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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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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灼魂巫火?”單晟口中喃喃一聲,面上露出些忌憚之色。

  他活得年頭總要長些,手上斗法的本事雖算不得出眾,但翡月單家也是經年的筑基大族,論起這博聞強記,單晟比起康大寶、蔣青這兩個新晉筑基,卻都要強出不少。

  “灼魂?”康大寶聽得單晟此言,卻與張祖師行軍手札所記聯系起來,語氣中帶著些驚訝:“那不是山蠻王族的手段?!”

  “康掌門所言不差,卻是山蠻王族的手段。”單晟篤定點頭,眼中似有追憶之色。

  其年輕時山蠻在云角州一十三縣還未絕跡,單晟那時候為了掙些紅,也曾遁入過寒鴉山脈,尋過山蠻修士的晦氣。

  是以他倒與康大掌門不同,單晟是實打實地見識過山蠻王族這門絕技的。

只是在他入世的時候,山蠻已經徹底衰落下去,單晟曾經遇上的那些所謂“王族”,血脈都已經稀薄至極了,修為也不過筑基初期  這些后人,可遠不復當年山蠻偽王獨斗沈靈楓在內的四名仙朝上修,還穩占上風的風采了。

  馬文涵的年紀比起單晟還要大上許多,見得這米家寨大陣祭出的手段,雖在最開始時露出了些驚色,可只瞬息間,一股熟悉的記憶便又涌了出來。

  “蠻亂”這兩個字說起來,于康大寶等晚輩而言,不過就是簡單的幾道筆畫。

  可對于馬文涵這般經歷過蠻亂尾聲的修士而言,卻是實實在在的一場浩劫。山南道中多少宗門、大族都因此斷絕了道統血裔,喪命于此役的普通凡人,更要以千萬來計。

  馬家當時都折損過一位筑基真修,幾有傾覆之憂。

  馬文涵倏地緊張起來,紫銅鐘當即蕩出陣陣墨紫色聲紋,先將直面灼魂巫火的那列馬家子弟護住。

  剛剛現出的那面法扇再握持手中,這老修吐出一道無色靈光,打在法扇上頭。

  法扇登時漲成象耳大小,風聲更厲,似是將米家寨這二階下品大陣上頭的靈光,都刮走了大半。

  馬家修士見此情形士氣大振,卻不曾看見馬文涵鬢角都已滲出了幾滴細汗,這老修將法扇收起成指節大小,張口一吸,含在舌下溫養。

  強壓住在輕輕顫抖的雙手,強忍住經脈破損的劇痛,馬文涵負手而立,凝視著米家寨大陣。

  似一頭在尋找獵物破綻的老豹,將脊背微微弓起,一副伺機而動的模樣。

  “這老東西虛張聲勢這一手卻是玩得熟了,以為高明,卻是嚇不住我。只看他剛才這紫銅鐘的威力便曉得,他不過是色厲內荏,較之前幾年都大有不如了。

  這法扇倒是有點門道,只是怕也扇不得幾下了。現在就是將霍稟那個廢物從兩儀宗提過來,這馬老兒都未必能勝了!”

  無牙老叟桀桀笑了陣,他與馬文涵打過幾次交道,自是感覺得出,每與后者見一次面,這位老筑基的手段便又會再弱上一分。

  這是已經進入了氣血衰敗之境,十亭本事都用不出來四亭,根本不消忌憚什么。

  老嫗與馮姓筑基未曾盡信,再將目光鎖在馬文涵身上凝視數息,臉色倒是又輕松了許多。

  陣外的馬家子弟卻是不曉得這些,因了自家老祖出手發威,便又將這士氣撿起來一截。

  法器符箓紛紛落在了大陣靈光上頭,似是在平靜的湖面上蕩起了層層漣漪,甚是好看。

  可大陣中的米家寨巫兵可不會坐以待斃,他們境界雖要低些,但借著這大陣之力,卻也不斷的給馬家修士們還以顏色。

  一時之間,陣外符箓法術亂飛、殘肢斷臂四濺。

  二百余馬家子弟雖受了不少傷亡,但卻未有顯出退縮之意。

  他家子弟在筑基大族中雖稱不上精銳,但用命之下全力出手卻也不容小覷。

  哪怕是寨中巫兵們都在奮力抵抗、哪怕是米家寨這護寨大陣品階不低,但大陣護罩上頭的靈光也開始漸漸地黯淡了下來。

  米家大檔看得目眥欲裂,口中厲喝不止,再這么下去,不出旬日,這米家寨的護寨大陣怕是就要被馬家人擊破。

  可被米家大檔高價聘來的三位筑基真修,卻還是未有動作,只是都不約而同地棄了馬文涵不顧,各自緊盯著包括康大寶在內的三名筑基。

  練氣小修體內靈力本就算不得多,經不得太久的打熬。直戰了近一盞茶工夫后,雙方各自迎在最前的修士靈力便漸漸弱了下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砰!砰!砰!”三支巨大的弩箭次第撞在米家寨大陣上頭,非但是主持大陣的米家大檔措手不及,連馮姓老者在內的三名筑基真修都未想過會突發異變。

