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是眾生的旅途。
眾生是光陰的載物。
陳黃皮最后看了一眼那奔流不息的光陰之河,看到了那朵浪花只是一個瞬息的功夫,便已然如同夢幻泡影一樣消散。
太歲教逆命,換萬載光陰。
可在光陰的偉力之下,一切不過是片刻狂歡而已。
過去依舊是那個過去。
惟有近乎于道者,方能站在那條河上,獨立于世。
“寂滅大長老,還有那些修士。”
陳黃皮有些惆悵的道:“他們的命運,到頭來依舊沒有改變,該是如何,便是如何。”
舊州還是那個舊州。
而不是當年的北劍州。
但這一切并非是無用功,最起碼太歲教主確實回來了。
此刻,站在陳黃皮身側的高大身影,便雙手背負,淡漠的說道:“對于這天地而言,萬載光陰不過彈指一揮,倒也無需惆悵。”
“本尊記得他們,便已經足夠了。”
“可他們還是死了,死在了很久很久以前。”
陳黃皮卻沒有領會太歲教主這句夠了的含義,怔怔的道:“活在他人記憶里,怎么都不如活在世間更好。”
他對那寂滅大長老還有很多太歲教死去的老人都很感激。
若是沒有那些人,這件事定然不會如此順利。
畢竟,太歲教主確實是道崩了。
若是不去將他接引回來,起碼天地異變之前他都不會醒來。
其實他心里還有很多疑惑。
比如說師父和太歲教主斗劍,在世界之外感受到的那股異動是怎么一回事。
在那個時候,雖說太墟世界還沒有和玄真道界搭上線。
但按照玄真道界當年的情況來看。
只要沒有這天地異變,那些強者們是真要琢磨著離開玄真道界,打到其他世界去看看的。
就沖這一點,玄真道界的修士們比太墟世界要勝上半成。
“倒也沒你想的那么簡單。”
太歲教主看出了陳黃皮的疑慮,但卻沒有著急解釋,而是帶著陳黃皮不停的圍繞著整個舊州走走停停。
沒走一步,便見他隨手對著某處一拍。
有時候是對著地面。
有時候則是一棵樹,一根草,一塊石頭。
還有的時候則是那些巨大的石劍界碑。
“本家,他這是好似不是在布陣。”
黃銅油燈在心中道:“但又不像是設下的禁制,這太歲教主是在準備做什么?”
禁制其實就是陣法的變種。
這玩意陳黃皮即便是沒了解過,也一樣無師自通。
但就像黃銅油燈說的那樣。
太歲教主在做的事,并非是這兩種。
準確的說,太歲教主是在煉劍。
不過他卻不知為何并沒有跟陳黃皮解釋,而是直接干脆的掠過,淡淡道“且說一說那太墟世界,太墟世界我倒是沒去過。”
“不過那邊的情況我卻略知一二。”
“以神道為主的世界。”
“萬物皆可成神,凡事必有回應。”
“但太墟世界和玄真道界不同,那邊已經被天上的那個徹地給吃過了一輪,我和你師父當年所感應到的,想來便是那太墟的道主隕落的異動。”
太歲教主和陳黃皮師父斗劍的時候。
陳黃皮在世界之外并沒有看到那個輪廓,因為那輪廓當時正在吃掉太墟世界,連同那個世界的道主都死在了混沌之中。
“當年我和你師父應當過去看看的。”
太歲教主遺憾不已:“早些過去,便能早做準備,太墟和玄真兩個大世界應當離得很久,只是諸界居于混沌之中,便彼此難以聯系。”
混沌就像是世界的胎膜,而世界和世界之間彼此誰也不知道有沒有對方的存在,哪怕是知道了,也無法確定有多遠,更不知對方究竟是好是壞。
坦白說,太歲教主他們當年也只是推斷出玄真道界之外肯定還有別的世界。
而他們想要打出去,打過去。
的確也是抱著去搞事的心思。
