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陰星高懸于九霄星河之幽深處,其輝光浩瀚而清寂,若霜華灑落,鋪就一方清冷孤寂之月土。
天空之中,億萬星辰,如虔誠臣子,拱衛其周,熠熠生輝。
正是: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眾星拱月,辰宿列張。”
這不是蕭辰第一次來到太陰星了。
上次他和卷簾大將從方丈仙山戰場回來時,便來過太陰星。
太陰星的面積其實很大,廣袤無垠,一眼望去,不知其邊際幾何。
蕭辰剛一踏上這太陰星,頓覺周身毛孔盡皆舒張,似有股源自本源之契合感,油然而生。
日蘊金烏,煌煌為陽;月乃蟾宮,皎皎成陰。
蟾蜍屬于太陰之物,喜歡“拜月吸精”。
而太陰星,就是月。
太陰星之上,太陰之力精純至極,彌漫其間,每一次呼吸,皆如吸納清涼月魄之精華,沁人心脾,修為亦隨之微漲。
此地于蕭辰而言,無異于一處得天獨厚的修煉道場。
他金角大王若能于太陰星上修煉,修為怕是能一日千里。
太陰星之主,乃太陰星君也。
太陰星君,是天庭敕封的一品星君,掌管太陰星宿萬物,權柄赫赫。
她是月宮中的最高主宰。
西行路上,太陰星君于天竺國時,曾顯圣出場,親赴下界,捉拿下界的玉兔精。
太陰星君統轄月宮眾仙。
嫦娥仙子、素娥仙子、玉兔精等都是其座下仙娥。
當然了。
太陰星君是太陰星之主,太陰星的眾仙之首。
但王母娘娘是天庭女君,三界女仙之首,威嚴赫赫。
王母娘娘是君,太陰星君是臣。
太陰星君為天界星君,雖掌太陰星宿,卻亦需聽命于王母。
太陰星君再大,那也大不過王母娘娘。
王母娘娘之命,太陰星君,那也是不敢違背的。
此番蕭辰前來,目的明確:
“欲入月宮深處的先天月桂樹林,伐取一截桂樹枝干。”
此等要事,自當先行拜會月宮正主,獲得太陰星君之法旨,方可行事。
不過,蕭辰此刻于天界,已身兼二職,非比尋常。
其一,為七品巡天校尉,掌巡天之責,以護天界之安寧。
其二,任七品瑤池司禮文頌使,司瑤池之禮儀,頌瑤池宴會之華章。
其身份已經有別于普通的天兵了。
太陰星。
巍峨冷峻的太陰殿,矗立在月宮的核心區域。
殿前守衛皆是銀甲天兵,甲胄覆蓋著一層淡淡的霜色,眼神銳利如刀。
蕭辰緩步上前,神色從容,自身上取出象征巡天校尉與瑤池司禮文頌使的兩個身份令牌,雙手奉上,言辭懇切道:
“煩請通稟太陰星君,卷簾大將麾下楊過山,持大將軍令,有事拜謁,為取兵刃之材而來。”
守衛接過令牌,仔細驗明無誤,又聽聞是卷簾大將遣人前來,不敢有絲毫怠慢,當即轉身,疾步入殿通稟。
未幾,那守衛回轉,躬身行禮道:
“楊仙官,星君有請。”
“有勞了。”
蕭辰微微頷首,邁步踏入殿中。
甫一入殿,殿內的景象豁然開朗,遠比外界所見更加宏偉空靈。
那穹頂,仿若鑲嵌著一幅流轉的星河畫卷,點點星辰明滅不定,似在訴說著“日月盈昃,辰宿列張”的無盡奧秘。
地面則是整塊的玄冰玉髓鋪就,光可鑒人,倒映著穹頂的微光,如夢如幻。
行走其上,足音輕緩,似乎都被這無垠的寂靜所吞噬。
清冷的月華無處不在,卻又并不刺眼,只令人心境澄澈,雜念盡消。
殿宇之內,清輝流溢。
上首云臺之上。
一位清冷如月華、莊嚴不可方物的女神正襟危坐,正是太陰星之主——“太陰星君”。
她身材高挑,一襲素潔勝雪的輕紗宮裝垂落,其肌膚勝似初雪凝脂,瑩白中透著通透的清光。
太陰星君滿頭銀發流淌如水,被一頂精巧的星辰冠冕束住,更添幾分神圣與威嚴。其腰間纏系九轉玲瓏絲絳,懸佩著象征權柄的七星金劍。
最為奪目的是她身后處。
一輪流轉不息的虛月法相懸浮著,幽微清冷的光暈襯托著她那深邃如淵的眼眸,周身散發著不容褻瀆的神性威嚴。
正是“月神臨世”之姿。
太陰星君身旁。
左側是一只通體流轉著銀灰色光暈、氣息沉凝的銀蟾,眼神幽深,靜靜地守護在星君身旁,似在聆聽星君的教誨。
右側則是一通體雪白、紅眸靈動、懷抱搗藥杵的玉兔,玉兔精。
玉兔乖巧地站在那里,時不時地眨動那靈動的紅眸,透著幾分俏皮與可愛。
殿下兩側。