  剛準備從陣前撤下來的一股巫兵卻是被這三支弩箭震倒了一小半,過了數息都未見得有幾個爬起來的,也不知是傷了幾個死了幾個。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康大寶輕點下頭,這番卻算是也打了米家寨一方一個猝不及防,勉強將剛才馬家修士在“灼魂巫火”上頭吃到的虧找補了些回來。

  “射星弩!”無牙老叟驚呼出聲,也不知是不是與這靈具有些不堪回首的故事。

  馮姓筑基與身側那老嫗也皺起了眉頭,州廷與清云盟之前在小吳山一役的戰陣詳情,早已被有心人整理傳播了出來。

  其中不止費司馬與兩儀宗那位假丹丹主的大戰過程有詳述經過,便是連甲字戌號山頭這處分戰場的戰陣始末,也已被梳理清楚。

  馮姓筑基與老嫗卻是都曉得,清云盟那其中一名折在重明宗手里頭的筑基真修,便是吃過了那射星弩的虧。

  “砰!砰!砰!”又是三弩齊發,這次這三支弩箭卻都未如剛才那三支好運。

  無牙老叟祭出一個黑缽擋下一支,老嫗召出一塊錦帕蓋住一支,馮姓筑基眸中生出玄光,也罩住了一支。

  第一支弩箭崩碎,黑缽缽面凹下一塊,撞回無牙老叟手中,將后者接缽的手掌撞得烏青發紫。

  第二只弩箭被錦帕壓得彎曲開來,靈木箭桿終是承受不住,倏地炸開,木刺從間隙中飛濺出去。

  一個隔得很遠的馬家修士卻是倒霉,木刺直接斜插進了他厚實的脖頸,整個人都被帶倒釘在地上,如此傷勢哪里能活。

  第三支弩箭看似最兇,但甫一被那馮姓修士的玄光罩住,便再不得寸進,最后又磨了一陣,卻還是從頭至尾化作點點渣滓,簌簌落在地上。

  康大掌門見此情形嘆了一聲,自己從平戎縣武庫中搬出來的射星弩終是殘破的,若是有一尊完好的在側,米家寨陣中縱有三名筑基,卻也不可能這般輕松寫意。

  康大寶下了弩機,將位置讓給了裴確。

  后者修行“映虛”這門荒階極品瞳術已趨小成,比起其他的弟子而言,操起這射星弩卻要更得心應手許多。

  只是裴確才止練氣五層修為,體內靈力只發得出一矢,但人歇弩卻歇不得,康大掌門將弟子們依次排好順序待命。

  這當然康大寶是有意為之,畢竟重明宗弟子們修為都算不得出眾,比起在陣前死戰,還是掩在陣后發矢要安全得多。

  這些重明弟子如果能將一架殘破的射星弩發揮出應有的效果,那么這作用定要比讓他們上陣廝殺來得大些。

  屆時就算馬文涵找上門來,康大寶也不怕沒有道理講。

  米家寨的巫兵們修為終是要比馬家修士差上許多,在輪番猛攻之下,守在陣法節點處的巫兵已經換了一輪。

  不得已之下,連無牙老叟都收了耗損不少的黑缽,替米家寨站了一處關鍵陣基,這才總算將巫兵們的頹勢稍稍止住。

  重明弟子們口中含著回靈丹藥,操著道道弩矢接連射出,又盡數被老嫗與馮姓筑基輪番擋下。

  雖止住了射星弩再次建功,但這兩名筑基的面色卻不見好。

  重明宗這架射星弩雖是劣品,遠比不得當時州廷臨時撥付給重明宗的正品弩機,可威力照舊不容小視,除了他們當真無人可擋。

  重明宗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僅靠著十余名練氣修士就將老嫗與二人牽制在了此處,這便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可馮姓筑基卻容不得重明宗再這么占便宜了,他倒是藝高人膽大,朝著老嫗喚了一聲:“勞道友辛苦辛苦。”

  再扭頭朝著滿臉急色的米家大檔開口喝道:“快放火來!”

