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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殘營整飭籌遠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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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豐城侯勿憂,無事,”

  見得匡琉亭開口時候氣定神閑,卻就令得私下以為前者吃了什么虎狼藥的費天勤放下心來。

  它正待說話,匡琉亭再是一指探出,先前那兩位攔阻康大寶的上修即就一道沒了性命、散成齏粉。

  這時候匡琉亭甚至還能發玩笑:“豐城侯放心,本公現下亦是金丹,便是將摘星樓轄內的金丹都一一點殺盡了,似也不算壞了規矩。”

  他玩笑聲才落,康大掌門面前的羸兵陣腳皆亂,“狼奔豕突”四字用在此處倒也貼切。

  這狼狽景象似是染到了兩儀宗道兵身上,本來便算蒲紅谷這主心骨遁走、到底也是橫霸數州的大派,門中弟子總能扛些風浪。

  可這被這些潰卒一沖,卻還是遭一直虎視眈眈袁晉尋得破綻。

  三階靈傀做了解牛腕刀,重明盟轄內修士從病牛正在淌血的創口處猛扎下去,那頭費南応、費東古亦引著一眾金丹殺奔過來.

  此時兩儀宗陣中能不喪膽的,便算好漢。

  袁晉親擎大纛揮舞不停,麾下修士固然疲敝十分,卻也曉得順風仗時好撿功勞。幾無戰心的兩儀宗一方無人顧首,慷慨讓出大片背脊,來給這些陣前仇讎做了立功本錢。

  看清局勢的康大寶心下稍安,即就在整衣斂容、撿起地上兩個儲物袋后,運起步法、疾奔到匡琉亭身前拜過:“下吏拜見公爺!”

  “武寧侯今番又立大功,當真忠勇。”

  匡琉亭嘴上是些贊賞之言,但內中語氣不見熱絡、亦不親切,較之平日時候,卻還要冷淡三分。

  “為國盡忠、實乃本分。”

  不過康大掌門言語的同樣是匡琉亭愛聽的陳詞濫調,語氣里頭恭色不減,身子卻稍稍直了些許。

  那秦國公顯是覺察出這點兒異樣,也不著惱,反還笑過一聲。他先不應身前這一人一鳥,反是看著前頭銳士一個個奮勇十分,面上再添些欣慰。

  不過再開口時,匡琉亭卻又悵然一嘆:“可惜了,豐城侯、武寧侯,今番某卻飲不得你們慶功之酒。”

  這話自然不能落了地上,康大寶適時接過,輕聲問道:“卻不曉得公爺是有何要事。”

  “寒鴉山結界開得可不止一處,葉州破了,楊家楊勇成身歿,五姥山戰堂亦是殞了幾位長老。楊家還有千余殘卒,由人引著隨五姥山一路回了山北道,本公需得去那里看看。”

  匡琉亭只寥寥一段話,便概括了好些修士命途多舛。康大寶也覺唏噓,想當年前者初至山南時候,葉州楊家固然有嫡庶之亂,但到底還算興盛。

  可現下的秦國公府都已今非昔比,楊家嫡脈卻也靠著京畿來人平了庶脈,但卻還是落得個家破人亡下場,也是沒得說理地方。

  見得面前這一人一鳥一時緘默下來,匡琉亭似也洞明清楚這二者心思,再開腔時候聲音亮了一些:

  “本公已令山北行營賜現任楊家主楊無畏結金丹兩粒、赴京畿入左宗正門下修行,將來自有前程。往后半甲子葉州楊家大小事宜,現由楊無敵兼管。一應所需,盡由公府發放、照比牙軍。”

  “想來葉州楊家受此洪恩,將來亦會更用命做事。”費天勤不咸不淡地應過一聲,隨后再問:“卻不曉得定州鄺家那里,鮮于家可”

  “許參軍、媯親尉、葬春冢沙山各結僮仆、弟子和著尕達一道保著,定州鄺家雖遇小挫、但暫還無恙。”

