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書頁

第五百一十九章 魚兒上鉤了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佳木斯警察廳,特務科長辦公室。

  朱毅親自為宮川義夫斟滿一杯大紅袍,茶湯殷紅,香氣馥郁。

  桌案的正中央,靜靜躺著一個牛皮紙檔案袋,封口處蓋著鮮紅的火漆印。

  “周乙馬上就到。”

  朱毅的聲音里透著一絲不易察服的興奮,“能不能釣上這條大魚,就看這一遭了。”

  宮川義夫端起茶杯,卻沒有喝,只是輕輕轉動著杯身,欣賞著茶水的色澤。

  他嘴角掛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老弟,看來你還是沒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朱毅端著茶壺的手微微一頓,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恭敬與好奇。

  “還請宮川廳長明示。”

  宮川義夫放下茶杯,食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一點,“很簡單。

  “不管周乙打不打開這份文件,結果都是一樣的。

  “在他回到哈爾濱之前,我會立刻派人,去哈爾濱的地下渠道放出風聲,就說我們手上有一份紅票的絕密名單。

  “到時候,哈爾濱的紅票組織必定會聞風而動,緊急轉移。

  “高彬、周乙他們再拿著這份名單去抓人,只會撲個空。

  “你想想,一份絕密情報經由周乙的手傳遞,結果情報卻提前泄露,導致抓捕失敗。”

  宮川義夫笑了,笑容冰冷:“且不論他到底有沒有打開文件,單是情報泄露這一點,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到時候,我有充足的理由將他秘密逮捕,進行審訊,甚至……動用一切必要的手段。

  “我不認為一個剛剛當上父親,家里還有美貌嬌妻的男人,能扛得住帝國憲兵隊的酷刑。”

  朱毅后背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宮川義夫比他想象的還要陰狠毒辣。

  這根本不是試探,這是一道必死之題。

  他強壓下心頭的震動,臉上堆起欽佩的笑容:“宮川廳長深謀遠慮,屬下佩服。

  “這倒是個萬無一失的法子。”

  話鋒一轉,他眼中閃過一絲精明,試探著開口。

  “不過,廳長,有句話我得先跟您交個底。

  “這份文件,從始至終我可是一個字都沒看過。

  “我只是個傳話的,負責執行您的計劃。

  “到時候真到了追查泄密源頭那一步,還請廳長明察,務必得為我旁證一二啊。”

  他深知這些日本人的德性,翻臉比翻書還快,吃人不吐骨頭。

  萬一事有不協,宮川義夫為了自保,把他推出去當替罪羊,那他可就萬劫不復了。

  必須先打好預防針,穩一手總是好的。

  宮川義夫哈哈大笑起來,指著朱毅,一副“你啊你”的親近模樣。

  “你這個老朱,連我都信不過嗎?”

  他拍了拍朱毅的肩膀:“放心,我宮川義夫,從來不會虧待自己人。

  “不過現在,正好有個小難題擺在面前。

  “怎么才能讓周乙更有動機,去打開這份文件呢?

  “我覺得,得需要有個人,在他身邊不經意地透露一點名單上的信息才行。

  “這樣,才算是真正的萬無一失。”

  朱毅的心猛地一沉。

  他瞬間明白了宮川義夫的話外之音。

  這是要自己準備一個頂包的,一個可以隨時犧牲掉的棋子,以備不時之需。

  他眉頭微微皺起,沉吟片刻,“您的意思是……老崔?”

  宮川義夫贊許地點了點頭:

  “嗯,崔萬年跟周乙是老相識,多年未見的老友重逢,一起喝幾杯,酒后吐露幾句‘真言’,這很正常吧。

  “而且,我相信以你的周密,恐怕早就安排好這一切了吧。

  “我說這一嘴,都是多余的了!”

  朱毅舒展眉頭:“哈哈,還是廳長你懂我啊。”

  兩人心照不宣地互相指了指,發出心領神會的笑聲。

  “好,一切就按宮川廳長的指示辦。”

  宮川義夫滿意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裝。

  “那行,這里的事情就全權交給你了。

  “我得回哈爾濱坐鎮,等你的好消息。

  “一旦抓住周乙的把柄,到時候由你親自審訊,這份天大的功勞,誰也搶不走。

  “不管如何,我怎么也得把你抬上省警務總廳副廳長的位置。”

  朱毅大喜過望,激動地一躬到底:“那就有勞宮川廳長了!您放心,卑職一定不辱使命!”