以嫦娥仙子、素娥仙子、霓裳仙子為首的一眾清麗出塵的月宮仙娥,皆屏息凝神,垂首侍立。
當真如“群星環捧皓月”。
蕭辰的目光不經意掃過素娥仙子,只見其中,素娥仙子亭亭玉立,粉面如敷薄霜,剪水雙瞳在月華下顯得格外清冽。
當蕭辰的身影出現在殿門。
素娥仙子那雙剪水秋瞳在他身上短暫停留,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一閃而逝,似有幽怨,似有期盼,隨即又被她迅速斂去。
恢復了月宮仙子獨有的高潔與疏離。
唯有一雙玉手,在月白衣袖的掩映下,微不可察地輕輕蜷縮了一下。
似在掩飾內心的波瀾。
蕭辰步入殿中,恭敬施禮,聲音清朗,回蕩在空曠的大殿:
“卷簾大將麾下巡天校尉、瑤池司禮文頌使楊過山,拜見太陰星君。”
“楊校尉免禮,請起。”
太陰星君頷首,聲音清冷。
“謝星君。”
蕭辰起身,取出一枚烏沉玄鐵令牌,朗聲道:
“回稟星君,末將此行,乃承蒙卷簾大將恩賜,憑此令牌求取一截先天月桂樹之枝,以為鑄煉兵刃之材。”
說著,他雙手奉上卷簾大將那枚烏沉沉的玄鐵令牌。
素娥仙子蓮步輕移,步履無聲地從云臺旁走下,如同月宮仙娥最標準的典范,清冷而高貴。
她行至蕭辰面前,伸出素手,接過那枚沉重的令牌。
就在指尖觸碰的瞬間,一縷極其微弱的、帶著熟悉幽香的溫熱氣息傳入蕭辰掌心,快得仿佛是錯覺,卻清晰得如同烙印。
與此同時,她看似低垂的眼簾下,目光飛快地抬起與蕭辰對視了一瞬。
那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又欲言又止,仿佛在問:
“說好的,我的大果蟠桃呢?”
隨即。
“星君,請過目。”
素娥仙子轉身,將令牌平穩地呈至太陰星君面前案幾上。
她的動作流暢優雅,仿佛剛才那微妙的觸碰從未發生,神色依舊平靜如水,高潔而疏離。
太陰星君玉指摩挲著令牌光滑冰涼的表面,唇角微揚,似憶起往事:
“噢,先天月桂樹?倒是勾起本君舊憶。”
“卷簾大將那桿隨身的‘降妖寶杖’,正是當年取我這太陰星上那株先天月桂樹的枝干,鍛造而成。”
她頓了頓,目光審視地落在蕭辰身上,帶著一絲考量:
“卷簾大將竟讓你來取先天月桂樹枝。”
“看來卷簾大將對你頗為倚重,想必平日少不了指點杖法武藝了?”
蕭辰心知太陰星君此問,意在探明自己與卷簾大將關系之深淺,當下語氣鄭重回答:
“大將軍待末將恩深義重,于武藝道法之上,不吝教誨,傾囊相授。”
“每遇疑難,必悉心點撥,使末將受益匪淺。”
“此栽培之恩,末將感念于懷,沒齒難忘!”
言罷,蕭辰躬身行禮,以表對卷簾大將的敬意。
太陰星君目光如月華般清冷,不著痕跡地掃過蕭辰腰間那枚代表瑤池近侍身份的“瑤池司禮文頌使”的令牌,又似不經意地掠過侍立階下的玉兔與素娥。
她眼神幾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端起案上一盞琉璃杯,淺啜了一口冰冷的月魄凝露,才緩緩開口:
“本座聽聞,楊仙官曾在瑤池圣地,為王母娘娘即興賦詩,才情斐然,引得滿座驚嘆,甚得王母娘娘青睞,因而得授‘瑤池司禮文頌使’之職?”
她的她言語間帶著一絲探詢的意味,目光流轉,再次瞥向那塊瑤池令牌。
蕭辰心中了然,那日瑤池金母殿中,玉兔與素娥皆在旁侍立,太陰星君得知此事,自是不足為奇。
“星君明鑒,確有其事。”
蕭辰坦然承認,姿態謙遜:
“末將僥幸,偶得娘娘一笑,承蒙王母娘娘厚愛垂青,擢以微職,實在惶恐,不敢言功。”
他回答得謙遜得體,卻也坐實了“深受王母娘娘賞識”這一事實。
此言一出,太陰星君眼中神光微閃,心底念頭數轉。
卷簾大將乃玉帝近衛,權柄不小,昔日她確曾欠其人情。
今日卷簾大將遣人來取先天月桂樹枝,她也確實該還了這個人情。
但太陰星君對此另有考慮。
其實,一個小小的巡天校尉,倒也不值得她過多費心。
關鍵在于這“瑤池司禮文頌使”一職。
這“瑤池司禮文頌使”之職,此職雖品階不高,卻已算得上是王母娘娘面前的近侍,身在瑤池中樞。
瑤池司禮文頌使,可以常在王母娘娘駕前走動、傳頌禮儀、作詩贊宴,是個能說上話的貼心位置!
