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對方是在夢里被電的皮開肉綻,可不知為何,醒來后,左白總有一種自己才是被反復電了一夜的感覺。
而且,這個夢雖然荒誕詭異,卻又呈現出一種令人不安的“真實感”。
夢里的每一個細節都連貫得可怕,邏輯自洽,一切都栩栩如生,嚴絲合縫。
讓左白有種昨夜經歷的,并非一場虛幻的夢境,而是一段真實體驗過的、浸滿痛苦與詭異的經歷。
證據就是……他顱內植入的生物芯片。
每晚睡覺時,芯片都會自動調整為“休眠”模式,理論上講……他是不會做夢的。
他上一次做夢還要追溯到上一次。
“所以,這個夢,很有問題啊……”
左白揉著發脹的太陽穴,低聲喃喃,
“可問題出在哪里呢?”
左白實在想不出來,問題是出在哪里。
但直覺告訴他,想不明白的時候就八成跟[假面]有關。
說不好具體哪里有關,但就愈發覺得對方連在夢里都透著股邪性。
左白搖搖頭,暫時不再去思考夢境,但某個種子已經不知不覺在他心底悄悄種下了。
他現在還有一件更更緊迫的事情需要立刻處理,那就是……
左白深吸一口氣,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了一部嶄新的手機,編輯了一封簡短的郵件,給自己的好學生趙靜伊發送過去。
是的。
繼有了一張床后,左白還獲得了一部新手機。
他感受到了偌大的人格尊重,以及通訊自由的解放。
盡管其實只有一點點,但一想到給予他這些的是[命運],他就覺得對這張床和這部手機價值千金吶。
當然,左白還是頗為謹慎的,沒有直接給趙靜伊打去視頻電話。
原因無他,司儀那雙“白眼”的能力,左白已經根據零星線索做出了大致推斷。
有鑒于此,打電話顯然容易暴露出太多的信息,相比之下,一封簡短的的郵件,則要隱秘和安全得多。
就那么一行文字,不結合上下文,就算拿給司儀看,司儀也猜不出個所以然,無傷大雅。
——東西先不用取,時間更改,等我后續通知。
左白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出這行字,點擊發送。
信息化作無形的電波,瞬間穿越遙遠的距離,飛向第六區。
看著郵件狀態變為“已發送”,左白輕輕吁了口氣,收起手機。
同一時間,第六區。
永生科技,深層地下某秘密實驗室。
空氣恒定保持著低溫,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和某種生物培養液的微甜氣息,光線是冷白色的,均勻灑落,照亮了眼前充滿科幻感的巨大空間。
最引人注目的,是沿墻排列的一排巨大的圓柱形玻璃培養罐。
每個罐子都高達四米,內部充盈著幽綠粘稠的液體,液體中懸浮浸泡著的,是各種形態令人不安的畸變生物體。
它們大多還保留著部分人類的輪廓特征,但更多的部分則扭曲成了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怪誕形態。
過度增殖的肉瘤、異化的肢體、外露的骨骼或甲殼、無法分辨功能的器官組織……在綠色的液體中緩緩沉浮。
每一個玻璃罐冰冷的金屬基座上,都蝕刻著冰冷的編號:從左至右,厄1,厄2,厄3……一路延伸下去。
此刻,在倒數第四個,標記為“厄37”的培養罐前,正站著一位身著潔白研究員制服,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女人。
正是趙靜伊。
得益于導師左白近期的提拔和放權,她身上的氣質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以往那種謹小慎微的忐忑感覺淡去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日益沉淀的冷靜。
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目光銳利,儼然越來越有獨當一面的實驗室主管的范兒了。
她正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厄37”罐體內的實驗孕體,手上拿著電子記錄板,時不時用觸控筆快速記錄著觀測數據。
“當前畸變率下降至2.9,體表特征趨于穩定,生命信號平穩……”
她低聲自語,筆尖劃過屏幕,
“真是令人驚嘆的適應性逆轉……看起來,越來越像正常人類了啊。”
與其他罐體中那些猙獰可怖的怪物不同,厄37內部的個體,四肢纖細地蜷縮著,懸浮在幽綠的液體中央。
除了額角處微微凸出的一個不足寸許的短角外,其體表光滑,形態勻稱,幾乎與一個陷入沉睡的普通人類女性無異。
她的脖頸后方,連接著數根細小的柔性導管,如同生命的臍帶,將其與后方龐大的主機系統相連。
趙靜伊注視著這具安靜得近乎圣潔的孕體,輕輕用指尖托扶了一下鏡框,鏡片后的目光微微閃爍。
過了片刻,她忽然開口,詢問侍立在一旁的助手:“車隊準備好了嗎?”
