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看清楚了，飛來的一點金光，是劍氣凝練成一根絲線的飛劍。
那飛劍有劍刃，也有劍柄，尾部甚至有一條紅色劍穗。
飛劍貼著她臉龐飛過，在她身后的妖蛤脖子上繞了一圈，笆斗大的腦袋滾落下來。
小羽脊背汗毛倒豎——被飛劍凌厲劍氣刺激的。
她愣了一瞬，立即轉過身，一劍刺向無頭妖尸的腹部。
“噗哧”巧實劍刺穿了妖軀，依舊入肉艱難，只刺進去巴掌長。
“嗤嗤嗤”妖軀斷脖噴灑血泉，妖蛤的尸體漸漸膨脹變形。
小羽有些急了，連忙用力猛推巧實劍劍柄，同時黑魚龍主神進入劍刃，“昂”
巧實劍變成一條纖細的黑魚龍，順著小羽的一推之力，鉆進妖軀腹內。
“轟隆”小山包那么大的妖軀，從半空掉落，重重砸在小麥地里。
無聲無息間，一位身形頎長的仙人，降落在妖軀上方。
他頭戴高山冠，頜下三縷柳須，身穿米白色儒服，廣袖長袍，氣度非凡。
“東方朔！”小羽驚呼一聲，又連忙整理表情，落地后，控背躬身，拱手一拜，“您的扈從羽鳳仙，拜見大人。”
“你不是我扈從！”
東方朔先擺了擺手，才又伸手向前一抓，將惶惶而逃的妖蛤元神，攝入手心。
“鏘！”斬斷妖蛤頭顱的飛劍，自動歸入他腰間的劍鞘。
小羽還想再攀關系，“大人，您帶我——”
“別說！再說我立即離開。”東方朔道。
小羽悶悶不樂地閉上嘴巴，問道：“大人，這妖蛤是何來歷？您不是帶著靖妖軍西征了嗎？”
“蛤蟆精從雒都一路向東逃遁至此。他挨了我一劍，雖沒死卻受了重傷，沿途不停吞食活人，以恢復力氣、驅逐傷口劍氣。”
東方朔上下打量她一番。
她形象和狀態都十分糟糕。
她像是放在尸泥血漿里浸泡了一遍。
若非落地前，她抹了一把臉，抹去臉上污穢，他都看不清她的臉。
衣服頭發完全濕透，不是被水浸透，是半消化的血肉泥漿，以及妖蛤和她自己的鮮血。
以他仙人的洞察力，只掃了一眼，便看出三十多處斷骨，皮肉撕裂、刺破、腐蝕之傷，更是不計其數。
在她后背琵琶骨處，甚至皮肉腐爛，露出大塊的白骨，看著甚是慘烈。
可她站得筆直，依舊斗志昂揚，身上透著凌厲的劍意，仿佛一柄剛剛戰斗過的利劍。
東方朔眼中有贊賞之色一閃即逝，
“張開嘴巴。”
小羽不解其意，還是聽話地張開嘴巴。
東方朔屈指一彈，一粒暗金色丹丸飛入她喉嚨。
入口即化，化為一股熱流，流向四肢百骸，渾身舒服得幾乎讓她靈魂飄出來。
她體內臟腑之傷、皮肉之傷、斷骨之創傷，竟在幾個呼吸間痊愈。
完全恢復如初。
比如剛才皮肉腐爛的琵琶骨，再次長出筋肉和皮膚，仿佛沒受過傷。
不僅如此，連她體內的真氣都增強三成有余。
藥效沒結束，還在持續增強她的氣。
“迎祥府城隍關有為，拜見東方大人。”
關城隍從地下鉆出來，雙膝跪地，額頭抵著地面，嘴上叫道：“小神先前消耗過大，又被妖精擊傷神軀，未能及時出手攔住妖邪，請大人恕罪。”
東方朔本想嘲諷他幾句，可環顧四周，偌大的迎祥府、如此繁華的天門鎮，竟一個人仙都沒過來，一個奇人異士也沒見到。
他輕輕嘆息一聲，“起來吧，你也算盡力了。”
關城隍肯定沒竭盡全力。
即便實力不濟，擋不住妖蛤。