  待宮川義夫離去,朱毅拿起他的茶杯不屑的倒進了洗手槽,然后迅速清洗了杯子,重新整理茶盤。

  十幾分鐘后,門響了。

  朱毅道:“進來。”

  崔萬年滿臉堆笑的推開門,身后跟著神色平靜的周乙。

  “科長,老周來了。”崔萬年道。

  “朱科長,您找我。”周乙開門見山道。

  朱毅滿臉熱情,大步迎了上去:“周乙啊,來得正好!”

  他親熱地拍著周乙的胳膊。

  “恭喜恭喜,喜得千金啊!

  “你看我這一天到晚的,忙得腳不沾地,也沒抽出時間去看看弟妹和孩子,還請千萬海涵。”

  周乙微微一笑:“朱科長客氣了,您的禮物,秋妍已經收下了,她讓我代為轉達謝意。”

  朱毅哈哈一笑,拉著周乙走到辦公桌前。

  “咱們是老朋友了,就不說那些客套話了。”

  他指了指桌上的檔案袋,臉色一正。

  “哈爾濱方向,有項十萬火急的秘密任務,高科長點名要你立即返回。

  “這是他需要的情報,事關緊急,別人去,我和高科長都信不過。

  “只能辛苦老弟你親自跑這一趟了。”

  周乙的眉頭一挑,隨即化作一絲無奈的苦笑:“看來,我這難得的假期,又泡湯了。”

  朱毅一臉“我懂你”的表情,嘆了口氣:“沒辦法,誰讓咱們是干這行的呢。

  “事情緊急,高科長那邊又催得急,他抹不開面子親自給你下令,只能由我來做這個惡人了。

  “老弟,辛苦了。”

  周乙點了點頭,恢復了正然之態,“什么時候出發?”

  朱毅抬腕看了看表:“這都快十二點了,再怎么急,也得吃完午飯再走吧。”

  他拿起檔案袋,鄭重地交到周乙手中。

  “這是文件,你收好了。

  “待吃過正午飯,你就去火車站,我已經跟那邊打好招呼了。”

  周乙接過黃色檔案袋,順手放進了隨身的公文包里。

  他抬起頭,目光沉靜地看著朱毅:

  “朱科長,恕我冒昧,請問知道這次任務具體內容的,除了高科長,還有誰?”

  朱毅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這老小子,果然夠警覺。

  他臉上卻是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樣,攤了攤手:“哎,我也是接到廳里轉來的絕密指示,讓我務必轉交給高科長。

  “只知道事情萬分緊急,具體是什么內容,我也不清楚啊。”

  周乙點了點頭:“行,我知道了。”

  朱毅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我這邊還有公務要處理,就不留你了。

  “祝你一路順風。”

  周乙伸出手,與他握了握:“謝謝。”

  朱毅轉頭,對一直候在旁邊的崔萬年使了個眼色,“老崔,你替我送送周乙。”

  崔萬年立刻心領神會。

  “好嘞!”

  走出佳木斯警察廳,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

  周乙停下腳步:“老崔,別送了,我回家收拾一下東西就得走了。”

  崔萬年一把拉住他,滿臉堆笑。

  “哎,用不著這么急嘛。

  “這都到飯點了,咱們兄弟倆可是有些年頭沒在一塊兒好好聚聚了。

  “走走走,這附近有一家銅鍋涮,那羊肉簡直絕了!

  “正好給你踐行,敘敘舊。

  “你老弟不會連這點面子都不給我吧?”

  周乙看著他熱情的笑臉,沉默了片刻,也笑了。

  “也行。

  “早就聽說佳木斯這邊的羊肉不錯,那今天,我就沾老兄你的光了。”

  崔萬年笑得更開心了:“你看,又見外了不是?走!”

  兩人走進街角一家名為“老金涮肉”的館子。

  店里人聲鼎沸,熱氣騰騰。

  兩人要了個清凈的單間。

  紫銅火鍋里,炭火正旺。

  一盤盤切得薄如蟬翼的鮮羊肉片迅速被端上桌。

  崔萬年大手一揮,又讓店家上了一壺最好的白酒。

  周乙皺眉一笑:“老崔,我待會兒還得趕火車,喝酒怕是不太好吧。”

  崔萬年不由分說地給他滿上一杯。

  “有肉無酒,人生憾事!