當然,這些話太歲教主肯定不會跟陳黃皮細說。
畢竟真講起來,陳黃皮的大伯當年推動這計劃的時候,大家所扮演的角色可都不怎么光彩,真要是干成了,那個個都是面厚心黑的主。
想到這,太歲教主便覺得更加遺憾了。
他們還沒打過去,結果太墟世界就打過來了。
還搞的玄真道界的黃天提前降世,成了一個死胎。
要不是陳黃皮師父縫縫補補,鬼知道現在會是個什么樣子。
“玄真道界雖說殘破。”
太歲教主話鋒一轉又道:“但有一點是太墟世界比不上的,那就是大劫臨世,黃天親自下場要清算一切,這是那些舊盜主的劫難,卻是眾生的大機緣。”
“最起碼蒼天紀元的時候就已經顯現出了這些異相。”
“天驕群出,修行的法門也繁榮到了極致,還出了你師父那等力挽狂瀾的猛人。”
“等到天地異變結束,便會更加越發的興盛。”
說到這的時候,太歲教主深深的看了一眼陳黃皮。
這前提是陳黃皮贏了。
真把那些舊盜主們給一一清算。
并且還能把世界之外的那個鬼玩意給干掉。
聽到這話,陳黃皮若有所思的道:“也就是說,玄真道界其實就是一棵快要病死的樹,但黃天要降世,等同于上了一味猛藥。”
“以至于蒼天紀元也受到影響,等到黃天紀元這顆樹便會煥發生機,枯木逢春。”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太歲教主忽然笑了一下,中氣十足的道:“可要我來說,那便是把這棵樹砍了,從根上開始重新生長,這樣的樹才會長得更更粗壯,枝葉也更加茂盛。”
當然,還得有人修修剪剪。
為可這棵樹塑形。
不過這事已經有人做了,雖說太歲教主覺得或許長得有點怪,但那人都沒說什么,他自然也不會指指點點。
萬一指點錯了呢?
“對了,跟你小子說件有趣的事。”
太歲教主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微妙的笑容:“九離鐘你知道吧?”
陳黃皮點點頭:“知道,師父從截天教主手里搶來的。”
太歲教主道“是,不過這九離鐘也不是截天教主的東西,是那太墟世界的道主至寶,此物不屬于本界,你師父去搶九離鐘,即是看重了這一點,也是為了報當年之仇。”
這當年之仇,是太歲教主道崩前琢磨出來的。
換句話說這又是一樁辛密。
陳黃皮不解的道:“我師父和截天教主有仇嗎?”
他對截天教主一點印象都沒有。
只覺得對方不是什么好人,畢竟上梁不正下梁歪,還有此人出手偷襲太歲教主,簡直就是陰溝里的老鼠,那灰霧之事也是他和陳道行搞出來的。
太歲教主冷笑道:“這仇說不上大,但也說不上小。”
“你師父是不在意的。”
“可后來再一想,那幫子人早就已經把路給走偏了。”
“仙尊和你師父當年反目成仇的時候,這截天教主也下場了。”
“仙界,人間,他都沒有出手,我料想他定等到了要打到黃泉陰土的時候才跳出來作惡。”
此話一出,陳黃皮頓時恍然大悟。
他就說那仙尊雖然和師父反目成仇,但當年兩人大戰可以說是理念之爭,彼此甚至還稱兄道弟,更沒有讓任何外人插手。
最起碼看著是堂堂正正的。
仙界,人間的強者都不曾參與過。
但陳黃皮就是在記憶里感覺到,當時好像還有一個近乎于道的存在的氣息。
原來是這截天教主。
太歲教主面露譏諷之色,嘲弄道:“他想幫著仙尊去搶那顆蛋,他也不想想,你師父和仙尊是什么交情,再加上仙尊那脾氣,他能忍的了有人污他名聲?”
