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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什么換?”
這四個字最后在康大掌門腦子里頭盤桓半天,到了也未給那扁毛老祖一個滿意回復。
按著欒供奉所言,費家于潁州有一寶根,是名月瑤霞絡藤。這寶根品階高達三階上品,乃是費家老祖與玉昆韓家一位金丹上修一道在一處秘境發現。
這寶根所結靈果于輔佐修士結丹確有妙用,約么能提升一成幾率,且還能兼容、調和任意兩類結丹靈物藥性沖突,令其同時服用而不傷真修根本、自此結丹概率大增。
不過也有些微弊處,到底是取巧之法,金丹丹品自要弱于同階些許,算得先天不足。
只是凝實丹元一步,較之同階,便要多花費數倍苦功。至于將來道途,自也要艱難許多。
然則這對于許多出身高貴、根基不穩的大家貴胄,卻不失一大好機會。
畢竟也不是人人都有遠大志向,能成金丹、享壽九甲子,便已經是夠大部修士心滿意足、無欲無求了。
當然,便算月瑤霞絡藤所結靈果有此神異,但靈力化汞、丹論圓滿、點化道蓮這三處關隘,終是難得省卻的。
這也是費天勤之所以言丹論不成的費疏荷,便是得了此果,最多不過只能結成假丹的緣故。
且要曉得月瑤霞絡藤每三百六十年一結果,每番是可得靈果五枚上下不假,可潁州費家與玉昆韓家這等名門可不能同日而語。
哪怕月瑤霞絡藤自發現之初,便就是移栽在玉昆韓家的蘊靈圃里頭,但那一應所需資糧,也自該由由費家所出。
自此韓家人才到底顧著些臉面,于兩家之間有了些不成文的規矩:每隔兩輪,韓家會讓出半數靈果交由費家分配。
費家自上而下自是無有半分怨懟之意,人前人外還都要言玉昆韓家大家風范、欽服不已。
如此靈物,費家等了七百余年,或就只能得來兩枚,一枚便是不消韓家人叮囑,也自該識趣、撥于韓寧月使用;
至于另一枚,便是葉涗老祖出身的尚玉堂中,那一眾金丹或都要不顧體面爭個頭皮血流,其余家堂哪能再做肖想?
固然康大寶夫婦份量不輕,重明宗近來也算用命,可若要因此要這些上修們體恤后輩、拱手相讓,卻還是做的春秋大夢。
康大寶沉吟良久都未開口,堂內一眾上修卻也未做為難,畢竟康大掌門是在為費家之女煞費苦心。
便算天真了些,總也不至于讓人事生厭。
最后卻還是費東古這位寬厚長輩出來解圍:“康姑爺放心便是,南応既已去信葉涗老祖,族中一應主事自會斟酌。
縱是此番不成,所謂假丹靈物卻也生僻罕見,但我費家于仙朝到底有些名聲,疏荷亦是我家嫡女,總不會令得她受了委屈便是。”
費南応自是覺此時亦無立場再開口為康大掌門求請,便算前番去信潁州,亦不過是一盡人事的心意罷了。
畢竟若說費疏荷有望結丹,他或還可以康大寶身份為由,向著后者一方多進言幾句。
不過他到底是下任費家之主,務必要曉得輕重,就在費葉涗元壽不多的關口,任一能提升費家本身實力的機會卻都不能放過。
若不然待得這擎天白玉柱轟然倒下時候,費南応便算有費天勤輔佐,怕也難得支應。
退一步講,便是親近如此的韓家,也未必會再分得靈果下來。就是費南応這韓家嫡婿,照舊需得看人臉色。
“只是.”費南応猶疑一陣,最后卻還是忍住念頭、未再發言。
康大寶自曉得此事艱難,更曉得其中道理,亦未再言。
即又收起心情與蔣青一道求問了幾個修行關節,堂中長輩自不會令得場面冷了下來、無有不答。
兩方這才算賓主盡歡、體面作別。
費南応目光直到康、蔣二人邁出棲遲堂禁制過后,方才收了回來。
轉身過后,他張口微開,話似哽在喉嚨,最后卻仍未有出聲。上首的費天勤淡淡看過,也不言套話、徑直言道:“南応你內里還是想為疏荷那丫頭求請一二,是也不是?!”