可羽鳳仙和妖蛤打了這么久，他有太多機會從旁協助。
奈何比上不如羽鳳仙，比下能稱得上“一人之下”。
等關城隍起身，東方朔才道：“今日衡陽峪的‘黑水河七妖仙’，聯手突襲雒都，欲要將西蜀國都化為人間煉獄。
我早有準備，埋伏了他們一手，連殺五個，逃了兩個羽鳳仙你立了大功，替我攔下一個，現在只剩蛇妖流竄到南方。
你們好自為之，我去也！”
說完他朝小羽拱了拱手，沒理睬邊上的關城隍，化為一束虹光，消失在南方天際。
關城隍深深看了小羽一眼，木著臉沉入大地。
小羽皺了皺眉，心里很不滿意兩人的態度。
都不說她自己的私事。
只黑水河七妖，她都有很多疑問需要解答。
還有關城隍，這么大的妖精尸體擺在田里，妖精吐出來的酸腐血海蔓延好幾里，該怎么處理，也沒給出個章程。
“噗哧”妖蛤肚皮破開一個窟窿，黑魚龍鉆了出來。
來到小羽跟前，黑魚龍主神消退，巧實劍插在她身前，一顆青光閃閃的珠子落在她掌心。
“你又挖到妖丹了？”狗肉道士氣喘吁吁跑了過來。
“挖到半顆.”小羽摩挲閃爍青光的妖丹，滿臉遺憾道：“哪怕我及時出手，依舊沒能阻擋它消散，勉強保留下一半妖力。”
她反應已經很快。
東方朔剛砍下妖蛤腦袋，她立即出手，可還是沒能保住妖蛤的妖丹。
“你是怎么找到妖丹的？正常情況下，即便修煉了特殊的秘法，能找到米粒大的丹渣，都算是運氣好。”狗肉道士道。
妖丹包含妖精的氣和神，妖精死亡，神消氣散，妖丹也會消融。
為此，有仙人專門創造了掠奪妖丹的秘法。
可即便是掠奪妖丹的秘法，也得在妖精徹底死亡前施展。
“我運氣好，先前鉆進他肚子里時，找到了他的‘氣海’。”小羽道。
她的確找到了妖蛤的氣海，卻不單純是運氣好。
有一定的運氣成分，但主要還是“大滅爸”。
妖蛤第一次吞下她，被捅穿下頜，是意外。
他錯估了她劍氣的凌厲程度。
第二次妖蛤主動吞食她時，他有信心用蛤蟆胃將她消化，卻依舊被捅穿胃袋和腹部，是因為“大滅爸”幫忙找到他的破綻。
“你運氣的確很好，膽子也大.”狗肉道士打量她身上的血污，“當時我讓你快跑，你不僅不跑，還沒頭沒腦地沖上去好幾次我都以為你死定了。”
“你讓我跑？我以為你讓他們跑呢。”小羽道。
“我讓你們都跑。”狗肉道士神色復雜道：“當時我預感到了滅頂之災，來得很突然，災劫無解。
包括我在內，所有人都要成為妖精的食物。”
小羽道：“重鑄劍骨前，我即便不跑，也不敢直沖蛤蟆妖。
只被舌頭彈飛那一下，就夠我身體斷成幾截。
可既然劍骨已鑄，我再望風而逃，就說不過去了。”
劍骨對她最直接的幫助，就是極大增強身體的力量和強度。
換成她先前“玻璃大炮”的身子，只要被妖蛤碰一下，她便爛成一坨肉泥了。
“我聽到你骨頭斷裂的聲音，很響亮，斷了很多根吧？”
小羽笑道：“剛才東方朔送了一枚仙丹給我，吃下肚，身體上的傷勢全好了，只巧實劍”
她嘆了口氣，“不夠硬啊！”
狗肉道士低頭將巧實劍從地上拔出來，“嘶連靈劍都裂開了，蛤蟆妖好大的力氣，好硬的劍骨！”
一拳將巧實劍打開裂，該多大的力氣啊！
能將巧實劍劍刃打裂的力氣，數次落在她身上，只斷了幾十根骨頭，劍骨果然夠硬！
