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亂叫！”碧霄也聽到了水桶道人的叫喊。
她氣得俏臉通紅，喝道：“水桶，你個忘恩負義、欺師滅祖的逆徒。
我們姐妹往日對你還不夠好？恁是要害死我們，你才肯罷休？”
“師叔祖，弟子不敢，弟子還茫然無措、不知所謂。”
水桶進入仙云，掃了一圈，見到三霄娘娘都在，連忙恭敬行大禮，嘴上委屈喊道：“不知‘忘恩負義’、‘欺師滅祖’，是怎么落到弟子頭上的？弟子純冤啊！”
“我們三姐妹如今是個怎樣尷尬的處境，你不曉得？”云霄娘娘粉臉掛霜，神情肅穆道：“往日你有所求，我們都是盡量滿足。
可你還在拼命拉我們入劫。
我們如今入了神道，哪還承受得起半點劫氣？
你定要我們三個身死道消、魂飛魄散，還不是忘恩負義，大逆不道？”
水桶跪在仙云上，朝三霄娘娘磕了一串響頭，連聲告罪道：“是弟子魯莽了。
弟子心中太過焦躁、憂懼。
聽到娘娘喚我，立即找到了主心骨，才亂叫了幾聲。
弟子真心感激師叔祖，沒有欺師滅祖之意，請師叔祖明鑒！”
浮丘子也在行過禮后，勸道：“之前羽鳳仙故意污蔑三位娘娘，說娘娘秘傳她奇術，她才能升級黃河陣，將我們拿下。
鹿鼎道友堅決不信，一直在替娘娘辯解，說羽鳳仙故意拉娘娘入劫，用心歹毒，我們不可著了她的道。”
云霄皺眉看了他一眼，道：“水桶，我們喊你過來，就是要你了結這件事，別再讓我們三姐妹沾染因果。
你也別怪我們過于霸道。
我們為何被羽鳳仙盯上？
還不是你悄悄找碧霄借走金蛟剪，讓葉九天在華山論道中擊殺羽鳳仙？
為了拿回金蛟剪，我才下界哄騙她。
付出了一套本該沒什么威力的九曲黃河陣，換來她的承諾。
現在鬧成這樣，最初之因，可不就在你身上？”
鹿鼎仙苦著臉道：“師叔祖言之有理，弟子心中只有慚愧，不敢有半點怨言。
但弟子連九曲黃河陣都破不了，當著三界眾生的面，丟了個大臉。
要如何幫三位師叔祖化解因果，師叔祖能否指教一二？
只要弟子能做到，一定照做！”
碧霄道：“這個簡單，你直接坦誠與葉九天的關系，將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
“弟子要跟誰說？仙界之人，多數都知道葉九天與弟子的關系。
先前在人間界，弟子也主動向羽鳳仙坦白了金蛟剪的因果。
她明明什么都清楚，還是要害三位師叔祖。
她天生心眼兒壞、下手黑，沒辦法呀！”鹿鼎仙道。
碧霄立即道：“你不用跟羽鳳仙說，也不用跟仙人解釋。
你去找人間的史官、說書先生。
你跟他們講清楚，讓他們將此公案寫入書冊，流傳萬古。
對了，你們不是要輔佐真命天子嗎？
一定要掌控新朝的言論，讓史官為我們三姐妹辯明清白，多寫一些羽鳳仙的壞事兒。
比如，她過去拷問仙法，偷竊蟠桃.種種可惡之事，足以寫一篇十萬字的‘惡仙姑傳’呢！”
鹿鼎仙奇怪道：“師叔祖怎么想到寫史了？這不是羽鳳仙的手段嗎？”
碧霄一臉鄙夷，道：“虧你還要證道大羅，要引導大劫。連知彼知己、取敵之長都不懂？
羽鳳仙如今威風凜凜、戰無敵手，肯定是她做對了什么。
仔細研究之，學習她的優點與長處，再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她終究是在輔佐沒有天命的大秦，天生就處于劣勢。
我們不，你們若學她，一定能做得比她更好。
比如，她搞十年仁政收買民心，你們也應該竊取大秦國庫，用大秦的銀錢補助百姓。
她疏通地脈，掌控地權，你們的道行明明比她更高，為何不跟她爭奪地權，爭取讓神州地脈更加穩固？
又比如，她始終用朝廷大義壓你們，你們努力壞她的大義呀！
怎會夾腦風地刺殺天下聞名的賢者？”
碧霄俏臉皺成一團，恨鐵不成鋼道：“連我這種在封神時期發癲的人，都覺得你們現在更癲。你們莫不是劫氣沖腦，失了智？”
鹿鼎仙訕訕道：“失敗了才叫‘發癲’，成功了就是妙策。