  匡琉亭這番說得更加言簡意賅,康大寶從其話中想起來戴縣許家許靈芝、遼原媯家庶長媯白夫、葬春冢當代道子沙山這些人物。

  當年他隨費南応去參加孤鴻子與三言上人所開法會時候,倒是與這些人有過一面之緣。說起來也是京畿地方響當當的青年俊彥,不過縱是齊聚在定州地方,似也沒闖出來個什么名堂。

  要曉得,兩儀宗金丹雖寡,但自蒲紅谷、仇云生、栗云、衛顧澤起四人,可都是后期上修。

  蒲紅谷自不消說,這老修老歸老,可到底手上本事卻還都在,便是公認有望成嬰的摘星樓庶務掌門項天行與其堂堂而戰,也未必能言穩勝。

  在這歷來邊鄙的西南三道,卻實打實是真人之下的一流人物。

  仇云生這些年來一心修行,名聲漸漸淡了,卻也能是與云水宗宗主牛延青、鮮于家主鮮于大野比肩的人物。

  且秦國公一直未忘了當年之事,這或也是葉州與云角州齊齊告破,但還是先趕來云角州的緣由之一。

  至于栗、衛二人,縱是將他們放在云水宗、鮮于家這等地方,坐個二把交椅也不為過。

  是以兩儀宗便算上修不多,卻仍是當之無愧的三管之首。若不然,匡琉亭也不會將有費天勤坐鎮的潁州費家調來此處。

  不過前者顯是對兩儀宗的本錢過于看輕了些,若是他事前曉得蒲紅谷能變得出來這般多的筑基真修,當也不會連幾個打下手的閑散上修都吝得派給費家多少。

  摘星樓能打的牌要比匡琉亭多得多、兼也慷慨,兩儀宗上述那些金丹糾合同階過來,可是給費天勤這老鳥添了不小麻煩。

  但匡琉亭卻覺自己亡羊補牢亦也不晚,畢竟依著其看來,待得潁州費家與重明宗休整一番,照舊能戰。

  “潁州費家果是忠心!”

  匡琉亭心如明鏡,莫看家有真人的那些名門望族也是滿朝朱紫,大朝時候手持笏板、落在金殿時候亦是心系家國、赤膽忠心,但真有事要做,又會不會如費家這般用心用命?!

  只看許靈芝、媯白夫、沙山這些高門子弟表現,縱是這秦國公亦也沒底。

  “不過待得某今番出手過后,他們當也曉得要多下些本錢了吧?”匡琉亭心頭才發自問,忍下指尖刺痛、復又暗自念過一聲:“只要寒鴉山結界穩在現狀的話”

  匡琉亭來去無蹤,康大掌門難得清閑、還有好些事情需得收拾。

  此番雖勝,卻是慘勝。

  不言其他,只從靈光漸漸開始黯淡下來的九宸鎮岳大陣即可看出,被康大寶這代重明門人經營許久、更勝從前的平戎縣幾乎已經成了無靈之地。

  那些花了數不清的心力才熬出來的靈田靈植、開出來的靈山靈礦、造出來的洞府宮殿,甚至連帶倍加呵護才在寒鴉山邊角立足的四百余戶仙道人家,可都.

  康大寶站在九宸鎮岳大陣的陣眼高臺旁,目光掃過平戎縣的方向,只覺心口發沉。

  風卷著塵土掠過,本該泛著靈韻的空氣里,只剩焦糊的血腥氣與枯敗的草木味。

  此處離小環山不遠,康大掌門神識探出,即就能看得到那些花了重明盟三代人心力經營的靈田,此刻龜裂慘相。

  往日里能映出霞光的靈稻盡數枯黑,風一吹便碎成齏粉,散在地里連半點生機都尋不見。

  不遠處的靈礦洞口更是一片狼藉。

  原本該從礦縫里滲出來的靈晶微光,如今只剩黑漆漆的巖壁,幾個負責看守礦洞的重明宗弟子蹲在洞口,手里捧著幾塊碎裂的下品靈晶,眼眶通紅。

  這處能供筑基修士日常修行的靈礦,竟被抽得連根基都空了。

  “我家周師弟若見得了,或是又要哭上一場。”

  康大掌門卻要比其預想中要想得開些,面前慘狀再不留戀,只聽得有些痛苦呻吟在耳邊時有時斷,令得他蹙起眉頭、心室一痛。

  “小三子那.”

  “你小子落在這里是做什么?!”

  康大寶念頭一斷、聞聲顧首,見費天勤振著羽翼落在身邊,尖喙上還沾著些未擦凈的血漬,眼底卻沒了戰時的厲色,反倒多了幾分松弛。

  這老鳥縱是下令要九宸鎮岳大陣吸空了平戎一縣靈脈,銳目里頭也難看得半分歉意,反還戲謔言道:

  “莫看了,只這點本錢,只要能隨公爺將摘星樓平定了,便是從手指縫里漏下來些,也足夠補給你了。”

  順著費天勤的目光看向遠處的廢墟,自嘲般笑了笑:

  “老祖說的是,可這些靈田靈礦,是小子帶著三代人一鋤頭一鎬頭攢下的基業,真看著毀了,心里頭還是發堵。”

  “你小子就是眼皮子太淺,就這窮酸地方,你便是再帶著后人們經營個一千年,又能出個什么花頭?!”

