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智有按住腳步,緩緩轉過身來,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
“老師,我跟她能有什么?
“就是聊了聊人生理想,勸她留在國內,別總想著往外跑。
“這不也是您想讓我說的嗎?”
吳敬中冷冷地盯著他,眼神像是要在他臉上剜出兩個洞來:
“你少在這兒跟我胡扯。
“聊這點事,你能從晚上九點一直聊到凌晨一點半?
“你小子,到底對蕊蕊做了什么?”
洪智有臉上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甚至帶著幾分無辜:
“老師,我和蕊蕊投緣,談得來,就多聊了一會兒。
“再說了,她一個大活人,我還能吃了她不成?”
他往前湊了半步,攤開雙手。
“我倆之間,可是清清白白的。
“等等……”
洪智有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什么,眼睛瞪大了,一臉的難以置信:
“老師,您不會是懷疑,我和蕊蕊發生了……那個吧?
“你想想,蕊蕊多聰明的孩子,我跟她初次相見,三言兩語能忽悠她以身相許,我敢說,你敢信嗎?”
吳敬中伸出手指,幾乎要戳到洪智有的鼻尖上:“你小子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我警告你,最好是沒有。
“不然,我親手把你的腦袋給擰下來。”
洪智有摸了摸鼻梁道:“這樣吧,有機會您再讓我跟她見一面,我跟她好好談談,把話說清楚。”
“見個鬼!”
吳敬中低吼一聲。
“你最好給老子老實點!”
“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洪智有立刻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立正站好,一臉嚴肅,“是,是,學生明白。”
吳敬中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最終還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滾吧。”
“好嘞。”
洪智有如蒙大赦,連忙一溜煙地跑了。
看著他猥瑣的背影,吳敬中氣的牙根癢癢。
吱呀。
內堂的門被推開,劉雄走了進來。
他看到吳敬中鐵青的臉色,便知道站長這火氣還沒消。
吳敬中一屁股坐回藤椅上,拿起茶杯,卻發現茶水已經涼透了,又重重地放了回去,發出一聲悶響。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滿臉愁容。
劉雄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站長,您還在為蕊蕊的事發愁?”
吳敬中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聲音里滿是疲憊。
“是啊。
“你說,蕊蕊要是真看上這臭小子了,可怎么整?”
劉雄笑了笑:“站長,我覺得洪股長挺好的啊。
“您看他,多能搞錢,又會來事。
“就他這本事,將來就算光復了,也肯定能吃得開。
“而且,小洪這人仗義,人品、口碑在哈爾濱這地面上,那是沒得說。
“站里這幫弟兄,哪個不看好他?
“蕊蕊小姐跟他在一起,那不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嗎?”
“糊涂!”
吳敬中猛地一拍扶手,瞪著他。
“洪智有身邊多少女人了?
“光我聽說的,孩子就有倆了!
“一個顧秋妍,還有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女土匪!
“怎么著?蕊蕊跟了他,是去給人家當后媽,還是去做小?”
劉雄摸了摸自己尚未禿頂的腦袋,臉上露出一絲暴躁:“站長,這還不簡單?
“我找幾個人,直接把那幾個女的都給突突了,不就完事了!
“洪智有有多少個女人,老子就給他宰多少個。
“到時候,不就剩下蕊蕊小姐一個了?”
吳敬中被他這混賬話氣得直翻白眼,“去去,你就別在這兒給我添亂了。”
劉雄嘿嘿一笑,撓了撓頭。
“要不說這男女之事就是麻煩,反正我就覺得,這世道找女人、生孩子,純粹是硬找苦吃。
“有這精力,吃點好的、喝點好的,多殺他幾個鬼子不好嗎?
“還省得成天提心吊膽的。”
吳敬中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劉雄干笑一聲,老老實實地退了出去。
內堂里又恢復了安靜。
吳敬中眼神一黯,頹然地靠在椅背上,搖頭低嘆了一聲。
瑪德,讓那小子給拿住了!