  “放心,少喝點,誤不了事。”

  他心里跟明鏡似的。

  朱毅讓他來,就是讓他想辦法把情報“透露”給周乙,刺激周乙的好奇心,引誘他去竊取情報。

  這酒,就是最好的道具。

  再者,萬一將來出了什么差池,他完全可以借著酒后失言,胡言亂語來搪塞過去。

  周乙推辭不過,只得端起酒杯,“那行吧,就少喝點。”

  兩人推杯換盞,天南地北地聊著過去的舊事。

  不知不覺,一壺酒已經見了底。

  這酒初入口時綿甜,后勁卻極大,十分上頭。

  周乙放下酒杯,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眼神開始有些迷離:“不行了,老崔,有段時間沒這么喝,頭暈得慌。”

  他靠在椅子上,長出了一口氣。

  “我得緩一緩。”

  崔萬年又夾了幾筷子羊肉,殷勤地放進周乙碗里。

  “老弟,不急,先吃點肉墊墊,咱們慢慢喝。”

  他瞇著眼,審視周乙泛紅的臉頰和略顯渙散的眼神,心里卻在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在裝。

  不過,這并不重要。

  他要的是把話透出去。

  周乙定了定神,夾起肉片在麻醬小料里滾了一圈,含糊不清地咀嚼吐槽:

  “這年頭,咱們這差事也是越來越不好干了。”

  他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帶著幾分酒意抱怨起來。

  “就省警務總廳,短短一年換了三屆廳長。

  “現在我們警察廳的白廳長也要退了,未來還不知道這廳長是誰呢。”

  崔萬年聞言,立刻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

  “那還用說?

  “肯定是劉振文廳長扶正,副廳長嘛,自然是你家高科長。”

  他頓了頓,用筷子指了指周乙。

  “到時候,你老弟,肯定就是特務科科長。”

  周乙擺了擺手,臉上露出自嘲的苦笑:“那……那不大可能。

  “我,我就是個小小的三等警正,特務科科長……那位置,我夠不著。”

  崔萬年嘿嘿一笑,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樣。

  “誰說的?

  “你老弟這次回去,跟高科長把這一票干成了,妥妥的晉升二等警正。

  “到時候,特務科科長還不是你囊中之物?”

  周乙像是沒聽懂,“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崔萬年見時機差不多了,借著話頭,狀似謹慎地朝四周看了一眼,聲音壓得更低了:

  “老弟,你也知道,現在日本人和皇帝陛下最怕的不是軍統那幫廢物。

  “他們最害怕的,是紅票那一套。

  “你看現在的大學,盯得多緊,就怕那些學生被洗了腦子。

  “信仰這東西可比美國人送給老蔣的飛機大炮還厲害。

  “你知道這次的絕密任務是什么嗎?”

  周乙渾身一個激靈,像是被嚇到了:

  “老兄,這,這是能說的嗎?

  “有紀律!

  “你老兄別喝多了胡說八道!”

  崔萬年不以為意地笑了:“你喝多了,我可沒多。

  “我也就是聽到點風聲,紅票滿洲工委里邊,出了個叛徒,級別不低。

  “他供出了一大票的人。”

  他目光落在周乙放在一旁的公文包上,意有所指。

  “這里邊的文件,就是哈爾濱方向的紅票名單。

  “據說人不少,這要是一窩子給端了,你老弟那就是驚天大功啊!

  “到時候,還怕升不了官嗎?”

  周乙臉色發白,結結巴巴地說:“老哥,我可什么都沒聽見。

  “這要是讓高科長和日本人知道了,那可是掉腦袋的事!”

  崔萬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沒那么夸張。

  “哎呀,我是真羨慕你老兄啊。

  “這時候誰要是得到這份名單,那是一抓一個準,這不是老天爺搶著往你嘴里喂飯嗎?

  “還有,聽說這次的名單里,還有一些連哈爾濱交通站負責人都不知道的隱藏人物。

  “據說是單線和滿洲工委直接聯系的。

  “這就說明啥?

  “哪怕是有人提前放風,哈爾濱交通站得到風聲跑了。

  “那些單線聯系的重要紅票,依舊是難逃一劫。

  “換句話說,你老弟,橫豎都能撈著一功!

  “這科長一職,還不是鐵板釘釘的事?”

  周乙眼神里滿是震驚:“老兄,你這人脈、耳目夠厲害的啊,這可是絕密信息。”

  崔萬年得意地擺了擺手:“嗨,閑言碎語罷了,當不得真。

  “老弟啊,你到時候升了官,可別忘了請我喝酒。”

  周乙端起酒杯,飲了一口:

  “老兄放心,到時候要真抓了大魚,肯定請你喝酒!

