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災.”呂雉略一思索，便問道：“道長的意思是，天上神靈故意布置災火，讓凡人遭災受難？”
無崖子點頭道：“你既然有此見識，為何還如此不小心？”
呂雉尷尬一笑，道：“倒不是弟子有見識。自從二世皇帝登基，朝廷弄出了各種新政策，比如‘告民書’。
最近一段時間，天下發生的大事，很多都和神仙有關。
弟子之前在呂家當小姐時，有心尋求仙緣卻福分不夠，對神仙之事都不太了解。
如今蹲在城門口聽門吏講‘告民書’，倒是知道了很多神仙的秘辛。
像是扶龍庭，借人道氣運清洗罪業。
之所以了解布災，還是聽盧綰媳婦講的，她說河伯布災惹怒朝廷，被剮了。
道長還不知道吧？
盧綰憑借您賜予的游仙枕，結緣了一位神仙妃子.”
呂雉將盧綰媳婦秋水的事兒快速講了一遍。
講述過程中，她又悄悄用眼角余光，觀察無崖子老道的微表情。
無崖子老道只微微頷首，神色淡淡，沒任何明顯情緒變化。
呂雉心中有些失望。
她修煉《亭長夫人功》，掌握了好幾種“奇術”呢。除了針對自然氣象的言出法隨，還有洞察人心與人性奇效。
她自己也不明白原理，但她很容易捕捉別人的細微表情，進而猜到對方的心思。
有些事兒，她自己有所猜測，也從奇人異士那兒聽到些“只言片語”。
但無論別人怎么說，都不如自己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故而才當面試探一下“無崖子老師”。
“得知新河伯只是朝廷養的一條小龍，秋水妹子還十分失望，有些不甘。她也是河神，萬萬不敢對河伯之位有半點肖想，但她覺得自己比區區一條小龍強多了。”呂雉道。
無崖子老道淡淡道：“盧綰的媳婦且不說，現在只說你。
你既然知道有些天災，是天上神靈故意為之，為何‘呼風喚雨’時，心中沒半點警覺？”
呂雉皺眉道：“沖濕小麥的降雨，是神靈在布災？弟子還真沒察覺。
沒感覺到有人在邊上窺探。
而且弟子聽秋水妹子說，龍王布災是在夏季，在莊稼需要雨水生長時。
麥子都收了，還布災干啥？”
無崖子道：“布災不分季節，布災也不限于洪水與干旱。
操控降雨只是最常見的布災方式。
今年夏天，天庭雖有布災，效果卻沒達到預期，因為大秦朝廷也有雨師。
秋收后突然晴轉暴雨，大概是某些神靈想在年底沖業績。”
呂雉緊張道：“道長，弟子是否被神仙發現了？”
無崖子老道也不太確定。
如果呂雉真被發現了，天機泄露了，呂雉早該被人盯上。
此時呂雉周圍卻是干干凈凈，連監控她的符使、功曹，都沒見到一個。
而且《亭長夫人功》終究是她創造，若暴露，她應該有點感覺。
就像“泄天道”時，功法一旦外泄，功法創造者接收到“天道感應”。
可即便是此時此刻，她也沒任何心血來潮。
如果呂雉沒被發現弄出那么大的動靜，依舊未被布雨的神靈發現，那呂雉的“亭長夫人奇術”真有些邪性呢！
“除了喊停降雨，你還能干什么？”
呂雉道：“弟子還喊停過狂風，喊停過冰雹與降雪。
還有一回，似乎驅散烏云，把天上的太陽喊了出來。”
——直接言出法隨，改變天象，這“奇術”有點超綱啊！
無崖子將信將疑，“你確定所有天象變化，都是你的功勞？”
呂雉搖頭道：“不能百分百確定，只能肯定有時候我的確能喊出想要的天氣。”
無崖子一揮手，一股氣流推開窗戶，讓冬日的寒風吹入書房。
“你試試看，讓風更大些。”
呂雉對著窗口，像是在蓄勢，聚精會神了一會兒，才喊道：“風更大些。”
風還沒變，無崖子的眼神先變了。
剛剛那一瞬間，呂雉身上爆發了一股強烈到不容反抗的精神意志。
不僅是她的精神力增強了許多，關鍵是神韻上竟與嬴政的“不滅意志”有一兩分相似。
