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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一章 有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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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婿二人去吃午飯。

  張巒倒沒顯得如何,雖然女兒分娩這件事關乎張家興衰,但他像是沒心沒肺一樣,臉上始終掛著慵懶的笑容,反倒因為早晨忙著入宮,沒顧得上吃飯,而在餐桌上多吃了兩碗。

  吃完心里還在想,這宮里的菜式看起來簡單,味道確實不錯!

  “陛下,多吃一些啊。”

  張巒招呼道。

  朱祐樘只是隨便對付兩口,一臉擔憂之色,不時還露出幾分委屈:“我突然想母妃了……她一天福都沒享就走了……”

  張巒一聽,瞬間不敢造次,勸慰道:“往事已矣,如果皇后能順利誕下孩子,這也算是一種傳承,紀太后在天有靈,也一定會為此感到欣慰。”

  朱祐樘抬起頭來,面色沉重:“感覺時間沒過去多久,甚至兒時的事情,我都還依稀記得。”

  “嗯。”

  張巒隨口應了一聲,心里卻在想,你那時不是才五六歲嗎?

  真記得那么清楚?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母親死得很蹊蹺,到現在都沒人敢查,而你自己好像也不想查,當上皇帝后壓根兒不見動靜,你也不見得真有多孝順。

  甚至下面的人提出讓你徹查,你都能做到視若無睹,莫非你知道你母親是自然死亡,或是你母親是以自我了斷的方式來幫你避禍,你自知無須追究?

  吃過午飯。

  翁婿二人互相間又做了一番鼓勵,然后一起回到交泰殿那邊等候消息。

  女官那邊也算盡職盡責,源源不斷地把張玗最新情況匯報過來。

  “皇后她……很辛苦吧?”

  朱祐樘總是第一個站起來問詢那些前來傳報的女官,有關妻子的情況,而每次都是張巒把朱祐樘拉回來坐下,甚至有點兒不避諱君臣之別。

  在張巒看來,什么坐擁天下的皇帝,這會兒就是我女婿,關心則亂且各種找麻煩,幸好我女兒有見識,知道她丈夫不靠譜,沒讓我這女婿去坤寧宮外等候添亂。

  要是讓他聽到里面妻子疼得呼天號地,那不得急死?

  可能是九月的午后還有些熱,太陽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加上昨晚張巒沒睡多好,直接就靠在椅背上睡了過去。

  聽聞鼾聲的朱祐樘有些不能理解,你這個當父親的,心可真大啊,或者說這才叫干大事的人?

  反倒自己這邊顯得小家子氣……

  可又覺得哪里不對勁!

  日斜西山,尚未落下,有女官匆忙跑了過來,遠遠就招呼:“陛下,陛下……好消息,好消息啊!娘娘生了!乃是位皇子。”

  “嗯?”

  張巒從睡夢中驚醒,霍然站起,挺直腰板后甚至不知自己人在何處,整個人猶自處于懵逼狀態。

  朱祐樘沖了過去,一把拉住岳父的手,激動地道:“岳父,你聽到了嗎?我做父親了!是個皇子!朕有太子了!”

  “生了?”

  張巒臉上迅即涌現一抹喜色,道,“哦,是,是。我就說沒事嘛……臣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啊等等,還不是太子,只是皇子!陛下,恭喜、恭喜了!”

  說話間,張巒忍不住把手抽出來,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

  就像是黃粱一夢,甚至沒從睡夢中醒來,四下看了半天,都還沒完全搞清楚自己在哪兒。

  此時覃昌等人也跑了過來,直接跪下來磕頭:“陛下,可喜可賀,皇子誕生了!大明皇室有后了!”

  “好,好啊!”

  朱祐樘非常高興,“今天做事的,全都有賞。覃大伴,你來安排!我……朕要去看看皇后……她辛苦了!”

  朱祐樘有兒子了。

  母子平安!

  以至于他手舞足蹈,高興得有點兒找不到北,一股興奮的情緒在胸腔蔓延,見到誰都樂呵呵的。

  張巒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小丑,心里琢磨開了:“還在守孝期你就生兒子,讓世人知曉后會怎么評價?不過你是皇帝,天下間已經沒人能管著你了,好像也沒那么多忌諱……”

  平常百姓人家,一旦涉及到守孝等事,連嫁娶等事都要停下來。

  而像朱祐樘這樣,卻可以直接生孩子,這大概就是皇帝的特權。

  就連一般王公貴胄府上,如果在守孝期間誕下子嗣,都會被參劾。

  “張閣老,您不去坤寧宮,承接一下喜氣?”覃昌見朱祐樘已離開,而張巒還坐在那兒發呆,不由問了一句。

  張巒一擺手,道:“早就料到的事,有何意外?再者,我到底是臣子,去了恐怕不太方便。”

  覃昌笑著點頭:“說得也是,畢竟這是陛下和皇后夫妻間的事情。對了,之前清寧宮已多番派人來問,要不您過去通知一聲?太皇太后得悉此事,定會很高興,如今皇家也算是四世同堂了。”

  “那……行吧,我過去看看。”

  張巒起身。

  覃昌問道:“不跟陛下知會一聲么?”

