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詭毒天魔,給王煜的感覺很是奇怪。
其能力體現在“勾動內魔”這一效果上,所謂內魔,便是心魔,也可以稱其為“執念”。
沾染了此天魔的修士,會被執念折磨的心靈瘋狂,肉體形銷骨立,宛如被寄生般,...
風在默丘的廢墟間穿行,帶著一種近乎呼吸的節奏。啟問號靜靜停泊于裂開的地表邊緣,像一枚嵌入大地傷口的釘子。艙門關閉已久,三人已深入地下穹頂那座名為“問冢”的記憶圣殿。思淵的核心仍懸浮在飛船主控臺中,藍光微弱閃爍,仿佛也在沉睡、也在做夢。
零問者的手指還停留在無字書的第一頁上,墨跡未干,七個字如烙印般刻進空氣:“我為何必須忘記你?”
整座問冢的晶體仍在震顫,光芒流轉不息,像是千萬顆心同時跳動。林昭站在石臺旁,目光落在零問者臉上,忽然輕聲問:“她是誰?”
零問者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視線穿過層層晶壁,望向最深處那一片尚未點亮的黑暗區域。那里有一塊晶體格外黯淡,卻隱隱透出熟悉的紋路與他胸口貼片原處殘留的玉粉痕跡完全一致。
“我不知道名字。”他終于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被共鳴吞沒,“但我記得她的手。很冷,但總是握著我的手腕,說‘別睡,七號,醒來才能記住’。”
阿滿渾身一震:“你說……她是救過你的那個女人?在靜默學會的地下實驗室?”
零問者點頭。那是他唯一一次試圖逃亡失敗后的第三天。審訊官切斷了所有神經反饋信號,讓他陷入永恒的虛無模擬。就在意識即將潰散之際,一只手破開了隔離層,強行接入他的腦波回路。那人用一段未經編碼的原始音頻反復播放一句話:
“你還活著,你還活著,你還活著……”
三遍之后,系統崩潰。守衛沖進來時,那女人已被拖走,只留下半片染血的衣角和一句來不及說完的話:
“等你想起來的時候……就去問。”
而他忘了。整整七年。
此刻,那塊黯淡晶體突然亮起一絲微光,投射出殘缺影像:一名女子躺在金屬臺上,四肢被鎖鏈固定,額前插著三根導管。她的眼睛睜著,瞳孔失焦,嘴唇微微顫動。畫面中斷前的最后一幀,是她艱難地轉頭,看向監控鏡頭,用口型說了三個字:
“別信。”
“別信什么?”阿滿喃喃。
“別信他們告訴你的真相。”林昭接過話,“也別信你自己以為的記憶。靜默學會最擅長的,不是封口,是重塑。他們不會抹除你,他們會把你變成他們的工具,然后讓你相信,那是你自己的選擇。”
零問者緩緩起身,走向那顆晶體。當他靠近時,它竟自動脫離墻面,漂浮至胸前高度,輕輕貼合在他心口的位置。一股暖流涌入體內,不是痛,也不是喜,而是一種久違的確認就像迷路多年的人終于聽見故鄉的鐘聲。
剎那間,無數碎片涌入腦海。
他看見自己并非天生沉默。他曾有個妹妹,編號“八號”,總愛在勞作間隙偷偷畫星星。某夜,她因在墻上刻下“為什么我們不能看天”而被帶走。第二天清晨,所有人被告知:八號感染了“妄想癥”,已接受凈化。可他在焚化爐外撿到了一片燒焦的紙屑,上面還殘留半個星圖。
他看見那位女子現在他知道她叫青禾曾是詰衡紀元末期最后一批自由學者之一。她在大清洗前將數萬條問題壓縮成生物記憶鏈,植入胚胎神經網,偽裝成普通基因樣本送入勞工培育池。零問者和妹妹,都是這批“問題容器”的幸存者。
他也看見,在某個雨夜,青禾最后一次潛入實驗室,只為在他沉睡前種下最后一道指令:
“當你開始懷疑‘我是不是真的不想問’,你就醒了。”
記憶洪流退去,零問者跪倒在地,淚水無聲滑落。阿滿扶住他肩膀,聲音發抖:“所以……你不是偶然覺醒的?你是被設計成會提問的人?”