  這老鳥先發嗤笑、又指點道:

  “去將宣威城好生經營下吧,那地方是有繁華底子,又挨著憲州頗近。此處地方兩儀宗既都敗退、蒲紅谷又難活幾年,倒是個不錯的落腳之處。”

  “憲州?!”

  康大寶自是記得當年云澤巫尊殿告破時候,他便有了在憲州常駐的念頭。畢竟三階靈脈在此方還算稀罕,鬼劍門的山門亦是現成的,足夠重明宗兼管憲、云二州。

  不過當其時費南応卻要其打消念頭,是言兩儀宗動作不小、憲州將來當有反復。

  但康大掌門這伯岳或未料得這才多久,兩儀宗便就幾要一蹶不振,待得蒲紅谷身死過后、被康大寶攜著門下弟子伐滅道統也不足奇。

  是以這憲州現下看來,倒也算得一上佳道場,如果摘星樓真能被秦國公府壓服的話.

  “其實你小子若聽老祖我言,還不如就在大戰過后隨南応返往潁州修行,”費天勤語氣難得認真,見得康大掌門面色未變,卻是再添把火:

  “我潁州費家縱然難比得名門,但你去過后只消一心修行,再不消費心如何教養弟子、經營宗門,一應資糧撥付,不會輸于家中嫡脈。

  老祖我看人頗準,你小子卻有些運道。想來待得你摒棄俗務過后,潛心修行過二三百年,說不得也能與項天行一般有望成嬰。”

  費天勤言到興頭上,甚至又下本錢:“你若放不下這稱宗做祖的念頭,將來在潁州地方,劃塊靈地與你。你自做那開派元祖,何消在祠堂里頭朝著幾個筑基、練氣拜來拜去。去了潁州,你才曉得天地廣闊、多了不說,起碼能加你半成成嬰可能。”

  這老鳥到底妖性難改,言語里頭對于禮教師承全無半分尊重。康大寶聽過雖也不惱,但卻更不動心。

  他嘔心瀝血將老頭子的家業經營到了如此境地,哪里還能拋下弟子門人自己去做一大家供奉?!

  再說他身上隱秘頗多,平日里便是盡力遮掩,說不得也早就被有心人記掛上了。

  在西南三道這窮鄉僻壤,真人們一個個瑣事纏身或還不管,可若真常駐在了繁華京畿,卻就難說。

  好在老鳥亦不過是一時興起,見得康大寶面生淺笑卻無異動,費天勤卻也息了勸說心思。

  它想著費葉涗年歲無多,待得潁州費家失了這一擎天之柱、費南応落位過后,不單需得它自己這般保駕護航的存在,照舊也需得左膀右臂。

  費東文、費東古前程一般,于費天勤看來幾無成嬰之望,若能添上康大掌門,卻是錦上添花不假。

  費天勤瞇著眼打量康大寶,見他雖拒了邀約,卻無半分倨傲,反倒透著股護著門下的溫軟,心里頭那點惋惜竟淡了些,轉而多了幾分欣賞。

  只是難以持久,即就又發冷聲:“罷了,你既念著這些弟子,老祖我也不逼你,”

  它振翼時候留下話來:“罷了,好生收拾著吧。白參弘既然有膽子開了寒鴉山結界,手段便不會止于此。多準備著些,不是壞事。你為人小心,亦是好事,總會少些錯漏。”

  “多謝老祖!”

  “嗯,”

  眼見得費天勤化虹而去,康大寶收回目光。

  在這般大戰里頭幾無用處的葉正文嘴巴一癟,一瘸一拐迎了過來,手頭照舊是裹著斑駁血跡的一枚玉簡。

  康大掌門自曉得里頭是什么,卻是無心觀看,也止住了葉正文言講,只是又發叮囑:

  “速速揀選出來一批弟子將此地拾掇干凈。聽著天勤老祖語氣頗好,這場放膽多拿一些。若是費家人有話言講,便讓他來尋我。若是有人膽敢動手,茲要不是三位宗老,便就給我還回去了。

  我重明宗可沒有比哪家人少流血了,沒道理要低人一等。

  這些禽獸靈材莫要急于出手,萬寶商行近來給的價錢頗賤,實在不行卻就先留在手頭,等著將來作為營建之用”

  雙目通紅的葉正文聽得用心、記得認真,刀筆落下時候玉屑紛飛,被陽光照得覆上一層暖色,煞是好看。

  康大寶講了好一陣方才停下,正待與葉正文別過,去與袁晉論一論此番軍陣得失。小環山方向即就飛速奔來一靈舟,令得他稍稍駐足。

  靈舟下來一人,卻是韓尋道,一面奔走、一面淌淚高呼:“掌門,葉長老,蔣長老尋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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