你沒有這么做啊。你在昨天，還是讓大家不加班的。”
“當然，我確實沒有這么做。因為如果我提前這么做，我的不加班，讓員工dr和hp雙高的傾向就被打斷了。我還在等這個傾向帶來的獎勵呢。”
“而且如果這么做，A區一看我們有足夠的儲備分，或許就不會這么嘚瑟的打我了。我得騙他打我，然后讓他們那些員工感受到挫敗感，才能加速他們的dr值下降。”
“所以考慮到這兩點，我在想，我能不能保持住我的傾向，又同時騙A區開大招，消耗他們的積分？”
湯哲有點驚訝了。
這聞老板，還真是千層餅，居然都想到了這一層。這一切，甚至是在B區滅亡之前，就開始構思了。
“于是你想到了外交？”
聞夕樹點點頭：
“是的，外交。”
“內政和軍略，都被開發了，但外交沒有。”
“我盯著外交，結合我那作弊獲取來的記憶力，看了許久，發現前后的規則是這樣的——”
“員工工作和加班的積分，會在凌晨兩點匯總到老板這里。”
“我作為老板，會收到提示，要求我立刻分配工作積分，和做出是否要出征的決定。”
“什么叫工作積分？工作積分，就是員工們正常工作獲取的積分。”
“這個積分分配完畢后，電子屏幕就會播放今日的分數榜單。”
湯哲點點頭，是這樣的。
聞夕樹繼續說道：
“但工作積分之外，還有一個加班積分。加班積分，是老板在任何時間段都可以分配的分數。”
“已經分配的分數無法收回，但加班積分只要留在老板手里，他可以決定任何時候去分配。”
湯哲還是點頭，這些規則他也知曉。畢竟，不久前聞夕樹就給了李薇薇3.6分，用來吊住其他人。
“團隊的分數榜單出來后，就進入了自由貿易期。也就是凌晨兩點到六點。”
“凌晨兩點到凌晨六點，這個看似休息的階段，實際上，是外交手段最為頻繁的階段。”
“克拉克肯特，就是在這個時間段，離開了我們團隊，前往了A區團隊。B區也是在這個時候，開始陸陸續續投靠A區。”
“離職這件事，沒有次數限制，我可以一天批準很多次，只要對方公司也同意接納，離職就能成功。”
“另外，游戲只說明凌晨兩點到六點，員工可以跳槽，但沒有說只能跳槽一次。”
“我一直在想，這里頭能不能操作呢？難不成外交的意義，就只是挖角？”
湯哲畢竟很聰明，一點就透，他開始將各種規則串起來：
“員工可以自由貿易期，提出離職……前往對應區域。規則沒有限制跳槽次數”
“老板批準離職也沒有次數限制……只要對方公司也接納，就能反復操作。”
“老板可以全時間段，分配加班積分。”
湯哲眼里閃過光，一拍大腿直接站起來，有些興奮的說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懂了！但你要如何說服D區？”
湯哲的確明白了。
聞夕樹打算讓人前往D區，D區自然樂意接納新人。
一旦公司員工離開了C區，就是D區的人了，就能夠接受D區老板在自由貿易階段時間的加班分數分配！
這樣一來，只有每個C區轉D區的員工手里都有一分，那就可以用來抵扣人口維護費，這個時候，趁著六點鐘還沒到，所有員工再次申請離職，返回C區，就可以完成操作。
湯哲想明白后，很佩服聞夕樹的思路。這樣一來，聞夕樹的員工不用加班，甚至不用上班……
hp和dr再次恢復，且不會受到任何損耗。傾向保住了，還把A區大招給騙了。
但問題在于，憑什么？
D區的老板洛倫佐，憑什么會配合你這么做？
人家辛苦賺來的加班積分，用底下人命換來的，給你聞夕樹的員工用？
他傻嗎？
所以湯哲一下問出了那個關鍵問題：
“你要如何說服D區？”
“而且，如果我們的人，前往了D區，被洛倫佐蠱惑，不愿意再離職回到C區你怎么辦？”
“你這么做，不就是給洛倫佐送人口么？還是那種dr值和hp值都非常高的人口。”
“有了這些人口，洛倫佐就可以直接吃掉A區了。你把所有員工送過去，洛倫佐一頓蠱惑，然后安排全員加班，積分一下子獲取上百分，這樣一來，就可以輕易壓制住A區。”
“他直接可以宣告勝利了。”
“他為什么要幫助你？”
聞夕樹居然有點失望：
“小哲，你的數學天賦那么好，怎么博弈環節……這么差？”
“我需要說服洛倫佐么？”
“我只需要讓他知道，hp即正義，或者說，人力即分數。不，甚至不需要讓他知道，他自己一定也知道。”
