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法的問題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連水母都不例外。
霓裳元君像是沒聽清楚一樣，愣愣問道：“不是水母大人？那她是誰？”
太陰仙子居然也開始為水母虛影說話起來：“我們對水母都有感應，她絕對就是水母……”
“青女的請神法，也不可能請錯人。”
這兩點都很重要，鄭法聽了，也能理解青女她們兩人為何如此信任水母，一點防備都沒有，甚至太陰仙子會交出太陰月桂子。
誰能想到水母會坑她們？
聽著兩人的話，水母臉上的笑容似乎也帶著點嘲諷：“我瑤池修士都這么說，而鄭掌門你都沒有見過我，又怎么敢說我不是水母的？”
眾人不由疑惑地看著鄭法。
鄭法拿著星辰幡，朝三十六顆星辰看去，似乎沒看到這些人眼中的質疑，只是說了個無關的問題：“我之前一直在想，水母你是怎么進來的。”
眾人臉色更是茫然，霓裳元君不由問道：“什么叫怎么進來的？”
“就是水母怎么被這大陣困住的。”鄭法解釋道，“是被誰埋伏了？是無意間觸發了陣法？”
鄭法說著，用食指骨節在星辰幡上敲了敲：“被誰埋伏了，其實可能性不大。”
霓裳元君愈發不解：“這不是陸幺的陰謀么？”
“你們也知道，水母的實力很強。”鄭法解釋道，“一般的金仙，不可能勝過她。”
“難道不能借助周天星辰陣？”
鄭法笑了下，看向禳歲神女，問道：“陸幺要是知道怎么進這周天星辰大陣，怎么控制星辰幡，那這位怎么不會，還得跟著我們來？”
霓裳元君一懵，一下子就被說服了：“也對，他們都進不來這陣法，更談不上埋伏了。”
禳歲神女臉色很是難看，但也說不出任何反駁之言。
說白了，這周天星辰大陣的準入門檻太高，相當于個智商篩選器，除了鄭法這種作弊的，其他人想要進來可是千難萬難。
“當然，我不是說水母完全沒有可能被埋伏，只是概率很低。另一方面，我很難想象，陸幺困住了水母，難道就放著不管了？不管水母可以理解，周天星辰大陣這種至寶也就不要了？”
聽著他的分析，連禳歲神女都不由入神了。
“那還有第二種情況。”鄭法繼續說道，“水母是自己被陣法所困，不得脫身。”
“這其中，又有有意或是無意的分別。”
“有意？無意？”
太陰仙子呢喃道，似想到了什么，有些恍然。
霓裳元君臉色卻依舊疑惑迷糊。
“無意，也就是說水母當年參悟周天星辰大陣，不小心進入了周天星辰大陣，被困在其中。”鄭法接著說道，“但是……我認為可能性也不大。”
“為什么？”
“這是個無主陣法。”鄭法揮了揮手中的星辰幡，解釋道，“從我的感知上來說，這東西沒有人控制，威力不會這么大。起碼水母這種人，不可能毫無辦法。”
此處畢竟只是個殘陣，若是有人操控，那還好說，沒人控制，威力自然下降了一大截。
若是星辰幡有這個威力，鄭法哪還需要在這里嘰嘰呱呱？
“比如禳歲神女，之前被打入混沌，其實已經人在陣中，不也安然無事？”
鄭法又舉了個老例子。
太陰仙子幾人不由越發心悅誠服。
鄭法講到這里，連霓裳元君也都聽懂了：“你是說，水母是故意走入周天星辰大陣？然后自己被困在了里面？”
鄭法點了點頭。
水母虛影忽然笑了下，質疑道：“按照你的說法，我在這陣中被囚禁，就是水母才對。”
其他人也覺得這話正確，看著鄭法。
鄭法笑了笑：“就算你是水母，那你為什么要囚禁自己呢？”
