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寒風卷著雪粒子,敲打在車窗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魯明坐在駕駛座上,指間的香煙已經燃到了盡頭,燙得他一個激靈。
他煩躁地將煙頭彈出窗外,發動了汽車。
引擎的轟鳴聲在寂靜街道上顯得格外刺耳。
他不想回家,那個空曠的大房子只會讓他更加心煩意亂。
他需要發泄。
賭桌上的輸贏,女人的身體,任何能讓他快樂的東西都行。
車子在街角轉了個彎,他下意識地將手搭在腰間,想調整一下槍套的位置。
空的。
那個位置是空的。
魯明的動作僵住了。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手腳冰涼。
他低下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腰側。
槍套還在,槍丟了。
如果說原野和武田的懷疑讓他感到煩躁和不安,那么丟槍,就是一柄已經抵在他脖子的尖刀。
明天早上就要收槍了。
到時候,全警察廳的人都把槍拍在桌上,只有他兩手空空。
現在就算李國義的婆娘從被窩里拽出來,讓她跪在地上發誓說那天晚上是跟自己在一起睡覺,也絕不會有人信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丟槍,就是鐵證。
他就是那個槍殺憲兵的內鬼。
“艸!”
魯明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猛地一打方向盤,輪胎在結冰的路面上發出尖銳的摩擦聲,車頭調轉,瘋了一般朝著來路沖了回去。
南崗的地下賭檔依舊是烏煙瘴氣,人聲鼎沸。
魯明一腳踹開門沖了進去。
喧鬧的大廳瞬間安靜了一瞬,所有人都扭頭看向這個不速之客。
魯明徑直走到老胡面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
“把門給我封上!”
他的聲音沙啞,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
老胡被他這副模樣嚇了一跳,連忙陪著笑臉。
“魯爺,這是怎么了?誰惹您不高興了?”
“快!”魯明大吼。
老胡不敢怠慢,立刻對自己手下的十幾個打手使了個眼色。
厚重的木門被關上,門栓落下,賭場前后門都被堵得嚴嚴實實。
賭客們開始騷動起來,抱怨聲四起。
“搜他們的身。”
魯明冷冷地吐出四個字。
“魯爺,您,您這……”老胡的臉色變得十分為難。
“我是開門迎客做生意的,這么做不合規矩啊。傳出去,我這生意還怎么做啊?”
“老子的槍被人摸走了。”
魯明一字一句地說道,“找不到槍,老子就砸了你的場子,再把你們一個個都給斃了。”
老胡一聽“槍”這個字,腦子嗡的一聲,臉上肥肉都顫了顫。
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連忙對著滿堂賭客拱手作揖:
“各位爺,各位兄弟,實在是對不住了。
“今兒個出了點岔子,得罪之處,還望海涵。今天各位的輸贏,都算我老胡的。”
說完,他一揮手,手下的打手們便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
抱怨聲,咒罵聲,女人的尖叫聲混成一團。
很快,就有兩個帶了家伙的被揪了出來。
這兩人五大三粗,一臉橫肉,一看就是剛從山上下來的胡子,渾身匪氣。
老胡點頭哈腰地把兩人請到魯明跟前。
其中一個獨眼龍滿不在乎地叫囂起來:
“什么意思?查老子?想看老子的槍,你們的腦瓜仁兒夠不夠硬啊?”
魯明二話不說,反手就是一個大嘴巴子,抽的那獨眼龍眼冒金星。
“老子是警察廳的。”
那兩人一聽,腿肚子立刻就軟了:
“爺,爺,別激動,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魯明讓他們把槍交出來。
是兩把磨得發亮的盒子槍。
魯明都沒看第二眼,“滾。”
那兩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擠進了人群。
魯明陰沉著臉吩咐:“再查。”
老胡哭喪著臉湊了過來:
“魯爺,真查遍了,里里外外,連耗子洞都翻了,真沒人拿槍。
“您想啊,這哈爾濱地面上誰不知道魯爺您啊,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那不是找死嗎?”