  后者面上現出一絲心疼,動作卻是不慢,手捻指決,口中厲喝,大股巫火滾滾激出,馬文涵那靈鐘聲紋所形成的紫色屏障根本攔不住這巫火太久,便被吞噬干凈。

  屏障后的馬家修士一見到這巫火蓋來,想起先前被灼得慘死當場的同族們,這發熱的腦袋便就冷了下來,駭得各施手段,退回陣去。

  當先的馬家修士一退,米家大擋正心疼著這通巫火沒能殺死幾個馬家修士,卻見馮姓筑基一指身側守陣的巫兵,疾速言了幾聲。

  巫兵聽完,面露震驚,連臉上的巫文似是都被驚得涼了幾分,卻偏頭見得米家大檔沒有制止的意思。

  巫兵遂立即卸了靈決,讓出身位。

  陣外的馬家修士還沒有從灼魂巫火襲來的驚慌中鎮定過來,這邊米家寨大陣卻已倏地出現了一個一人高矮的缺口。

  一直關切陣勢變化的馬文涵還來不及驚喜,便見一個身影從陣中沖了出來。

  “不好!”馬文涵驚呼一聲。圍在陣前的馬家弟子的反應不慢,見得有人出陣,鋪天蓋地的符箓法器便一齊砸了過去。

  只見近百道玄光道法胡亂擠在一處,似要將馮姓筑基周遭的空氣都炸得四分五裂。

  可馮姓筑基身法鬼魅,又占著先機,只披著一掛金甲生吃了幾道練氣靈光,便要沖出陣來,撲到馬文涵的身前。

  馬文涵的身法比起馮姓筑基自是下乘,修為本事則更有不如。

  眼見這已經沒有幾天陽壽的老修,就要被馮姓筑基這兇人截住,一方年老體弱,一方血氣充盈;一方行將就木,一方煞氣凌人。

  馬文涵真若被馮姓筑基攔下,怕是撐不過兩個回合就要身死道消。

  直到馬文涵的后背都能感受到馮姓筑基口中呼出的熱風,一道白練將馮姓筑基攔了下來,后者倉促激出的瞳術玄光與這道劍氣相撞,居然只是平分秋色。

  殘余的劍氣刮了過來,馮姓筑基的一身金甲被刮的咔拉作響。

  他倒是果斷,眼見蔣青來得如此之快,一身手段也要比之前預料之中要犀利許多。

  如此看來,擒下馬文涵、迫退重明宗的打算便定不能成行了。

  馮姓筑基光棍得很,這次冒險既然已算失敗,那便想也不想,即刻轉身,就要遁回陣中。

  后頭的馬家子弟們怕自家老祖有個閃失,關心則亂,忙中出錯之下亂了陣勢,只亂糟糟地圍攏過來救人,卻被馮姓筑基轉身用瞳術殺散一波,手持鴛鴦鉤又斬了一波。

  斷劍破盾、臟器殘軀滾落得到處都是,弄得馬家子弟們腳下半是碎銅爛鐵、半是腥膻滑膩。

  馬文涵看得發指眥裂,拼了老命,再吐一口金氣打在紫銅鐘上。

  鐘聲悠揚,震得馮姓筑基心神稍稍失守,慢了一步,又遭蔣青的劍光追上。

  馮姓筑基這次未有防備,生吃了這道劍光,被砸得倒飛出去,遭幾個馬家子弟截住,又挨了數道五行道法。

  連金甲披掛也失了先前的光鮮,遍布刮痕,大失顏色。

  蔣青自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欺身上前,又被這馮姓筑基的瞳術所阻。

  后者身后一擁而來的馬家修士卻未占到便宜,馮姓筑基的金甲披掛背后又現出一雙銀色羽翼,鋒利如刀,只一拍一打,便將最先撲上來的數名馬家修士盡數擊退回去。

  這數名馬家修士現狀極慘,被密密麻麻、薄若蟬翼的銀羽掃過之后,身上都難找出一塊好肉。

  有一本來容貌姣好的女修,現今雙耳瓊鼻都被一道刮落,一雙美眸也都各自被刮去了半邊眼球,還在汨汨地淌出銀血,痛得她哀嚎不止。

  有那從前仰慕的過來送止疼丹藥,人都還未擠攏,卻就聽到那女修強行止住了慘嚎,在掌中現起靈光,狠狠地拍在了心脈上頭。

  玉殞香消,只成昔影。

  “不對!”戰到此刻,便是連蔣青這個向來對戰陣之事不甚敏感的人,都覺察出了一絲不對出來。

  馮姓筑基這本事法器皆是不俗,諸家子弟不成陣勢留不住他,人多無用,反倒還令得蔣青出劍之時投鼠忌器。

  馮姓筑基一心想走,蔣青橫劍相攔。

  前者側身一甩,無數銀羽蕩射而出,白露劍劍光縱橫、密布成網,未將蔣青擊退,卻將二人身側馬家修士掃干凈了一片,騰出來大片空地。