翌日上午,十點。
辦公室。
洪智有正和任長春在棋盤上廝殺。
他捏著一枚黑子,懸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
叮鈴鈴。
桌上的電話驟然響起,打破了辦公室的寧靜。
洪智有隨手放下棋子,拿起聽筒。
“喂。
“是我。
“我知道了。”
他掛斷電話,將聽筒放回原位,動作不緊不慢。
他看向任長春,吩咐道:“長春,你馬上去一趟憲兵隊。
“看看久保太郎的尸體,確定一下,到底是不是他本人。”
任長春正琢磨著棋局,猛地抬起頭,臉上滿是震驚。
“久保太郎……死了?”
話音剛落,他立刻反應過來,連忙點頭。
“是!股長,我現在就去!”
他快步走出辦公室,腳步聲在走廊里顯得格外急促。
一個小時后。
任長春滿臉喜色的趕了回來:“股長!確定了!
“就是久保太郎那孫子!”
他喘著粗氣,興奮地說道:“憲兵隊偵查給出的結論是,昨天晚上喝多了,在自家浴缸里淹死的!”
洪智有“嗯”了一聲,臉上依舊波瀾不驚,仿佛只是死了一只無關緊要的螞蟻。
“知道了。”
他站起身,撣了撣衣袖。
“去安排兩輛車,叫上幾個靠譜的弟兄,跟我去一趟佳木斯。”
任長春立刻領命而去。
洪智有踱步來到隔壁特務科,推開了周乙辦公室的門。
周乙正埋首于一堆文件中,眉頭緊鎖。
洪智有自顧自地坐到他對面的沙發上。
“久保太郎死了。”
“哈爾濱暫時是太平了,我去把嫂子和孩子接回來。”
周乙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松弛。
“辛苦你了。
“正好我手上有個案子走不開。”
洪智有跟高彬請示之后,一行人沒有耽擱,直接驅車駛出哈爾濱,朝著佳木斯的方向而去。
數日后。
顧秋妍抱著襁褓中的孩子,再一次回到了哈爾濱這棟熟悉的宅子里。
已是九月底,秋意漸濃。
怕凍著孩子,周乙提前讓劉媽在壁爐里生了火,屋子里暖洋洋的。
晚上。
周乙推門回家,一進門就聽見孩子嘹亮的哭聲。
客廳里,顧秋妍和劉媽正手忙腳亂地哄著孩子。
劉媽見他回來,連忙躬身行禮。
“先生回來了,正好飯菜剛上桌。”
周乙脫下外套,走到搖籃邊,看著里面哭得滿臉通紅的小家伙。
“孩子沒事吧?”
顧秋妍抱著孩子,輕輕拍著她的背,臉上滿是無奈:
“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白天光睡覺,一到晚上就哭,太磨人了。”
劉媽在一旁搭話道:“先生,太太,這就是‘夜哭郎’。
“按我們鄉下的規矩,貼張紅紙就好了。”
顧秋妍愣了一下,“貼紅紙?”
“是啊。”
劉媽說得煞有介事,“我們鄉下孩子要是鬧夜,就找個教書先生在紅紙上寫幾個大字: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可靈光了。”
她又轉向周乙。
“先生,您是文化人,今晚您給寫上,我明兒一早去路邊的電線桿子上給貼了。
“路過的人念叨得多了,孩子準保就不哭不鬧了。”
周乙看著妻子和孩子,臉上露出難得的溫和笑意。
“好,辛苦劉媽了。”
等劉媽下樓,周乙從顧秋妍手里接過孩子,有些生疏地晃動起來。
“你要喂養孩子,餓得快。
“以后吃飯就不用等我了。”
顧秋妍看著他,嘴角微微上揚,“那怎么行,你可是孩子她爸。”
周乙低頭看著懷里小小的嬰兒,嘆了口氣。
“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光復國土。
“日本人要是一直賴著不走,照這架勢,以后我還得指望這丫頭給我養老送終呢。”
顧秋妍笑了笑。
“你明白就好。
“這幾天見你老是對她不冷不淡的,一副怎么也親不起來的樣子,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她呢。”
周乙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喜歡孩子。我兒子家喬很小就和我分開了,他現在長這么大了,我都沒怎么抱過他。”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許多。
“再者,我這手上沾了太多人血,每次一抱細皮嫩肉的小丫頭,我就覺得身上太臟了,怕驚著她。”
顧秋妍靜靜地看著他,眼神溫柔而堅定:
“你又不是劊子手。
“你是活菩薩。你殺的,都是該死的人。你救的,是千千萬萬的人。
“就算將來不在了,那都是要升天的。”
周乙抬起頭,笑了笑道:
“謝謝。
“你是第一個這么安慰我的人。”
顧秋妍看著他,嫣然一笑:
“本來就是。”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
“對了,最近有沒有什么新情況?