魯明死死地盯著他:“老胡,我知道這一片是你管的。
“我在你的地盤丟了槍,這事我只能找你。”
老胡以為他又是手頭緊了,想借機榨點油水。
雖然肉痛,但眼下也只能破財免災。
他連忙對手下使了個眼色,那人很快捧著一個木匣子過來。
匣子打開,里面是兩根黃澄澄的金條和一沓厚厚的康德幣。
“魯爺,這事是兄弟的錯,怪我看管不嚴,驚著您了。
“這點小意思,您拿去喝茶,消消氣。”
魯明看著那兩根金條,眼里的血色更濃了。
他一把揪住老胡的衣領,將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誰他媽要你的錢?
“你以為老子在跟你開玩笑嗎?”
他把臉湊到老胡面前,聲音壓得極低:“告訴你,我要是死了,你也別想好過。
“別怪我沒提醒你,明早八點前,見不到我的槍和彈夾,咱們一塊兒死。”
說完,他猛地一把推開老胡,整理了一下衣領,戴上帽子,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賭場。
上了車,魯明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狂躁和恐懼,一拳接著一拳,狠狠砸在方向盤上。
發泄了一通后,他脫力地靠在椅背上,良久,才驅車回到了家里。
坐在書桌前,他點上一支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自己倒霉,遇上了個膽大包天的賊,把槍摸走了。
還有一種可能,是有人在做局。
那個槍殺憲兵的真兇,想要讓自己成為替罪羊。
如果是后者,那就太可怕了。
這個人會是誰呢?
周乙?
劉廳長?
還是……洪智有?
一個個名字在他腦海里閃過,又被他一一劃去。
不管是誰,這一次自己怕是真的在劫難逃了。
唯一的指望,就是高科長。
他是自己的老領導,一手把自己提拔起來的。
他應該會相信自己。
對,還有機會。
魯明想到這里,精神稍稍振作了一些。
坐以待斃不是辦法。
他猛地想起一件事,高科長之前為了方便監視,給過他一把裝備處的鑰匙。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里滋生。
去裝備處,偷一支槍,再想辦法弄幾顆子彈。
但這個念頭只持續了不到三秒鐘,就被掐滅了。
子彈只有批次編號,或許可以蒙混過關。
但每一把槍都有獨一無二的編號。
他昨天才剛剛登記配槍編號,就算搞到一支一模一樣的,編號也對不上。
那更是死路一條。
“哎!”
魯明掐滅煙頭,郁悶地吐出一口濃重的煙氣。
完了。
這回死定了。
翌日清晨。
警察廳門前車來車往。
周乙停好車,面色如常地走上臺階。
在走廊里,他正好遇到了從另一頭走來的洪智有。
兩人交換了眼神,隨即各自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八點半。
高彬叼著煙斗,準時走進了辦公室。
他前腳剛踏進去,身后的門就被跟進來的魯明一把關上,反鎖。
咔噠。
一聲輕響。
高彬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到魯明雙腿一軟。
噗通!
直挺挺地跪在了自己面前。
高彬大吃一驚:“魯明,你這是什么意思?”
魯明抬起頭,沉聲哀求:“高科長,求求你,救我。”
高彬的瞳孔猛地一縮,他指著魯明,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你真是那個內鬼?”
“高科長!”
魯明膝行兩步,湊到他腳邊,咬著牙說:“這怎么可能!我是什么人,您還不了解嗎?”
“我還真不了解,我現在上了年紀,老眼昏花是誰也看不清啊。”
高彬重新把煙斗塞進嘴里,冷冷地看著他:“說吧,你又闖什么禍了。”
魯明喉結滾動了一下,艱難地開口:“高科長,我……我的槍,昨晚被人偷走了。”
高彬的動作停住了。
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什么?
