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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荊南帳內憂敵至,公府殿中嘆枝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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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南州、白沙縣  此時身在洞府修行的蔣三爺卻不曉得,在他道行精進許久的同時,摘星樓與秦國公府的戰事卻已進行得如火如荼。

  定州鄺家、葉州楊家、法州無畏樓各家損失均是慘重、便連金丹上修都或死或傷。

  鮮于家與云水宗這兩家久無動靜的門戶倏然認真起來,卻不是上述這些邊州豪家輕易能擋。

  匡家人的靈脈洞府不是那般好拿,匡琉亭舍得栽培這些曉得忠義的人家不假,可他們也實打實是要靠著自家弟子、門人的性命來還。

  至于五姥山經營千年的山北道,現下則更是熱鬧。

  當年摘星樓主白參弘稍有露面時候,山北道各家都有膽子敢舉反旗,而今前者都已連番斗敗絳雪、月隱二真人合力,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哪怕是有秦國公府威名所懾、各家協理來做彈壓,五姥山一眾高修卻照舊疲于奔命、四處救火。

  在敗陣后的月隱真人久不露面的境況下頭,也是幸得絳雪真人自關東道帶來了蘭心上修這類能與項天行比肩的人物,方可保得山北道境況未有大壞。

  不過這也令得公府轄下獨當一面人物又少一個,這便令得在惠州大勝,本來還想拉著費東古一并占下司州全境,甚至盡復黃陂道之土的康大掌門不得不調轉槍芒,又領著大部精銳落回云角州中。

  舟車勞頓、難免師老兵疲,康大寶為轄內修士討了恩典,好歹休整一番方才再上戰陣,是以當段安樂率隊立在應山軍陣后時候,低頭一看,倏然才覺這里是腳下這里是當年長寧宗舊址。

  這名字炸得他腦海一片空白,認真說來,他也有多年未來此地,早算得物是人非。只是內中回憶都還不及涌上心頭,段安樂卻就見得喙染金血的一丈長紅雀,正從天邊疾奔過來。

  畢竟已有近百年交情,段安樂與這紅雀倒是頗為熟稔,正待招呼一聲,卻就見得那紅雀只朝他頷首一陣,便就落到后營帳中。

  這紅雀甫一入了軍帳,即就又變作巴掌大小、落在費疏荷肩頭,繼而附在這美婦人耳中唧唧咋咋一陣。

  令得其面色變化一番,只待得居于上首的韓寧月出聲發問,費疏荷這才回復過來。

  “這雀兒是在兩儀宗轄內見得了什么?”

  “嬸嬸容稟,雀兒只是在兩縣之間宰了位新晉真修,見得了些不堪事情。”

  “.不堪事情,”韓寧月秀眉微蹙,語氣帶悲,兩家這場爛仗打了年許工夫,便連她這向來不理世事變化的大家貴女,也自詡見得了不少人間慘狀。

  天曉得費疏荷這雀兒究竟是見得了什么情景,才不忍言講予自己聽。

  山南道修士本就難稱富庶,便連在摘星樓轄內這頗具盛名的所謂“三管”,在韓寧月眼中也只泛泛。

  偏也未見得積累千年的摘星樓撥付什么資糧下來相助,云水宗、鮮于家、兩儀宗自也不太舍得自家家底,是以被三家募來搏命的各方修士,常人又哪還有本事來做約束。

  韓寧月念得此處輕嘆口氣,卻也只覺這事情公府大員們都放任不管,不該她這婦人來嗟嘆什么。

  能與從女費疏荷一道親冒風險、為了各自夫家名望親上戰場,哪怕只是縮在后營,卻也都已足夠在太淵都那貴婦圈子里作為一時之談了。

  她念頭一轉,又將眸光落在了立于費疏荷肩頭那只小雀身上,眼見得只是在后者婚宴上用作玩笑的凡鳥都已成了二階靈獸,只感慨著無心插柳之下,卻還真為費疏荷這從女尋得了一好人家。

