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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6章 天命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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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丘公飽含情感的話音落下,許久都沒人出聲。

  有人陷入沉思之中,有人神色擔憂,還有人一臉迷茫.

  最終還是坐在最前排、最中央的陳勝率先開口,“浮丘公,你與諸位大仙皆為即將證道大羅的至高存在。

  孤相信你們識天數、知天命,聯合推演的結果,肯定不會錯。

  只不過孤也有一個疑惑。

  何為天命?

  如果天命代表了老天爺安排好,必定會發生之未來,那么世人皆知的‘暴秦二世而亡’之天命,應該是最大、最不可動搖之天命。

  這一天命要遠超所謂的‘東南有天子氣’。

  現在的結果卻是,最大、最不可撼動的天命動搖了,需要諸位大仙親自下場搶救。

  那么,其它微不足道的小天命,是否更加容易發生更改?

  對稍小的天命,我們是否應該不余遺力、不計代價地去追求?”

  ——暴秦二世而亡這么大“一坨”天命都可能終結,你們為何執著于我“首義”天命已結束?

  為何一定要追逐都不知道在哪的“東南天子氣”主人,甚至不惜為了給“東南天子氣”騰位置,要讓已建立起強大楚國的我,做出犧牲?

  他已經知道東海龍王“暗中”會見了劉季、項梁等人,與他們結成“真龍天子”之盟約。

  只有他,沒有得到邀請,沒有收到龍族的氣運。

  東海龍王雖隱秘行動,其實他弄出來的動靜真不算小。首先,敖廣連服侍陳勝的袁統領都殺了,陳勝怎么可能不驚怒,不調查緣由?

  其次,敖廣廣撒網,召集了太多神州英豪結成盟誓。

  連英布和秦嘉,都得到了一道真龍氣運。

  而英布、秦嘉又和陳勝不對付,這怎么瞞得住?

  當然,敖廣未必想隱瞞。鳳鳴岐山,舉世皆知,青史傳頌。

  敖廣只恨此時羽太師威嚴太盛,東海龍宮不敢直攖其鋒。不然他鐵定要讓四海龍王齊聚,萬龍鬧海,震驚三界,讓世人皆知“真龍天子”之天命。

  剛開場便遇到刺頭挑刺,浮丘公早有預料,神色依舊平靜,道:“‘天命’是一種趨勢。

  不是老天爺像下棋一樣,把三界眾生當成一枚枚具體的棋子,操控每個人做出每一個選擇。

  比如楚王你。

  如果此時東南天子氣的主人出現,你愿意退位讓賢,獻出國璽,送上張楚的輿圖與戶籍嗎?

  很顯然,你不會。

  你有反抗史上第一人皇嬴政的勇氣,東南天子氣的主人能與人皇政比?

  所以你明知天命在他,依舊會拔劍指向東南天子的主人。

  對天命之子而言,也不是有了天命,便可坐等命運兌現。

  如果不付出比你更多的努力,擁有超越你的智慧與勇武,在面對你的打壓與圍剿時,他可能極為凄慘,甚至可能夭折。

  這就是為何‘大秦二世而亡’這一天命,會在此時受到嚴重威脅。

  可另一個問題出現了,要實現天命,需要有大智慧、大毅力、大勇氣。

  要逆轉天命,需要付出多大代價,難度有多高?”

  浮丘公眼神平和地看著陳勝,眼底還有微弱的憐憫,“為了改變大秦二世而亡之天命,羽鳳仙從成為大秦太師開始,幾乎沒完整休息過一天。

  哪怕是過年,她也只是跟朋友吃了頓團年飯。

  期間還處理了不少積壓在咸陽朝廷的庶務,大年初二就又出去了。

  她在瘋狂提升自己的實力,用一日千里都不足以形容她道行增長之快。

  去年上半年,我在楚地第一次遇到她時,她連直面我的力量都沒有,只有逃跑的份。

  到了今年,就在前幾日,她當眾殺了道行不弱于我的鹿鼎大仙。

  她除了努力,除了絕佳修行天賦,還特別聰明,擁有大智慧、大氣量。

  咸陽累積的財富,連仙人看了也會眼花繚亂、沉醉其中,羽鳳仙一個從外邦來的沙蠻子,按說沒見過大世面,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貪欲。

  可她怎么做的?直接把人皇嬴政遺留的無數珍寶送出去,搞出十年仁政。

  你們誰有這種魄力?

  李斯得罪過她,她讓李斯當軍機領班,權位比之前還要高,因為李斯真有能力。

  李斯、馮去疾、國尉寮、蒙氏兄弟,他們中只要有一個不死,滅秦的難度會增加十倍以上。

  所以按照原本的天命,他們本該在半年內全部被胡亥處死。

  現在他們都活了下來,因為羽鳳仙除了氣量與智慧,還識天數、知天命。

  也只有這種人,才可能撼動既定之天命。

  楚王你說‘東南天子氣’的天命稍微小一些。

  我姑且認為你是對的,可普天之下,還有第二個羽鳳仙嗎?”