“槍丟了?
“早不丟,晚不丟,你在這個時候丟槍?”高彬不可思議的說道。
“是啊!”
魯明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
“我昨晚心里煩,去了南崗的賭場玩了幾把,回來的時候……就發現槍不翼而飛了。”
高彬忽然笑了起來。
那笑聲里沒有一絲溫度,充滿了譏諷和刻薄。
“魯明啊魯明,你讓我怎么幫你?
“原野博士昨天剛說你不在場證明有問題,今天你就跑來告訴我,你的槍丟了。
“等會兒收槍的時候,全警察廳的人,就你一個人交不出槍。
“你讓我怎么跟武田隊長解釋?
“你覺得,他會信嗎?”
魯明渾身一顫,解釋:“高科長,這很明顯!這是有人設局,想把內鬼的身份栽贓到我身上啊!”
“是栽贓,還是你就是那個內鬼,你心里有數。
“魯明啊,如果槍真是讓人偷走了,那也只能怪你自己學藝不精。
“都到什么時候了,你不把那把槍當祖宗一樣供著,還有心思跑去賭錢?
“你這叫咎由自取。”
魯明聽到這里,心里反而落下了一塊石頭。
高彬的語氣雖然刻薄,但話里的意思,顯然相信他不是內鬼。
他抓住了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幾乎是嚎叫了起來:
“科長,您得幫我啊!
“我要是被槍斃了,那真正的內鬼可就逍遙法外了!
“高科長,我可是您一手帶出來的兵,您要是不救我,我就死定了啊!”
高彬沒有說話,重新坐回椅子上:“行了,你也別在這兒喊冤了。
“先看看情況再說,余下的……我再考慮。”
九點,辦公室的門響了。
高彬給了魯明一個眼神。
魯明會意,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調整好表情,坐到了沙發上。
高彬這才慢悠悠地走過去,拉開了門。
警務助理小李站在門口匯報:
“科長,保安局的陳景瑜科長來了。
“說是……現在就要開始收繳配槍。”
魯明的臉色瞬間慘白。
保……保安局?
他們來湊什么熱鬧?
這個案子不是一直由警察廳和憲兵隊負責偵辦嗎?
高彬臉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你先去通知周隊長,讓他組織特務科所有警員,立即到會議室交槍登記。”
“是。”
小李應了一聲,轉身快步離去。
辦公室的門被重新關上。
魯明再也繃不住了,他從沙發上彈了起來,聲音都變了調:
“高科長,您看到了吧?
“我昨晚剛一丟槍,陳景瑜今天一早就帶人堵上門了!”
“這還不明顯嗎?這就是一個連環套!有人在背后刻意搞我啊!”
高彬沒有理會他的激動,淡淡說道:
“原野博士昨天說得對。
“如果我現在偏袒你,就會陷入主觀性的思維誤差,會覺得這一切都是沖著你來的巧合。
“可如果換個角度想,你就是那個內鬼,那么武田還會讓我這個特務科長來主持調查嗎?
“警察廳出了內鬼,為了避嫌,讓保安局介入,這不是很正常的程序嗎?
“所以啊,魯明,別把話說得那么冠冕堂皇。”
魯明急了,“科長,您得相信我啊!”
高彬冷笑一聲:“我相信你,可你相信我嗎?”
他的聲音陡然轉冷。
“你前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原野和武田為什么會懷疑你?
“如果你不是兇手,那個真正的兇手,為什么要選擇你來當這個替罪羊?
“他也可以找劉魁、李向武,為什么偏偏是你?
“歸根結底,就是你自己身上有問題!
“你到現在還藏著掖著,我就是有心幫你,也使不上勁啊!”