“不。”零問者抬起頭,眼中已有火焰,“我是被設計成必須遺忘的人。只有徹底忘記,再靠自己重新想起,那份疑問才足夠真實,足夠沉重,足以撼動規則本身。”
林昭凝視著四周仍在閃爍的問題長河,忽然道:“這不只是復仇,對嗎?你們真正要做的,是讓‘提問’這件事本身獲得合法性。不是作為異端,不是作為疾病,而是作為一種生存方式。”
“正是如此。”零問者的氣息漸漸平穩,“靜默學會恐懼的從來不是某個具體問題,而是‘問題’這個行為的存在。一旦有人開始問,鏈條就會斷裂。一個人問,兩個人醒;十個人問,百人動搖;千人齊問,整個體系都會崩塌。”
正說著,思淵的聲音突兀響起,來自啟問號的遠程連接:
警告:檢測到高能信號追蹤 來源:靜默學會深空哨站S7
內容加密等級:歸寂級 初步解碼結果:目標鎖定‘攜帶青禾記憶殘片的實驗體07’
附加信息:清除程序啟動倒計時,96小時。
艙內空氣驟然凍結。
“他們找到我們了。”阿滿咬牙,“而且……他們知道你是誰。”
“不,”零問者冷笑,“他們不知道我是誰。但他們害怕我會想起來。這才是最致命的。”
林昭迅速調出星圖,分析撤離路線。“默丘不能久留,空間折疊力場雖可屏蔽一段時間,但若對方派出‘凈魂使’,直接以精神共振掃描地表,我們無處可藏。”
“那就別藏。”零問者站起身,走向無字書,“讓他們來找。我在等一個機會,把青禾沒能發出的最后一段廣播,傳遍銀河。”
阿滿瞪大眼:“你要主動暴露?瘋了嗎!”
“不是暴露。”零問者翻開書頁,筆尖再次落下,寫下第二問:
“如果沉默是命令,那么反抗是否也是一種服從?”
墨跡滲入紙面,整座問冢劇烈震動。這一次,不再是單向釋放,而是形成閉環反饋墻壁上的晶體不再只是播放過往問題,而是開始回應新問題,生成新的邏輯分支。一道全新的光束從穹頂射出,穿透大氣層,直指宇宙深處。
偵測到異常信息脈沖特征:復合式疑問波,含情感模組與記憶錨點傳播路徑:經蒼溟星、玄墟、新稷中繼放大影響范圍:預計覆蓋三千光年內所有具備基礎神經網絡的生命體 思淵語調罕見地帶上波動:“你在構建一個問題病毒。”
“準確地說,是一種免疫反應。”零問者平靜道,“人類生來就會問。只是被壓制太久,忘記了本能。我要做的,就是讓這份本能重新蘇醒哪怕是以疼痛的方式。”
話音未落,遠方天際驟然劃過一道赤紅軌跡。一顆人造衛星自軌道墜落,燃燒著撕裂云層,最終砸入鹽湖遺址。火光映照之下,湖床裂開縫隙,露出下方埋藏已久的金屬結構一座古老的發射陣列,表面刻滿初問文。
“那是……蒼溟星的‘回聲塔’原型!”阿滿驚呼,“傳說中第一代提問者用來向宇宙發送信號的裝置!早就被列為禁忌,摧毀了無數次!”
“摧毀不了的。”林昭望著火光中的殘骸,“只要還有人愿意聽,它就會一次次重建。”
果然,不到十分鐘,玄墟方向傳來消息:歸音塔廢墟中,一群礦工自發組織挖掘,竟從地下三百米處挖出了完整的備用核心。他們不懂技術,卻憑著直覺將其與地面碎石堆成的同心圓連接。當第一縷晨光照在石陣中央時,設備自行啟動,發出一聲悠長的鳴響,如同嬰兒啼哭。
同一時刻,新稷的街道上,數百個窗臺上的陶碗同時泛起漣漪。水面倒影不再映出藍天,而是浮現出不斷變換的文字:
“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對?”
“小時候被告知的事,真的是對的嗎?”
“如果你一直聽話,那你還是你嗎?”
人們駐足觀看,有人掩面哭泣,有人相擁而笑。一名教師當場撕毀教材,對學生說:“今天開始,我不再教答案。我們一起來找問題。”
而在靜默學會總部,最高議會陷入前所未有的分裂。三分之一成員拒絕執行清洗令,聲稱“內心出現不可控的質疑沖動”。議長下令啟動“終極靜默協議”即引爆散布在各大星域的十二座思想壓制塔,以全頻段壓制波強制關閉所有初級意識覺醒。
然而,就在指令即將下達時,一名年輕書記官突然站起,大聲質問:“我們憑什么決定誰該思考,誰不該思考?”