按照常理，我們成功的可能性極高，失敗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青蓮孫都逃出咸陽數百里了，還能被羽鳳仙抓到。
這要是放在封神時期，諸位師叔祖誰能想到？”
“咳，碧霄娘娘，請問我們該如何壞羽鳳仙的大義？”九巔老人問道。
鹿鼎仙也端正了表情，恭敬行禮，道：“請師叔祖不吝指教。”
浮丘公與陽伯散人也一臉期待地看著碧霄。
碧霄剛訓斥他們時，他們還不以為然。
覺得她一個應劫失敗者，經常被當成典型來教育后輩，完全沒資格教訓他們。
可聽著她一條條分析，他們竟入了迷，有種醍醐灌頂之感。
倒不是他們腦子笨。
他們都能證道大羅了，怎么可能蠢？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見眾位大仙都擺出恭敬聆聽的老實樣兒，碧霄眉飛色舞，得意洋洋。
云霄隱晦地瞪了她一眼，她才收起嘚瑟的小表情，朗聲道：“壞羽鳳仙的大義，其實非常簡單。
羽鳳仙的大義來自一統天下的大秦皇朝。
只要新朝建立，哪怕尚未滅秦，只要形成兩朝對峙之勢，羽鳳仙便再也無法用大義拿捏你們。
比如，背誓天師案。
就說敵國暗間重金收買了那些天師。
背誓者固然被人唾棄，但案子不至于鬧這么大。
又比如刺殺三公，敵國刺客殺大秦三公，不是理所當然嗎？
所有凡人都能接受這類政治上的蠅營狗茍。
唉，春秋戰國時期，禮崩樂壞，臣子背叛不忠，主君卸磨殺驢，經常發生。
不要弄成仙人與人道對立。
要把事件往人道內部，國與國之間的敵對上引導。
諸侯國之間的亂斗，無論多么沒下限，也不會損害仙人之名。”
“有道理呀！”鹿鼎仙喃喃道。
碧霄咧嘴笑道：“其實你們當務之急，不是與羽鳳仙斗法，而是增強自身的天命。
可還記得去年羽鳳仙與四瀆五岳之神的約定？”
浮丘公道：“娘娘是說歸還真形圖之約？”
碧霄點頭道：“羽鳳仙其實早告訴了你們答案——大秦最怕失去正朔地位。
若有神州英豪先立一國，再去泰山封禪獲得天命，成為部分神州百姓心中的正朔。
大秦帝國立即降格成了大秦王國，如同嬴政前的‘秦國’。
如此，秦國只是神州諸侯之一，不再是人道魁首。
現在羽鳳仙可以借正朔之大義名分，將你們打成叛國逆賊，你們都沒法為自己辯解，因為這是事實。
可一旦大秦帝國不再是唯一正朔，她還能用大義壓人嗎？
她派人在仙山洞府外貼告示，你們讓‘新朝’的差役將之撕毀，合情合理，都不需要你們親自出手。”
鹿鼎仙眼睛更加明亮，“師叔祖妙計可安天下啊！”
碧霄笑得越發得意。
云霄嘆道：“這算什么妙計？過去的封神之劫，不是將答案告訴了后人嗎？
諸多匡扶天下的闡教修士，從來不直接與朝歌的人皇為敵。
他們只是通過輔佐姬氏王朝、增強西岐力量，讓西岐與殷商對抗。
姬氏為了獲得大義名分，文王在羑里待了整整七年。
姬家太子伯邑考被做成了肉丸，武王也故意守在西岐，等殷商主動來討伐自己。
如此種種，商紂徹底失了道義，西岐可以高舉‘伐無道’之大旗，天下萬民皆從之。
似你們這樣，直接沖擊帝都殺人，還殺當朝賢相、兵圣。
放在當年禮儀不嚴的野蠻年代，都匪夷所思。
闡教金仙即便入了朝歌，也是勸誡紂王當個好皇帝，還假意要幫紂王鏟除狐妖蘇妲己.“
說到最后，云霄娘娘都忍不住吐槽，“你們現代金仙，咋耿直得如同我們‘古截教修士’，怎么沒學到半點闡教的虛偽狡詐 明明看了《封神舊事》，該向取得勝利的闡教學習呀！”
九巔老人先是連連點頭，聽到闡教大仙虛偽狡詐時，他不樂意了。
因為他算是云中子一脈。
“當年云中子大仙的確想要除去狐妖妲己，心誠意堅。
奈何紂王糊涂透頂，大商失去了氣數，命該如此。”
云霄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以云中子的道行，真想除掉狐妖，都不用露面，何須紂王配合？
即便云中子自己不動手，只要放出話，說出‘蘇妲己是狐妖’的事實.
