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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 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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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天庭法旨的降下。

  涇河水府內,一片愁云慘霧。

  水府之中,往日里那些橫行霸道、耀武揚威的蝦兵蟹將,此刻皆垂頭喪氣,面露悲戚之色。

  平日里那些靈動活潑、穿梭自如的游魚,也仿佛預感到了滅頂之災,躲藏在水草與礁石之間,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小鼉龍敖鼉潔,那個曾經意氣風發、驕縱不可一世的涇河龍太子,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癱軟在冰冷的玉階上。

  他那巨大的鱷瞳之中,盛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與茫然,往日的囂張氣焰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絕望與悔恨。

  剮龍臺!

  那是一個令三界龍族聞之色變的地方,千刀萬剮之刑,更是三界中最殘酷的刑罰之一。

  父王那低沉而絕望的剖析,將他最后一絲僥幸也絞得粉碎。

  他這才如夢初醒,真正明白過來,自己當初那場意氣之爭的賭局,所付出的代價竟是父王的性命!

  那賭局,本是少年心性,一時沖動,卻未曾想,會引發如此嚴重的后果。

  一股混雜著羞愧、恐懼與不甘的情緒如洶涌潮水,猛地沖上他的頭頂。

  “父王!”

  小鼉龍聲嘶力竭地呼喊著,掙扎著從玉階上爬起:

  “父王!孩兒闖的禍,孩兒自己擔!”

  “怎能累及父王?”

  “您若代我受死,這讓……”

  “這讓幾位兄長、讓這四海龍族、讓這天下眾生如何看我?”

  “我鼉潔豈不成了那貪生怕死、連累老父的無恥孬種?”

  “孩兒還有何顏面茍活于世?”

  “孩兒……孩兒寧可即刻撞死在這階前,也不愿背負此等萬世罵名啊!”

  少年郎血氣方剛,尤重顏面。

  此時此刻。

  少年郎的血氣與尊嚴在此刻猛烈燃燒,羞恥感甚至壓過了對死亡的恐懼。

  在那種羞恥和顏面的面前。

  他寧可自己去那剮龍臺承受凌遲之苦,也不愿背負讓父代死的恥辱枷鎖。

  涇河龍王看著兒子那悲痛欲絕、悔恨交加的模樣,眼中沒有絲毫的責備之意,唯有一種看透生死的平靜與托付。

  涇河龍王緩緩開口,教導小鼉龍道:

  “潔兒,為父且問你,是死容易,還是活容易?”

  小鼉龍思索片刻,眼中閃過一絲迷茫,隨即堅定地說道:

  “自然是死容易。”

  “是啊,死更容易。”

  涇河龍王微微點頭,緩緩抬手,重重地拍了拍小鼉龍的肩,語重心長道:

  “死,不過是一時之痛,血濺五步,萬事皆休!”

  “可活著的人,卻需要背負更沉重的使命,承擔更多責任,承擔內心的煎熬……活著千難萬難啊!”

  “活著,就要面對世人的眼光,就要承擔起家族的興衰,就要在困境中掙扎前行。”

  “所以,這簡單的事情,就讓為父去做。”

  “為父一生,經歷過無數風雨,早已看淡生死,這死,對為父來說,不過是一種解脫。”

  “而這難的事情,就交給你去做。”

  涇河龍王教導小鼉龍道:

  “兒啊……你要記住,在這世上,活下去,才是最為重要之事。”

  “什么顏面,什么意氣,在生死面前……都是虛妄!”

  “俗語道:養不教,父之過。”

  “兒啊,你無需自責,無需愧疚。”

  “你今日之禍,根子便在為父身上!”

  “是我……溺愛你太過,驕縱你無度,才養得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闖下這潑天大禍!”

  “如今,為父愿以一死,來換你一條生路,只盼你日后能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水晶宮闕的穹頂,望向那浩渺星海,帶著無盡的希冀:

  “為父年歲已高,氣血已衰。”

  “而你……前方還有那未曾遍歷的萬水千山,未曾領略的日月星辰,未曾經歷的滄海桑田……”

  “這洪荒世界之大,造化之奇,你尚未窺其萬一!”

  “活下去……才有將來,才有希望。”

  說話間。

  涇河龍王看向早已哭成淚人、幾近昏厥的涇河龍后,聲音低沉而凝重:

  “夫人,我們……已被那道門八仙盯上了。”

  “此道門八仙根腳深厚,神通莫測,心機歹毒,手段狠辣,絕非易與之輩!”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我死之后,恐他們斬草除根,不會輕易放過我們涇河龍族。”

  “我們其他幾個孩兒各有司職,但散落四方,不得自由,難以相互照應。”

  “你且務必叮囑他們謹言慎行,處處小心,如履薄冰,萬不可再授人以柄,招惹半點是非!否則,必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最終。

  涇河龍王的目光最終又落回小鼉龍身上,充滿了不舍與憂慮:

  “唯有潔兒你……年少氣盛,最令為父放心不下……”

  言至此。

  他那渾濁的龍目望向西海的方向,對涇河龍后(西海龍王之妹)殷切叮囑道:

  “我若身死……你便……帶著潔兒去投奔他舅舅西海龍王吧。”

  “將此間之事詳細稟報,求兄長看在血脈親緣、看在吾夫婦多年情分上,庇護你們孤兒寡母!”

