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羅誕生,玄黃自有巨變。
這是自上而下,不可避免的變化。
但顧遠已然端坐在清虛妙域之中,隔離了玄黃,不再理會俗事。
他雖然成就大羅,但并非萬事大吉。
世間依舊處在巨變之中。
三年之后,他就要入天外助天宮爭奪長生印,雖然如今看來,天宮謀劃已然勝了一籌,但龍廷畢竟是至尊門下,此事結果如何,尚不可言。
他本意是想等一切塵埃落定,再見故人。
可轉念一想,天外之爭,或許天長日久,而故人得他一助,則頃刻之間乘云而起,有不可思議之進步。
故此他還是現身一見,做了安排,立下了第九脈。
真要說起來,他還有一位“故人”,一位露水情緣。
但此事,他暫時不愿再管。
因為當年他在人間成仙之時,就已經有了安排,將夢云仙子之事予了師姐處理。
師姐做事細致,自會安排好這一切。
再度掃眸,看了一眼玄黃,又看了一眼在洞天之中修行的鳳元昭三女,顧遠徹底放下了一切雜念,將心神落入丹田之中。
說是丹田,倒不如說是一方宙宇。
只見渺渺之所中,有一金色道果懸浮其中,綻放無量光華。
這道果似在丹田之中,又似在宙宇之上,渺渺茫茫,言語難以形容。
而得這道果之助,顧遠體內一切法印都有了不可思議的提升。
此前他一切法印都是自“世界”而出,是世界之中的偉力,受天地之限,威能再大亦有極限。
就如光陰殛,可以回到玉虛仙人的碧游之境,斬殺敵修,但卻不可回到更前的時光。
言律仙君的太素真形印亦是如此,他可以在當世掌控真形之法,肉身堅固到萬法難摧,但卻無法讓過去的自己也萬法不侵。
鳴泉祖師的紅塵仙基也是同樣的道理。
他錨定紅塵,生而不滅,但卻無法讓所有光陰的自己也錨定紅塵。
一法之力,無法洞穿萬道,就是如此了。
可大羅之境不同,大羅之道,位居“世上”,一道獨尊,超越世間萬道。
大羅所發之法,就可洞穿萬道,橫壓世間。
如果是大羅之境催動太素真形印或是紅塵仙基,就是真正的錨定一切過往,永不滅亡。
就如神廷榜,哪怕天宮仙人在光陰長河之中被擊殺,在生死印中滅亡,亦可留下靈光,就是因為神廷之法已然超越玉虛一切法。
到了大羅這一步,就已經是“超脫之境”,想要將其擊殺,就只能先將其“道”自“世上”擊碎,打破位格。
或是有不可言說的手段,以法殺人,追索其“道”,令其道亡。
這是極難極難的。
但也并非不可能。
因為大羅之道,固然是超脫,有不可思議之能,但那是對“天下”的生靈而言,對于大羅同境來說,道有高下之分,法亦有強弱之別。
顧遠尚未和大羅同境斗法,不知自己的“道”位格如何,但此刻他內視己身,卻可查驗自身之印法。
只見道果金光之下,諸般法印齊齊懸浮,沐浴其中。
哪怕是雷靈仙身印亦不例外。
而其中,僅有一印和金光齊平,甚至得了金光之助,隱約還升騰而起,超過道果半截。
逾矩印!
此印真真有不可思議之威能。
顧遠得升大羅之后,它沐浴道果之金光,亦有了“世上”之能,甚至隱約之間,還超過道果半籌。
印從道出,卻超越道,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如劍從石出,卻可斬石斷金。
顧遠見狀,亦是感慨。
印比道高,這就意味著,此印有摧毀“道”的能力。
或者說,此印之道,可超越道果之道。
毋庸置疑,這就是他大羅之境的底牌了。
除此之外,洞天仙印緊隨其上,沐浴金光,和道平齊。
而讓洞天印和道平齊的原因,并非洞天印本身,而是洞天之中的“一縷雷光”,此雷似云,托舉洞天,超越諸印,和道平齊。
光陰殛!
