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突然就熱鬧了起來。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消息,總之言之鑿鑿,十分可信。
于是最近這段時日,整座江湖好似瘋了一般,無數人瘋狂朝虞山趕來!
“虞山之上有一座天一樓,樓內有一位天下第一。”
這是連未入江湖的孩童都聽說過的一句話。
在天一樓沒有對外發出邀請的情況下,自然無人敢登山造次。
因為一旦登山就意味著要登樓!
不是誰都有資格去登那座天一樓的。
所有趕來的江湖人士,包括各地趕來湊熱鬧的權貴們,全都擠在山下和虞山周邊的村鎮里。
短短幾天時間,虞山周圍的城鎮村莊,只要是能住人的地方幾乎都擠滿了。
別說客棧,酒店,連很多民居都被租借了出去。
一時間,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于此。
江湖人一多,江湖紛爭就多。再加上一些本就習慣了為非作歹和渾水摸魚的貨色,自然惹出了不少禍事。
不過不等那些江湖正道,散修大俠們出手行俠仗義,天一樓很快就派出客卿下山維持秩序。
這些客卿全都是曾經登樓失敗,止步于某一層樓,從此聽命天一樓的人物。
敢于登樓的,最不濟都是道基期或附體期中的頂尖高手,他們對上那些惹事的江湖雜魚,自然是摧枯拉朽!
至于因為過往恩怨或是別的什么原因而產生紛爭的江湖勢力,前來‘調解’的天一樓客卿簡單一句話就解決了紛爭:
“要打去別的地兒打,不要在此處鬧事!”
這些客卿雖然沒有天下第一的本事,但在那座樓內待久了,也沾染上了幾分天下第一的氣魄。
哪怕對上那些江湖大宗又或是實力境界遠高于自己的強者,他們依然不假辭色,態度強硬!
偏偏無人敢不給面子。
人們更在意的反而是這些客卿原本的身份。
一些江湖資歷夠老,見多識廣的‘老黃歷’已經迫不及待開始給眾人顯擺自己的見識:
“那人是三十年前名震西河省的‘斷江大俠’季樂成!”
“這人應該是五十多年前的風云總榜第一,‘文曲劍’曹婷!”
“可惜啊,剛剛那位肯定是四十年前登上了‘紅顏榜’的‘姑射仙子’狄羽汐。”
一個個名字都曾經在江湖上響徹一時,但無論當年多么風光,多么萬眾矚目。
一朝入樓不得出,從今江湖無此人。
天下第一定下的規矩就是這般殘酷!
那座天一樓是無數人心中的江湖圣地,但也埋葬了許多人的江湖夢。
天一樓派出客卿來維持秩序,反倒更加坐實了那個傳聞,讓人更加相信此事是真的。
于是更多的江湖人,真正的強者,大人物都紛紛往虞山趕來!
只因那個傳聞說的是——
靖安國公李飛要再登天一樓,挑戰林天一!
虞山之上,天一樓的宗門駐地。
杜炎坐在自己的宅院內,獨自飲酒。
他現在在宗門內算是‘名人’了,不是因為他突然變得多么厲害,而是因為他‘審問’過李飛和寧青曼。
上次那兩位前來登樓,就是杜炎負責登記詢問。
雖然他最終并沒有真的審問兩人,但此事已在宗門內廣為流傳,無論是客卿們還是林天一的弟子們,見到他都要打趣幾句:
“老杜厲害啊,連李飛和寧青曼在你面前都得老老實實交待情況。”
杜炎又好氣又好笑。
但自己獨處時,每次回想起這段經歷,嘴角也是完全壓不住的。
特別是李飛破境登頂,在金剛城外劍斬五絕巔之后。
杜炎這段時間的心情都非常好。
“老杜啊,又在喝酒啊,心情不錯嘛。”
一名獨臂男子大步走進了院子,是杜炎的好友丁志杰,天一樓負責對外情報的客卿。
杜炎抬頭看向丁志杰:
“來來來,陪我喝一杯。”
丁志杰不客氣地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掉,這才舒暢地說道:
“你最近是輕松了,老子可忙壞了。”
杜炎笑著問道:“山下到底來了多少人啊?”
丁志杰作為負責情報工作的客卿,這段時間需要打探清楚有哪些重要人物來了虞山。
雖然林天一可能根本不在意這些事,但一座宗門要有一座宗門的規矩,負責管理宗門的弟子不可能允許天一樓作為東道主,居然兩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
“來的人太多了,天一樓自成立起,從來沒有這么熱鬧過!”