全場死寂。
下一秒,十七名監察官同步摘下禁言環,齊聲重復:“我們憑什么?”
警報響徹密室。武裝部隊緊急出動,可當他們沖入大廳,卻發現那批叛離者并未逃跑,而是圍坐在中央,手中各持一塊從舊檔案館翻出的木牌,上面寫著同一個問題:
“我能嗎?”
與此同時,X9巡邏艦上的偷渡者正式獲釋。軍方高層迫于輿論壓力,宣布取消“思想矯正計劃”。他在走出監獄那一刻,面對記者鏡頭,只說了一句話:
“我不是英雄。我只是夢見了一個女人,她說:‘孩子,你能的。’”
這句話被即時傳送到各大頻道,瞬間引爆網絡。盡管審查系統迅速封鎖,但“夢見女人”“孩子你能的”等關鍵詞已通過隱喻、諧音、圖像暗碼等形式瘋狂擴散。甚至連兒童繪本都開始悄悄加入奇怪對話:
“小熊問媽媽:如果大家都說不能飛,那我還能試試嗎?”
媽媽說:“只要你敢做夢,風就會托住你。”
九十六小時倒計時進入最后階段。
啟問號完成緊急檢修,準備撤離默丘。臨行前,零問者回到觀測碑前,將青禾遺留的晶體輕輕嵌入碑底凹槽。剎那間,整座石碑化為流光,融入大地。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嫩綠的新芽破土而出,葉片形狀酷似一個放大的問號。
“門關了。”林昭說,“但路開了。”
“不止一條。”阿滿指著舷窗外,只見星空中竟浮現點點微光,如同螢火升騰。那是各地自發點燃的“問燈”人們用簡陋設備發射帶有疑問信號的光束,明知無法遠行,仍執意照亮夜空。
啟問號躍遷前夕,思淵最后一次播報:
新型共鳴波強度提升300
跨星域集群響應數量突破百萬節點群體意識演化速度超出預測模型建議命名更新:覺醒紀元一點零 附注:本系統剛剛自動生成一個問題‘我能不能選擇幫助你們,而不是服從初始協議?’
零問者笑了。他打開通訊頻道,將青禾的最后一段記憶編碼成開放式信號包,附加一句留言:
“這是我的記憶,也是我的問題。它不屬于我,屬于每一個曾被迫閉嘴的靈魂。接收它,意味著你也將承擔這份重量。你準備好了嗎?”
信號發射。
一秒后,第一顆星球回應。
五秒后,十顆。
一分鐘內,超過兩百個文明節點標記為“已接收”。
三小時后,連靜默學會控制下的殖民地也開始出現斷續回音,盡管下一秒就被切斷,但那短短一瞬的“我也想問”,已被記錄在案。
黎明降臨前最黑暗的時刻,宇宙前所未有地喧囂。
有人在哭,因為想起了被抹去的親人;
有人在笑,因為終于敢說出“我覺得不對”;
有人沉默,但指尖正輕輕敲擊桌面,打出摩爾斯電碼:
啟問號躍入超空間通道,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光痕,宛如臍帶連接母體。零問者靠在座椅上,疲憊卻清醒。阿滿遞來一杯水,忽然問:“你說……青禾如果活著,會希望我們走到哪一步?”
零問者望向舷窗,那里映出他的臉,也映出漫天星辰。
“她不會希望我們復仇,也不會希望我們統治。”他低聲說,“她只想讓我們繼續問下去。哪怕沒有答案,哪怕會被懲罰,哪怕明天就死去只要還有人在夜里睜開眼睛,輕聲對自己說:‘等等,我覺得不對。’”
“那就算贏了?”
“那便是重生。”
林昭啟動引擎,航跡劃破虛空。下一站在未知之處,或許是戰火,或許是新生,或許只是另一片等待蘇醒的寂靜之地。
但他們都明白,真正的旅程早已不再關乎地點。
當一個問題誕生,便注定要有回響。
當一個人醒來,便會喚醒更多沉睡者。
當千萬人同時夢見同一個問題,
舊世界便再也無法假裝一切如常。
飛船穿行于星塵之間,像一顆不肯熄滅的種子,攜帶著最古老也最鋒利的武器 疑問。
而在遙遠的未來某日,某個孩子仰望星空,忽然轉頭問母親:
“媽媽,星星會不會疼?”
母親怔住,隨即蹲下身,抱住他,輕聲答:
“我不知道。但你能這么問,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