  “馬前輩,令馬家眾道友結陣!”康大掌門請單晟留守看護好自家門人與射星弩,自己卻終于趕了上來。

  墨淵旗脫手而出,旗桿桿頭差點便從馮姓筑基那金甲甲葉縫隙之中直插進去。

  只差一絲也是差了,康大寶道聲可惜。眼見著墨淵旗桿頭從金甲甲葉一路劃過,金星四濺,卻落下一片烏黑之色。

  這可是在三階下品云蟒的毒腺中浸泡過的桿頭,若是就此扎進了馮姓筑基的皮肉里頭,他可有得好受。

  康大掌門將墨淵旗收回手中再看,直道這聲提醒終還是晚了。

  馬文涵沒有辨識戰局的本事,可米家大檔卻有。

  如此情景下,他照舊請無牙老叟守好陣基,請筑基老嫗攔截弩矢,自己卻居然敢棄了大陣不守,提著修為最高的百名巫兵,掩殺出來。

  這百名巫兵修為不高,大多也只在練氣初、中期左右。

  可修習功法、渾身法器卻是同出一脈,盡皆手持人皮盾、頸掛鳥骨牌、腰配嘎巴帶、倒提獸尾鞭。

  百人同進同退,齊念巫咒,身上涂抹的獸血巫文散出大股赤色血汽,熏得當面的馬家修士面無人色、手腳冰冷。

  眼見一盤散沙的馬家修士瞬時便被這修為孱弱的百名巫兵沖散,偶有那么兩個未失血勇的晚輩也被巫兵一擁而上,打成漿水。

  馬文涵勃然大怒,居然又棄了陣勢不管,孤身飛來。法扇再握在這老修手中,這次還不及變幻大小,那頭百名巫兵的獸尾鞭便已齊刷刷地抽打出來。

  紫銅鐘漲成一丈方圓擋了過去,卻被這百根獸尾鞭抽得叮咣亂響,又落回了馬文涵手中。這馬家老祖被震得口角溢血,收好靈器入手以作警惕,不敢再輕舉妄動。

  “無愧是能將兩名筑基迫退的米家巫兵!當真有典籍中所述的幾分山蠻精兵之風采。”康大寶不顧馬文涵滿臉的落寞之色,只在心頭又贊了一聲。

  墨淵旗還在和蔣青一道與馮姓筑基周旋,抽不得閑,打神鎖倒是又祭了出來,猛然打去。

  米家大檔走在巫兵最前,見此情形卻是不慌,只低喝一聲:“風!”

  “風!”巫兵們齊聲喝道。

  頸上鳥骨牌從骨鏈上脫落下來,鱗次櫛比飄到陣前,拼成一面兩丈寬窄的玄鳥盾牌,將打神鎖穩穩接住。

  盾牌散出骨牌,次第飛回,巫兵陣列被震得連退數步;打神鎖蕩回手中,康大掌門卻是被震得筋脈生疼。

  米家大檔目露驚色,這康大寶才筑基幾天吶?怎的感覺靈力之雄厚還要勝過那兩個當年于米家寨敗走的經年筑基。

  他出來是為了接應馮姓筑基的,可不是為了要與這么多筑基真修一決雌雄。

  既然康大寶不似馬文涵一般是個軟柿子,那便退回去就是。

  米家大檔卻是如此想的,偏偏康大掌門同樣是個有點兵戎經驗的老卒,乘著這隊巫兵回撤之際,法目一掃,尋個錯處,破妄金眸破陣而入。

  米家大檔嚴密的陣型垮落一節,起碼有二三十名巫兵被康大寶截流下來。

  康大掌門將巫兵截住,卻不急動手,等米家大檔來救,可后者卻也曉得壯士斷腕的道理,頭也不回地便帶著所剩的大隊重回陣中。

  此時馮姓筑基身側的馬家修士已被巫兵們殺退,他身法鬼魅,心有退意。

  便是蔣青飛劍已算犀利,又有康大掌門分心配合,卻也攔不住他。只得眼睜睜看到馮姓筑基先一步于那些巫兵邁回陣中。

  這時候康大寶才將攔下來的巫兵們一一拾掇了,不成陣勢,便真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做完此事,再環視四周,馮姓筑基雖出來得突然,但這場混戰卻也未持續多久,但雙方修士的傷亡加起來怕已超過百人。

  真要論起來,馬家修士的損失怕還要多些,此時卻是不好再戰,只得先行整頓。

  戰場內分屬兩方的血肉盡都混在一起,還來不及收拾,令得頭頂上一只遠道而來的紅領獵隼發出聲歡快的鷹唳。

  馬文涵被這聲鷹唳刺得心口發痛,只嗟嘆一聲,回頭看著遍地哀嚎的馬家子弟,久久未言。

感謝尺素寸心寄云崖老哥的六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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