  “不行,這酒太沖,不能再喝了。”

  他扶著桌子站起來,腳步有些虛浮。

  “我去上趟洗手間,該準備回去了。”

  周乙剛要走,身體卻猛地晃了一下,踉蹌兩步,險些摔倒。

  他手下意識地在桌上一掃,正好掃翻了桌角的杯盞。

  “啪嚓!”

  清脆的碎裂聲驚動了餐館的伙計。

  一個伙計搭著毛巾快步走了進來。

  “先生,您沒事吧?”

  周乙擺了擺手:“沒,沒事,麻煩你清掃一下。”

  崔萬年立刻起身:“我扶你去吧。”

  周乙卻推開了他,“不用,你這光陪我說話了,也沒吃幾口。”

  他轉頭對那伙計說:“伙計,麻煩你陪我去一趟吧。”

  伙計領命,攙著搖搖晃晃的周乙走了出去。

  單間里,崔萬年看著周乙落在座椅上的公文包,嘴角浮起一絲陰冷笑意。

  “周乙啊周乙,我就不信,這還吊不起你的胃口?”

  他很清楚剛剛透露的情報分量有多重。

  別說周乙本身就有紅票的嫌疑,就憑哈爾濱地下黑市對情報的熱度,周乙只要把這名單瞅上一眼,隨便透露一絲風聲出去,少說也得五根金條起步。

  他沒道理不上鉤。

  崔萬年自認還是了解周乙的。

  這小子雖然平時看著端正,但私下里也不是什么百毒不侵的圣人,該吃的回扣一樣會吃。

  要不然,他哪來那么多錢,能娶顧家那個嬌滴滴的大小姐。

  想到這,老崔雞賊的小人本性又犯了。

  他伸出手,想打開周乙的公文包,看看能不能發現些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就在他的指尖快要觸碰到包的金屬鎖扣時,動作猛然停住。

  鎖扣的縫隙旁,撲著一層極薄的女人敷面粉底。

  在那粉底之上,還橫著一根頭發絲。

  “媽拉個巴子的!”

  他低聲罵了一句,悻悻收回了手。

  這周乙,心思比針尖還細。

  片刻之后,周乙從廁所里放了泡熱尿,腳步踉蹌地走了回來。

  “老崔,不好意思,我這酒量實在是……”

  崔萬年連忙起身,“沒事沒事,趕緊吃點東西墊墊,我送你去火車站。”

  周乙胡亂吃了幾筷子,拿起公文包,“走吧,要不火車該誤點了。”

  吃完飯,崔萬年一路將周乙送到了佳木斯火車站。

  站門口,一個戴著狗皮帽子的男人正蹲在墻角磕著瓜子,正是春三。

  他打從收了菜攤子,就一直在這兒蹲著等信兒。

  很快,他看到了崔萬年身邊的周乙。

  春三一拍手,把剩下的瓜子揣進兜里,壓低帽檐,快步走向售票口。

  “給我打一張去珠河的票。”

  “今兒這趟車人多,沒票了,站票行嗎?”

  “得,要的就是站票。”

  八號車廂。

  周乙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向乘務員要了張報紙,慢悠悠地看了起來。

  片刻,一個人影晃到了他身邊。

  “先生,這報紙能給我看下嗎?”

  正是春三。

  周乙抬起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等會兒吧,我還沒看完。”

  春三撇了撇嘴,也不離開,就擠在狹窄的過道里,有一搭沒一搭地磕著瓜子,瓜子殼吐了一地。

  火車開動,車窗外的景物開始向后飛馳。

  周乙站起身,走進了車廂連接處的衛生間,反鎖好了門。

  他從公文包里拿出那個牛皮紙檔案袋,沒有絲毫猶豫,用小刀輕輕挑開火漆封口。

  這也是他與洪智有計劃中的一環。

  他抽出文件,目光飛快地在名單上掃過。

  很快,他將文件放回檔案袋,小心地處理好封口,讓它看起來和之前別無二致。

  然后,他在一張小紙條上迅速寫下了兩個名字和地址,折好,塞進口袋。

  做完這一切,他回到座位上。

  春三還在那兒磕著瓜子。

  “嗯,報紙給你。”

  周乙把報紙遞給了春三。

  在報紙交接的一瞬間,那張小紙條也被不動聲色地塞進了春三的手心。

  春三接過報紙,若無其事地道了聲謝。

  片刻之后,他也起身去了趟衛生間。

  春三不怎么識字,他把紙條塞進一個用桐油浸潤過的小銅管里,擰緊蓋子。

  然后,他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咬了咬牙,將那冰涼的小銅管藏進了自己的身體里。

  火車在鐵軌上飛馳著。

  很快,兩個穿著便衣的警察走了過來,拍了拍春三的肩膀。

  “有人懷疑你偷了他的錢包,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春三立刻慌張起來:

  “長官,這,這算哪門子事?我在這兒待得好好的啊!

