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青山縣裹在淡青色的霧里,透過霧氣看去,天上晨陽如同耀眼的光斑。
浪蕩山的飛鳥出林尋些吃食,結群下山,劃過青山縣的上空,縣城還浸在薄涼里,青石板路洇著潮氣,早起小販的早點攤冒起的白汽混進晨霧,沿街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一只飛雀被山下的香氣引得掉了隊,盤旋著飛進一條小巷,嘰嘰喳喳,飛著飛著,在一間院子上空突然撞到了什么,撞的它暈頭轉向,掉落了幾尺,趕緊振翅飛了幾下,結果又被空氣撞了。
嘰嘰喳喳地急促叫了幾聲,這只飛雀很快如喝醉酒一般,上下飛舞,掙扎了幾下,最后掉到了旁邊的院子。
隔壁院子,一個小小少年,正練拳站樁,打的虎虎生風,像模像樣。
虎娃見到一只飛雀掉落自己斜前方,掙扎著飛了幾下,沒有飛起來,心生不忍,于是趕緊收拳,小步上前,蹲下,將小鳥從地上捧了起來,抱在懷里。
“小雀雀,你怎么了?”他稚嫩地以為小鳥受了什么傷,用手扒拉著羽毛,幫小鳥檢查著傷勢。
不過,他這撥弄,把受驚的小鳥嚇得從他手上掙脫而出,撲騰著翅膀,飛了一下,又摔地上,又飛起來,又摔,然后就這么踉踉蹌蹌飛出院子。
虎娃瞧著趕緊跟著追了出去,支丫打開小院的門,噔噔噔跑出院子。
結果出了院子后,發現隔壁陳叔家門前的霧氣中,站了一個人。
紅色衣服,身材高挑,高束馬尾,背著一把劍,那只小雀就在那人的手上。
“校尉姐姐。”
虎娃見了來人有些發楞,隨后趕緊乖巧,稚嫩地執晚輩禮。
他記得練霓裳,來家里做過客,所以并不陌生,娘親說校尉姐姐是接陳叔的班,反正就這么理解的。
練霓裳見了虎娃,并不意外,方才那只受驚的小雀此時在她手掌之上,仿佛聽話一般,變得安安靜靜。
她另一只手撫了撫小雀的羽毛,隨后朝上方一抖,撲棱棱,小鳥翅膀飛起,飛上了天空。
做完這些,練霓裳才低頭,眉角淡笑,聲音輕和對虎娃道,“聽說你進山學了本事,確實有點模樣了。”
想起來,自己差點當了這小家伙的師父,當時兄長本來想讓自己教導他,雖然后來沒有成行,但自然要比之前不同。
虎娃聽了夸獎,也不知道怎么接話,只能憨笑地摸了摸頭,然后想了想不回答長輩的話也不禮貌,就看向隔壁陳叔的院子。
“校尉姐姐是在等陳叔嗎?”
“陳叔不在家?”
自從陳淵讓虎娃以后叫叔后,經過一段時間,虎娃叫的越發順口了。
練霓裳含笑點頭,也沒跟一個小屁孩擺什么架子。
虎娃見狀,就像小大人似得,邀請練霓裳去自己家,
“校尉姐姐,不妨去我家里等,娘親之前說過,見到您一定要留您在家做客。”
說著,這小子轉頭就朝里面喊。
“娘!”
“娘“
很快,花姐從院子里應聲,手搓著圍裙,走出來看什么事,一見是練霓裳,立馬神色歡喜,倍感親切,熱情迎上來,臉上洋溢著高興,
“是練大人!”
“快快快,快進來。”
“民婦回來后,見到了大人,沒見著您,還奇怪呢。”
“您今兒來這?”