  韓寧月暫將才生起來那絲悲天憫人放到一邊,轉而思忖起了要為自家獨女尋個什么夫婿。

  才成金丹的費晚晴自是不會被費家嫁出去的,縱然只是丹成下品,可到底費晚晴年歲還輕,便算將來成就遠弗如其父費南応,但多少也有幾分結嬰概率。

  就在葉涗老祖每況愈下這時機里頭,費家一眾高修卻也舍不得嫁她出去。

  入贅這事情,高門大戶聽也不聽、出身差的韓寧月卻又怕委屈了費晚晴,近來倒真有些焦慮起來。

  只是她卻也清楚,這事情卻由不得她一外姓媳婦置喙多少,便連費南応這繼任費家之主,亦也需得聽好家中一眾耆老建議、精研過后,方可定論。

  不過好在費晚晴正在凝實丹元一步,她能結丹都是盡花的族中資糧,自是無有可能如立有大功的康大寶那般驟得厚賜。

  便算費晚晴天資不差、底蘊深厚、家世顯赫,這一步仍至少還需得數年時間才得圓滿。

  而若這韓寧月所想,待得女兒出關,說不得這摘星樓與秦國公府的一場鬧劇即就已然平復下來。

  各家英雄嶄露頭角過后,說不得也就是招婿的好時候。

  若無夫家與宗室關系來往太近這層關系在,韓寧月或對此役勝負皆無甚念頭。

  畢竟自前朝伊始,勿論那玄穹宮的御座上頭是換了多少屁股,玉昆韓家照舊屹立不倒、照舊有弟子棲于廟堂、照舊能在大衛仙朝這二十七道里頭大擺威風。

  可女兒家到底與男人不同,韓寧月現下已成潁州費家下任主母,自是要一門心思期盼著夫家更盛一層、也好再得些誥命來封。

  在這一點上頭,她與費疏荷這武寧侯妻、八品孺人,卻也是一般處境。

  說起來女兒家也是無奈,此時帳中這本來該是渾如母女、親密無間的二人,說話時候有意無意之間,卻就要多上一分客套。

  韓寧月登時落回到了歙山堂主母的位置上頭,開口時候溫情再盛一分:

  “前番你從妹來信時講,聲言令儀和昌晏、昌昭這三個孩兒若是在家中無事,或也可早些前往潁州,入族學受教。

  南応宗老近來有暇,時不時還常望族學任教。他是教導過你那三叔的人物,如能得其栽培,對三個孩兒自是好事。”

  費疏荷先是一喜,繼而面上又自然轉作作難表情,秀眉蹙起、輕聲言道:

  “疏荷自是千想萬想的,只是兩個哥兒還在陣前效力,外子那脾氣嬸嬸卻也曉得,哪里是我能做主。”

  韓寧月目色微變,面上卻又生出分淺笑:“康姑爺當真一身英雄氣膽,大公無私不消多言,無怪能得今上、公爺信重。”

  “外子平白無故哪里能生出來什么‘英雄氣’,卻都是常伴在伯父身前,才得一二熏陶。”

  費疏荷淺笑自謙過后,正待再與韓寧月閑話一陣,卻就見得后者目光倏然一凝,便就想也不想,摸起來腰間玉玨,面生肅容。

  二人周遭侍婢更是倏然間緊張起來,獨一個頭戴銀冠的白發老嫗反應淡淡,輕聲念道:“無非是有兩儀宗轄內一二金丹攜兵沖陣試探,且放寬心,天勤老祖還在前頭,除非元嬰真人親至,不然總能護得夫人周全。”

  這白發老嫗是位實打實的假丹丹主,在玉昆韓家做了這么多年仆役,見識卻也不差。是以她說話確也頗有些本事,能稱得言之鑿鑿、條理清楚。

  哪怕此間無一人曉得這老嫗發聲真假,但至少聽得這老嫗發言過后,本來即就凝重十分的氣氛也變得輕松了幾分。

  只是這輕松卻未能得持續太久,外間聲響越來越大,直震得后營這座錦帳都是搖搖欲墜。

  白發老嫗話音剛落,軍帳外突然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鳴,似有巨石碾過大地。

  帳內侍婢們剛松下的肩頭又驟然繃緊,費疏荷握著玉玨的指尖已沁出細汗。便是她這久不出門之人卻也曉得,這動靜絕非尋常修士沖陣,倒像是大型戰陣移動時引發的靈力震蕩。

  那錯判形勢的白發老嫗顯也未有慌亂,蓋因她先前言述的卻也都是事實,茲要是費天勤還未落敗,那便暫無人可危及韓寧月性命。

  近來秦國公府轄內諸家戰績多是難看,獨有潁州費家,不僅可以分兵馳援重明盟幾能克復黃陂道全境;