  “少廢話,跟我們走!”

  兩個警察不由分說,一左一右架起春三,把他押向了后面的倉庫。

  周乙看了一眼,眼瞼又垂了下去。

  他沒有急著出手。

  他抬腕看了眼手表,心里默默計算著時間。

  春三若是半個鐘頭沒出來,他就要亮出身份去救人了。

  他很清楚,這節車廂里,有朱毅的密探在死死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行事要盡量小心一些。

  春三被帶進了顛簸的貨物車廂。

  一個穿著長衫、面容精瘦的中年人擺了擺手,立即有警員上前,把春三手里的報紙搶了過來。

  中年人將報紙里里外外翻了個遍,又用顯影藥水、烤燈一一檢驗,最終確定,這只是一張普普通通的報紙。

  上邊沒有任何情報。

  “扒了!”

  中年人冷聲下令。

  春三的衣服被粗暴地扒光,從里到外,連鞋底都沒放過,被仔細檢查了一番。

  結果,依舊一無所獲。

  春三光著身子,抱著胳膊又怕又氣地大叫起來:“各位長官,我表哥是哈爾濱國兵二十六團三營營長郝貴方!

  “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們不能這么欺負人啊!”

  一個馬臉警察湊到中年人身邊,低聲問:“方股長,檢查完了,沒東西,咋辦?”

  中年人拍完照,沉聲吩咐:“還能干嘛?沒聽見他是郝貴方的親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人吧。

  “等火車開到珠河、哈爾濱地界,咱們來是容易,事情鬧大了,能不能回去還不知道呢。”

  馬臉警察有些猶豫:“可崔隊長那邊……”

  方股長臉色一沉,不高興了:“行,你本事大,那等到了珠河,你把他拷了帶回去。”

  作為佳木斯特務科的股長,他才不想給老崔那個小人白白做嫁衣,意思一下,交個差就得了。

  馬臉警察見他動了氣,只能點頭。

  “行吧,放人。”

  火車在珠河站短暫停靠。

  春三混在人群中,溜下了火車。

  出了站,他找了個無人的角落,蹲了好一會兒,才臉色發白地站起來,取出了那個小銅管。

  他捂著鼻子擦了擦,小心翼翼地展開那張皺巴巴的小紙條。

  該死。

  春三暗罵了一句,他不識字啊。

  還是之前周乙教的老規矩。

  春三打了輛黃包車,去了附近的國小。

  熬到放學,春三拉住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女生,指著紙條,問上面寫的啥。

  待小學生一字一句地念完,他又讓孩子重復了幾遍,確認自己一字不差的記清楚了,才徑直去了一個電話亭,撥通了洪智有的號碼。

  “喂,是我……”

  哈爾濱特別市,松花江公園。

  老魏戴著草帽,坐在江邊釣魚,魚漂半天沒動一下。

  一個身影在他旁邊坐下,“你挺閑啊。”

  老魏笑了笑:

  “我老給你們永升魁送皮子,但這還是咱們正兒八經第一次見面吧。”

  他側頭看著洪智有:

  “按照組織紀律,我是不能見你的。

  “只是,老周連暗號都告訴你了,你又是我們交通站的大恩人,我不能不來見你。”

  “好吧,我的榮幸。”洪智有語氣輕松道。

  老魏這人雖然很沖動,想問題簡單了點,但骨子里還是講義氣的,有很忠誠的信仰。

  洪智有言簡意賅,把情報快速透給了老魏。

  老魏臉色鐵青:“該死,老周不會有暴露的危險吧?”

  “當然,這就是針對他的圈套,不過也不用慌,你們現在要做的是立即把人都撤走。

  “記住越干凈越好,尤其是那兩個單線跟工委聯系的人。”

  洪智有吩咐。

  “明白,我現在就給工委領導打電話,看能不能要到接頭暗號,趕緊營救他們。”老魏點了點頭。

  洪智有看了眼表:“周隊長的火車已經到了珠河,你最多還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把人撤走。

  “記住,能撤走幾個算幾個,關鍵是那兩個單線的人。

  “他們事關周隊長回頭翻身反擊,萬萬不可大意。”

  老魏點了點頭:“洪股長,謝了。”

  “不用客氣,我只希望哪天你被捕了,別賣我就行。”洪智有笑道。

  老魏笑了笑:“我向黨旗發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只會見到我的尸體。”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