她當年在西蜀凝結的人王權柄，與嬴政的“不滅意志”沒任何相似性呢。
“呼呼呼”
兩息時間后，更強的冷風灌入室內，明顯比之前強了一籌不止。
呂雉有些開心，又有點小得意地笑道：“道長，您看，北風是不是更大了些？”
無崖子站起身，輕輕一躍，人從窗口鉆出去，來到百丈高空之上。
閉上眼睛感知了片刻，“他”一臉疑惑地返回地面。
“大概，你并沒暴露。”
無崖子完全沒發現任何異狀。
在“他”的感知中，局部的風力的確增大了，卻是一種純粹的自然變化。
沒有異常的天地靈氣波動，沒有任何法則波動，也沒修士的法力波動。
因為地形地貌、氣流變化等外界環境，自然界中的風力本來就不均勻。
此時呂家的環境沒變，呂家之外的沛縣、沛縣之外的郊外，似乎有某種影響風力的因素“自然而變”，繼而引發蝴蝶效應，導致吹向呂雉的北風更加激烈。
范圍不大，持續時間應該也不會太長，沒有任何異常的人為干擾因素。
太自然了。
可呂雉明明當著“他”的面使用“奇術”。
“他”十分確定風的變化很不正常。
“至少這次的呼風，沒有任何術法波動。大概之前的氣象變化，也沒術法波動。”
呂雉先一喜，又好奇道：“為何弟子能讓天地氣象發生變化？”
“我已有猜測，但還需要驗證，要進一步了解你的情況。”
無崖子沉吟片刻，問道：“你的‘奇術’難道僅限于氣象變化？”
呂雉道：“氣象變化最為明顯，也最為神異。
其它的奇異之處也有不少。
比如，弟子現在不怕鬼，也不怕神秘莫測的奇人異士了。”
猶豫了一瞬，她還是坦言道：“弟子還能察言觀色，仿佛能聽懂別人的心聲。
別人是惡意還是善意，弟子能比較敏銳地發覺。”
無崖子笑道：“修煉《夫人功》的內功，并非普通仙武的真氣，而是一種更本源的精神能量。
你不懂玄門的元神法，可你此時的靈魂，絕對不比普通修士的陰神差。
精神意志強大，自然會有種種異能。
比如，心靈感應更加敏銳。
這倒不是《夫人功》的特例。
就像修煉任何仙武，都會強身健體，跑得更快、力量更強。”
接著無崖子又疑惑道：“你命格奇特，本來就不需要怕鬼。
怕異人，更沒必要。異人也是人，人有何可怕？”
呂雉道：“弟子待字閨中時，真有點害怕鬼鬼祟祟的邪物、鬼物。
修煉《夫人功》有所成就后，弟子莫名其妙膽子變大了。
有時候傍晚在樹林里、荒山上，見到了看似恐怖的妖魔鬼怪，弟子還探頭仔細觀察，心里只有好奇與厭惡，沒有半分恐懼。
被他們發現后，依舊不怕，還特有底氣地朝他們大吼。
我一吼，他們嚇得戰戰兢兢，瘋狂逃竄，甚至直接煙消云散。
異人懷有異術、實力強大且邪詭，總給弟子一種不適與不安。
現在莫名的不安沒了，弟子心里有了底氣，也不曉得是何故。
弟子只見過鬼怪，目前還沒與奇人異士起過沖突，不曉得對他們吼一嗓子，有什么效果。”
說到這兒，她露出古怪之色，道：“都說亂世出妖孽。如今天下將亂，咱沛縣的確鬧出很多妖邪魔怪的事故。
有時候村里遇到了鬼怪，都不用花錢請道士。
鄉親們曉得我的厲害，都請我去鎮邪。
凡有邀請，我都不拒絕。
凡我所過之處，妖魔鬼怪要么直接灰飛煙滅，要么狼狽逃離。”
“你這動靜鬧得太大了呀！”無崖子挑了挑眉。
這婆娘完全無所顧忌，一會兒呼風喚雨，一會兒鎮壓邪祟，異象盡顯。
即便自身沒有術法波動，可異象與異常太多了，還都發生在她身邊，早晚被人注意到。
呂雉無奈道：“鄉親邀請，我豈能拒絕？不過，道長也不用擔心。
如今所有人都曉得，我和劉季一樣，跟隨道長您學過‘奇門遁術’。”
無崖子送給她的“新婚禮物”，是一套完整的功法，既有內功，也有身法與心經。
心經是《道門版·正氣訣》，呂雉都沒入門。內功是《亭長夫人功》（庶民之力），身法則是小羽早年保命神跡《魙空步》，呂雉依舊沒入門，用不出來。