水母臉色微沉，閉口不言。
眾人臉上更是疑惑。
“后面這些，是一種推測。”
其實這是章師姐他們推演出來的最可能的情況 “當年，假的靈曦仙子將周天星辰大陣的令牌和陣圖給了水母，這是陸幺的陰謀。”
太陰仙子等人紛紛點頭。
“陸幺想的是，借助周天星辰大陣，阻攔水母成道。”鄭法又道，“之前我以為，是他在周天星辰大陣布下了陷阱，讓水母中了埋伏。”
太陰仙子道：“我們也是這么想的。”
“但是，經過之前的分析，這可能性不大。”鄭法笑了下，又開口道，“那就還有另一種可能，另一種，可能性極小，但是最為合理的可能。”
霓裳元君迫不及待地問道：“什么？”
“陸幺覺得水母會在這周天星辰大陣上耽誤時間，并且以此來阻攔水母證道。”
“但陸幺沒想到的是……水母真的將周天星辰大陣的破陣之法，參悟出來了。”
“甚至還有種可能，借助周天星辰大陣，水母甚至準備突破金仙，證道太乙或者大羅了。”
“甚至可以說，陸幺此次算計，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霓裳元君臉上不由浮現了一絲憧憬，似乎遐想了一會，這才回神問道：“那現在為何是這般情形？”
太陰仙子臉上也是疑惑。
按照鄭法的說法，水母借助周天星辰大陣，準備進階太乙金仙，甚至可能是大羅……
然后就杳無音信，瑤池被雷音寺鳩占鵲巢，大陣中的水母虛影口中還喊著稀有世尊。
怎么看都水母都不像參悟透了周天星辰大陣，證道大羅的樣子。
鄭法沉默了片刻，看了霓裳元君幾人一眼，似有些不忍，這才看向水母虛影，用一種近乎嘆息的聲音說道：“神道法，出問題了吧？”
水母臉上的表情慢慢地變了，她用一種與之前迥然不同的語氣在說話。
這語氣中的怨毒，像是積累了成千上萬年，令人不寒而栗。
“我就是她……她卻害怕我。”
“多么可笑？”
“她居然害怕她自己！”
她的聲音，凄厲，高昂，像是要撕開周圍的混沌。
緊接著，混沌中原本那個囚禁水母的地方，傳來了大笑聲，嚎哭聲，咒罵聲，歡愉或者痛苦的吶喊。
眾人看去，卻見那處竟有一層暗暗的啞光，看起來像是一顆黑色的蛋，蛋殼里面，包裹著一顆神木虛影。
“壬水蟠桃樹……”
太陰仙子呢喃道。
鄭法心中微動，他早就聽說過，瑤池以培養靈植的手段獨步玄微，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因為兩株頂級天地靈根——
太陰仙子的太陰月桂樹。
水母的壬水蟠桃樹。
壬水蟠桃樹乃是水行頂級靈根，最善于滋養靈植，哺育生命，這才鑄就了瑤池在靈植培養上的優勢。
按說，壬水蟠桃樹該是生機勃勃，澤潤萬物，令人如沐春風的。
可出現在他們等人眼前的壬水蟠桃樹，看著卻令鄭法有種惡心之感。
樹皮的紋路里，是一張張扭曲的，痛苦的，憤怒的人臉。
樹根糾纏在一起，不住蠕動，看起來像是幾十條白色巨蟒，那些粗壯的樹枝，像是軟體動物的觸手，在不住扭動。
枝丫搖曳間，那些令人心煩意亂的聲音，不絕如縷傳到了眾人耳邊。
一眼看去，鄭法只覺自己眼睛和精神都遭到了污染，諸多念頭不受控制地在他腦海里奔涌。
“蟠桃，怎么會是這個樣子？”
霓裳元君喃喃道。
太陰仙子似乎是看明白了，她看起來似乎不大想看明白：“神道法，有大問題……”
鄭法默默地點頭，心中也在嘆息。
看水母虛影的反應，自己和章師姐的推測大概有七八成正確率，這并不讓他覺得高興，相反有些可惜。