高彬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錐子狠狠扎在魯明的心上。
他臉上血色褪盡,嘴唇哆嗦著,終于崩潰了:“科長,我,我老實交代。
“出事那天晚上,我……我跟李國義的小老婆在一起睡覺。”
高彬皺起了眉頭,咂了咂嘴。
這的確是天大的麻煩事。
李國義出了名的暴脾氣,在哈爾濱地面上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連劉振文見了他都得客客氣氣。
魯明睡了他的小老婆,這事要捅出去,跟承認自己是槍殺憲兵的兇手,下場沒什么兩樣。
再說,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趕上這個要命的當口,李國義的婆娘為了臉面和安危,絕不可能站出來給魯明作證。
死局。
一個徹頭徹尾的死局。
高彬愛莫能助地嘆了口氣,把煙斗放在桌上。
“魯明啊魯明。
“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了?
“男人,得管住自己的下半身,不然早晚要出大事。
“你偷誰不好,非要去碰李國義的女人。
“這事,我是沒轍了。
“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高彬從抽屜里拿出自己的配槍,熟練地卸下彈夾檢查了一下,然后重新裝好,別在腰間,徑直朝門外走去。
會議室內。
陳景瑜正和周乙說話,見到高彬進來,他們立刻停下交談,打了聲招呼。
高彬臉上掛著招牌式的、看不出喜怒的笑容。
“陳科長,今天是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
陳景瑜打開公文包,從里面取出一份文件,雙手遞給高彬,語氣十分客氣:
“高科長,您可別誤會,我也是上命難違啊。”
高彬抬手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理解,理解。
“開始吧。”
說著,他率先解下腰間的配槍,遞了過去。
旁邊,一名戴著白手套的保安局科員立刻上前,接過手槍。
他動作麻利地卸下彈夾,仔細核對子彈底部的批次編號,又舉起槍身,對著光亮處查看了槍號。
另一名科員則在一旁登記簿上飛快地記錄著。
待登記完畢,陳景瑜將登記簿遞到高彬面前。
“高科長,麻煩您簽個字。”
高彬拿起筆,唰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將本子遞了回去。
然后,他笑著看向一旁的周乙。
“周隊長,咱倆先打個樣吧。”
周乙笑了笑,“當然。”
他同樣解下配槍,遞給了陳景瑜。
同樣的流程,驗證,登記,簽字。
周乙的子彈一顆未缺。
高彬看著這一幕,心里輕輕嘆了口氣。
這兩天,周乙表現沒有任何異常,不在場證明也無懈可擊。
現在,連子彈都對得上。
莫非自己真的像原野說的一樣,太過多疑了?
周乙,其實并沒有問題?
陳景瑜收好登記簿,對高彬和周乙說:
“高科長,周隊長,那就麻煩二位,通知一下特務科的其他警員了。”
高彬點了點頭,“當然。”
他和周乙并肩走出會議室,背著手,在走廊里慢悠悠地踱著步。
“周隊長,你說……這個兇手,到底會是誰呢?
“原野博士說,魯明的證詞有問題。
“你說,會不會是他?”
周乙沉吟片刻,搖了搖頭:“我覺得不像。
“魯股長這個人雖然有些小毛病,但要說他是內鬼、紅票,我很難相信。”
高彬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是啊,我也是這么想的。
“但現在,他可是個大麻煩。”
周乙側過頭,露出詢問的神色:“怎么了?”
高彬停下腳步,壓低了聲音。
“實話告訴你吧,魯明昨晚……槍丟了。
“現在人正躲在我辦公室里,不知咋交差呢。”
周乙的眉頭瞬間鎖緊,“在這個時候丟槍?
“那可就太麻煩了。
“我們信他,保安局可不會信。
“這幫家伙被城倉司令官打壓的夠嗆,正急著找機會立功,在司令官面前露臉呢。
“魯明這時候撞在槍口上,就算不是他,恐怕也得是他了。”
高彬看著周乙,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我也是擔心這一點。
“行了,你去忙吧,讓他們都快點。”
“是。”
周乙領命而去。
高彬獨自在走廊里站了一會兒,這才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魯明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見他進來,立刻迎了上去。
“高科長,我……我現在該怎么辦?”