丁志杰開始給杜炎講這段時間來了哪些人:
“蘭家老祖和蘭若云一起來的,此外還有霍家、虞家、司馬家、慕容家武道七大家的七位大宗師全都帶著自家的晚輩來了!”
“萬法派太上長老傅靈均,靈鈞派祖師黎晟、九圣派的‘大圣’鐘鶴軒,‘四派’中的三位大宗師也都到了。”
“此外還有天剎山的新山主,山外山的老祖,‘三山’中的兩位主事人也帶著門派弟子來了。”
“就在剛剛,山下傳來消息,大羅宗掌教太禹,羽化宗掌教無晦真君兩人先后到達!”
聽到這里,杜炎也露出驚訝之色:“這兩位居然也來了。”
曾經江湖上最頂尖的勢力,除了佛,道兩家,還有‘一樓一閣,三山四派七大家’。
此前秦子宏與秦明厲聯手造反,讓‘三山’之一的白陀山和‘四派’之一的鉤沉劍派徹底成為歷史。
如今普渡寺已經被靖安國公一把火燒光,道家三宗之一的上清宗也被迫封山。
江湖上最頂尖的二十個勢力還剩下十六個,如今已經來了十四個!
“你說這次巔頂強者會來多少人?”
杜炎突然問道。
丁志杰再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再次一口喝掉:
“不夸張的說,靖安國公挑戰我們樓主,絕對是最近兩百年之內最巔峰的一場對決!”
杜炎點頭:“確實!”
丁志杰:“這樣的對決,連大羅宗和羽化宗的掌教都要親自前來觀戰,這世間其余巔頂強者,只要有時間的,豈會不來?”
杜炎:“你的意思,都來了?”
丁志杰一臉自豪:“對,肯定都會來!”
虞山腳下。
雖然絕大多數人都知道,哪怕靖安國公真的和天一樓樓主交手,這戰斗的過程他們大概也是看不到的。
即便看到了,多半也看不懂。
但前來湊熱鬧的江湖人士們依然想要離虞山更近一些。
從虞山下的那個小鎮開始,數千名江湖人削尖了腦袋都想往前湊,更加靠近虞山。
有天一樓的客卿在山下維持秩序,以武力爭道,搶位置的事情沒人敢做。
于是這場‘爭道’就變成了名氣,地位和境界的總和比拼。
誰的江湖名氣更大,背后門派更強、自身境界更高,誰就有資格更靠近虞山。
在這個過程中,‘三山四派七大家’里的那些大宗師紛紛現身。
這些大宗師對中下層的江湖人士來說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人物,很多人一輩子都見不到一個,現在卻扎堆出現,不由得讓人大呼過癮!
而看著這些平日里站在云端的大人物,現在只能和自己一樣擠在山腳下等著,不少人也在心中暗自竊喜。
除了這些江湖大佬,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江湖上那些年輕貌美的女俠,仙子們。
不是每個女俠都能像寧青曼那般高來高去,遇不平處斬不平,行俠仗義不留姓名。
大多數的女俠,仙子們都需要辛苦經營自己的名氣,一群仙子們待在一起,難免要有一番爭芳斗艷,為眾人增添了無數茶余飯后的談資。
一時間,虞山下像是召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武林盟會!
虞山下的小鎮外,通往虞山的道路兩旁臨時搭建了許多茶棚酒攤,以供眾人休憩。
一群江湖人每天閑著沒事干,又不敢與人交架,那就只能喝酒吹牛了。
這個說老子見過靖安國公,那個說老子以前在興城跟靖安國公混過黑幫。
還有人說自己是靖安國公失散多年的兒子 一個茶棚內,兩名穿著灰衣,全身都戴著斗篷的女子坐在一張桌上。
聽到那句‘失散多年的兒子’,其中一名女子突然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這個舉動立刻引起了一幫漢子們的注意。
其實這兩名女子剛走進這座茶棚,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雖然兩人都戴著斗篷,看不到樣貌,但那份身姿和氣質就明顯不是一般人。
特別是其中一名女子還拿著一把佩劍,有眼力的江湖人士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把佩劍絕對是異兵,而且等級不會太低!
所以茶棚內的漢子們都有意無意地朝兩人這邊打量,想吸引兩人的注意。
見終于搏得佳人一笑,先前那個恬不知恥的家伙更加來勁:
“我龔暢今天心情好,不說那些虛的了,給你們說點一般人不知道的內幕!”