  “那里是深海龍宮,根基深厚,更有西海龍王和‘敖摩昂’坐鎮。”

  “料想那道門八仙再是囂張跋扈,也斷不敢殺入西海龍宮腹地尋仇!”

  “切記……切記……”

  “西海……是你們唯一的生路!”

  他的聲音漸低,卻帶著千鈞囑托,將這對孤兒寡母的未來,托付給了西海龍王。

  涇河龍后聞言,心如刀割,肝腸寸斷。

  一邊是將赴必死之局的夫君,此去兇多吉少,生死兩茫茫。

  一邊是闖下必死之禍的幼子,稚嫩雙肩如何能扛這滔天罪責。

  巨大的悲慟如洶涌潮水,幾乎將她撕裂,令她神魂俱裂。

  她只能死死攥住涇河龍王那華貴卻已顯黯淡的袍袖,仿佛抓住這世間最后一絲溫暖與依靠。

  珠淚如斷線珍珠般滾落,滴滴砸在袍袖之上,浸濕一片,悲泣無聲,卻勝似萬語千言。

  涇河老龍王的話尚未講完。

  此時此刻。

  梅山六兄弟之康安裕的身影已然再次出現在水府深處,凜然道:

  “二爺準了!”

  “涇河龍王敖淵,時辰已到,隨吾等上路吧!”

  涇河龍王深深看了一眼妻兒,目光中滿是眷戀與不舍,仿佛要將他們的模樣刻入神魂。

  隨即,他猛地張開龍口,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龍威驟然爆發!

  剎那間,水晶宮闕光華大放,水流激蕩!

  涇河龍王身為天庭司雨大龍神,八河都總管,也算是龍族天驕,實力自然不弱。

  往昔,他縱橫長安八河,呼風喚雨,何等威風。

  霎時間。

  這位曾統御長安八河的司雨大龍神,其體內所有的精純修為、龍族本源之力,如同百川歸海,瘋狂凝聚!

  那力量在他體內翻滾涌動,最后凝聚成一團。

  “吼——!”

  一聲低沉的龍吟帶著痛苦與決絕。

  華光流轉,一顆凝聚著他數萬年精純修為與生命本源的璀璨龍珠,緩緩自口中吐出。

  龍珠離體的剎那。

  涇河龍王敖淵那魁梧的身形仿佛瞬間被抽干了精氣神,龍鱗光澤急劇黯淡,挺拔的腰背也微微佝僂,仿佛瞬息間蒼老了數萬年。

  “潔兒,接住!”

  涇河龍王毫不猶豫,龍爪猛地向前一推!

  他將這蘊含著無上力量與傳承的龍珠,猛地一掌打入了小鼉龍的體內。

  這是涇河老龍王數萬年道行的凝聚。

  小鼉龍乃涇河老龍王之子,與其血脈相連,猶如同根而生,很容易吸收這龍珠之力。

  龍珠入體。

  一股溫潤而龐大的力量瞬間充盈小鼉龍四肢百骸。

  也讓他瞬間明白了父親毫無保留的犧牲與托付。

  “嗷——!”

  小鼉龍發出一聲震徹水府的痛苦龍吟。

  磅礴至極的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流,粗暴地涌入他四肢百骸。

  小鼉龍的身軀不受控制地劇烈膨脹、變形,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噼啪”爆響,鱗片在青光中剝落又重生,變得更加厚實堅硬,閃爍著幽冷的金屬光澤。

  小鼉龍的修為在龍珠催化下暴漲,其鱷象特征迅速褪去轉化。

  其額頂驟然生出一對粗壯崢嶸的龍角。

  原本略顯粗糙的體表金鱗遍布,閃耀著純凈的龍威。

  此刻的小鼉龍,龍相威嚴初顯,鱷身兇煞畢露,已然成為一頭真正的、半龍半鱷的強悍兇獸!

  “呃啊——!”

  小鼉龍渾身劇震,不僅僅是力量的增長,更是靈魂的劇痛。

  “父王……!”

  感受著體內奔涌的、屬于父親的浩瀚力量,小鼉龍心如刀絞。

  那力量越是強大,失去的痛苦就越是深重。

  他想沖上去,卻被龍王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釘在原地。

  他雙膝一軟,再次跪倒在地,淚水如同開閘般洶涌而出,悔恨與悲慟的哭喊撕心裂肺:

  “父親!是為兒不肖!是為兒害了您!父親——!”