“你別忘了,我也是一名戰士,可不能啥事都瞞著我。”
周乙抱著孩子的手緊了緊,神色變的凝重起來:
“有。”
“而且,情況十分不妙。
“諾門坎戰役日本人輸了,關東軍司令植田謙吉、參謀長磯谷廉介皆被罷免,轉入了預備役。
“昨天,陸軍部次長梅津美治郎已經正式到任,就職關東軍司令,并兼任駐滿特命全權大使。”
他停頓了一下,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也就是說,這位以后就是滿洲國真正的‘皇帝’,擁有比植田謙吉更大的權利。”
顧秋妍的心沉了下去。
“更糟糕的是,”周乙的語氣愈發凝重,“梅津美治郎是一個純粹的軍人,崇尚武士道精神,唯軍功論,而且極度反感派系政治之爭。
“他甚至比澀谷三郎,還要‘金剛不壞’。”
這句話像一塊巨石,重重砸在顧秋妍的心頭。
澀谷三郎的難纏,她很清楚。
而這個梅津美治郎,聽起來更是塊油鹽不進的鐵板。
周乙接著說,“這對洪智有,同樣是個沉重的打擊。
“他的金錢理論,那套無往不利的處世哲學在這樣的人面前,恐怕要徹底失靈了。
“萬幸的是,梅津美治郎現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練兵備戰蘇聯上,似乎還沒有對警察、憲兵系統下手的準備。
“不過依我看,也是遲早的事了。
“往后,咱們這些搞情報的甚至抗聯,極有可能陷入真正的地獄模式。”
顧秋妍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天吶,怎么來了這么一號人物。”
她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狠厲。
“實在不行,咱們刺殺他得了。”
周乙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滿,“你怎么跟老魏一個脾氣,動不動就要搞刺殺。
“梅津美治郎這種司令官,身邊的安保有多嚴密,你想過嗎?
“再說了,萬一刺殺失敗,將會迎來他們洗地一般的瘋狂報復。
“到時候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的百姓,要給咱們背鍋。
“你殺了他,下一個來的也許就是東條英機、岡村寧次。
“這些人,一個個都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魔,殺不完的。”
顧秋妍胸口一陣煩悶,一股無力感涌了上來,“真是國運不濟,好不容易以為小鬼子能消停幾天,沒想到來了個更大的麻煩。”
周乙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茫茫夜色:
“打起精神吧。
“依我看,哈爾濱很快就會有驚天動地的變化。”
他轉過身,看著顧秋妍。
“對了,明天高彬他們要來看你和孩子。
“聽智有的意思,高彬還給孩子取了個小名,這個……咱們得接受。”
顧秋妍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幾乎是尖叫出聲:“什么?
“真惡心!他怎么這么不要臉!
“一個滿手血腥的劊子手,憑什么給我的女兒取名字?”
周乙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因為高彬覺得,這是他的孫女,是高家的種。
“他沒搶著給孩子取個大名,你就燒高香吧。
“再說了,他是漢奸、走狗,但他用的字,是干干凈凈的漢字,又不是取的日本名。
“就依著他吧。”
他走近一步,盯著顧秋妍的眼睛叮囑:
“到時候,收起你這張冷臉,表現的熱情點。”
顧秋妍嘴唇翕動,最終還是將滿腔的屈辱和憤怒咽了下去,撇了撇嘴。
“知道了。”
翌日,晚上七點。
黑色的轎車在夜色中穿行,高彬坐在副駕駛上,心情顯然很不錯。
高彬從兜里摸出一個厚厚的紅包,在洪智有面前晃了晃,里面是嶄新的一沓康德幣。
“智有,我給孩子送了兩千塊的紅包,少不少?”