消息早晚傳到聞太師耳中。
到那時，聞仲必定提著神锏沖入后宮，直接就把妲己活活打死了。
紂王膽敢阻擾，連他一起活活打殺，重新立個皇帝。
這道理，當年誰人不知？
你要尊師重道，避尊者諱，這種孝心是好的。
可謊話說得自己都信了，還以身入劫，所言所行按謊話來，就太愚蠢了。”
如今羽太師在大秦的地位，幾十萬年前的聞太師早享受過了。
他能呵斥君王，甚至在朝堂上打死佞臣，以紂王的暴脾氣都只能嚶嚶哀求。
但凡聞仲曉得妲己是狐妖，絕對第一時間打殺，誰都攔不住。
云中子在紂王面前裝了好大一個逼，弄得自己逼格滿滿，讓紂王都敬服敬佩，可很簡單的一句話——“妲己是狐妖”，他恁是不說。
專門搞些過程復雜且見效慢、還極容易出錯的除妖之法。
說到底，云中子就不是真心幫商紂，他只是在幫闡教賺“道義”——我闡教不是沒提醒過商紂，他自己不聽，還恨上了我（在妲己挑唆下），如之奈何？
從這件事上也能看出來，在識天數、知天命方面，截教弟子的確比闡教差了幾個檔次。
大商那么多截教高人，恁是沒一個發現蘇妲己的身份，而闡教金仙都沒見到蘇妲己，只在天上往下瞥了一眼，立即發現皇宮內有妖氣。
聞太師只會帶兵打仗，望氣觀星、感應龍脈辨吉兇禍福的能力，不能說沒有，只能說從效果上看，跟沒有也沒啥區別。
云霄貼臉開大，還說得句句在理，九巔老人老臉羞紅，卻絲毫反駁不得。
鹿鼎仙見氣氛尷尬，轉移話題道：“師叔祖，可還有其它妙策？”
碧霄臉上再次浮現興奮之色，張開嘴巴又有滔滔不絕之勢，云霄卻搶先道：“沒了，該說的已經說完，你們去吧！”
碧霄愣了一下，小表情悶悶不悅。
鹿鼎仙瞥了她一眼，心中明白云霄娘娘不愿被牽連太深。
“師叔祖，還請指點迷津，教我們如何破羽鳳仙的九元九曲黃河陣。”他朝著云霄不停作揖。
云霄搖頭道：“我自己能破她的陣，但我教不了你們。”
鹿鼎仙疑惑道：“為何師叔祖能破，卻不能教我們？”
“我有混元金斗護體，你們有嗎？當然，你們也能找其它護身靈寶。
單純以技巧破之，你們幾個聯手都辦不到，我也不行。”云霄道。
“那師叔祖能否將金斗借——”
鹿鼎仙話沒說完，便被云霄打斷，“想都別想！借給你們，只會有一種結果，再次被羽鳳仙奪走金斗，她拿著真正的金斗大殺四方、無人能治。”
鹿鼎仙訕訕道：“弟子不至于如此廢物即便弟子廢物，弟子身邊還有幾位道友。”
“混元金斗乃我們姐妹立身之根，誰都不會借。
除非你們請來道祖的手諭，讓道祖作保。”云霄娘娘斬釘截鐵地說。
話都說到這份上，鹿鼎仙幾人也不敢強求，再次恭敬行了一禮，表達了對娘娘的謝意，他們才聯袂而去。
等他們沒了蹤影，碧霄疑惑道：“姐姐為何阻止我繼續說下去？
之前只是陽謀，還有陰謀與奇謀沒說呢。”
云霄道：“說些腦子理智之人都能想到的陽謀，既給了羽鳳仙一個報應，又適可而止，不讓自己陷入大劫。”
淡淡金光在她們身后浮現，一個威風凜凜的戎裝神將邁步走了出來。
“大哥！”三霄立即恭敬行禮。
“大妹，你不用如此小心謹慎。”神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