  哪怕陳勝心中有一萬個不服氣,此時也沉默下來,不敢說“羽鳳仙不過是怎么怎么”之類的話。

  論實力與天賦,他敢說自己比她強,會被天下人笑掉大牙。

  說比她更努力去年春節,他娶了五個妃子,通宵達旦、歡樂不斷,從年初持續到正月十八。

  他倒是想說自己的氣量與魄力不比她差。

  可他又想起田榮為了污蔑自己,編寫的《諷陳勝之茍富貴》歌謠。

  剛想到田榮,田榮便道:“如果東南天子氣的主人注定為天子,其他人的努力只會給自己招來災禍。

  我們何不投大秦,而選擇以更加艱辛的道路去等待被真命天子征服?”

  “狗攮的,我就知道齊國靠不住。”

  立即有神州豪杰義憤填膺大叫起來。

  “上次嬴政橫掃六合,齊國便一直作壁上觀,眼睜睜看著暴秦滅掉諸國。如今看來,齊田氏是狗改不了吃屎。”

  田榮大怒,扭頭朝說怪話的豪杰吼道:“爾等皆為蠢彘乎?

  我之所言,非我私人之顧慮,而是所有潛龍都必然面臨的難題。

  此時浮丘大仙在此,愿意為吾等解析天命。

  難道不當場說出來,還要藏在心里,成為眾人相互懷疑的心魔嗎?”

  “只有你齊田氏才有這種心魔,我們誓與暴秦不共戴天!”項籍厲聲道。

  黥布立即高聲附和道:“項兄弟,說得好,老子寧可屈從了陳勝,也不會考慮投降暴秦。”

  “沒錯,反秦是吾等能聚在一起的根由。投靠楚王也罷,投奔項梁公也好,甚至可以向你田榮俯首稱臣,絕對不能投降暴秦。”

  算上各自帶來的下屬,現場有七百多個神州英豪,最遠的甚至來自百越。

  可無論他們來自何方,此時都對投降朝廷不屑一顧,對提出這種想法的田榮憤怒不已,源自本能地反感。

  浮丘公見到他們的反應,面色大悅,歡喜道:“什么叫天命,這就是天命啊!

  膠州王,楚王,你們看一看大家的表現。

  這就是貧道所說的大勢。

  反秦是大勢所趨,暴秦必亡這一想法深入人心。如此大勢,亡秦之天命怎會不兌現?”

  接著他又緩和語氣,道:“不過,今次盟會,大家當暢所欲言。不把心里話說出來,真有可能化為心魔。”

  他轉向田榮,問道:“膠州王,你實話實說,為何覺得投降大秦朝廷,會成為眾反王的心魔?”

  田榮轉身掃視剛才呵斥與嘲諷自己的神州英豪,道:“血氣之勇,我也有,但我很清楚,血勇盈不可久。

  當你們只剩下一座孤城,當你們的將士人心離散,你們會突然發現能活著是多么美好。

  那時,你們首先會想到燕無雙。

  燕無雙可是燕丹轉世,還刺殺渤海王,殺了渤海王世子。

  ——他都能活,我若主動投降,至少能保住榮華富貴?

  或者如浮丘公先前所言,羽鳳仙有意維持一種長期的‘和平’,容許我們的宗廟社稷存續。

  既如此,為何一定要跟大秦魚死網破?”

  項梁皺眉道:“膠州王,齊王田建投降了秦國,結局如何,你難道不曉得?

  嬴政將他流放到共地,表面上說繼續讓他當王,繼續延續齊國宗廟社稷。

  可轉頭就將齊王建扔在松柏林中,不許任何人接近,將他活活餓死。

  現在羽鳳仙要千金買馬骨,故而讓燕無雙活下來。

  可你真以為燕無雙能一直活著,甚至留下后代?”

  田榮嘆息道:“項梁公,你說的是經驗,我說的是人性與現實。

  咱們走著瞧吧。

  此時罵我、嘲諷我的神州豪杰,將來投降大秦者,一定有很多。

  而我田榮,會用生命守護大齊之榮光。

齊國田氏縱然真到了必須投降的一天,也必定是真正山窮水盡、爾等皆落幕之后  而且不是我投降,我永遠不投降。”

  “你憑什么這么說?我還說你會最先投降呢!不信咱們走著瞧,看反秦聯盟中,誰最先跟暴秦妥協,或者暗中達成默契。”

  距離田榮近的超等貴賓、高等貴賓,都沒說話。

  依舊是距離他遠,看不清人臉的神州豪杰在叫喚。

  倒不是只有遠處的神州豪杰才激憤。

  事實上,田榮周邊的人,都沒給他好臉色。

  可田榮終究是膠州王,齊國依舊是強大的諸侯國。這會兒與他頂嘴,爽快了,萬一散會后,被田家報復咋辦?