洪智有一邊開車,瞥了一眼:
“叔,您這手筆也太大了。
“三百塊都能在道外買個帶院子的二層小樓了,您一下子給這么多,這不是把‘親爺爺’三個字寫臉上了嗎?
“到時候周隊長臉往哪兒擱?秋妍也沒法收啊。”
“哎喲!”
高彬一拍額頭,恍然大悟。
“你看看,我這急性子,是啊,得低調點。”
他把紅包里的錢抽出來,“那還是兩百吧,跟魯明他們一樣。”
他搓了搓手,臉上是難以掩飾的迫不及待。
“哎呀,真想看看我的小孫女啊。
“你嬸嬸今天還非要跟著過來,她那嘴上把不住門,我怕周乙多想,給攔住了。”
洪智有笑了笑:“沒事,以后等孩子大點了,天氣暖和,我想法子忽悠秋妍帶孩子去咱家一趟。”
高彬滿意地點了點頭。
“嗯。”
車子很快到了周乙家樓下。
進了屋,餃子冒著騰騰的熱氣,香味撲鼻。
魯明、劉魁、任長春幾人早就等著了,連忙迎了過來。
高彬一如既往地用他那套幽默開了場。
“有些日子沒來周隊長家了,甭說,還真挺惦記這口餃子啊。”
魯明立刻附和道:“可不是。
“不是吹啊,哈爾濱的餃子館我吃了個遍,就數周隊長家的味兒最正。”
周乙臉上掛著客氣的笑:“高科長,你們放心,今兒餃子管夠。”
高彬四下看了看。
“秋妍和孩子呢?”
周乙指了指樓上。
“孩子還沒醒呢。這娃兒是個夜哭郎,白天睡得沉,待會兒就該開始鬧騰了。”
高彬樂了,“夜哭郎好啊,好養活。”
片刻之后,餃子吃得差不多了,周乙便起身往樓上走去。
樓下,魯明從口袋里摸出煙盒,剛要點上,高彬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嚇得他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周乙推開臥室的門,顧秋妍正靠在床上看書。
她抬起頭,眼神里滿是不耐。
“還沒走嗎?”
周乙嘆了口氣,“看這架勢,不見到孩子,他是不會走了。帶下去吧。”
顧秋妍扁了扁嘴,“真麻煩,這娃兒好不容易能安靜一會兒。”
她嘴上抱怨著,還是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下了樓。
高彬等人立刻迎了過來。
顧秋妍臉上堆起溫婉的笑容,一一問好。
“高科長,幾位股長,辛苦大家了,還專程來看我和丫頭。”
高彬擺了擺手,“添丁那是大喜事,這滿月酒是一定要聚的。”
他的目光完全被襁褓里的小家伙吸引了過去。
“讓我看看。
“嘖,這粉嘟嘟的小臉,也忒好看了。”
魯明湊過來說:“嗯,瞅著像嫂子。”
劉魁也跟著點頭:“是像嫂子,漂亮。”
顧秋妍臉頰微微一紅,“我娘家人都說像周乙。”
眾人登時會意,連忙改口。
“對,對,也像周隊長,尤其是這眼睛簡直一個模子刻的。”
周乙笑了笑:“我看著還是像秋妍多些。”
洪智有這時拿出了紅包,打破了客套:“你們別光說好聽的,紅包趕緊掏出來啊。”
高彬、魯明和劉魁紛紛掏出準備好的紅包遞了過去。
周乙和顧秋妍連忙收下,感謝了一番。
周乙不動聲色地給顧秋妍使了個眼色。
顧秋妍立刻會意,對高彬說道:“高科長,周乙父母不在了,您是他大哥,又是領導,按我們老家的規矩,要輩分大的抱抱孩子,這樣才好養活。
“托您的福了。”
高彬大喜過望:
“哦?那是高某的榮幸啊,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洪智有在一旁聽得直翻白眼。
平白無故被降了一輩,自己這下成周乙、魯明他們的侄子了。
這要真是自己孩子,那周乙豈不成孩子叔爺了?
