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
聽見這個題目，少女微微一怔。
這些年來，她寫過許多作文，而以離別為題，好像還是第一次。
不，也許以前也寫過，但記憶總是斑駁的，殘缺不全，很容易就被新的東西覆蓋。
她想不起來，倒也正常。
沒再說話，她鋪平手中散著淡淡墨香味的卷子，于試卷上方，姓名一欄，寫下三個字。
‘李清月’。
也許少女是想安心寫作的，奈何身旁有個不安靜的活寶。
好在她不再是以前那個被診斷為輕微自閉傾向的女孩了，應付起這些來，并不覺麻煩。
“嚯嚯，班長大人，你名字還蠻好聽的嘛……”
李清月握筆的手微微一頓，她看著卷子上那一個又一個的小方格，唇瓣微微翕動。
“你該不會是現在才知道我名字吧？”
聽見這話，葉淺淺神情一滯，她吐吐小舌頭，擺出一個夸張的表情，一副自己被冤枉了的樣子，哼唧道：“怎么可能！”
她眸子一轉，重新露出笑容，嘿嘿一聲。
“班長大人，你別管那么多，伱就說我是不是第一個夸了你名字好聽吧！”
葉淺淺沒注意到，在她說出這句話后，少女明顯愣了一下。
她微微低頭，眼眸垂落。
少許，傳來了答復。
“不是的。”
“誒誒……不是嗎？”
“嗯，不是的。”
這一次，那答復顯得格外有力。
今天綁了個單馬尾的少女，氣質平添一分干練，她語氣堅定，又重復了一遍。
“那是誰？”
葉淺淺好奇了，她本來就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平時最愛探究八卦。
而看自己這位同桌兼班長大人的反應……似乎是有點小秘密在身啊！
但少女并沒如她所愿，只是輕輕搖了下頭，不再回應了。
“唉呀，班長大人，求求你了，說說嘛……”
“男生女生？”
“公的母的？”
“總不會是什么你的前男友吧！”
聽著那越來越過分的猜測，少女耳根子慢慢染上絲絲不可察的粉紅。
她下意識想開口否認，但轉念想想，前男友……以前的男性朋友，聽上去好像也挺合理？
于是咬著唇，緊緊盯著卷子，反正不理她，她愛怎么說就怎么去吧，跟自己沒關系。
不過等了片刻，她還是小聲回道：“你別問了，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嘶，那該不會真有吧？！”
葉淺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那他人呢，在我們學校嗎？”
少女猶豫一下，輕輕搖頭。
“那在哪里，一中，二中，復大附中？”
葉淺淺如同報菜名一樣，一連報出好幾個學校的名字。
這些學校近來都是長浦中學的有力競爭者。
但她看見班長大人沉默了一陣，卻仍舊是搖頭。
腦子里仿佛閃過一道電光，葉淺淺眼睛一亮，驀地問道：“難不成不在魔都？！”
這次少女久久不言。
但答案已經明了。
見狀，葉淺淺也不好意思在繼續問了。
因為她腦海中已經腦補出一場年少時兩人懵懵懂懂，互相試探，好不容易即將走到相親相愛這一步，最后卻又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被迫別離的虐戀大戲。
良久，她咬咬牙，還是不死心追問道：“那你們不會連個聯系方式都沒留吧？秋秋什么的……”
她聲音越來越小，因為面前少女的神情，正在肉眼可見的變得低落。
最終，仍是緩緩搖頭。
恐怕誰也不會想到，天臺樓道，破爛鐵門縫里生出的那縷光亮，便是他們的最后一面。
什么也沒留下。
連那封沒敢遞出去的信。
那年走的實在倉促，又太小，腦子里根本沒想過要留什么聯系方式。
何況她那會兒，也根本沒有注冊qq。
家里的確有電腦，但直到上了高中，她才在偶然間開始接觸這些電子設備。
其實……也沒剩什么印象了吧？
就如爸爸曾經說的那樣。他們也曾在小學，初中，乃至高中大學，都交到過以為能一直一直在一起很久的好朋友。
可隨著時間推移，那些熱情和記憶，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慢慢磨滅……
甚至在這個過程中，你本人可能根本不會感受到。
只有在某個時間，和新的朋友談論起某件事，亦或是某句話，才會恍然想到……原來在很久很久以前，便有人這樣講過了。
“鈴鈴鈴……”
一堂課四十五分鐘，很快流逝。
伴隨著下課鈴響起，安靜的教室漸漸恢復嘈雜。
有人起身交卷，也有人起身去上廁所。
嚴格來講，這會兒已經是答卷結束，但下節課是語文連堂，所以一般是默認可以寫到下節課上課，再統一收卷。
何況這會兒老班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教室靠里，正數第一排的位置。
少女早已停筆，只是怔怔望著窗外發呆。
她的答卷先前已經被收走，倒是自己的同桌，那位名叫葉淺淺的女生，還在奮筆疾書。
按她的話說，她從兩人最初的對話得到了十分充足的靈感，并斷定這次的作文小測，她葉淺淺一定能技驚四座，震懾語文老班！
可是……真的會有靈感嗎？
作為當事人，少女眸中閃過迷茫。
事到如今，只覺得那段經歷好似一場夢。
一個微微甜，總想再做一次的夢。
李清月從抽屜里取出一盒牛奶，撕下吸管，插進去。
她捧著，小口小口喝著。
忽然抽抽鼻子，有些莫名的想哭。
她覺得爸爸騙了她。
明明已經過了好多年，她也不再怯懦，會主動和人打招呼，也交到了許多新的朋友。
她甚至當上了班長……
但那一年的事，卻沒有像爸爸說的那樣，隨著時間慢慢磨滅。
反而每次回想，少年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次挑眉，每一個極細微的動作，都是那般清晰。
她仍記得他們說的第一句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傍晚。
放學后的初一一班，靜謐非常。
日落為少年披上一層暖黃色調，他微微皺起眉。
“李清月，和你一起值日的人呢？”
“愣著干嘛，快來啊……”
“因為你的名字，就像是那些仙俠里的女主一樣……要是記不住，那才是奇怪吧？”
記得那個清早，他站上講臺。
“我想說的是，李清月這個名字很好聽，并不需要別的名字……我今后也不希望再聽到有人喊那些外號。”
“李清月，就是李清月。”
“看我干嘛，收了保護費，總要做點事吧？”
也記得他一臉不情愿的和自己拉手，記得那時悄然加快的心跳。
她記得好多好多……
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少女深深吸了下鼻子。
不是前兩年了，不會再一想到這些事就哭哭啼啼。
她用力擠壓盒身，試圖直接喝上一大口奶。
忽然，耳邊傳來了同桌的喃喃。
“還挺帥……”
什么挺帥？
李清月眨眨霧蒙蒙的雙眼，這才注意到，教室里不知何時變得安靜。
她抬頭。
下一刻，小嘴無意識的微微張開，雪白牛奶順著唇角潺潺滴落。
講臺上的聲音，仿佛穿破重重關隘。
“老師給你們介紹一下，新來的插班生……”
女人身旁的少年抓起粉筆，利落的在黑板寫下名字。
他轉過身，面向眾人，笑容溫和而干凈。
“大家好，正式認識一下。”
“我叫陳安，陳年舊事的陳，平安的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