斷了幾十根骨頭，照樣爬起來戰斗，好硬的脾氣！
小羽從他手里接過巧實劍，摩挲劍身，道：“寶劍如人，人有靈魂和身體，劍有劍靈和劍軀。
現在巧實劍靈性足夠強大，奈何身軀只是凡鐵。
我得找些庚金之氣，幫它補補身體。”
狗肉道士道：“雒都有‘昆吾閣’，極為擅長鍛造神兵利器。或許你可以抽空去一趟。”
“羽仙子，羽仙子你”太子府中庶人李安民，幾個縱躍，越過麥苗，落到小羽跟前，仔細看了看她，面露關切之色，“仙子可還好？”
小羽抬頭掃視麥地外的直道。
已有數位人仙在遠處觀望，還有一隊城防營的士兵，在清理道路，救援傷患。
“我很好，太子爺沒事吧？”
“幸好有城隍爺阻攔，妖精沒能入城。太子爺很擔心仙子的安危，現在妖精已除，不如跟我去詠河宮？
太子爺要為仙子準備一場盛大的慶功宴。”李安民邀請道。
狗肉道士沒好氣道：“你看她現在的樣子，怎么去詠河宮見太子？”
小羽笑道：“李大人一定要替我感謝太子爺的好意。
只是今日時候不早，我又弄得一身臟污。
等處理了妖蛤尸體，還要去寶安堂檢查身體，實在沒辦法去參加太子的晚宴。”
慶功宴她其實不反對，可這會兒已是下午，只處理妖蛤尸體，都得折騰到天黑。
李安民有些遺憾點了點頭，問道：“仙子打算怎么處理妖蛤尸體？”
小羽道：“剝了皮，割掉體內的毒囊，將肉分給城里的民眾吧。
尤其是今日遭災的人，受了傷、死了親人的，多分一些。”
李安民挑了挑眉，提醒道：“羽仙子，你可知道這妖蛤是誰？”
小羽道：“聽東方朔大人說，是什么衡陽峪的‘黑水河七妖仙’。”
李安民神色鄭重道：“他們自稱‘黑水河七大圣’，七位妖王皆為長生不死的真仙，是真正的妖仙。”
小羽點頭道：“妖蛤實力的確很強。若非東方朔大人及時趕到，我今天鐵定活不下來。”
她鐵定能活下來，打不過也能跑掉。
而且她還有個殺手锏——“真·魔眼異物”。
真到了命懸一線的時刻，她也只能用掉這個專門為妖蟬準備的殺招。
李安民指著山包大的妖蛤尸體，“這是妖仙的尸體，食其肉，能讓老人延壽，讓武者真氣暴漲。”
小羽嘆道：“我明白，所以要將它分給天門鎮、迎祥府兩城的民眾。
讓他們提升實力，下次再面對妖患，大家齊心協力除妖。”
李安民道：“給普通人吃，不如給真氣境的武者吃，他們更有希望成為人仙。”
小羽道：“有道理，應該給兩城民眾中的真氣境武者多分一些。”
——我特么不是這個意思！你為什么一定要將妖仙的肉分給民眾，為什么不主動詢問我該如何處理，然后我給你更合理的建議？
李安民急得鼻頭都開始冒油汗。
他張了張嘴，正要委婉勸說，邊上的狗肉道士已扯著嗓子，朝遠處圍觀的民眾喊道：“羽鳳仙幫東方朔大人斬殺了妖仙。
現在羽鳳仙要將妖仙的肉，分給天門鎮、迎祥府的老百姓。
大家分成三支隊伍，普通人一隊，普通武者一隊，真元境武者一隊，都按順序排好，等著領取自己的妖肉。
在妖仙尸體分光前，都不會停止。”
“啊，羽仙子義薄云天，多謝羽仙子！”
“多謝羽仙子，多謝東方朔大人！”
眾人又驚又喜，連聲高呼。
李安民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