  張巒搖頭:“陛下都沒帶我過去……再說清寧宮距離此地也沒多遠,真有什么要緊事,知會一聲便可,作何那么麻煩?”

  “對,一家人不必見外。”

  覃昌說到這兒,心底很羨慕張家。

  歷朝歷代就沒見過哪個皇帝會跟自己的岳父待在某個地方,一邊談心一邊等候自己的孩子出生的。

  自古也沒哪個皇帝就娶一個皇后。

  張家真就做到了跟皇帝一家親,這是大明所有皇親國戚都羨慕不得的存在。

  清寧宮。

  周太后其實早先一步已得知自己多了個重孫子的事。

  不過當張巒親自把消息帶過來時,她還是客氣地做了接待,還假模假樣裝做自己剛知曉的樣子,好似享受這種被人分享喜訊的快樂。

  “來瞻,你可真不容易,女兒入宮這才一年多兩年不到,就做外公了!誕下的麟兒,很快就是太子了!”

  周太后笑道,“這孩子也算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將來我那皇孫就算有更多皇子,也是比不得的。”

  嫡皇后生的嫡長子,且還是在皇帝登基后出生,且皇帝只娶了一位皇后的情況下,外公還是當朝閣老,深得皇帝信任……種種光環加持下,這個皇長子簡直是天命所歸。

  張巒道:“話說,這孩子不太好養啊。”

  “來瞻,這我就不得不說你了。”周太后白了大侄子一眼,道,“在這喜氣洋洋的時刻,你非得說喪氣話嗎?就算是如此,不是還有你這個醫術精湛的人在?要是讓你女婿知曉,還不得埋怨你?”

  張巒搖搖頭:“哎呀,不知怎的,我總覺得眼前一幕不太真實。”

  “哈哈。”

  周太后開懷一笑,道:“都是當外公的人了,說什么真實與否?是不是也羨慕皇帝?有本事啊,回頭讓你的孩子早些成婚,也給你生一個出來!老張家不就有后了嗎?”

  “我那倆孩子……太過鬧騰,總覺得……唉!”

  張巒此時內心很糾結。

  一邊為女兒生下皇長子而感到高興,一邊又覺得,這一切來得實在太過容易,就像是做夢一般,生怕夢醒了回歸到原本庸碌無為的狀態。

  周太后道:“哀家可聽說,你次子延齡,在南方做了不少大事,不僅整肅了南京官場,提振了地方經濟,還給朝廷創收,不過也因此遭致不少人攻訐……據說現在參劾他的奏疏,比參劾你的都多。”

  張巒道:“唉,也不知他具體做了些什么,竟招致那么多謗議。”

  “幫朝廷做事,哪用在意太多名聲?”

  周太后微笑道,“我倒覺得這孩子實誠,為了朝廷的利益可以不顧一切。我還特地跟皇帝說了,讓他多加照拂。

  “其實延齡這孩子,皇帝也很看好。這次去南方,就是動了不少人的利益,遭人嫉恨了,你別太往心里去。”

  張巒急忙道:“怎么會呢?到底是自家孩子。”

  周太后點頭:“你這做父親的,要為子女遮風擋雨,如果連這都做不到,有何資格教導后代,且以你為榜樣呢?”

  “是。”

  張巒口中雖唯唯諾諾,心里卻在想,我可不敢讓那小子拿我當榜樣。

  那小子太過妖孽,其行事風格,詭詐多變,機謀百出,當世無人能與之匹敵,我只是跟著他喝口湯而已。

  “來瞻,今晚要到乾清宮吃宴嗎?”周太后道,“哀家很想過去看看,話說,多了個重孫,哀家心中實在歡喜得緊。”

  張巒道:“侄兒就不過去了,在那邊守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孩子出來,陛下和皇后肯定全都喜不自勝,忙著過二人世界,我過去必定會打擾到他們。當然……大姑過去,他們必定是竭誠歡迎。”

  周太后白了張巒一眼,笑著道:“瞧你這話說的,好似是在點我一樣。你不去,哀家自然也不好意思去。回頭自會見到。”

  “對,對。”

  張巒點頭不迭。

  “不過說起來,最近一段時間,恐怕見不到皇后過來請安了。”周太后道,“接下來她得好休養好一段時間。”

  張巒道:“那我就替小女向太皇太后請安咯。”

  “用得著你來請?”