此雷不全,僅可存于洞天印中,故此威能稍弱,但亦有道之威。
“可惜了……”
而就在得見此印之時,顧遠已然以目看周天,但卻并未看到任何光陰殛的痕跡。
這是光陰之雷,難以煉制補全,哪怕大羅亦不可。
唯有玄黃歸位的本源之力,孕育須彌仙石,外加顧遠熔煉諸般機緣,擢青升銀,才得了這一縷。
想要補全此雷,或是憑空煉化,唯有“光陰道果”方可。
但此世大羅,當無修行此道者。
因為顧遠證道之時,縱看“世界之河”,只見光陰流淌其中,并未凝聚道果。
只有一縷裊裊云氣,流散天上。
這是當年“光陰”證道之后又潰散的跡象。
而在洞天仙印側方,則是奇門遁甲仙印。
此印的位置極為獨特。
忽上忽下,沉浮不定,似在水中,其位隨水而動。
除此之外,輪回仙印、歸墟仙雷、剜天失格仙印、禁絕諸法雷靈仙身印……等諸般仙印皆在道果下。
輪回仙印亦有絲絲漂浮,但其上有一縷灰光,讓其無法超越道果。
顧遠當即搖頭。
他知曉,不成九幽之主,不重建幽冥之海,令此印再增威能,怕是不可能超越道果了。
而在諸般仙印,雷靈仙身之側,一個燦燦嬰兒亦是沐浴在金光之下。
圣嬰果!
可奪命數,凝聚命核的奇果奇嬰。
只是此刻,此嬰位居金光之下,這就意味著,此果不可奪大羅之道,亦不可奪大羅之命。
但萬事沒有絕對。
不可生奪大羅之命,并不代表,不可奪死去大羅之命。
一切還需看顧遠的手段。
而看著此嬰,顧遠又陷入了沉吟。
成就大羅之后,什么法力都已經不存在了。
一切只看“道”。
看“道果”,看“仙印之道”。
吞噬萬龍,已無意義,無法給他帶來什么增長。
不過曾經的吞噬,力法雙修,成就大羅,還是給他帶來了巨大的益處。
大羅得證,一證永證,他如今肉身亦是十階。
若是有朝一日,他道果被人打碎,失去一切法門,僅憑肉身,他依舊可以橫立“世上”,超越萬道,凌駕諸天。
如同一尊巨人,腳踏大河,橫看天穹。
不過……一旦失了道果,終難持久,若是遭遇有道果的大羅追殺,支撐不了太久。
除非能“自證”,將自身變為“力之道果”,則可久立諸天之上。
說白了,“器證”之道的“力”,不夠完全,但只要道果不失,就是十階肉身,多了一道手段。
只不過,難以成為依仗。
因為天宮大羅,哪怕曾經不修肉身,可成就大羅之后,只要稍稍修行“力印”,亦可成就此境。
這就是大羅的玄妙之處。
一道成,萬法通。
大羅之下吃的一切苦頭,對此境而言,都是心念之動。
一切還需道爭。
不過顧遠今日之目的,并非是修行力道,也并非是為吞噬萬龍。
而是為了石液。
得成大羅,他心中有感,石液又有了變化。
他不知這變化為何,但卻有種冥冥的感悟,變化不小。
如今己身恒定,諸印擢升,也是時候了。
“唰!”
顧遠袖袍一揮,整座清虛妙域就驟然一變,似被一層薄霧遮住,又似乎脫離了玄黃,脫離了宙宇,不在此世。
不在此世,自然不被一切感知。
是的,這一次,就算是天宮大羅,也不可能感知到他的動作。
揮袖完畢,顧遠取出了石液。
這一次,石液變得越發沉重,如果說玉虛之境好似太古神山,這一次,就好似一界之重,駭人至極。
好在顧遠如今已經是無上之境,就算諸天在瓶中,他也可一手舉之。
“砰!”
“砰!”
而這一次,當顧遠撥開石瓶之時,內中有神液陡然飛出,似乎迫不及待了,極速想要飛入顧遠眼中。
但顧遠已非“稚童”,非是世界中人。
大羅之境,真真有無上偉力。
他心念一動,周天結成枷鎖,如同網羅,定住了那極速向他眼中飛來的石液。
不是他不愿石液入眼,而是石液主動入眼,當真是第一次。
而他也想以大羅之境看看,這石瓶之中的石液,到底是何來歷。
往日不可知,今日不知能否得見其中真意。
“轟!”
