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還來不及接受或拒絕，娜迪已經溜回了自己的床，那張字條就這樣留在了琪琪的枕邊。
琪琪瞬間漲紅了臉，甚至屏住了呼吸。黑暗中，她望著那張疊在一起的字條，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從床上坐了起來，這一點輕微的動靜讓周圍的幾個小朋友再次朝她投去目光。
“我去趟廁所。”琪琪對著空氣小聲解釋。
她小跑著進了衛生間，關門之后迫不及待地按下了墻上的頂燈開關，打開紙條才發現自己拿反了，又趕緊顛倒過來。
紙條上是十一用第三區語寫下的一行留言，字跡歪歪扭扭。
「我可以送你一個禮物嗎？」
這句話下有兩個選項，分別是「可以」和「不可以」，兩個選項前面畫著方框，等待著她勾選。
「可以」選項下還有一行小字，用括號包著，后面還畫了一張哭臉。
——（希望你選這個）
琪琪忽然又落下眼淚，她把字條收進褲子口袋里，在馬桶上安靜地坐了一會兒，沒有哭很久。在離開衛生間之前，她按下了馬桶的沖水按鈕，又打開水龍頭洗了下手。
當她再次回到自己的被窩、閉上眼睛的時候，琪琪希望明天快點兒到來。
“我是真沒想到你會跑到十二區來建一個新黨，”伯衡側目看向赫斯塔，“你是早就計劃好了，還是臨時動的念頭？”
“都是吧。”赫斯塔道，“反正也不是很難，就試試。”
“……你真的變了很多。”伯衡感慨萬千道。
道路上的路燈飛速后退，汽車在高速上飛馳，赫斯塔一只手架在車窗上，一只手握著方向盤，夜間的風灌進車廂，不斷吹動她的頭發。
“這幾天待在你的農場，總有幾個瞬間感覺回到了圣安妮修道院，”伯衡道，“小孩子，大孩子，到處都是孩子。”
赫斯塔看了一眼車內的后視鏡，伯衡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視線。
“怎么了？”伯衡問。
“這些孩子一大半都是你送過來的啊。”
伯衡大笑，而后搖了搖頭：“我在山里哪有時間像這樣整天和孩子們泡在一起……不過我確實喜歡這樣的日子，很輕松。”
“你下次什么時候過來？”赫斯塔問，“還是要等我先確定搬去預備役基地的具體時間？”
“不好說，”伯衡回答，“不過就算我下次人不過來，伽葉們也會準時送到，說到這個……”
伯衡再次看向赫斯塔。
“你知道為什么這次我能一口氣送來七十多個人嗎。”
“……我正想問呢。”赫斯塔道，“上次問你要人，你別別扭扭就是不肯答應，怎么這次這么大方？”
“你就當是我的謝禮吧。”伯衡笑道，“阿吉現在基本退了，他之前的工作也是我在管——我有時候想起這些事都覺得奇怪，為什么之前沒想過這么做呢？”
“啊，那恭喜你。”
“也有你的功勞。”伯衡道。
車廂里一片沉默，伯衡微微皺眉——他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來赫斯塔的附和或稱贊。
伯衡咳了幾聲。
“之前我誤會你私下和布魯瑪控制軍合作的事，是我不對，我當時太性急了，沒有先查驗。”
“別放心上，”赫斯塔道，“我也慶幸你直接來質問我了，不然這個誤會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是啊，有時候人一旦起了疑心，就很難再彼此信任了。”
“你后來還有那個人的消息嗎？”赫斯塔似是不經意地問道，“就你說的這個控制軍的小頭目，叫——什么來著？”
“維拉。”伯衡回答。
嗯，我今天看了下，大小布魯瑪離這兒都遠得很，她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埃芒里亞的。”赫斯塔道，“你們跟她過去有接觸？”
“有點不愉快吧，但都是小摩擦。”伯衡道，“他們真正的敵人還是十二區自由黨……就是之前被你們水銀針制裁的那個。”
赫斯塔微微揚眉，此刻她忽然理解了為什么伯衡會那么確信她放棄了虔信青年，轉而去和維拉所在的布魯瑪控制軍合作——原來是因為這個。
“你接下來什么計劃？”伯衡望著前方，“等我們這趟的伽葉一到，你這兒差不多就有九十個人了——你要拿她們做什么？”
赫斯塔低聲笑了一聲：“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是什么可怕的科學怪人。”
“我并不擔心這一點。”伯衡道。
過了一會兒，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話中的歧義，他又進一步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即便你是，這也不會動搖我們的合作基礎。”
“……哦？”這回輪到赫斯塔詫異了，“這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不管你做了什么，我只有一個要求，”伯衡道，“數據共享。”
他看向赫斯塔：“能做到么。”
赫斯塔發出了一聲輕“嘖”，而后換了只手把握方向盤。
“合作愉快。”
伯衡看著那只朝自己伸來的手，用力地握住了：“合作愉快。”
次日一早，當十一飛快地沖到她們的閱讀空間時，琪琪果然已經在那里了。
十一又是大聲咳嗽，又是活動手腳，恨不得自己身上掛著一千只鈴鐺。然而從她踏進這片走廊開始，琪琪始終在抄寫一本書，一次也沒有抬頭。
十一坐在了閱讀空間的最后，她的視線幾乎牢牢黏在了琪琪身上——可琪琪還是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回應她的注視。
十一感到一陣失落。
她深吸一口氣，迅速調整心情，仍以方才那種過分活潑的姿態，蹦蹦跳跳地跑到自己的柜子前，去拿自己的本子和筆，但在拉開門的一瞬，她迅速安靜了下來。
那張紙條就放在她的文具盒 十一一動不動地望著它，呼吸變得很輕，動作也變得緩慢，在一段悄無聲息的凝視之后，十一抽出紙條，展開——
紙條仍然是那張紙條，并無更多的留言、涂改或表情符號。
但一如她期待的那樣，「可以」前的那個方框里，多了個黑色的勾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