高彬瞥了他一眼,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進進出出的警車。
“保安局的人就在會議室堵著,你躲也不是辦法。
“先過去吧。”
魯明的聲音里帶著絕望的顫抖。
“我要是就這么死在了陳景瑜的手上,做鬼都不會甘心!”
高彬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
魯明看著他冷硬的背影,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失魂落魄地拉開門,走了出去。
會議室門口。
洪智有剛簽完字,拿著登記回執走了出來。
他一抬頭,就看到魯明像個游魂一樣,面色慘白地朝這邊走來。
魯明也看見了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幾步沖了過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智有!老弟,你幫幫忙。
“我槍丟了!
“你跟陳科長關系好,你……你能不能幫我說個情,緩幾天?我,我肯定能找著。”
洪智有驚訝地看著他,隨即搖了搖頭:“魯股長,你怎么能在這個時候丟槍呢?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別說是我,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好使啊。”
魯明死死地抓著他,眼睛里滿是血絲:
“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能幫我了。
“時間緊急,我還……”
他話還沒說完,會議室的門開了。
陳景瑜站在門口,沖他招了招手,臉上帶著職業化的笑容:“魯股長,麻利點,就差你了。
“搞完,我還得去憲兵隊跟武田隊長交差呢。”
魯明身體猛地一僵,手下意識地插進空空如也的褲兜里,眼神局促,不知如何是好。
洪智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進去,有什么事,回頭再說。”
魯明心里最后一點希望也破滅了,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進了會議室。
半個小時后。
股長聯合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重重推開。
幾個穿著保安局制服的警察沖了進來,二話不說,就跟土匪一樣開始清場。
靠里,魯明辦公桌上的文件,抽屜里私人物品,書架上的卷宗,全被粗暴地掃進幾個大麻袋里。
劉魁正坐在對面辦公,見狀大吼一聲站了起來。
“你們什么意思啊?這是警察廳!”
保安局的人根本不搭理他,拿了東西拎著麻袋就往外走。
劉魁氣沖沖地追到走廊上,迎面魯明雙手戴著手銬,低著頭像一條喪家之犬,在幾個警員的押解下上了樓下的汽車。
劉魁徹底懵了,他扭頭問站在旁邊看熱鬧的洪智有。
“智有,這,這到底怎么回事?老魯他……”
洪智有吐出一口煙圈,慢悠悠地說:
“他交不出槍。
“現在保安局懷疑,魯明就是那個槍殺憲兵的紅票兇手。”
劉魁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敢置信:
“這怎么可能?!
“魯明要是紅票,我把鞋底子吃了!”
一旁的周乙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劉,別亂說話。”
高彬背著手,冷冷看著警車消失的方:
“魯明到底是不是紅票,我看不重要了。
“倒是你這鞋底子,是吃定嘍。”
三日后。
武田隊長的專車停在了警察廳門前。
他徑直來到高彬的辦公室。
“高科長,魯明至今什么都不肯交代。
“他再三說想見你一面。
“要不,叫上周隊長,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高彬點了點頭,同意了。
保安局,審訊室。
陳景瑜早已等候在此,他揮了揮手,兩個手下將魯明從里面的黑屋拖了出來。
魯明滿臉血污,身上那件白襯衫早已被鞭痕和血水染透。
他一見到高彬,就像見到了親人,掙扎著撲了過來,嘴里發出含糊不清的嘶喊。
“高科長,我……我實在受不了了。
“求求你,救救我啊。”
高彬的臉色沉了下來,“老陳,你這是刑訊逼供吧?”
