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機推薦:
幾人出崇禮關時,已是傍晚。
遠方夕陽落山,在夕陽的輪廓外,大地與遠山上泛起濃重的深藍色。
軍市里的一座座帳篷前燃起篝火,還沒等天色完全黑下來,已經有休沐的將士喝得酩酊大醉。
陳跡與張夏并肩在前面走,小滿與小和尚跟在后面嘀嘀咕咕。
小滿盯著陳跡與張夏牽著的手,對小和尚嘀咕道:“你偷偷給我說下,公子方才心里想的什么。”
小和尚趕忙道:“小僧不能說的。”
小滿不依不饒:“那你跟我說說,阿夏姐姐方才心里想的什么。”
小和尚依舊拒絕道:“這個也不能說。”
小滿眼珠子轉了轉:“那我自己猜,你不用說話,就告訴我猜得對不對,這總行了吧?”
小和尚雙手合十,耐心道:“小滿施主,能看穿旁人的心思未必是什么好事,心里想的和做出來的也未必一樣,不要總是探究別人的心思。”
軍市里篝火人流如梭,吆喝聲此起彼伏,小滿踢著路上的石子不樂意道:“裝得像圣人一樣,難道你就不好奇別人的心思?”
小和尚搖搖頭:“不好奇。”
小滿冷笑一聲,捂住自己的眼睛轉頭問道:“先前公子想隨王先生前往高麗,此行兇險,未必能回來,所以他寫了三封信,其中一封是給阿夏姐姐的。可后來他沒去成,回來就給燒掉了,我看過信里寫的什么,你想不想知道?”
小和尚隨口道:“阿彌陀佛,小僧在你眼睛里看過了。”
小滿瞪他一眼:“看見旁人心事也不與我分享,平日里催你背地藏經修行,你也老是偷懶,要你何用!”
小和尚據理力爭道:“我師父說修佛先修心,心劫沒過,便是背了十萬遍也不過蕓蕓眾生,只有過了心劫才能本心澄凈,以有我證無我。努力修行,反而有了得失心,落了下乘。”
小滿在他腰間狠掐:“你師父算過你有我這一劫么?”
小和尚齜牙咧嘴:“這誰算得到!”
此時,陳跡見小滿欺負小和尚,回頭看來:“先前把你們托付給張黎,在城隍廟里待得好好的,干嘛自作主張跑崇禮關來湊熱鬧?”
此言一出,陳跡察覺張夏手掌微微收緊。
他不動聲色打量過去,可張夏面上并無異常。若非兩人牽著手,他根本不會發覺張夏曾緊張過一瞬。
卻聽小滿不樂意道:“公子怪我做什么,我可沒有自作主張,是阿夏姐姐拉我們來崇禮關的啊。”
陳跡心中一動。
先前張夏說是小滿要來,可如今小滿的說辭卻完全對不上。
陳跡轉頭看向張夏,張夏不動聲色的收回手掌:“怎么了?”
陳跡笑了笑:“沒事……對了,你們怎么跟著胡三爺商隊過來的?”
張夏漫不經心道:“是小滿安排的此事。當時母親派張府家丁尋我,甚至還動用了五城兵馬司,我說得尋個法子混出京城,小滿便尋了燈火。”
小滿點頭道:“沒錯,我去尋了燈火,沒想到見到那位胡三爺。我手里燈火銅錢原本不夠的,但胡三爺認得我,又說與你一見投緣,便沒收我燈火銅錢就把我們帶過來了。”
陳跡將信將疑。
按照小滿的解釋也說得過去,無非是張夏遮掩了誰主張來崇禮關的實情而已,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又隱約覺得不對……實在是近來張夏身上奇怪的事情太多了些。
張夏若無其事的打量他:“怎么突然問起這些?”
陳跡笑了笑:“只是好奇。走吧,我看洪爺進了一頂帳篷,咱們去看看。”
洪爺鉆進的那頂帳篷外面正燃著巨大的篝火。篝火上烤著兩頭羊,皮已焦黃,香氣飄出很遠。
陳跡來到帳篷前,卻見阿笙端著幾只托盤出來遞給他們:“這頂帳篷是軍市里最好的酒肆,烤全羊也是我崇禮關一絕,各位不必客氣,洪爺已經付過銀子了。”
說罷,他跪坐在篝火旁,招手讓小二割下一只羊腿,再由他一刀刀割下肉分到托盤中。
小滿眼睛亮閃閃的:“吃多少都沒關系嗎?”