“那一戰過后,截天教就封教了。”
“對外都是說閉關,要躲過天地異變,可在我看來,他是被打的連門都出不了,你師父給他留了幾分顏面罷了。”
“再后來你師父去搶九離鐘,他屁話都不敢放一個。”
“只可惜當年沒看出來,不然本尊定要將劍陣擺到他截天教堵門去。”
太歲教主的語氣很狂傲。
當真有種目中無人的感覺,實際上他本就是這個性子。
除了陳黃皮師父以外。
就是那陰天子,仙尊,他也只是覺得對方比自己強一線,卻不覺得生死之爭能有天地之差。
而等他補全自身的道果。
屆時誰強誰弱還真不好說。
陳黃皮搖頭道:“你們這些長輩,為何不一開始就撕破臉,若是早都說個清楚,又怎會后來生出這些亂子。”
“因為都是老相識啊。”
太歲教主嘆息道:“近乎于道的就那么多,誰又不是幾萬年,十幾萬年的交情,只是道有千萬種,走到最后抗的住誘惑的太少了。”
“不過你也別覺得本尊是在放馬后炮。”
“最起碼,本尊道崩前,那截天教主是必然活不了的。”
然而,這話卻讓陳黃皮有些迷糊。
太歲教主之前就跟他提過,那截天教主就是個死人。
可事實是,截天教主依舊在大乾仙朝,只是躺進了那座神秘的墓里了而已。
在太歲教主的記憶里。
最后關頭,那截天教主依舊活的好好的。
除非是后面又發生了什么事。
“本尊道崩前傳了兩道信。”
太歲教主沖陳黃皮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一個是給我那死對頭的,另一個則是給那陳道行的。”
都是近乎于道的存在。
也不怕提對方的名字會被感應到。
陳黃皮則面露異彩:“太歲叔叔,你是把你猜到的這事,告訴了陳道行?”
“是也,是也。”
太歲教主暢快的笑道:“陳道行那小畜生本尊瞧不上,不過該說不說,他到底是你師父的親侄兒,當年你師父帶他來找本尊學過陣法之道。”
“可以說,他但凡有點良知,都不可能給那截天教主活路。”
陳黃皮不說話了。
提起陳道行,他就覺得殺意都要壓不住了。
陳道行最讓他憤怒的,不是他要走別的路,他覺得師父的選擇是錯的。
師父從來都不會規定他人如何如何。
可陳道行走了那條路就算了,他偏偏還和那世界之外的輪廓扯上了關系。
凈仙觀的道人們,更是被他親手所殺!
他甚至還在大乾仙朝建了一個凈仙觀。
但陳道行否定師父的路,但他卻沒有否定這段即是親情,又是師徒情的關系。
到最后,陳道行都是口稱師尊的。
這樣的他在知道那截天教主之事以后,哪怕對方與自己站在同一立場,他絕對是不可能咽下這口氣的。
他只會讓那截天教主咽氣。
“所以現在截天教墓里躺著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陳黃皮道:“是截天教主的尸體,還是說就是陳道行?”
太歲教主搖搖頭,用一種包含惡意的語氣道:“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本尊已經回來了,而其他人還不知道。”
“啊這……”
黃銅油燈驚訝的道:“太歲教主,你該不會是準備玩陰的吧?”
這太歲教主看著濃眉大眼的。
而且又是玩陣,又是玩劍的。
怎么感覺有點陰啊……
太歲教主冷笑道:“人間已經被我那死對頭掃干凈了,可這大乾仙朝還不好說,還有那仙界,仙界恐怕不比這里強多少。”
“若是不玩點陰的,等天地異變快要結束的那一刻,我等要做的事,恐怕會突生變數。”
而這卻讓陳黃皮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現在的大乾仙朝還有幾個近乎于道?
太歲教主不算,他既然說了這些話,那肯定有隱藏自身的手段。
說不定先前做的那些布置就是如此。
在外界看來,他依舊沉寂在灰霧之中。
那明面上,也就只有大伯陳皇,陳道行,拜靈天的教主,以及那個太歲教主的死對頭了。
太歲教主要陰的是誰 難道就只是陳道行嗎?
“太歲叔叔,還有你們要做的事又是什么事?”
“還能有什么事?”
太歲教主怔了怔,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陳黃皮說道:“總不能什么事都交給你做,我等好歹也是近乎于道的存在,是這玄真道界之人。”
“天塌下來,不能只有一個人頂著。”
“便是頂不住,難道就要袖手旁觀不成?”
“最起碼,我不是這么做人的,也不是這么做事的。”
“要我冷眼旁觀,便如殺我!”
這些話陳黃皮聽得有些懵懵懂懂。
但他卻有一種感覺。
太歲教主好像不是在對自己說。
而是在對自己師父說。
但師父能聽得到嗎?
還有,太歲教主既然決心藏著掖著,那大伯他們會知道太歲教主的想法嗎?