“你小子能知道什么內幕?難不成是又找到你失散多年的娘親了?”
有人立刻大聲譏諷道,引來哄堂大笑。
龔暢聞言絲毫不在意,十分淡定:
“你們知道那位寧劍仙和國公爺是什么關系嗎?”
“切,我當是什么了不得的內幕。國公爺和寧劍仙的關系,如今天下誰人不知?”
龔暢喝了口茶水,繼續說道:“那你們知道這次國公爺要挑戰天一樓主的消息,是誰放出來的嗎?”
茶棚內頓時安靜不少。
這次的消息來得很突然,但卻能引來這么多江湖大佬,消息來源明顯不一般。
“我告訴你們,是那位寧劍仙放出了消息,想要讓整座江湖都共同見證這一戰!”
龔暢得意洋洋地大聲說道。
眾人被他的氣勢震住,隔壁桌一名跟著自家長輩一起來的小女孩忍不住問道:
“這位叔叔,你說是寧劍仙故意放出了消息,那位劍仙姐姐和靖安國公關系親近,她有意讓這么多人來見證這一戰,是不是說明劍仙姐姐覺得靖安國公一定能打贏天一樓主?”
這個問題讓茶棚內徹底安靜了下來,眾人都紛紛將目光看向龔暢。
龔暢額頭有汗水流下。
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
說靖安國公肯定能贏天一樓主,這里就在虞山腳下,是天一樓的地盤,萬一被天一樓的客卿聽了去,自己會是什么下場?
可要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靖安國公贏不了,以對方的滔天權勢,還是藍巡閣閣主,自己以后還怎么混江湖?
如果是周圍這些江湖人士開口詢問,龔暢完全可以插科打諢糊弄過去。
偏偏是一名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用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看著自己,如此真誠地發問,反而讓龔暢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小朋友,我想那位寧劍仙之所以要放出消息,讓整座江湖都來見證這一戰,只是覺得這一戰如果被錯過了,可能會成為整座江湖的遺憾。”
此時,兩名女子中佩劍的那位突然開口道:
“至于這一戰的勝負,靖安國公贏了當然好,但即便輸給天一樓主,那也不是什么丟臉的事。”
小女孩看向女子,大眼睛眨了眨,甜甜地笑道:
“我明白了,謝謝姐姐。”
龔暢也轉頭看向這名剛才被他成功逗笑的女子,滿臉感激之色。
對方不僅主動為自己解圍,而且話語中的意思,顯然是相信了自己說的情報。
“她是不是看上我了?”
“我要不要上去認識一下?”
就在龔暢打算起身走過去時,茶棚外又來了三名客人。
居中一人身材魁梧,哪怕完全收斂了氣勢,也依然給人一種不怒自威之感,下意識地心生敬畏。
左邊一人氣質冰冷,好似萬載寒冰凝成的一把刀,只是看一眼都會后背發涼!
右邊一人是一名中年男子,論威嚴,他不如魁梧男子。論殺氣,他不如左邊的男子。但若不是站在這兩人身旁,此人往人群中一站,也絕對是鶴立雞群。
這樣的三人,哪怕是傻子都知道絕對不是一般人!
就像是三條蛟龍突然闖進了只有魚蝦的小小池塘,整座茶棚一下失去了所有的聲音。
噤若寒蟬!
居中的魁梧男子率先邁步走進茶棚,徑直走向兩名斗篷女子坐的這座。
看上去有些來者不善的意思,但沒有一人敢開口阻止,龔暢此時也是雙腿發軟。
倒是開口為他解圍的佩劍女子率先站了起來。
她沒有拔劍,而是朝三人抱拳,就要行禮。
魁梧男子抬手制止了她:“不必多禮。”
然后看向依然坐著的那名女子,笑道:
“想不到閣主也來了,我們能坐嗎?”
一直沒有說話的女子開口了:“大元帥肯賞光,是我們的榮幸,請坐。”
于是魁梧男子坐在一條長凳上,剩下兩人去擠另外一條長凳。
“老板,再來三碗茶。”
魁梧男子坐下后,對茶棚的老板招呼道。
很快,三碗茶水被端上桌。
小小的木桌前坐了五個人,這五人分別是:
紅塵閣閣主聞雪嫻。
其親傳弟子申屠月。
大藍朝軍機大元帥聞人正。
剛剛破境的白焰軍統領左鈞。
同樣是剛剛破境,已經在藍凌城定居的‘玄漠王’王承澤。
一桌坐了四位武圣!