三界之中,王母娘娘貴為三界女仙之首,司掌婚姻、子嗣、長壽……
東華帝君之亂時。
她越過王母娘娘,將牡丹仙子動情私配一事,直接稟報了玉帝。
安天大會之上,王母娘娘并未公開降下責罰,但其在安天大會上那若有似無的旁敲側擊,足以令她如芒在背。
令她始終惴惴不安。
王母心思深沉如海,這份潛在的嫌隙,至今令她難以釋懷。
官場之上,人情往來乃立身之本,“施恩結緣”是再尋常不過的潛規則。
今日予此人方便,若有這新晉的“瑤池近侍”能在娘娘面前稍作美言,或是留個人情以備后用……
他日,若己身有所需,或能在瑤池王母處多一條轉圜的門路也未可知?
念及此處。
太陰星君面上冰霜稍融,展露一絲極淡的笑意。
她緩緩言道:
“這先天月桂樹,乃是太陰靈脈本源所化之先天靈根,與月華精粹共生共長,神力滋養下,天生具有不死不滅之神通。”
“其乃不滅神木之神木。”
“尋常刀斧加身,頃刻間創口愈合,斧痕揮出即合。”
“幾根枝干,砍伐再生,就會長出來,于先天月桂樹無損,倒也不甚緊要。”
她話鋒一轉,語氣更顯和煦:
“兵器,乃武將性命攸關之本,也是司禮之禮器。”
“如今,‘楊司禮’新膺瑤池要職,乃王母近臣,肩負瑤池禮儀威儀之重任。”
“瑤池之地,出入皆是仙班盛會,往來盡是上仙高真,‘楊司禮’豈能沒有一柄能彰顯身份、得心應手的神兵傍身?”
“念在王母娘娘賞識你的才情,本座便額外開恩,再贈你一枝先天月桂樹枝!”
“允你自伐兩枝月桂,你可入先天月桂樹林,自去挑選那靈韻最盛、質地最佳者便是!”
其語含深意,已不再單提卷簾大將之名,似在將這份恩情與蕭辰個人緊密相連。
太陰星君這番話里蘊含的信息量極大。
她表面允諾兩枝先天月桂木是慷慨,更深層卻明確點出:
“這份贈禮,是針對你‘瑤池司禮文頌使’這個身份送上的‘情份’。”
蕭辰心下雖不知太陰星君為何突然加贈一枝先天月桂木,但此等意外之喜,正是求之不得!
“末將叩謝太陰星君天恩厚賜!”
他連忙躬身致謝,語氣真誠。
太陰星君微微點頭,那清冷的眸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略帶著深意道:
“卷簾大將送你令牌,這是他的人情。”
“此另外一枝……乃是本星君贈與瑤池司禮文頌使的禮物。”
“楊司禮,你需明白,這其中的分別。”
蕭辰聞言,心中豁然開朗,這是這位太陰星君是在“點他”。
其意便是讓他不要忘記了,她此次給予他的方便,這不僅是一份禮物,更是一份人情,一份在未來可能需要回報的期待。
天界仙班之中,這環環相扣、盤根錯節的人情世故,正是無聲的官場規則。
今日結下的善緣,或將在未來的某個時刻,成為彼此默契回旋的余地與臺階。
正如人間所言:“禮尚往來,官官相護”,此乃為朝堂生存之道也。
蕭辰當即對太陰星君承諾道:
“末將拜謝星君厚賜!此恩此情,楊過山必銘記于心!”
“日后,星君若有所需,只管吩咐便是。”
其聲朗朗,在月宮清冷之境中回蕩,盡顯赤誠之意。
太陰星君微微頷首,眸中清光流轉,似乎對他的識趣頗為滿意。
她心下暗忖,既已送出人情,不妨做得更為周全,如此方能盡顯她太陰星君的大氣,亦能為日后可能的往來埋下善因。
于是,太陰星君神色肅穆,對蕭辰提點道:
“這先天月桂樹,非同凡俗,其堅韌無比,乃太陰本源所化,蘊含至陰至柔之力。”
“此力玄妙莫測,斧傷立愈,隨砍隨合。”
“尋常仙兵,縱有仙法加持,亦難寸進。”
“即便是砍上一個月,尋常仙兵亦難損先天月桂樹的一枝一葉,反被其太陰之力反噬消弭,仙兵之靈盡失,淪為廢鐵。”
“故而,欲要‘蟾宮折桂’,必賴‘吳剛伐桂斧’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