“等兄長,他不在家。”練霓裳道了聲。
“大人不在?”花姐聽了,聲音不禁小了點,不過很快高興起來,“正好,您來我家等,大人回來有動靜,就知道了。”
練霓裳見這對母子倆的熱忱,加上之前兄長不在青山縣時,時常看望這所老宅,就此與隔壁的這對母子由此打過不少交道,印象不錯,也就沒拒絕,
“那就叨擾了。”
“哪里哪里,高興還來不及。”
花姐母子倆高興地把練霓裳迎進了家,張羅著茶水點心,而練霓裳就在院子里那棵榕樹下的石桌旁坐下。
在這對母子的熱心招呼下,練霓裳也詢問了她母子二人的近況。
只是不多時,花姐家的院門突然被打開。
從外面快步走進來一個人影,并伴隨著些許興奮的聲音。
“蔡大姐,小師弟,我在隔壁巷子買了一棟院子,今日準備搬進去,你們幫我”
說著說著,來人的聲音放小,隨后頓住了。
只見,虎娃的三師兄楚玉,從外面快步走進院子,滿臉神采,只是在看到院子里還有其他人時,聲音不覺頓住。
目光落在榕樹下端坐,紅衣背劍,一身英氣的練霓裳身上,一雙眼睛忍不住起了光,但下意識挪開,腳下步子放慢,手上不經意撫平衣服方才快步留下的褶皺,
“原來還有客人!”
“失禮,失禮!”
楚玉歉然一笑,抱了抱拳,嗓子的聲調都比方才清亮了些,似乎刻意放緩了說話的速度,隨后看向蔡花,目光一挪,
“蔡大姐,這位姑娘是?”
花姐沒想到兒子的師兄突然造訪,往后瞧了瞧,虎娃的五師姐也跟在后面來了。
聽楚玉發問,怕覺得練校尉唐突,花姐臉色猶豫,看向練霓裳,
“練大人,不好意思啊,這是我家小子的師兄師姐。”
“這次辛苦他們護送回來的。”
楚玉聽到蔡大姐稱呼這紅衣女子為“大人”,心里升起異樣感,大大方方地上前兩步,朝著練霓裳抱了抱拳,
“楚某來自東玄山。”
“這是在下師妹,瓊樂。”他說著,介紹身后跟過來的五師妹。
跟在后面,一身藍色羅裙的瓊樂,瞅見坐在那里,一襲紅衣的練霓裳,眸子里升起一抹驚艷的感覺。
這女子的容貌倒在其次,身上的一身氣質太出彩了,就如身上紅衣,熱烈不俗,猶如一把未出鞘的劍!
就連她身為女子,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點羨慕。
她手中拿劍,跟著抱了抱拳。
練霓裳目光掠過,她知道這二人,身為本地巡山校尉,縣城里出現兩位天關高手,她豈能不知。
也知道其中關系。
她起身回了一禮,“二位多禮了。”
“二位來青山縣多日,想來客棧住的也不自在,買一進院子倒也方便些,看來二位打算在這長住一段時間。”
她眉眼微動,說了此言,隨后目光轉向花姐母子身上,
“你們間有事,就忙去吧,我就不摻和了,”
說完,朝楚玉、瓊樂這對師兄妹點了點頭,隨后身形化作一抹紅色,高來高去,離開了小院。
“師兄!”
“人家都走了!”
一聲帶著莫名酸氣的聲音響起。
只見瓊樂瞅見自家師兄還抬頭看著天上,抱胸怪里怪氣說了一句。
楚樂低下頭來,轉而看向花姐,有些奇怪,
“蔡大姐,這位姑娘似乎知道我們的來歷,還知道我們住了一段時間客棧,這姑娘是?”
他反應過來,有些驚疑。
花姐覺得可惜,那位練校尉難得來一趟,不過也不能怪楚玉他們,她認真著臉色,
“這位是我們本地的巡山校尉練大人。”
“與陳大人兄妹相稱。”
“幫過青山縣不少,是位好大人。”
楚玉,瓊樂一聽,眉眼一驚,難怪此女子氣質非凡,本地巡山校尉,竟能與隔壁的那位武圣兄妹相稱。
光聽著,就不是一般人!
楚玉眼睛里的光有些不易察覺的黯了一些,不過轉眼就恢復如常,自己想什么呢,把這話題轉過去,聊起自己今日來的目的。
自己這幾日托本地牙行詢問住宅,昨日在隔壁巷子買了一棟一進的院子。
在客棧里住著總不是個事,還不如就買個院子,方便。
正如練霓裳所說,他打算在這里長住一段時間。
無他,青山縣山清水秀,人杰地靈,在這里有小師弟,有小師弟他叔,他在這里能進步,哪里修煉不是修煉,是不是?