這女人是真他娘的不會說話。
高彬小心翼翼地從顧秋妍懷里接過孩子,那動作,像是捧著一件絕世珍寶。
他滿眼都是慈愛,抱得異常穩當。
他看著懷里的小人兒,大笑說道:“秋妍,你們要是不介意,我給孩子取個小名吧?”
顧秋妍立刻應道:“太好了。”
高彬想了想,說:“小名叫莎莎吧。像你,學藝術的,洋氣。”
顧秋妍倒是沒想到高彬還能取出這么好聽的名字,當即故作欣喜。
“莎莎,太好聽了,比我們家老周會取。”
她低頭對著孩子說:“莎莎,快謝謝伯伯。”
洪智有看不下去了。
“叔,您別一直抱著啊,讓我這個當哥哥的也抱一下。”
顧秋妍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補救:
“瞧我,高科長比我家老周大了一輪多,按理我和周乙該叫您叔叔了,孩子該叫高科長爺爺才對。”
周乙笑了笑,打圓場道:“我們幾個倒是無所謂,叫老大哥叫叔都行,恐怕洪股長不樂意了。”
魯明和劉魁也跟著笑了起來。
“先說好,我們可不敢當智有的叔啊。”
眾人皆是歡笑一堂。
洪智有從高彬手里接過孩子,甭說,小丫頭長的還挺可愛的。
他故意做出一副親密不舍的樣子,抱著孩子在屋里輕輕地踱步打轉。
就當提前體驗當爹了。
正抱得香呢,忽然覺得手上一熱,一股暖流傳來。
懷里的娃兒咧開小嘴,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洪智有動作一僵:“嫂子、老周,娃兒好像……拉粑粑了。”
“不好意思,你說這丫頭……”顧秋妍連忙叫來劉媽。
兩人手忙腳亂地把娃兒接過去,到一邊換尿布去了。
洪智有在水龍頭下洗了好幾遍手,才走了回來。
顧秋妍換好尿布回來,滿臉歉意。
“不好意思啊,洪股長。”
洪智有擺了擺手,一臉無所謂,“嫂子說哪兒的話。
“滿手黃金,大吉大利啊。”
眾人又熱鬧了一番,這才起身告辭,回了警察廳。
路上,高彬的臉上還掛著喜氣。
“哎呀,這丫頭長的真好看。依我看,還是長的像你,尤其是那眉毛和小嘴。”
洪智有開著車,嘴角一勾。
“叔,她要不像我才怪了。”
高彬笑了一陣,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換上了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
“可惜啊,日本人這一敗,滿洲國來了個活閻王。
“我聽到內幕消息,梅津美治郎要大力改革關東軍,加藤司令官那邊一直聯系不上,我很擔心……梅津美治郎要對咱們警務系統下手啊。”
洪智有點了點頭,“這是遲早的事。”
高彬的眉頭鎖的更緊了。
“我擔心他對你下手啊。”
洪智有臉上卻沒什么擔憂的神色。
“不會的。
“我有護身符。”
高彬一愣,“誰?”
洪智有吐出幾個名字。
“周佛海、丁默邨這些人。
“眼下日本人正面戰場越來越乏力,他們正在積極協助汪精衛建府,跟蔣打擂臺。
“到時候,他們會給我一個專門負責關外和關內聯絡的職務。
“梅津美治郎雖然厭惡政治,但不代表他是個莽夫。
“再者,他還要顧及侍衛長、親王的意見。
“畢竟金礦親王有分成。”
汽車的燈光劃破黑暗,照亮前路。
洪智有眼神變的凝重了幾分:“但整個哈爾濱重新洗牌,恐怕是免不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