陳景瑜攤了攤手,一臉的無奈:“高科長,我們已經給過他機會了。
“他死活不肯開口,我們只能動真格的。”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
“另外,今天請幾位過來,是想告訴你們一個結果。
“本案的偵查,已經閉環。
“我們可以確定,魯明,就是殺害帝國憲兵的兇手。”
高彬的眉毛挑了一下,“怎么就閉環了?說來聽聽。”
陳景瑜從桌上拿起一個證物袋,里面裝著一顆黃澄澄的子彈:“首先,我們在案發現場附近,又找到了一顆子彈。
“也就是說,兇手當晚所用的警用手槍,一共打了四發子彈。”
他接著從桌上拿起另一個更大的證物袋。
里面是一把手槍。
“很不幸的是,我們在魯明家里,于墻壁的暗龕中,搜到了這把屬于魯明股長,編號為5597的手槍。
“經過檢驗,槍膛里有清晰的擊發痕跡。
“而里面的彈夾,不多不少,正好缺了四發子彈。”
“與現場遺留的彈殼,彈頭,完全吻合。”
高彬也懵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被架著的魯明。
魯明拼命地搖頭,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科長!這是栽贓,有人陷害我,您還看不出來嗎?”
高彬抬手,示意他安靜。
一直沉默的洪智有插了一句:“可根據之前的偵查,那天晚上,現場至少有兩個人。
“如果兇手是魯明,他的同黨又是誰?”
周乙也點了點頭,附和道:
“魯股長一直聲稱他的槍被偷了,現在槍又出現在他的房子里,被人放回去栽贓,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光憑這一點就定他的罪,恐怕很難服眾。”
魯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點頭:“是!是!一定是栽贓!一定是!”
陳景瑜笑了笑:“他的同黨,我們也已經查清楚了。
“是警察廳特務科的警員,孫小六和馬強。
“這兩個人,是魯明的心腹手下。
“可以確定的是,不管他們當晚在現場是發報還是干別的,槍殺憲兵這件事,至少是確定無疑的。”
這就是洪智有計劃巧妙的一部分。
不說發電報,因為誰也不能確定當時現場有人發過電報。
但槍擊案是真實的。
這樣一來,可以減少再配臺電報的開銷與風險。
畢竟憲兵被殺才是最重要的事。
只要抓住這一點,就能低成本的咬死魯明。
高彬知道這是魯明翻身的大好機會:“魯明,馬強和孫小六人呢?周隊長,你給廳里打個電話,叫他們過來對質。”
周乙點頭拿起一旁的電話,吩咐了下去。
等了半個小時,任長春趕了過來匯報說:“科長,周隊長,我們找過馬強和孫小六,沒找到人。
“上次交槍,這倆人就不在,我讓人去他們家和常去的地方走訪過,都說好幾天沒見到他們了。”
魯明說,“這,這怎么可能。”
驟然,他臉色一變:“高科長,他們一定是讓人滅口了,肯定是這樣的。”
陳景瑜說:“魯明,這些話在證據面前毫無說服力。
“你說他們滅口了,我可不可以理解為,是你怕露餡槍殺了他們?
“根據線索,他們最后一次見的就是你,而且就是槍殺憲兵的那天下午。
“如果不是我們找到了打空的那顆子彈,你現在完全可以高枕無憂,甚至已經偷偷重新配好的子彈,從而將身份完美隱藏。
“不是嗎?”
魯明急了:“陳景瑜,你休要血口噴人。”
武田隊長拍桌怒喝:“魯明,證據就擺在眼前,你還要狡辯。”
高彬知道說這些都是徒勞,他擺了擺手說:“武田隊長,陳科長,我建議先不要結案,現在還有些細節需要補充,可否緩兩天執行。
“我不是偏袒魯明,我只是不想真相就此埋沒。”
武田隊長說:“莫非高科長還有別的線索。”
高彬說,“請你給我兩天時間。”
武田說:“高科長,這樣,我給你一天時間,明天上午十二點再找不到線索,我們就只能進行嚴厲處分了。”
高彬感激點頭:“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