于是一清早來,打算托小師弟母親,幫忙置辦些東西。
花姐自然不會拒絕,這樣,自己兒子就不用那么急著回山去了,于是在短暫的商量后,就帶著人出了門去。
就在幾人出門后,大概一盞茶時間。
隔壁的青竹小院里,一陣微風吹過,竹林沙沙,池塘里荷葉輕搖,下一秒,陳淵的身影出現在涼亭下。
他剛從山外回來,只是表情并沒有之前在山洞中的好。
他的修為進度,在那一枚指骨舍利的破封下,有些微弱增長,讓他本以為能借助這佛門圣物,不斷刷進度。
后面再試驗,卻發現自己想的太理所當然了。
后面再試時,自己卻發現,自己并不能再復刻之前的元神沖擊了,后面那枚佛骨舍利,不為所動。
自己催動不了。
所以,這兩極反轉,著實讓人敗興,也難怪那伽夜羅漢說他拿了這東西沒什么用。
不過,陳淵自然不會這么輕易放棄。
多嘗試幾下,對自己又沒有什么損失。
本來打算取消的拜訪,便又提上議程,陳淵打算去南邊走上一趟。
對了,老董的酒怎么還沒送過來?
陳淵心里想著,轉而眉眼一動,看向院門方向,抬手一彈,同時開口,
“進來吧!”
小院的門應聲打開,外面空空蕩蕩。
但很快,一襲紅衣好像從空氣中突然鉆出來,踏進小院。
而其踏進后的下一步,其周身虛空一個模糊,再一晃眼,就出現在了涼亭下。
整座小院,被改造過,方寸之間,盡受陳淵掌控。
“兄長!”練霓裳行了一禮。
陳淵神色恢復如常,笑呵呵地看著練霓裳,和顏悅色,“你這位大忙人,怎么今日有空來我這了?”
練霓裳收手,在外面不茍顏色的眉眼,此刻鮮活了不少,
“兄長就少打趣我了,霓裳現在只有修煉,免得落后兄長太多。”
“今日來找兄長,是那位借住在我那里的龍女前輩,突然賜了我一些寶物。”
說著,練霓裳手中一翻,出現了三朵寶光。
一個尺許大小的青玉瓶;
一枚銀光閃爍的鱗片;
一個銀色金屬鑄成的小匣子,巴掌大小;
陳淵哦了一聲,雙眼金漆凝聚一點閃動,落在這三件物事之上。
第一件青玉瓶中,有一團銀色龍氣,氣團時而凝聚成一條小龍,時而又散去;
第二枚鱗片,就是一枚龍鱗,有北海龍女的氣息,應就是龍女身上的。
第三件匣子,陳淵在里面感受到了一股劍意;
掃過一眼,陳淵心中就已了然。
“你如今已至道兵境,下一步就是天關道果,龍女給你的這三件寶物,正是你現在用的上的。”
“這瓶子里裝的一口龍氣,能在你助你打通神竅。”
“這龍鱗應是讓你熔鑄進你的道兵里,讓其助你斬三關。”
“而這匣子里藏著一道龍虎劍意,平時可讓你領悟磨煉自己的劍意,關鍵時刻,遇到致命威脅,可打開此匣,釋放出其中的劍意,助你殺敵。后面一個不用考慮,有我在,直接煉了就好。”
陳淵輕飄飄地說道。
“不過,這幾件寶貝是用了心的,你可要好好謝謝這位。”
練霓裳聽了陳淵的描述,臉上并沒有動心,反而正色。
“就因為此,霓裳覺得這寶物貴重,無功不受祿,曾婉拒,但這位龍女前輩直接給了,所以特此來請教兄長!”
陳淵爽朗一笑,
“你就安心收著,無需有任何心理負擔。”
“龍女的這份,為兄日后自會補償。”
他想說,自己可能剛送了一尊大魔隨對方處置,北海龍女愛屋及烏?
他發現這位龍女是個妙人,雖然平時話極少,但為人處世很有分寸。
一路走來,幫過他不少次,卻從未邀功,之前女兒降生之日,還賜下一枚龍鱗與安安隨身保平安,真龍寶甲那次也是。
不爭不搶,但陳淵一直記著對方的情。
這里面有無關修為的智慧。
陳淵會心一笑,練霓裳聽言,也就沒多說什么,反手將三件寶物收了起來。
而差不多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嗷嗷從外面傳來。
“陳小子,你坑老夫。”
“你這酒壺根本裝不滿,我的家當都快賠進去了。”
陳淵挑眉一笑,得,自己的酒到了。
朝正門一看,董老頭氣呼呼地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