人力即分數……
湯哲腦子轉的很快，忽然懂了。
是的，不需要說服洛倫佐，洛倫佐只能配合。但凡洛倫佐不傻，就會知道……他現在打不過A區。
湯哲對聞夕樹有些佩服了：
“真厲害啊聞老板。”
“我如果一口氣，讓所有人一起離職，前往D區，那我就自取滅亡了。我假設洛倫佐的特點，擅長蠱惑，是一種超能力……”
“那么我如果將所有員工派去，必然會被洛倫佐直接蠱惑，一口吃完我的資產。”
“但假如，我一次只交易一個人呢？”
“假如我告訴洛倫佐，你不把我的人放回來，且不給我們積分，我余下的人，就會被安排去A區呢？”
“我放一個人過去，他將加班積分分配給我的人，再把這個人放回來后，我才會放第二個人。”
“否則，我就直接棄權，讓你們去A區。”
“在博弈理論里，雙輸好過單輸。”
湯哲點點頭，是的，無懈可擊。
人口即財力，財力即威懾。
首先安排一個人過去，講明利害，然后開始交易人口。如果洛倫佐吞人，那么聞夕樹這邊，直接人口威懾，利用人口資源去堆A區。
這樣一來，D區就不可能再有任何可能，打敗擁有七十多個人口，且幾乎一半是健康人口高dr人口的A區。
我無法活沒關系，但你不幫我，我也能讓你不活。
而如果你幫我，我們一起解決A區后，到時候可以各自憑借本事來玩、
這就是外交。
湯哲說道：
“我愿意前往，我相信你跟我說這些，也是為了讓我對洛倫佐闡明利害。”
聞夕樹點點頭：
“那就，拜托你了。洛倫佐的分數，我會還回去的，你告訴他，這些分數，只是借用，我是一個和平主義者，從我對員工們的平均主義就能看出來。”
湯哲點頭：
“放心吧，聞老板，保證完成任務。”
時間回到第六日凌晨。
當云星河看到了D區的分數后，終于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
C區：一共獲得30分。去掉人口開支，剩余1分（五日累積共10.6分）
D區：一共獲得40分，去掉人口開支，剩余10分（五日累積共21分）。
D區居然將自己的28分，分給了C區！D區難道瘋了嗎？D區為什么不想著干掉C區？
這個時候，云星河忽然收到了一條消息。
確切來說，這是對整個A區釋放的一條來自C區的消息。
C區對A區發出宣言：C區今天沒有加班，甚至沒有上班，真是愜意的一天啊。A區的朋友們，你們的肝還好么？C區不加班也能有人口積分哦，要不要來試試？
云星河臉上的優雅從容，早已不再，變成了憤怒和怨毒。
克拉克肯特看著這一幕，心說糟糕了……
這下軍心不穩了，dr值恐怕要跌。
目前為止，dr值下跌的壞處，還不足以體現，畢竟才幾天，似乎只是略微產生一些雜念。
但誰也不知道，這一次出征失敗后……dr值會跌到何種程度，以及dr值過低時，會發生什么事情。
同時，克拉克肯特還意識到了一點……風氣。
也就是公司的姿態，傾向。
如果一個公司，姿態和傾向，是充滿戾氣的，對外擴張不斷征戰的……
這個公司或許會業績不差，但必然會引發其他渴望和平之人的聯手。
D區為什么會把分數給C區，幫助C區對付A區的各種邏輯細節，克拉克肯特不清楚。
但……
如果讓他來選，他也會聯手C區，解決A區。因為A區的風氣擺在那里的。
同時，克拉克肯特感受著自己生命值缺失后的那種疼痛，他忽然……
有那么一點懷念聞夕樹的團隊了。這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團隊，讓所有人都活下來了，且所有人都活的不錯。
當痛苦來臨的時候，積分就顯得不重要了，這才多少天？后面還有二十多天，自己的身體真的扛得住么？
如果hp小于0，分數還有意義么？
也許聞老板那樣的，才是唯一正解吧？真羨慕他們……他們應對這種危機，非但沒有加班，甚至不用上班，只是去D區走個過場。
這是只有絕對不想讓人加班的老板，才可能做出的策略吧？
這家公司的風氣，很不末日，但偏偏，這一刻卻又讓人向往。
“我要是再回去……會被他們唾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