還是說他們其實已經默契到,很多事都無需交流,便能知道對方心思的程度。
陳黃皮覺得應該是后者。
“太歲叔叔。”
陳黃皮道:“我在舊州應該待不了太久,我要去萬劍閣一趟,履行我的約定。”
“無礙,你想去哪就去哪。”
太歲教主似笑非笑的道:“你太歲叔叔會看著你的,不過除非是近乎于道的存在出手,否則其他之事皆有你自己來定。”
“要是遇到厲害的真仙呢?”
“你不會跑嗎?”
“這……”
陳黃皮語塞道:“那要是跑不過呢?”
“那就打死他。”
太歲教主不耐煩的道:“真仙而已,你師父十三歲就已經是真仙了,我那死對頭更是十一歲就修成真仙,你都十七歲了還不是真仙,實在是有點不夠看。”
“我教你的那九十九道劍招是干嗎的?”
“你不會把這九十九招組成劍陣么?”
“你那勾魂冊里還有個太墟神靈的面具,別以為你太歲叔叔看不出來,你小子不就是想從我這里要點寶貝。”
“告訴你,沒有。”
太歲教主雙手一攤:“太歲殺劍在陳皇那里,本尊渾身上下就這一身法衣,你要是看上了就拿去吧。”
“太歲叔叔,我沒有這個意思。”
陳黃皮趕緊搖頭:“我只是想說,洞真我還沒有琢磨明白,我不知道該怎么去學。”
“而且我都沒有記住那一劍的大概。”
“沒事,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看著你,你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到我那記憶里,多死個幾百萬次就記住了。”
太歲教主有著自己的一套教法。
尤其是對陳黃皮。
他更是不擔心會把陳黃皮給折騰到道心崩潰。
陳黃皮臉色一片煞白。
多死個幾百萬次,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太歲叔叔,我是你侄兒啊,我還是太歲教的接班人啊!”
“我不是我師父,如何能和你斗劍?”
“有沒有更簡單的辦法?”
“沒有,只能按照我的法子去學。”
太歲教主語重心長的道:“還有,你小子有一件事誤會了,你太歲叔叔沒有那么壞,讓你跟我斗劍。”
陳黃皮眼前一亮。
可還不等他開心的起來。
太歲教主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獰笑道:“我施展的洞真是我所理解的,而你直面我,學的便是我的道,你我并非師徒,如何使得來?”
“所以呢……”
“所以,你得跟你師父斗劍。”
陳黃皮已經說不出話了。
一旁的黃銅油燈聞言,樂得燈油都噴了出來。
“哈哈哈哈!!!!”
黃銅油燈大笑道:“本家,我之前還說天底下最愚蠢的事就是和太歲教主斗劍,可沒想到還有更愚蠢的事。”
“和觀主斗劍!”
“妙,妙啊!!!!”
“本家,你可是青出于藍勝于藍的天才,你應該肯定、一定、輕易就能斗贏觀主吧!”
黃銅油燈陰陽怪氣,擠眉弄眼。
說實話,自從離開十萬大山之后,沒有觀主收拾陳黃皮的囂張氣焰,它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沒想到少的這一塊,竟然今天被太歲教主給補上了。
另一邊的東道州。
這里是截天教的所在之處。
整個截天教都處在一個極其奇異的狀態之中。
既不在東道州之中,又涵蓋著整個東道州。
無數如同棋盤上的縱橫之線,便時時刻刻嵌入一切事物之中。
突然……
那些線好似被一張無形的大手撥弄了一下。
整個東道州便像是水面一樣泛起了漣漪。
在那漣漪之中。
隱隱能看到截天教的山門,以及那浩瀚壯觀的龐大道場。
還有,那座墓。
屬于九離鐘的小天地化作的墓。
但現在,整個截天教的內部都亂成了一團,滔天劍氣從那墓中橫掃了出來。
然后,這劍氣便像是瘋了一樣向著外面殺了過去。
截天教的弟子們試圖去阻攔。
但碰到那劍氣的一刻,便全都被連同神魂肉身一并斬殺。
“無需阻攔。”
一個浩瀚的聲音響了起來。
截天教的弟子們渾身一震,那是他們教主的聲音。
很快,截天教主的虛影便在那座墓上顯化了出來,祂身穿一身金色的法衣,面容模糊不清,身影好似自成一界一樣,與這天地格格不入。
而祂的氣息更是強大無比。
有道人忍不住出聲道:“教主,那人是太歲教主嗎?”