  田榮冷笑道:“我田榮一生富貴,縱然此時死了,也沒有任何遺憾。

  你們多為江湖豪杰,如今驟然成就大事,榮華富貴、嬌妻美妾、酒池肉林全都有了。

  當你們身處絕境,即將失去它們時,還能堅持信念、坦然赴死?”

  “我們縱然不敵暴秦,也會擇一英主而投效。或者共尊一位伯長,猶如當年的中原五伯,讓伯長帶領吾等共抗暴秦。”有人道。

  田榮想繼續嘲諷,可“伯長”是個超級敏感詞,讓他瞬間冷靜下來:瑪德,老子要跟陳勝爭奪“伯長”之位,要收買人心呢,怎么跟這群泥腿子吵了起來?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看陳勝。

  楚王果然面有愉悅之色,眼中也有嘲諷之意。

  田榮在心里罵了一百遍“我是個傻逼”,罵了五百遍“陳勝是個賤人”,面上迅速調整表情,慨然嘆息道:“這正是此次盟會的目的啊。

  我當然希望這一目的能達成,不然我來這兒干啥?

  為了結成思想統一的鋼鐵同盟,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

  我提出問題,是希望浮丘公幫大家解決問題。

  你們卻把我當成了問題本身,仿佛只要把我踩進泥地里,問題便解決了。

  連好好交流都做不到,怎么可能親密無間地合作?”

  此言一出,眾多義憤填膺的神州英豪,都緩和表情。

  還有人露出尷尬與愧疚之色。

  浮丘公道:“諸位請聽貧道一言。首先,膠州王所慮,的確有可能發生,但他也的確是杞人憂天。

  人族為天地主角,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民心所向,天命降臨。

  暴秦無道失德,民怨沸騰,上蒼有感,讓你們應運而生。

  是你們,而不是現在的中原百姓代表了‘民意’與天命。

  民心的力量是巨大的,能改變天命,可民心多變。

  普通人短視,只能在乎眼前。

  朝廷對他們不好,他們只恨不能與天地同毀;朝廷一旦施行十年仁政,真實改善他們的生活,他們便沒了與大秦同歸于盡之決心。

  你們不同,你們代表了過去與現在神州眾生的集體意志。

  你們是老天爺的選擇,也是人道的選擇。“

  這是浮丘公,或者說準大羅們的真心話。民心鑄造了天命,身負天命者為“天命之人”,也即是這群神州豪杰。所以,他們的核心關注目標,只是這群神州潛龍,而非“這一世的”百姓。

  可如果羽太師在這呃,羽太師的確在這兒,她也聽到了浮丘公的話。

  不僅沒露出擔憂之色,她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

  這場天命棋局上,她和準大羅的路線方針一開始就不一樣。她的核心政策十年仁政,只服務于老百姓,也只爭取民心。對神州潛龍不說不屑一顧,至少沒怎么費精神與時間去針對。

  掃視一眾若有所悟、神情亢奮的神州潛龍,浮丘公繼續道:“如果你們中有少量英豪迫于無奈,或被利益所誘,選擇歸順大秦朝廷。

  少數人的抉擇對大局無影響,不用擔心。

  如果你們中大多數人都歸順大秦朝廷,則代表天命已改。

  投就投了吧,貧道也會順應新的民意、天意,向羽鳳仙遞交降書。”

  項羽忍無可忍,豁然起身,指著浮丘公喝道:“浮丘大仙,你在說什么屁話?!

  你是來鼓舞士氣,幫我們團結一心的,不是在這兒說喪氣話。

  暴秦必亡!我說的,天命改了也沒用!”

  “豎子,休得無禮!”項梁公臉都嚇白了,使勁去拉侄兒。

  “說得好!”浮丘公卻是滿臉笑容,大聲稱贊。

  “膠州王,你看到沒?你再看看其他人。

  他們即便沒有如項籍一樣怒發沖冠、拍案而起,也都一臉不服氣,心里很不舒服。

  天命沒有改變,你們依舊代表了滅秦之天命。

  只要你們信念不移,任憑羽鳳仙多么勤奮、智慧、道行高、神通強,統統沒用,大秦必亡!”

  項羽愣愣怔怔,有些尷尬地坐了回去。

  田榮心里不服氣,覺得項籍就是個嫩頭青。

  嫩頭青的血勇,沒任何意義。

  不過,浮丘公先前那番話,讓他挑不出毛病。

  若他們都降了,浮丘公完全不用再糾結、擔憂什么,趕緊跑路吧,還跟羽太師拼什么命?

  人家只是來賺人道氣運的,滅秦是獲得人道氣運的手段,不是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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