旁邊的實驗室助手是一位看起來年紀更輕的女性,一如曾經的她對導師那般敬畏道:
“師姐,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聯系妥當了。
兩天后,西馬斯制藥會有一批特殊藥品需要押運至第九區,您可以秘密隨行該車隊一起進入九區邊境,身份和通關文件都會安排成他們的隨隊研究員,不會引起任何注意。”
經過這些時日的歷練,趙靜伊早已習慣了發號施令和聽取匯報。
她沒有對助手的效率表示贊許,也沒有提出新的疑問,只是極其平淡地微微頷首,仿佛一切本該如此順理成章。
權力的浸潤,正讓她在不自覺間模仿著導師左白那種冷酷理性,一切盡在掌握的作派。
就在這時。
嗡——
她手上的平板傳來輕微振動,一封新的郵件彈出到桌面上。
發件人赫然是她的導師,左白。
她指尖輕點,郵件內容展開,只有簡簡單單的一行字。
「東西先不用取,時間更改,等我后續通知。」
趙靜伊的瞳孔驟然收縮,如同被針尖刺了一下。
“改時間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喃喃出聲,聲音里帶著一絲驚詫。
一股微小的、,卻異常古怪的狐疑感,瞬間從心底鉆了出來。
她立刻退出當前郵件,飛快地向上滑動屏幕,找到了導師發來的上一封郵件。
上一封郵件是昨天發來的,里面有一個加密的地址坐標,距離這封郵件前后不超過12個小時。
對導師而言,這可謂是朝令夕改了…..吧。
趙靜伊盯著手機,心里面翻江倒海:
“這可不像是導師的作風啊,而且導師是個完美主義者,一向最注重時間計劃,怎么會改來改去呢?”
她眉頭緊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認真地回憶昨天與導師進行的那通視頻電話的每一個細節。
“導師當時說……是讓我去九區幫他取回一個‘神經接駁芯片’,拿回來后立刻裝入厄37,進行下一階段的孵化測試。
這個任務本身,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沒什么問題,可是……”
趙靜伊眼睛忽地收縮成針尖,她想起來了!
導師在描述那枚芯片時,用的詞是——“他遺落在九區的芯片”!
遺落?
左白導師……他也會不小心“遺落”東西嗎?
常人或許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可導師他可是左白啊,是一個對細節苛刻的變態啊。
丟三落四這種事情,發生在導師身上的概率理當無限接近于零。
當然,導師也是有可能出錯的,但再加上兩封前后“矛盾”的郵件……
趙靜伊要是在察覺不出其中的異常,她也就不配給導師做了幾年學生,還沒死了。
“導師他……出狀況了。”
一個冰冷而大膽的猜測,不可抑制地從她心底浮起。
若是在以往,僅僅是產生這種對導師不敬的念頭,就足以讓她感到惶恐不安。
但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她,不僅僅是左白的學生,更是[命運]的“編外實習生”。
這個身份非比尋常的臥底身份,極大的加強了她的膽子。
尤其是最近代管實驗室以來,隨著手中權力日增,接觸到核心技術越來越多,她內心深處某種不切實際的野心火苗,已經開始悄悄地點燃了。
旁邊的實驗室助手明顯感覺到周圍的氣壓驟然降低,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只見師姐盯著手機屏幕,臉色冰冷得嚇人。
助手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這段時間導師不在,她清晰地感覺到,師姐變得越來越難以捉摸,身上的氣息也越來越像左白導師了。
助手怯生生地低聲問道:
“師姐,您剛才說改時間……是讓我去通知西馬斯制藥,將車隊出發的時間延后幾天嗎?”