可只是一眼,顧遠就覺得頭暈目眩。
恍惚之間,他似乎看到了宇宙的起源,看到了萬般大道的誕生,看到了諸天無數大星、界域的開辟,看到了億萬生靈的生老病死,看到了宙宇光陰之中所有一切的一切。
似液非液,似道非道。
星河流轉之間,顧遠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但最后隱約之間,似乎看到了一枚燦燦華光,綻放無量道韻的“印”撞向了自己。
“砰!”
隨后一切消失,顧遠大羅之力好似也經受不住這般巨量的信息變化,那定住石液的偉力也悄然一松。
而后轟然一聲,石液似開天之道的神斧,猛然撞在了顧遠的雙眸之中。
“轟!!”
不可言說的力量來襲,這一次,不再是簡單的附著在顧遠雙眸之中,那石液似開天之劍,斬破了顧遠眼中的一切“虛妄”,賦予了他難以想象的偉力。
顧遠只覺心神都被撞開了,恍惚之間,道果似乎都被劈開,有了更為玄妙的變化。
“這是……”
這一次的變化,超乎顧遠的想象,亦是持續了不知多久的時間。
待得他回過神來,眼前一切都變了。
天地之間,一片灰蒙蒙的,只有最簡單的線條勾勒,將整個宙宇盡數框架其中。
這是“天地之框架”,是本源之道,是“存在”之道。
而在這線條框架之中,有無數細小的光點流動,燦燦光輝,好似繁星,明滅不定,流動不已,為整個灰蒙蒙的宙宇增添了光澤和生機。
在這漫天“光點”,有十六枚“光點”,靜止不動,立于天穹之上。
隱約之間,在這十六枚光點之中,還能看到十六道模糊的生靈之影。
顧遠心中頓時有感,低下頭去,看向己身。
這也是他第一次以石液之力,看向自己。
只見他的身軀,已然成了一模糊的光影,勉強顯化于這灰蒙蒙的宙宇之中。
而在他的身下,亦有一枚“光點”,靜止不動。
他端坐在這“光點”之上,好似星上之仙,俯瞰宙宇。
驟然之間,顧遠似乎感知到了什么,驟然抬頭,看向了更高處的天穹。
只見那更高處,不知何時,有一輪灰色的明月懸浮。
這明月浩大,不可言說,壓過所有“光點”,位居天地中央。
可在顧遠的目光之中,此月灰蒙,令他有心悸之感。
而宙宇之中,諸般光點,燦燦光華,如同寶石,令他有“渴望”之感。
二者云泥之差,感官截然不同。
而就在這時,顧遠心中驟然升起一股明悟,猛然低頭,不敢再看天穹,避開了那輪明月。
也就在他猛然低頭的剎那,他陡然發現。
自身盤踞,如星辰一般的“光點”之上,隱約之間,似乎還有一個影子。
一個不屬于他的影子。
只不過這影子極為模糊,且轉瞬即逝,剎那消失不見,顧遠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可他已經來不及細看,因為那強烈的危機依舊存在,自明月之中傳來,顧遠不敢耽擱,猛然閉眼。
“砰!”
就在他閉眼的剎那,一切灰蒙蒙的線條都盡數消散,所謂的明月星辰也齊齊不見。
顧遠眼前再度恢復正常,他睜眼看去,眼前依舊是清虛妙域。
他于現實之中抬頭看去,目光跨越無窮距離,看到了天外端坐的身影,和眾多身影之上的那一輪無垠之光。
目光亦有力量,他不敢多看,頓時收回目光。
可心中卻是翻江倒海。
“轟!!”
也就在這時,玄黃之中,突然有爆裂之聲傳來,似乎天地裂開了一道窟窿,無盡的重量傾軋而下,落向了玄黃。
大羅之劫!
太無真境之中,忘機仙君終于跨過最后心障,引動天力,要證道大羅了。
而顧遠掐指一算,這才發現,時光悄然之間,已然過去了近三載。
三載光陰,是他煉化石瓶之時。
石瓶不再誕生石液,此液已是他的雙眸。
但石液今日所見之事,卻令他心中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