四位武圣坐在這里喝著價值不到一元的廉價茶水,這要傳出去,不知會驚掉多少人的下巴。
“閣主不涉紅塵俗事,也對這一戰好奇嗎?”
聞人正一口喝掉碗中的茶水,宛如在喝烈酒。
紅塵閣閣主,已經太多年不曾出現在江湖上。
上一次出手,也只是將自己當年的佩劍借給弟子申屠月,隔空斬了邪魔厲銘一劍。
而今日,聞雪嫻離開紅塵閣,親自來到虞山。
“九百年前,普渡寺方丈真慧是那個時代毫無爭議的天下第一。”
聞雪嫻的聲音如林間吹拂而過的風,卻只在這方寸之間的木桌前響起:
“論修為境界,悟性禪心,真慧都不輸凈恒,只是凈恒的佛言能借助佛家千年積攢下的經文典籍和信仰之力,若只論戰力,他肯定在真慧之上。”
“七百年前,大順王朝的‘殺神’洪啟,前后斬殺了兩名武圣,一名真君,也是那個時候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
說到這里,聞雪嫻看了一眼聞人正:
“洪啟也修兵道,想必大元帥對此人有過研究,元帥覺得自己若是對上此人,勝負如何?”
大順王朝的洪啟,是后世修兵家之道的武者無論如何都繞不過的一座高峰。
聞人正對此人當然有很深入的了解,甚至大藍朝的皇家藏書閣內還有對方親筆寫下的兵書和修煉秘籍,他也都看過。
“若各自領軍十萬,兩軍對壘,我不如他。”
聞人正沒有猶豫,直接給出了自己的結論:
“若沖鋒鑿陣,斬將奪旗,他不如我。”
聞雪嫻點點頭,和她的判斷一樣。
也就是說,洪啟作為七百年前的天下第一,如果單挑,應該是打不過聞人正的。
“五百年前的天下第一,毫無疑問是那位大藍太祖。”
聞雪嫻繼續說道,“當初唯一能和太祖皇帝抗衡的強者是普渡寺的金剛智禪師,當年只惜敗太祖皇帝一招。”
“大元帥此前一人殺入西極佛國,凈恒借大陣和氣運,以佛言擬化出三位武圣和你交手,其中就有金剛智禪師,大元帥覺得如何?”
這一戰同樣天下聞名,也徹底奠定了聞人正天下第二的地位。
聞人正:“凈恒擬化出的金剛智禪師遠不是其巔峰狀態。”
當初那三位武圣如果都在巔峰,他早就死了。
聞雪嫻看著他:“即便對方在巔峰,我想一對一,大元帥也不會輸。”
聞人正沒有說話。
不是他不敢承認自己比金剛智禪師更強,而是他不想讓自己去和大藍太祖作比較。
聞雪嫻先說金剛智禪師只輸給大藍太祖一招,又說聞人正勝過了金剛智禪師,用意已經很明顯。
她見聞人正不說話,也沒有追問:
“三百年前手持八棱紫金錘,橫掃江湖的曇鸞尊者,大元帥在那一戰中也與之交過手,對方應該還不如金剛智禪師。”
她一口氣將千年以來各個時代公認的最強者都說了一遍。
這才說出最終的結論:
“千年以來的最強之人,林天一當之無愧!大元帥以為呢?”
傳說中的佛祖,道祖都是千年以前的人物,且幾乎沒什么戰績流傳下來,世人不知其真正的高低。
而最近一千年的巔頂強者,聞雪嫻剛才提到的幾位天下第一,真慧不如凈恒,洪啟和曇鸞尊者都不如聞人正。
至于大藍太祖,在聞雪嫻看來和聞人正相差不大,就算強也強得有限。
而無論是凈恒還是聞人正,兩人最巔峰之時依然遠在林天一之下。
所以她說,千年以來最強之人是林天一!
“在李飛登頂之前,可以這么說。”
聞人正說道。
他親眼目睹了李飛是怎么連續斬殺五位巔頂的,所以他認為對方有機會去和林天一搶一搶天下第一的寶座!