阿笙燦爛笑著:“自然是沒關系的,小滿姐姐吃多少都可以。”
然而就在此時,陳跡在軍市人群中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
兩人黑衣黑靴,正圍在另一堆篝火前,男子面色陰沉女子正舉著酒壇子與軍漢開懷暢飲。
云羊。
皎兔。
先前寧帝密旨中提過會有十二生肖前來策應,如今終于到了。只是,這兩人來了之后也沒有尋自己,反而藏身在人群中,不知意欲何為。
而且,只有這兩人策應的話,只怕是不夠的。
行官境界夠,腦子不一定夠。
正思索間,張夏起身道:“我去趟朱雀帳,換身低調些的衣裳,這身箭服太乍眼了些。”
陳跡嗯了一聲:“好。”
他目送張夏離去,可一轉頭,赫然發現遠處那座篝火旁,云羊與皎兔不知何時也沒了蹤影。
陳跡心中一凜。
等等。
人總是這樣,當心中無猜疑時不會多想,可當心中有了猜疑,便會循著猜疑將線索一條條印證上去。
而張夏和他一直猜忌的某個人,似乎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過。
白龍。
陳跡閉目回憶,馮先生曾說,若從今往后這司禮監你只能信任一人,一定是他。
有這句話,便注定白龍一定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是誰呢?陳跡猜過身邊的所有人,甚至還猜過自己素未謀面的一些人。
他原以為以白龍的身形一定是男人,可后來得知面具能遮掩身形與聲音,那么白龍就不一定是男人了。
自從張夏回京后便常常失蹤,齊家文會時沒見她,據說與閨中好友去看了汴梁四夢,祭祀蠶神時沒見她,似是在家中學習女紅?
再之后,記載著五猖兵馬的古籍,‘正本’應在解煩樓中,被尸狗抄錄的副本一半或許在漕幫,另一半則在燈火手中。
張夏又是從何處得知五猖兵馬?
最后,張夏謊稱是張拙發現烏云進了宮,遣她送去小黑貓,可張拙矢口否認。
那一日高麗使臣進宮,只有在紫禁城里的堂官們才能看到烏云,張夏又從何處得知烏云在宮中之事?
不,不止堂官,還有密諜司與解煩衛。
偏偏那位新白龍也熟知大寧律法,似乎也是個過目不忘的人物。
陳跡思來想去,低聲對小滿交代道:“你和小和尚先填填肚子,我去去就回。”
小滿單獨要了一只羊腿,吃得滿嘴油光:“公子去吧。”
陳跡起身往朱雀帳尋去,目光穿過攢動的人群,直直盯著張夏的背影。
待張夏進了朱雀帳,陳跡沒有貿然靠近,他看見張夏取了衣物從朱雀帳出來,又進了一頂小小的帳篷中。
陳跡停在原地,目光往別處看去,尋找皎兔的身影,想看看皎兔是否也會鉆進那頂帳篷。
然而皎兔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陳大人,別來無恙?”
陳跡豁然轉身,云羊與皎兔正站在他身后不遠處,走路全無聲息,難怪是十二生肖里最擅暗殺的兩位生肖。
他看了看左右,確定無人注意此處:“兩位受誰之命而來?來做什么?”
皎兔面帶微醺潮紅,抱著胳膊調侃道:“自然是受白龍大人之命,來此策應陳大人你。”
陳跡后退一步到一頂帳篷后面,以免有人同時看見自己與皎兔交談,這才不動聲色道:“白龍大人呢?”
云羊面無表情道:“白龍大人還在后面,我二人是來為白龍大人打前哨的。”
陳跡若有所思,以白龍的行事作風,會不會已經到了崇禮關卻沒人認出?
皎兔笑著問道:“上次托大人的福,在昌平立了功,白龍大人一高興將我二人提拔為海東青。重回十二生肖只剩一步之遙,這次如果順利,妾身回京請陳大人您喝酒啊。”
陳跡看了一眼云羊:“兩位幫我諸多,幫兩位也是應該的。”
皎兔正色道:“這次來也要與大人說個消息,瓊林宴當天夜里,內相傳旨去了無念山,似要調二十四名新人進京,他們說不定這會兒已經抵達京城。這些新人剛從無念山出來,還沒見過花花世界,正是殺性最重的時候,好嚇人的!”
云羊漫不經心道:“在無念山時我們每時每刻都在想著一定要成為生肖,再也不回那個鬼地方,想來這些新人也是一樣的念頭。”
陳跡陷入沉思。
皎兔笑瞇瞇道:“陳大人是不是在想,如何借他們的手,殺掉我和云羊?”
陳跡微笑道:“怎么會呢我等同僚一場,自當同舟共濟啊。”
皎兔饒有興致道:“可現在最危險的可不是我們倆,而是大人您啊!如今您做成了好幾件大事,內相雖沒明說,可我二人還是頭一次見內相調遣十二生肖配合海東青的,您才是最有希望成為生肖的那個人。您說,那些剛從無念山出來的狼崽子,會先惦記誰?”
陳跡平靜道:“所以兩位是來好心提醒我的?我進京至今連內相的面都不曾見過。”
皎兔哈哈一笑:“不急不急,內相如今韜光養晦,不見你才是保護你。等真見到的那天,說不定就是生肖了。”
陳跡若有所思:“兩位與我說這些,為了什么?”
皎兔正色道:“陳大人,我二人務必在此次任務中重回生肖,不然可能真的會變成棄子,拜托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咱們雖有過節,但也曾相互扶持過,我和云羊已經服了,哪怕回了生肖之位也愿為大人鞍前馬后。怎么樣,陳大人,有兩位生肖做下屬的感覺,想必不錯。”
陳跡沉思許久:“確實有件事交給兩位……”
說話間,他余光看見張夏換了一身灰色衣裳鉆出帳篷,趕忙低聲給皎兔交代幾句,示意其離開。
他看著皎兔、云羊離去,耳邊響起張夏的聲音:“怎么在這?”
陳跡回頭笑道:“軍市魚龍混雜,來幫你守著門。”
張夏笑了笑:“多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