被窺破心思的費南応聽得此言,倒有了些如釋重負:
“南応卻不是心存私心,只是念著康大寶到底是一人才若要講得難聽些,此時到底是一拉攏的良機。此子重情重義、資質又差,本不該有此前程。
但既已受我家栽培成得金丹,那么疏荷常伴其身側,往后于我潁州費家而言,卻是百害而無一利。”
費南応話音一落,立在費天勤身側的費東古即就漸漸變了神色。
這老鳥認真將費南応上下掃過一陣,緘默一陣,只看得后者心頭都稍有惴惴,卻才笑了一聲:
“呵,南応你講的這番話,才像是我潁州費家下任家主該言的,”
言到這里,它目光便又轉向費東古,意有所指:“卻要比某些人還看得通透些。”
這金丹宗老聞聲心頭一震,正待壯著膽子辯駁一二,卻又聽得一聲厲喝在頭顱里頭炸響開來:“修行三四百年,這腦子怎么還似個新的?!!”
“蠢物!!”
這等斥責,已算十分嚴厲、足傷及后輩臉面了。費天勤固然習慣言語刻薄,可面對金丹后輩時候,如此場景卻也鮮見十分。
念著費東古到底是族中耆老、自身長輩,費南応下意識便要側過身去,便聽得費天勤這老鳥沉念一聲:“立著!”
費南応的動作戛然而止,費東古堂堂經年上修,竟有了些微微顫抖。
費天勤的責備聲如期而至:“我費家是缺金丹不成?!!”
下手二人心頭一沉,潁州費家、天下巨室之首,只臺面上便有一十八位上修坐鎮,不輸不少名門望族。
可若失了唯一能勉強夠得身份,能與京畿諸家斡旋的葉涗老祖,潁州費家這花團錦簇的表象自破,烈火烹油的后患自要冒出,足令得這等倨傲的費天勤都要覺頭疼不已。
這等場面,想也不是在近些時候再出一二新晉上修即可扭轉的。
費東古被喝得閉口不言,一絲羞慚之色亦跟著在面上生了出來。
便算費東古已是如此神情,然上首那老鳥似是尤不愿作罷,幾息過后,又做詰問:
“你那再從子是要結丹,如何不曉得靠著自身本事。這祖宗蔭蔽,到底是要上幾輩子才能心滿意足?!!”
也不知費東古是羞是氣,卻被這詰問砸得垂下了腦袋。見得這幅情景過后,費天勤方才暫且放過前者,復又轉向費南応發問:
“且再講講,你是如何作想?”
“稟老祖,依著南応看來,若不是康大寶出身太低、門第不顯,只中品金丹這一樣,便足得顯宗、大家認真栽培。然我潁州費家,便可為他補足出身,”
言到這里,費南応便見得費天勤目光轉柔,亦就大著膽子言道:
“從前許多時候,我費家上下還是拘于門戶之見,便算因了康大寶嫡婿身份有所優容,但這里外里,終究卻還是隔了一層。
往后若依南応拙見,步子不妨再大一些,除卻月瑤霞絡藤之外,其余康大寶所需之物,亦可允得。”
費東古只覺費南応言述得頗為含蓄,畢竟重明盟眾修便算有著康大寶這層關系,但到底附庸就是附庸。
固然要重明盟替應山軍策應挨刀之事,是比別家要少上許多,但費東古不消細想,也都能列出數件。
費東古從不覺此事有何不對,但也不覺費南応言語中這所謂“隔了一層”,就能將其中血腥概括完全。
二人上首的費天勤卻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只又將一雙黑瞳轉了一轉,再發言問:“哦,你卻不怕這小子吃飽喝足過后,將我費家棄如敝履?!”
費南応自是聽出來這其中的考教味道,亦也早就備好了應對之言:
“稟老祖,與重利者以利相交、與重義者以義相契,本就是應有之理。其中卻有風險不假,但南応斗膽僭越,依著南応所想,這事情雖要冒些風險、或要比葉涗老祖押寶秦國公還穩當許多”
“大膽!!你這.”
“你又急個什么?!”
雙目赤紅的費東古此時哪有什么溫厚長者模樣,只是口中的責備言語還未發出,便就盡被自家扁毛老祖的一句輕聲發問噎在喉嚨。
待得忽略過一旁又有不忿的后輩,這老鳥再看向費南応的時候,目光里頭都已難得露出來一絲欣賞之色。
它也不糾結費東古所言是對是錯,畢竟上述那番話能從后者口中說出,便就已算是意外之喜。
但聽費天勤頷首贊道:“不錯,我家阿弟又不是天上道祖、在世佛陀,哪有全知全會、全然無錯的道理?南応,你這番過后,才算真有了點家主的樣子.”