先前他們從未發現,竟然有人摸進了太歲教,而且還進入了自己教主的墓中。
但此人一現身便是滔天劍氣,那劍氣中的殺意,以及那劍氣的路數都讓他們覺得異常熟悉。
分明就是太歲教的劍道手段。
截天教主的身影雙手背負,遙遙的看了一眼北方。
祂許久都不曾說話。
似乎在尋覓著什么一樣。
“不是太歲教主,若是祂的話,斷然手段不會如此溫和。”
“以祂的性子,只會和吾魚死網破。”
“說不得一見面,就是要開道爭的地步。”
截天教主十分確定那必然不是太歲教主。
若是的話,北方的太歲教所在的舊州,定然會生出異相。
況且那位太歲教主當年道崩,是祂親眼所見。
“至于那人是誰,倒是不好說。”
截天教主語氣復雜的道:“近乎于道,突然就冒出來的近乎于道,而且還是修的劍道,當年修劍道的就那么幾個,而且全都死的明明白白。”
“莫非是后來者?”
如今天地異變臨近結束,便是有人突破到近乎于道的程度,也不會出現天現異象為之慶賀。
最讓祂有些束手無策的是。
近來的時間長河被人出手攪渾了。
任何近乎于道的存在,都沒法進入涵蓋最近幾百年的時間長河之中查明真相。
但出手的那人截天教主卻很清楚。
必然是拜靈天的那位。
那位一直神神秘秘,就連祂都位置忌憚。
況且對方舉教躲在灰霧之中,其目的就是為了避開祂,根本沒法找上門問個究竟。
想到這,截天教主便道:“近來爾等不要離開東道州,且安心在教中修行,感悟吾的道,若能突破至真仙極致,吾便會賜下太墟神釘。”
“天地異變快要結束了,爾等皆有造化,切莫自誤。”
“是,教主!”
劍氣在東道州呼嘯而過。
周遭灰霧被卷起萬丈高。
吧嗒,吧嗒……
一滴滴黑色的污血從那劍氣之中落下,大地便被腐蝕出一個個巨大的窟窿。
劍氣之中。
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身影。
那身影渾身浴血,胸口處有著一個似乎是被某種獸爪生生掏出的窟窿。
“不是那截天教主。”
“也不是那大乾太子。”
老瘋子死死的握著手中的劍,他的雙目布滿了霧靄,好似成了瞎子一樣。
而他的聲音卻異常的猙獰。
渾身的氣息時而混亂無比,時而銳不可當、
先前老瘋子實在是按捺不住,潛入了截天教之中,他想要看看那截天教主躲在那墓里究竟在謀劃著什么。
結果進入以后,他卻發現了不對勁。
他看到了一口金色的棺材。
那棺材的材質和太墟神釘一模一樣。
并且,他在那口棺材上,看到了一些只有他這近乎于道的存在,所能看到的一些畫面。
一個輪廓,籠罩在玄真道界之外的輪廓。
那輪廓曾經吃過太墟世界。
而被它吃了以后的、所謂的天地規則也好,所謂的世界本源也好,亦或者是那位太墟的道主也好。
在這輪廓的體內都被扭曲成了某種老瘋子無法理解的物質。
那些物質進入玄真道界以后,就化作了太墟神釘。
也就是在看到這些畫面以后。
那棺材里躺著的存在睜開了眼睛。
祂冷冷的盯著老瘋子。
那種目光,以及那種可怕的氣息,老瘋子從未感受過。
那絕對不止是近乎于道。
只是對方好似有著某種限制,所發揮出的力量并沒有其氣息可怕。
但即便如此。
老瘋子依舊算是落敗了。
“祂究竟是誰……”
“為何祂的道果會是截天教主的道果。”
“還有那口棺材,那口棺材里好似還有著別的存在。”
老瘋子痛苦的捶著腦袋,他腦袋里有東西。
痛的他幾欲發瘋。
但他依舊拼著一口氣,要去往灰霧之中,因為灰霧里有舉教藏匿的拜靈天。
大乾仙朝現在沒幾個近乎于道。
凈仙觀的那位大乾太子有問題。
陳皇則出不了那乾元闕。
唯有拜靈天的教主能出手。
但老瘋子要的不是對方出手,而是想要將他所看到,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傳達出去。
天地異變快要結束了。
而那截天教卻有大問題,天大的問題。
只是……
老瘋子如今的狀態實在是太差了。
作為一個近乎于道的劍仙,他卻因為傷勢而導致目不能視,耳不能聞,連念頭都無法離開體外。
他順著本能沖進了灰霧之中。
但沒過多久,灰霧之中便響起了一聲瘋癲扭曲的嘶吼聲。
“斬道!!!!!!”