趙靜伊猛地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她扭過頭看向助手,臉上似乎是恐懼,又似乎是興奮,聲音微微發顫道:
“沒錯……是需要改一下時間。”
她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語氣驟然變得斬釘截鐵:
“只不過不是延后,而是…..要提前!
去通知那邊,我今天之內,就要出發前往第九區,讓藥廠配合一下。”
不怪趙靜伊多想,這一點也是她從導師身上學到的。
導師平時訓導她們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腦子是用來思考的,凡事多動動你們那愚蠢的腦子,不然不如就切片了喂給實驗體。”
“是,師姐,我這就去安排。”
助手連忙應聲朝外走去。
趙靜伊站在原地不動,目光怔怔的看著罐子里的厄37實驗孕體,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對方:
“導師讓我取的真的是一枚神經接駁芯片嗎,還要我插在你身上開始下一階段的孵化……
你猜導師是不是在騙咱們?”
你體驗過一覺過后,人就變強的感覺嗎?
我知道你肯定沒有,這不怪你。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終其一生都無法享受這種套餐。
大多熙熙攘攘的龍套、面目模糊的NPC、充當基數的背景板……他們能體驗的套餐基本都是…..
一覺過后,人就再也醒不來的感覺。
不像我!
我是被“主”精心選中的人,我的靈魂深處,鐫刻著一份你們羨慕到眼紅病的“恩賜套餐”。
當上城的光透過窗欞,將冰冷的光斑灑在眼皮上時陳鋒銳自然而然地蘇醒。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五指張開。
心念微動間,唰地一聲輕響,五根森白、銳利、閃爍著金屬般凜冽寒芒的骨爪,便從指尖突兀的刺出。
指骨比以往更長、更堅韌、更冰冷,仿佛不再是骨骼,而是進化成了千錘百煉的合金兵刃。
一股前所未有的掌控感與破壞欲,同時在他心中交織升騰。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陳鋒銳猛地從床上翻下身,無比虔誠地雙膝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繼而五體投地,將額頭緊緊貼著手背,向著虛空頂禮膜拜。
這是他這段時間最常做,也最愛做的事。
他的聲音因帶著濃烈的狂熱:
“贊美我主!感謝您的恩賜!”
盡管,直到此時此刻,他依舊不清楚在無盡黑暗意識空間深處,高踞于那座冰冷鐵王座之上的“主”,究竟是什么。
是執掌規則的神明?是蠱惑人心的邪祭怪物?還是某種…..完全超乎他理解范疇的、來自其他維度的存在?
這些疑問并非沒有在他腦海中出現過,但這都絲毫無法動搖他對“主”獻上至高的虔誠與感激。
因為,在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他本來都以為自己死定了,結果,主解救了他,還恩賜了他難以想象的力量。
真真正正的因禍得福!
至于,綁架他的惡人,是否也是受到了主的授意……天吶,陳鋒銳心里從未有過這種念頭。
實在是太大逆不道了,做人不能如此狼心狗肺啊。
畢竟,下城連空氣都要收稅了,主恩賜的偉力卻是免費的。
兩相一比較,執政府有多“不當人”,而“主”又有多仁慈寬厚,就不用再多贅述了吧。
對于,一個今后連呼吸都得看著“計價器”的人而言,免費帶給他的震撼,是其他世界的幸福人類們根本無法想象的。
不要跟他扯什么“免費的才是最貴的”這種不可思議道理。
他就算書讀的少,也絕不可能不被這種鬼話給欺騙的。
對于陳鋒銳而言,免費的就是最好的,尤其當這免費的還是他最渴求的力量時……他甚至心里已經做好了隨時為“主”去赴死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