  周太后道,“看你這倦怠的樣子,跟陛下熬得很辛苦吧?好了,哀家就不多留你了,早些回去歇息!不過你可別忘了,周家幾個子弟,現在急著建功立業呢。”

  “是。”

  張巒心里在想,你這邊耗盡心力為你周家子弟籌謀,讓他們進入軍旅,混點兒軍功。

  但周家人可未必會這么想。

  看你家那些子侄晚輩,哪個去了軍中不是在抱怨?倒像是我張家人在為難和報復他們,誰領情?

  張巒從清寧宮出來,徑直出宮。

  這次他是準備直接回府,把好消息告知妻子和家人。

  剛出長安左門,就見到不少內官正往各處奔走。

  張巒四下看了一眼,正好瞥到司禮監秉筆太監李榮從南邊的東公生門過來,快步往宮里趕。

  “李公公?這是怎么了?”

  張巒環顧一圈,問道,“京師出了什么大事嗎?”

  李榮緊趕幾步到了張巒面前,笑著說:“張先生,現在有什么事,比皇后誕下皇長子更為重要?這好消息,當然要第一時間通知京師各衙門,讓世人都知曉此事,這不,咱家剛從六部、鴻臚寺、欽天監、太醫院和宗人府回來……”

  “哦!”

  張巒恍然大悟,聳聳肩道:“原來是為這件事。”

  李榮見張巒不是很興奮,當即好奇地問道:“國丈您怎還有些失望?莫非是在期待什么?”

  大概意思是,你難道期待孩子出生當日就冊封太子?

  是不是太過操之過急?

  “唉!李公公別誤會,我只是在想,一切都太平無事,自是最好不過……可每日都那般疲累,甚至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生命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呢?”

  張巒又開始用發癔癥的方式,在李榮面前裝孫子。

  李榮聽到這話,顯得很尷尬。

  世上沒有誰,會像眼前這位張大國丈這般消極,遇到一個人就說他有多辛苦,有多累。

  且還不像是裝的……

  如果是裝的,得多高的水平,才能把自己裝成這副熊樣?

  但問題是張老國丈您每日都缺席朝會,衙門也不見你去,每日到底在忙些什么?真心不明白啊!

  “張先生,咱家得回宮去復命了。”

  李榮善意地提醒。

  “告辭,告辭。”

  張巒趕緊行禮。

  這邊張巒剛回到家門口,沒等他下馬車,前邊趕車的常順的聲音傳來:“有人在前面攔道。”

  “誰啊?”

  張巒嗔道:“莫非還有人敢在我府門前行兇不成?”

  此時的張巒有恃無恐,作為皇帝的岳父,未來太子的親外公,身邊又有數十名全副武裝的錦衣衛保護,還能在四九城吃虧不成?

  當他下了馬車,才發現堵路的人是王越。

  “下官王世昌,見過張公。”

  王越一來,直接往地上一跪,額頭“砰”的一聲撞到了地面。

  這一套動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把張巒當場給整破防了。

  他趕緊上前,扶起王越道:“王侍郎,您這是作甚?我與你乃平級論交,何須如此大禮?”

  王越也沒說非得跪在那兒,被張巒扶起之后,急忙道:“您乃壽寧侯,又是閣臣,助陛下做了那么多大事,參與朝中機要事務,如今太子已誕,作為國母之父,您更是勞苦功高!下官這點兒禮數,都是輕的。”

  張巒連忙擺手:“你可莫要亂說,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不過是我那皇后女兒剛生了個男孩罷了。”

  王越感慨地道:“皇后之子,又是皇長子,豈能不是太子?早晚的事情而已。”

  “王公,你可千萬別如此。”

  張巒本來不想接待王越。

  但現在人家自己找上門來了,還精準卡在他從宮里出來回府的時間節點上,且這么多禮數,讓他無從回絕。

  “進去敘話?”

  張巒只是客氣客氣,但對王越來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攀附機會。

  王越趕忙打蛇隨棍上,歡喜地道:“能與張公您促膝長談,真乃人生之大幸也。還望您能多加提點,對下官來說堪稱受用無窮。”

  “你……”

  這把張巒整得很不好意思。

  你王威寧多大的名聲?

  我在大明,崛起也就不過一兩年時間,雖然做了點兒事情,但跟你相比,就好似螢火蟲與皓月爭輝一般。

  而你卻對我如此恭謹?

  “請吧。”

  張巒這下沒轍了,只能帶著王越走向侯府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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