這老鳥雖是收回目光,對著若有所思的費東古亦也無了什么責備意思,只是溫聲言道:
“自尚玉堂到歙山堂、自阿弟到晚晴丫頭,費家嫡脈這一十八位上修,除卻南応之外,幾無結嬰之望。
好容易能在這邊鄙地方不花幾個錢便就能籠絡一個,真要棄了?說一千道一萬都是白費力氣,你們真就想不通我費家便是再出金丹又有何用?
沒了這月瑤霞絡藤,你們那些后人竟就真沒卵子敢結丹不成?!那這金丹成與不成,又有個卵子關系?!”
縱然這言語粗鄙,但于費天勤而言,能做解釋都已算得十分難得。
這老鳥到底地位超然,費東古被這么劈頭蓋臉罵過一陣,雖有委屈,卻無怨懟。終是在想了一陣過后,即就也收了面上怒色,靜了下來。
“也不瞞你們,此番韓家那靈果,前番老祖我就已與阿弟去信,是要寧月與疏荷各得其一。”
“老祖”才恢復平靜的費東古倏然瞳孔一震、欲言又止。費南応面上顯也有意外之色,只是亦未發言。
“畢竟是要施恩于人,總要顯些艱難,這人情才能更重,”費天勤對于自己這小心思倒是也直言不諱。
頓了一息時候,這老鳥才再發言:“‘與重利者以利相交、與重義者以義相契’這道理卻是不錯,”
費天勤又低頭看過費南応,輕聲言道:“以情義籠人過來、卻還要踏實許多。而且,秦國公那里老祖我也覺不怎么穩當。”
這聲音輕得吹不動二人耳朵,然而卻令得他們心室巨震。同樣的話不同的角色來講,這分量可不能同日而語。
二人一鳥一時心思各異,這堂中也隨之緘默下來。
待得康、蔣二人落回宣威城的時候,卻意外在此地見得一鶴發老修。
康大寶拉著蔣青上前見禮、掩下從費家宅邸無功而返的低落情緒。面上雖有些許詫異,但與來人說話時候生出來的笑容卻是親切十分:
“前輩怎的在此?”
來做客的孤鴻子重傷才得好轉些許,雖背著個山北道第一散修的名頭已有大幾十年,但才在戰陣上頭見得過康大掌門本事、更不提后者身上那條條線線的關系。
是以在此處亦不擺前輩架子,認真揖首拜道:“拜見康掌門。”
康大寶回禮大笑:“哈哈,前輩如此客氣,卻是折煞晚輩了。不知前輩此番蒞臨敝宗,卻又是有何要事?”
“前番蒲紅谷那廝手段兇厲,某家得貴宗袁道友出手相救,這才僥幸保得性命。此番傷勢好轉一二,只消穩固調養、卻需得暫停修行。聽聞貴宗喬遷至此,便特意過來登門拜謝!”
孤鴻子語氣真切,倒是令得康大掌門稍有意外。畢竟知恩圖報這事情固然是天經地義,但實打實在做的修士卻也難得。
天下大部散修于康大寶眼中,自是重利輕義之輩。這不是他慣做以偏概全之事,只是修行以來見得太多,以致他這成見不知不覺間都已根深蒂固。
貴客臨門,自要招待。
雖然聽過康大掌門解釋的孤鴻子,都已曉得了袁晉一眾都已先行一步去了陽明山經營,一心想走。
但卻耐不住康大寶熱情十分,硬要宴請,這才在宣威城留駐三天。
這日清晨孤鴻子前腳才被送走,康大寶才覺一身輕松、步入宅中。便就見得一眼熟的中年女使全無體統、踉踉蹌蹌的從一處院落奔了出來,語帶哭腔:
“大老爺、大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康大掌門定睛瞧了數息,這才看出來了這女使是在何人身前伺候。登時即就心頭一緊,哪里還消后者言講,忙不迭奔入一冷清院落。
得了消息的費疏荷腳步匆匆、跟著入內,半晌過后方才出來。
此時固然美目周遭浸了些悲色,但主母端正尚在,叫來身邊人認真交待:“速去山北道請大公子回來,慢不得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