“啊啊啊啊!!!!”
“太墟神釘,太墟神釘!!!!”
可就在這時,那聲音卻突然變得無比高昂了起來,灰霧之中的扭曲身影指天咆哮道:“陽極,是陽極!!!!”
下一秒。
整個大乾仙朝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而在那天上。
一輪大日的虛影,以及一輪明月的虛影從天邊緩緩升起。
日月同天便是天地異變。
陰極共有六次,六次過后天地異變開始。
陽極則有九次,九次以后天地異變結束。
大乾仙朝極為特殊,日月都無法在這里顯化,只能以虛影的方式存在。
這樣的日月,卻并非真正日月。
而是那輪廓的子體化作的日月。
這是第四次陽極。
整個玄真道界都會有這樣的異相出現。
灰霧躁動不安。
灰霧潮汐更是在大乾仙朝的諸多地方爆發了出來。
而被灰霧隔絕成了十個區域的諸多舊州,一盞盞青銅油燈亮了起來。
就連太歲教所在的舊州也是如此。
那些燈光彼此呼應。
若是黃銅油燈想要順過去看上一眼,它必然能再次看到那座凈仙觀。
只存在于燈光之中的凈仙觀,和真正的凈仙觀幾乎一模一樣。
但在黑夜中,這座道觀依舊沒有變成鎮仙觀。
三千尊仿制的神明面色猙獰的站在這凈仙觀的上空。
而三千道強大的氣息則如同吐納一般吞吐著無盡的灰霧。
突然……
那些神明和真仙全都像是感應到了什么一樣,齊齊平靜了下來,然后,僵硬著脖子轉身看向凈仙觀大殿之中。
咿呀……
一陣令人牙齒發酸的開門聲響起。
只見一個穿著青黑色道袍的青年,盤坐在大殿之中,緩緩睜開了雙目。
這人便是陳道行。
他一睜開眼,看到的一個打坐用的蒲團。
那蒲團位于大殿的最高位。
而陳道行則是在次位。
“拜見觀主!”
神明們和真仙齊齊拜伏。
陳道行站起身,面無表情的看了這些東西一眼。
是的,東西。
他很厭惡這些東西。
伸手一抓。
便有許多光影從那些神明的身軀之中涌了過來。
這些神明是他所造,但又不是他所造。
其有著能催動,散播灰霧的能力。
同樣的,神明們亦能從那些灰霧之中,將所有青銅油燈記錄下來的信息收集傳遞過來。
整個大乾仙朝發生的所有事,陳道行都能知曉的一清二楚。
“太歲教消失了……”
陳道行冷冷:“逆流萬載光陰,看來他們是失敗了。”
“潛入截天教的近乎于道……”
“所謂的后來者,可笑。”
“罷了,由祂們去吧。”
陳道行所說的祂們,指的便是截天教的那口棺材里的存在。
他現在沒有心思去管那些。
因為他有另一件大事要做。
從他回到大乾仙朝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在謀劃布局了。
“師尊,你在黃泉陰土的布置我都知道。”
“只是那死胎降世以后,你說祂會不會與你翻臉呢?”
“我覺得祂應當是會的,所以我也做了和您一樣的事。”
說到這,陳道行忽然頓了頓。
他腦海中依稀浮現出一個模糊朦朧的畫面。
以及,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神色冷峻的少年。
那少年和他師尊長得極為相似。
“師尊的兒子。”
陳道行面無表情的說道:“我的小師弟,為兄都快把三界給翻遍了,你究竟是藏在了何處,竟能藏上一萬多年。”
“還有那當年甘淵之中看了我一眼的人,究竟又是不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