  依著費天勤這老鳥,還能鎮得兩儀宗縱是點齊大兵、猛催用命,卻也只能常頓于費家應山軍前,便是一連獻了幾條上修性命與費天勤做了功勞、亦是難得寸進。

  是以前陣還真是破天荒地傳來了這般大的動靜,費疏荷肩頭小雀再漲成丈長,疾奔去探。

  約么盞茶工夫,紅雀雙翼裹著淡紅色靈光,疾奔回后營時喙上又添了新血,剛落在費疏荷肩頭便急促啼鳴,翅膀不斷拍打著帳簾,指向應山軍陣東側。

  那正是才加派到戰陣上頭的重明盟眾家弟子立足地方,直驚得費疏荷美目圓睜。

————鳳鳴州、秦國公府  秦國公府外,玄色云紋旗在咸腥風里輕揚,階前白玉盤龍柱被鮫人油燈的淡藍火焰映得瑩潤。

  匡琉亭特意屏退左右,便連值守的牙軍校尉都未留下,特意孤身立于殿門廊下,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那匡掣霄早年所贈的玄色玉佩,面上表情難以言述。

  不多時,一道淡紫色遁光裹著水紋落地,九真真人率數名巡海尉現身。

  月白道袍襯得他面容清癯,玉柄長劍縮在身后劍鞘,散出的鋒銳之氣卻還是刺得這秦國公微微側目。

  不過匡琉亭微微頷首,聲音平穩無波:“晚輩匡琉亭,恭迎九真真人。”這態度未有過度熱絡,卻也不失禮數。

  九真真人拱手還禮:“瀾夢宮九真,奉宮主之命馳援。叨擾國公府,還望海涵。”

  匡琉亭側身讓開道路,指尖輕抬:“真人遠來辛苦,殿內已備靈茶,還請入內詳談。”

  語氣依舊克制,未見刻意逢迎。

  步入大殿時候三階駝絨地毯消弭了腳步聲,靈木長桌上,九葉月見草沖泡的靈茶冒著輕煙,南海水蘊果色澤鮮亮。

  匡琉亭抬手示意九真真人落座,招呼蘇塵過來斟茶時動作從容,后者顯是被調教得有些功力,茶湯注滿盞沿三分便停,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坐在主位上的匡琉亭語氣不疾不徐:“過往晚輩在老大人門下修行時候,雖未見得真人真容,也是聽得真人在外海威名,今日方才得見、卻是有幸。”

  態度這般冷淡的金丹晚輩,九真自忖自己結成元嬰過后,卻還是頭回見得、也算稀罕。

  作為大衛仙朝境內三大散修真人之一,數度拒絕過衛帝來拉攏的存在,九真真人對于匡琉亭這宗室貴胄態度也難熱絡。

  只是才因仇家催逼、迫于無奈投到瀾夢宮后的他,卻也難否決匡掣霄派下來的頭一件差遣。

  不過他此番開口時候,卻是難稱客氣:“秦國公久駐南國,卻是辛苦。宮主聽聞此間又有白參弘桀驁難馴,弄得西南三道遍地哀嚎、陳尸百萬。

  五姥山、合歡宗或因力有不逮、或因陽奉陰違,合力之下也不能制,這才使得西南局勢糜爛。如此之下,宮主他老人家卻是夜不能寐,專遣吾等過來相援。”

  在九真真人講完之前,匡琉亭一直笑而不言,只待得前者口中最后一字落地,方才輕笑出聲:

  “原是如此,某本來當老大人是專要真人與諸位道友過來游歷采風、得些清閑。不想原是外頭的錯謬之言令得老大人如此焦心,也是罪過。

  白參弘為人桀驁,稍有些動作不假,卻不是外間那風雨飄搖的夸大之詞。西南人心到底盡在仙朝,些許居心叵測之人必得反噬,便是暫時囂張一二,卻也不必慌張。”

  九真真人還未聽得匡琉亭講完,即就面生嗤笑。

  這元嬰真人也不爭辯,也無心思聽匡琉亭如何爭辯,只是與后頭眾修使個眼色,便就起身告辭:

  “宮主他老人家雖久居外海,消息卻無錯謬。只是外海風雨欲來,幾位正副宮使都不得清閑,這才派了九真這無用之人。

  現下秦國公既無意受宮主美意,那么九真便就先在左近自尋地方,如是往后需得九真助拳,還請秦國公莫要客氣,符箓相召即可。”

  九真自將紫光符箓擲在匡琉亭身前玉案,隨后也不施禮,即就帶著一眾巡海尉揚長而去,只看得專來斟茶的蘇塵驚駭失色、難得自持。

  向來自矜的匡琉亭卻未見得什么神色變化,他看也不看玉案上那枚紫光符箓,轉過頭卻又將懸在腰間的那枚玄色玉佩握持手中,端詳不停。

  倏然間,他這目色變得復雜十分,似是剛要下定決心自語些什么,話到嘴邊了,卻又欠了一絲心氣久不出口。

  最后落到正在收拾杯盞的蘇塵耳中的,卻就只有回蕩在這殿中的輕輕一嘆。

  “枝強干弱、遺禍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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