至于一旁的左鈞和王承澤,他們倆剛踏上巔頂,實力境界遠不如聞雪嫻和聞人正,自然不會發表觀點。
聞雪嫻:“看來大元帥也覺得李飛有機會勝過林天一。”
聞人正笑了:“如果閣主認為此戰毫無懸念,又怎么會親自來此觀戰?”
聞雪嫻:“是啊,這是千年以來最強一戰,我也不愿錯過。”
她說了這么多,算是解釋了自己親自來此的原因——
旁觀千年最強對決!
“此戰無論誰勝,或許都能找到踏入巔頂之上的道路,我想這也是閣主來觀戰的原因。”
聞人正說出一個更加重磅的理由。
一旁的左鈞和王承澤的臉色都有所變化。
巔頂之上!
他們倆初入巔頂,這個傳說中的境界距離他們還太遙遠了。
但任何一個有心氣的巔頂強者,誰不渴望更高的境界?
難怪這一戰,聞人正向天子請假都要趕過來。
難怪一心在山上求仙問道的羽化宗掌教無晦真君也來了。
難怪久不問世事的紅塵閣閣主竟破關而出。
不僅僅是不愿錯過千年最強一戰,更是不愿錯過窺探巔頂之上破境的契機!
聞雪嫻沒有說話,默認了聞人正的猜測。
她不涉紅塵,斬斷一切因果。
唯一斬不斷的,是繼續破境登高,踏入巔頂之上的因果!
忽然間,聞雪嫻心有所感,轉頭朝茶棚外看去。
幾乎同時,聞人正也轉身。
左鈞和王承澤比兩人慢了一拍,反應過來后,也紛紛轉身。
通向虞山的這條官道上,突然多出了兩個人。
一人身穿青衣,頭戴斗篷。
一人身穿金袍,十分年輕。
“來了這么多人?”
李飛有些驚訝。
一旁的寧青曼笑道:“我一開始也沒想到會來這么多人,我只通知了幾家而已。”
她確實覺得李飛和林天一這一戰不該被江湖錯過,于是動用李飛給她的權限,讓密偵司把這一戰的消息散播出去,并讓李飛慢一點趕來天一樓。
李飛其實沒想過要弄得舉世皆知,但最終還是聽從了寧青曼的話。
“太禹掌教,無晦真君、大元帥、左統領都來了啊。”
李飛通過氣運感知,一下就在人群中找出了這些巔頂強者。
金剛城外那一戰后,世間巔頂一下少了五個。
李飛破境,之后左鈞和王承澤破境。
世間巔頂強者如今剛好還有十位。
除去不知躲在何處的凈恒,有八人都已經來到虞山之下。
那位天下第一待在虞山上。
世間巔頂幾乎齊聚于此!
即便不看接下來李飛和林天一的那一戰,千年以來,再沒有過如此多巔頂強者聚在一起的盛況了。
李飛和寧青曼邁步走在官道上,沒有刻意隱藏自己,但能注意到他們倆的人寥寥無幾。
忽然間,一道強大無匹的劍意破空而至!
寧青曼抬頭看去,心有所感:
“好像是沖我來的。”
話音剛落,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如九霄之雷落入人間:
“貧道無晦,以術修劍已有近百載,今愿以‘法劍’領教寧劍仙的‘武劍’!”
這聲音響徹方圓百里,所有趕來湊熱鬧,觀戰的人們都能清晰聽到。
“無晦是誰啊?”
“寧劍仙,難道是和國公爺一起的那位劍仙?”
“無晦是羽化宗掌教!是當世真君!”
一時間,虞山周圍好似炸開了鍋。
人們沒有想到,李飛和天一樓主還未開打,無晦真君竟要先和寧劍仙對上!
“哈哈哈哈,這回來值了!”
“過癮吶,過癮!”
寧青曼笑著看向李飛:“看樣子我要在你之前出手,就當幫你熱熱場子了。”
李飛也笑了:“也好。”
他曾為世間巔頂強者排名,定下絕巔榜。
今日難得的幾乎榜上所有巔頂強者都到齊了,似乎確實可以分個高下,重新排一排名次。
但無晦真君要和寧青曼交手,卻不是為了什么絕巔榜排名。
他壓根不在乎那種東西。
道家也講機緣,今日巔頂強者共聚,一心修劍道的只有他和寧青曼兩人。
他是‘法劍’,寧青曼是‘武劍’,法武之間的對決肯定能給彼此都帶來新的感悟。
而且李飛和林天一都是法武合一,兩人的對決有可能讓人看到突破巔頂之上的契機。
所以無晦真君才要在此之前先和寧青曼交手。
他要抓住這份難得的機緣,將自身狀態調整到最好,再帶著這樣的狀態去觀看接下來的千年最強對決!
