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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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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斯塔饒有興味地凝視了一會兒照片中的自己,她手邊的墻上就有一面鏡子,她看向鏡中,嘗試擺出照片中的表情,然而不論她如何調整,都無法復現照片中那種獨特的氣質。

  她草草看了看文章,表情變得有些微妙。退出頁面后,赫斯塔一個人在房間里發了會兒呆,而后突然起身朝外走去。

  帕卡特的房間里,老人正在房間休息。她聽見敲門聲,有些疲憊地睜開眼,很快就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穿過客廳,進入臥室。

  “你是在午休嗎?”赫斯塔問——這句話多少有點兒明知故問,從帕卡特的神態與動作來看,她現在狀態明顯有些不好。

  “……我身體有點兒不舒服。”帕卡特皺著眉往身后墊了兩個枕頭,讓自己半坐起身。

  整個過程里,赫斯塔都一語不發,在這略顯不尋常的沉默中,帕卡特伸手摸來床頭柜上的眼鏡,以便更清晰地看清赫斯塔的臉。

  “怎么了?”老人問。

  “……你不會接下來要告訴我,你得了什么什么病,只剩三個月好活了吧。”赫斯塔嘆息似地開口。

  帕卡特莫名地望著眼前的年輕人:“你說什么?”

  赫斯塔咕噥了一聲“沒什么”,就走去窗邊,挑開窗簾一角看向窗外。

  “重病倒不至于,”帕卡特緩緩道,“不過對一個老人家來說,死亡本來就是隨時可能降臨的事。”

  赫斯塔倏地回過頭。

  “……不過好消息是,我的家族史上,幾乎沒有低于九十歲亡故的長輩,我母親和她的幾個姐妹更是活到了一百零幾歲。”帕卡特聳了聳肩,“所以我一直是拿九十歲當我預期的人生終點——放輕松,我至少還有十年好活。”

  “那你是為什么不舒服?”

  “我昨晚吃了一整只雞,還喝了點兒酒。”帕卡特道,“我是高興了,我的腸胃顯然有點兒受不住。”

  “……你昨晚吃那么多干什么?”

  “大家在慶祝么,我也很高興。”帕卡特道,“你今天很空嗎,專門跑來找我聊天?”

  “不空,忙著呢,”赫斯塔看了眼表,“這都一點一刻了,我得在兩點趕回去,佐伊她們還要跟我聊聊布朗博夫人的事情……”

  說到這兒,赫斯塔的視線又看向了窗外,仿佛此刻窗外有什么特別有趣的畫面,牢牢抓住了她的注意力。

  帕卡特沒有作聲,她知道沉默通常意味著醞釀,赫斯塔不會無緣無故來到她這里。

  “……你和艾娃很熟嗎。”赫斯塔問。

  “你今天過來,是想和我聊聊艾娃?”

  赫斯塔點了點頭。

  帕卡特微微瞇起眼睛,陷入回憶,“……我能分享的不多,我和她見面次數不多,總共可能就四次……五次?”

  “夏宜學今天和我聊天的時候,說到艾娃非常支持你在尼亞行省的試點,”赫斯塔道,“我記得你之前說,你參與了預備役基地的規則制定……我以為你們是老朋友。”

  “她確實是因為我曾經參與過預備役基地的規則制定,而決定見我的,”帕卡特道,“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在她的辦公室,而是在她的家,在一樓,一個有著非常多綠植的地方……”

  “一個玻璃陽光房,”赫斯塔補充道,“通向后院的那個?”

  帕卡特看向赫斯塔:“看來你也去過艾娃的家?”

  “我被她關押過。”赫斯塔道,“在她家的地下室。”

  “是嗎,”帕卡特望著赫斯塔,“那你一定干了什么很壞的事。”

  “……算是吧。”赫斯塔在帕卡特的床尾坐下來,她兩手抱懷,“然后呢?”

  “我第一次看到她,印象非常深刻,”帕卡特道,“我知道她比我小上五六歲,但在見面的時候,我卻有一種非常奇妙的,見到了姐姐的感覺。”

  “姐姐……”赫斯塔低聲重復著這個詞。

  “嗯。”帕卡特愉快地回憶著她和艾娃的初見,“水銀針出身的官員我之前也見過幾位,她們身上都有一種近似的獨特氣質,但艾娃身上沒有那種氣質。”

  “什么氣質?”赫斯塔好奇問道。

  “笨拙的氣質。”帕卡特道,“就算已經到了四十歲、五十歲,這種笨拙的感覺也還在,就好像她們仍然是剛剛踏入社會的年輕人。”

  “是嗎,”赫斯塔不置可否,“這樣的水銀針我反而沒怎么見過。”

  “你身上就有這種氣質。”

  赫斯塔再次鎖眉,她陷入短暫的思索:“……什么時候?”

  “就現在。”帕卡特望著她,“你今天到底是為什么來找我的呢?”

  赫斯塔又不說話了,她的手搭在床尾版上,就這么側坐在床角。

  帕卡特不知她在想什么,赫斯塔自己也感到有些許惘然。

  她今天為什么要到帕卡特這里來?她不是早就知道帕卡特是個堅定的廢死派了嗎?

  某種心緒在赫斯塔心中翻涌。

  如果考慮到此前帕卡特一直在第三區生活,赫斯塔甚至可以斷定,羅杰之所以能在獄中逍遙自在,并在短暫的監獄生活后迅速回到自己酒醉金迷的生活中——如帕卡特這樣會在每一次輿論中對廢死表達贊美、并積極將其向周邊荒原推廣的“布道者”,對此顯然功不可沒。

  “有個問題,我一直沒有和你開誠布公地談過。”赫斯塔低聲道,在這句話后,她又一次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帕卡特微微直起了腰,她能夠從赫斯塔的表情上感受到她即將拋出的話題重量。

  “你不是輕飄飄的理論家,你經歷過,”赫斯塔的聲音很輕,但她的口吻卻難掩嚴厲,她的目光再次轉向帕卡特,“你仍然覺得,死刑是不必要的嗎?”

  帕卡特的輕輕吸了口氣。

  “是。”

  一瞬間,帕卡特幾乎能感到赫斯塔的右頰輕微地抽動了一下。

  “……為什么?”

  “如果你好奇的是我的觀點,那么,你直接去找我的文章,顯然會比我口述更全面——”

  “那種文章我一行都看不下去,”赫斯塔低聲道,“所以我直接來找你,我想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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