  “兒啊……為父……走了。”

  涇河龍王深深、深深地凝視著兒子蛻變后的模樣,目光中再無一絲嚴厲苛責,只剩下無盡的不舍與深沉的期盼。

  他用盡最后的氣力,道:

  “兒啊,為父方才……又思量了一番……那道門八仙……與我涇河龍族一脈的血海深仇……”

  涇河龍王頓了頓,無奈道:

  “他們的根腳……太深了……背后所牽扯的……更是通天之人……”

  “非我等微末龍族所能撼動……”

  “你……日后……便忘了吧……忘了這份仇恨……好好活下去……平平安安地活著……”

  “莫要讓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吞噬了你的心智……”

  “好好活著,一生平安……便是對為父……最大的……慰藉……”

  “切記!”

  言罷,他猛地轉身,再不回頭,一步步走向那肅殺的天兵陣列。

  “父親——!”

  小鼉龍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掙扎著想要撲過去,卻被龜丞相和幾名忠心耿耿的蝦兵蟹將死死拉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的身影消失在刺目的神光之中。

  康安裕肅然揮手:

  “鎖了,帶走!”

  天兵上前,沉重的玄金鎖鏈嘩啦作響。

  冰冷的勾索無情地穿透了涇河龍王敖淵的琵琶骨,纏繞其身。

  這位曾經叱咤風云、統御八河的天庭司雨大龍神,身軀只是微微一顫,未發出一聲呻吟,任由天兵押解,化作一道流光沖天而去,離開了他的水府、他的妻兒,奔赴那最終的刑臺——斬仙臺!

  等待他的,是天庭律法的無情鍘刀。

  不多時。

  “吼!”

  驀地,一道凄厲絕望的、飽含龍族哀傷的龍吟隱隱從遙遠的天際傳來,繼而戛然而止。

  隨后。

  但見一顆碩大龍頭,血淋淋地自九天之上墜落。

  那龍頭雙目猶自圓睜,目光中滿是不屈與無盡牽掛,裹挾著濃重的血腥氣。

  龍頭之上,龍鱗破碎,如被利刃狠狠刮過,血肉模糊,鮮血如注般汩汩流出,瞬間染紅了半片天空。

  緊接著。

  “噗通!”

  一聲沉悶至極的墜水聲,打破了水府死一般的寂靜。

  那顆碩大的龍頭“咚”的一聲,狠狠砸在涇河水府冰冷的水晶階前,濺起一片猩紅的水花。

  那龍頭滾了幾滾,最終,帶著未干的龍血,不偏不倚,正停在了癱軟在地、失魂落魄的小鼉龍面前。

  龍口微張,似乎仍有未盡之言。

  那正是涇河龍王敖淵的頭顱!

  此刻,涇河龍王身死道消,身首異處,魂斷斬仙臺。

  一代“天庭司雨大龍神”,就此隕落。

  “是龍王爺的首級啊!”

  “龍王爺真的被天庭殺了!”

  “這天要塌了啊!”

  一時間,驚呼聲、哭喊聲此起彼伏。

  小鼉龍渾身劇震。

  他猛地掙脫龜丞相的攙扶,跌跌撞撞地撲到前方,顫抖著伸出雙手,小心翼翼、無比珍重地捧起那顆尚帶余溫的頭顱。

  那雙熟悉的龍睛穿透水波,直直地刺入他的靈魂深處——那里面有不舍,有痛惜,有無聲的囑托……唯獨,沒有半分對他這逆子的責備!

  父親以頭相授,以命相托。

  涇河龍王,死;小鼉龍,活。

  巨大的悲痛與遲來的醒悟,如同冰冷的涇河之水,徹底淹沒了小鼉龍。

  他緊緊抱著父親的頭顱,臉頰貼著那冰冷的鱗片,身體因極致的痛苦而劇烈顫抖,卻再也流不出一滴淚,唯有無聲的悲鳴在喉間滾動。

  “夫……夫君……”

  目睹夫君身首異處,涇河龍后只覺眼前一黑,一口心頭熱血狂噴而出,瞬間染紅了華服前襟,仰面便暈厥過去。

  主心骨崩塌,涇河龍王隕落。

  涇河水府瞬間大亂。

  樹倒,猢猻散。

  為首的人一旦垮臺,其隨從的人也就隨之離散。

  “老龍王死啦!”

  “天庭要清算啦!快逃!”

  “卷鋪蓋走人!”

  “打開庫房,卷走金銀!”

  “這個黃金寶箱是我的!”

  “這一箱銀子是我的!”

  “不要和我搶!”

  “我殺了你!”

  驚恐失措的蝦兵蟹將,唯恐被涇河老龍王牽連清算,紛紛如餓狼撲食般沖向府庫,劫掠金銀細軟。

  他們你爭我奪,互不相讓,場面一片混亂。

  而后,他們又如同炸窩的魚群,瘋狂涌向各個出口,投向別處水府尋求庇護,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老成持重的龜丞相望著眼前慘狀,亦是老淚縱橫,六神無主。

  龜丞相徒勞地揮舞著手臂,想要維持秩序,嘶啞地喊著:

  “莫慌!莫亂!”

  可那聲音,在這混亂的哭喊和奔逃聲中,顯得如此微弱,如此無力,瞬間便被淹沒在一片嘈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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