寧青曼向前邁出一步,聲如清鐘,回蕩四野:
“求之不得,請無晦真君出劍——”
她話音落下的剎那,官道兩旁的人群方才驚覺此地有異。
一時嘩然四起,人群如潮水般退開。
皆是江湖老手,誰不知強者交手之威?吃過虧的早已學乖,轉眼間,大道空寂,只余風聲。
就在此時,一道劍光破開云海,自九天垂落!
明明是白晝,可隨著這一劍降臨,天穹驟然暗沉如夜。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一輪明月孤懸天際,清輝凜冽,劍意逼人。
下一刻,那輪明月竟被劍光牽引,轟然墜向人間!
劍愈近,月愈巨。
待到劍光臨地,皓月已大如天蓋,原本巍峨的虞山在其映照下纖細如鐵杵!
明月與劍光籠罩方圓千里,宛如仙神降罰,氣勢磅礴。
無晦真君這一劍,宛若月上仙人遙指人間,擲月為劍,蕩盡凡塵!
幾乎所有人都被這一劍的無上意境所懾,仰首瞠目,心馳神搖。
寧青曼亦微微動容。
但她所驚異的并非這一劍威力之強、氣勢之盛,而是這一劍在她眼中——竟毫無破綻,完美無瑕!
她修的是“一劍破萬法”之道,天地萬物、諸般招式,在她看來皆有隙可乘。
縱是林天一親至,她亦能窺見其招式中的纖毫之疏!
只不過對方是一力降十會,她哪怕能窺見一千個破綻,也完全沒用。
但無晦真君這一劍,沒有破綻!
寧青曼毫不猶豫并指為劍,凌空點出。一道青色劍光如水墨潑天,劃過皎皎月輪,如一筆裂帛,在明月之上刻下一道墨痕!
她身為劍仙,屹立劍道之極,深信世間從無真正完美之招。
所謂完美,不過相對而言。
同樣的招式由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間,地點、面對不同的對手用出來,效果可能天差地別。
人、時、地、勢、心——皆能影響劍招成敗。
因此面對無晦真君這式完美無缺的‘天外飛仙’,她毅然出劍相迎——
劍氣交錯、勁力相沖、劍意吞吐、劍勢流轉.這一切在電光石火間的組合,謂之‘劍動’。
眨眼間,寧青曼已完成三萬七千六百二十一次‘劍動’!
她料定對方的完美只能維持短暫的一瞬,在接下來的無窮變化中,這種完美必然無法繼續保持,會露出破綻。
而哪怕只是一瞬間,只有一絲破綻,她也能尋隙而入,以劍破之!
然而——
寧青曼失算了。
任她劍意千變、劍動萬轉,無晦真君的劍招仍圓滿如一,無隙可乘。
對方的劍并非剎那完美,而是在無窮變化之中——始終完美!
此乃無晦真君所執之道則——
劍仙。
我劍一出,諸劍皆仙!
此道則之下,無晦真君在任何時間、任何境地、面對任何對手,皆可調動天地萬象、心念流轉、敵我之勢,匯于一劍之中,施展出當前最優、最完美的一劍!
換言之,劍仙可以在每一個剎那都推演出所有的可能,再擇其極致而出劍。
這份道則可以讓無晦在任何時候都百分之百,甚至是百分之兩百地發揮自己的戰力!
和太禹的大日凌霄一樣,這是遇強則強的道則!
縱為劍道絕巔的寧青曼,此刻亦尋不到對方一絲破綻。
若將無晦之劍道比作一圓,此圓雖未大于寧青曼之劍道,卻圓滿無缺、毫無裂隙。
除卻以力破巧,似乎別無他法。
但寧青曼之劍道,從來不是以力破巧。
劍仙是永遠讓自己的劍招最完美,毫無破綻。
劍解是永遠讓自己的劍可以找到對手的破綻,并將其破解。
這剛好是兩個針尖對麥芒的道則!
難怪無晦要找寧青曼問劍。
這一戰即便對太禹,聞人正和李飛這樣的強者,也非常有借鑒的價值!
一個‘法劍’,一個‘武劍’。
一個劍仙,一個劍解。
這樣的對戰,同樣是千年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