不過，用來當“奇術”的借口，倒是足夠了。
其實，這種修煉速度，才是呂雉真正的武學天賦。
無論《正氣訣》還是《魙空步》，都需要極高的才情，需要大量時間研究。
呂雉武道天賦平平。
當了劉季媳婦，又沒時間刻苦鉆研，故而兩門功法都沒入門。
她能速成《亭長夫人功》，是因為她身負修煉這種功法的天命。
天命才是最大、最bug的天賦。
“如果你不主動宣揚，怎會所有人都知道你能鎮邪？”無崖子問道。
呂雉道：“我經常一個人進入荒山野嶺，去給劉季送飯。
鄉野之中都有妖精鬼怪，更別說深山老林中。
劉季躲在芒碭山里。
芒碭山方圓幾百里，林子里、洞窟里、深澗中，都藏了很多妖魔鬼怪。
附近百姓不僅見過，還深受其苦。
我明明是個‘弱女子’，卻可以獨自挑著扁擔進山，來來回回幾十次，每次都精準找到劉季，每次都安然無恙、按時返回。
附近鄉鄰豈不驚疑？”
呂雉給逃亡芒碭山的劉季送飯，全沛縣之人都知道。
她自己也從不避諱。
在小羽前世的《史記》中，還明確寫了：呂雉每次送飯歸來，還到處嚷嚷——知道我為何能在茫茫荒山中找到劉季不？因為劉季頭頂有七彩祥云，我順著云氣找過去，一找一個準。
這婆娘在為自己老公造勢呢！
這一世，呂雉肯定不敢這樣亂嚷嚷。劉季的天子氣，此時也沒露出來。
可她一個人挑著幾百斤重的蔥油餅，穿街過巷，在附近村民的注視下進入芒碭山，還不止一次。別人又不是傻子，哪能不曉得她去干啥？
為何官府不管？明明劉季是通緝犯。
官府并非不管，呂雉其實坐過牢。全靠劉季好哥們曹參與蕭何，才能免除磨難。
“他們驚疑歸驚疑，你可以說你功夫好，沒必要暴露奇異之處。”無崖子嘆道。
呂雉解釋道：“我經過的地方，鬼怪都不見了，讓百姓們發現了。
我不想被人當成精怪，就說自己天生命硬，又跟隨道長學過奇術。
他們便請我幫忙驅邪，我豈能拒絕？
試過一兩次，比沛縣城外松風觀的道士還要厲害，我的名聲便在鄉下傳開了。”
說到這兒，她臉上露出既無奈又得意的復雜表情，“隨著我名聲傳開，我幫的鄉鄰越多，我明顯感覺《亭長夫人功》修煉起來越順暢，‘內功'增長越來越快。
當年道長傳弟子功法時，不是說過嗎？
只要弟子做了正確的事兒，內功就會增長，凡正確之事都要堅持下去。
若內功衰退，說明弟子做了錯事，需要立即改正。”
這的確是小羽在《亭長夫人功》中留下的限制。
她從來不介意傳法眾生，但她十分在意自己的法，成了歹人作惡的力量之源。
呂雉可以言出法隨，可以擁有各種奇異力量，但她的力量根源在《亭長夫人功》。
而亭長夫人功真正的名字是“庶民之力”！她的力量來自庶民。
呂雉受到庶民真心認可與擁護，才能修煉出“夫人內功”。哪天呂雉倒行逆施，民怨沸騰，她會失去“庶民之力”。
“唉，時也命也。我希望你低調隱忍，不被別人注意。可你修煉此門功法，似乎注定要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無崖子嘆息道。
呂雉道：“之前有不少奇人異士來沛縣找劉季，他們明顯更關注劉季而非弟子。”
“呃，這倒也是。”無崖子愣了一下，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俗話說，樹大招風。
呂雉這棵樹單獨拎出來，的確很大，很顯眼，很容易招惹異樣的目光。
可實際上呂雉這棵大樹，依附在一棵更大的“天子樹”下。
現在的劉季已經夠顯眼，被人做局成了通緝犯。等將來劉季的“東南天子氣”暴露，誰還會多看呂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