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峰從養殖場的飼料款里挪用了這筆錢,“收款人雖然是表舅,但實際控制人是鄰縣的高利貸公司,陳建峰當時賭錢輸了,借了十萬塊,這五萬是還的利息。”他翻出借款合同,“月息3分,遠超法定上限,當時放債的人叫 虎子,跟刀疤臉是同一個借貸公司的。
張輝立刻找到虎子的落腳點,對方正蹲在游戲廳的角落里打麻將,牌桌上的籌碼堆得像小山。“陳建峰那慫貨,“虎子把牌往桌上一拍,“借錢的時候說用養殖場的豬抵押,結果輸光了還不上,被我們堵在豬圈里揍了一頓,左 胳膊縫了八針。”他卷起袖子,展示著自己的紋身,“但那是2023年的事,跟你們現在查的案子八竿子打不著,不信你們去查醫院的就診記錄。”
醫院的病歷顯示,陳建峰2023年3月確實因“左上肢軟組織挫傷”就診,縫合記錄與虎子的說法一致。”他當時還報警了,”張輝翻出出警記錄,“但因為是賭債糾紛,最后調解處理,陳建峰答應三個月內還清余款。”銀行流水 中,2023年6月有筆五萬塊的還款,來源是賣掉三頭母豬的收入,與養殖場的出欄記錄完全吻合。
調查陳建峰的社會關系時,張輝發現他2019年曾因打架被拘留過。“跟鄰村的王老五搶地盤,”當年的辦案民警回憶,“兩人都想承包村口的魚塘,吵到最后動了鐵鍬,陳建峰把對方的腿打斷了,賠了八萬才私了。”他調出卷 宗里的照片,陳建峰當時穿著迷彩服,右眉有塊疤,與現在的模樣相比瘦了二十斤,“那案子跟宏偉建材沒關系,也沒涉及什么工人受傷。
更早年的記錄顯示,陳建峰2015年開過小賣部,因為賣過期食品被罰款五千塊。“當時工商部門查得嚴,”小賣部的老鄰居作證,“他進了批臨期的火腿腸,換了包裝繼續賣,被舉報后還跟工商的人吵了一架,說他們故意針 對個體戶。”這段經歷檔案里只有一頁紙,既沒有涉及暴力沖突,也與建筑行業毫無關聯。
張輝的目光落在陳建峰的通話記錄上,2022年勞務糾紛期間,他和宏偉建材的老板周強通了37次電話,最長的一次聊了47分鐘。“主要是討價還價,”周強在電話里說,“他承包了我們的豬場建設,工程質量太差,欄桿焊 得不牢,豬都能撞開,扣了他三萬塊工程款,他就天天來鬧。”通話錄音里,陳建峰的聲音帶著酒氣:“不把錢給我,我就去住建局告你們偷工減料!”
但這些爭吵都停留在口頭上,沒有升級成肢體沖突。“最后還是派出所調解的,”當時的調解員回憶,“我們讓周強再給一萬五,陳建峰撤訴,雙方簽了和解協議,按了手印的。”協議上的日期是2022年11月15日,距離命案 發生還有八個月,上面的指紋比對顯示,陳建峰的右手食指指紋與飼料倉庫磅秤上的部分指紋吻合,但這是他日常工作留下的,不能作為涉案證據。
最讓張輝在意的是陳建峰的家庭關系,他十年前離婚,女兒跟著前妻在深圳生活,每年只回來一次。“2021年他女兒要買房,他找遍親戚借了二十萬,”前妻在電話里說,“但他這人好面子,從不提自己賭錢的事,女兒一直以 為他生意做得不錯。”這筆借款的還款記錄斷斷續續,最后一筆是2023年12月,與命案時間線相差太遠。
調查進行到第五天,張輝的團隊已經核實了42條線索,但沒有一條能與豬圈浮尸案掛上鉤。陳建峰的賭債糾紛、打架前科、食品違規,都屬于個人劣跡,與死者的機械性窒息死亡沒有任何關聯;和宏偉建材的工程款糾紛雖然激烈,但早已和解,且涉及的工人里沒有左手無名指骨折的人。”他凌晨3點回家很可能是處理豬的問題,”張輝看著養殖場的監控回放,7月12日晚有頭母豬難產,陳建峰確實在豬圈忙到凌晨2點40分,“身上的豬糞和纖維 是接生時踏上的,符合常理。
信息中心的黑板上,陳建峰的關系網越來越清晰,但每條線都指向與命案無關的方向。張輝用紅筆在“虎子”“周強”“前妻”的名字上打了叉,最后只剩下“2022年勞務糾紛”的模糊輪廓。“繼續查那個左手無名指骨折的工 人,”他對著對講機說,“陳建峰的過往雖然復雜,但暫時看不到與命案的直接關聯,重點還是要回到宏偉建材的員工名單上。”
當技術人員準備下班時,張輝的手機突然響起,是檔案室的老員工打來的:“2022年的工程驗收報告里,有個叫趙磊的工人簽字,身份證號顯示他左手無名指有殘疾,你們可以查查看。”這個消息像把鑰匙,突然插進了看似 無關的鎖趙磊的社保記錄顯示,他現在在鄰市的建筑工地打工,7月12日請假回了老家,而他的老家,就在養殖場所在的村子。
宏偉建材的鐵皮大門在陽光下泛著銹色,王帥推開時,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辦公室的文件柜上積著指節厚的灰塵,周強正蹲在地上翻找舊檔案,襯衫后背的汗漬透了“總經理”三個字。“三年前的工資表早不知道堆哪 了,”他把一摞泛黃的紙張推到王帥面前,“2022年的工程隊名單倒是有,當時給陳建峰的養殖場砌豬圈,簽了字的。
王帥的手指劃過名單上的名字,筆尖在“李有才”三個字上停頓。“這人是鋼筋工,”周強的指甲在桌面上劃出淺溝,“左手無名指少了一截,2022年在工地被鋼管砸的,賠了他五萬塊,當年年底就辭職了。”他突然拍大 腿,“對了!他就住在養殖場那個村,離陳建峰家不到二里地!
找到李有才家時,土坯房的煙囪沒冒煙,木門上的春聯褪成了粉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