能夠悟透周天星辰大陣，已經是很了不起了，鄭法自己沒有天衍陣盤根本做不到。
更何況，水母還真的將神道法推到了更進一步的程度。
以鄭法來看，水母天賦和成就，似乎還隱隱勝過陸幺和天河尊者。
偏偏，她修行的是神道法，從根基上來說，就天生有缺。
而她也終究沒有突破神道法的窠臼，走向了無可挽回的混亂。
令人可惜的是，水母并非被陸幺的陰謀詭計打敗的。
她悟透周天星辰大陣的那一刻，反而是她道途斷絕的時候。
“失我……”太陰仙子語氣沉重，“我們本以為水母不會如此。原來，鄭掌門你是這個意思。”
“難怪你要先對付我等，你瞞不住的。”
她看向水母虛影，眼神復雜。
水母虛影臉上全是混亂，似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不住地喋喋不休，其中有她在說話，又有許多奇奇怪怪的人，男女老少都有。
“稀有世尊！”
禳歲神女低聲吟誦道。
隨著這聲贊頌，那蟠桃樹上的人臉，居然紛紛開始跟著她贊美起陸幺來，水母虛影居然恢復了平靜，甚至溫和了起來。
鄭法都愣了。
合著極樂天女在瑤池推行雷音寺佛法，還真就能治水母這精神病？
說白了，水母現在相當于人格分裂。
不計其數的信徒，無數的欲念，讓她不堪重負了。
但雷音寺佛法——不管怎么說，統一人心功能是在的。
即使是治不好，但緩解是沒問題的。
到了現在，鄭法才明白為何這個水母也會跟著喊稀有世尊——這玩意真有療效！
水母恢復了平靜，看向鄭法等人，眼中全是憤怒：“明明我就是她……她卻不承認。”
“我就是她修煉神道法的成果，是神道法至高無上的道果，她憑什么說我是邪神？說我會毀了整個神道法？”
“她憑什么寧愿不再進階，也要將我困在這里！”
鄭法聽著，終于明白了水母當年的選擇——
當年她確實是自己走入了這周天星辰大陣中，甚至將自己困在了其中。
原因倒是從這邪水母的話中可以猜出來：
這玩意大概是她進階大羅的產物，智商不詳，實力超強，實際上可以算是一尊混亂邪神。
若是在外面容易玩炸整個瑤池，連累所有修行神道法的修士。
甚至瑤池仙境的破滅，說不定都是這玩意的功勞。
水母不僅放棄了進階，甚至還靠著周天星辰大陣，將自己困在了這里，連帶斷絕了瑤池和水母的大部分聯系。
太陰仙子也聽明白了，她看著邪水母的身影尤其厭惡。
邪水母像是看明白了她的想法，冷笑道：“無論你承認與否，我便是水母，是那個教導你神道法，與你有大恩的水母！”
太陰仙子閉上了眼睛。
邪水母冷笑了下，看向鄭法，忽然問道：“想來你也不愿意放我出去？”
鄭法沒說話。
他當然不愿意。
之前他愿意幫水母脫身，那是因為水母是陸幺的大敵，問題是，現在對方已經是陸幺的形狀了，鄭法哪敢放人？
這邪水母看起來像是惡心，可實力卻絕對不容小覷，這可是一個頂級金仙，證道大羅的半成品——放在現在的玄微，恐怕無人能敵！
他握著星辰幡，正準備再說什么，忽然那壬水蟠桃樹開始瘋狂搖動枝干，樹葉紛紛掉落，樹枝開始枯萎，連那些粗壯的根系，都在縮水，看起來元氣大傷。
這水母要做什么？
鄭法正疑惑間，那黑色的蛋殼卻像是得到了什么養分一樣，猛地變大，籠罩四方。
他腳底的青銅臺像是被什么東西抓著一樣，開始往那黑洞里面飛。
鄭法幾人猝不及防，但也不敢脫離這青銅臺和星辰幡，只能隨著青銅臺一同直奔黑洞。
身后，邪水母冷笑的聲音傳來：“不放我出去，那就一起在這里待下去吧。”
鄭法愣了下，這才明白這邪水母的想法——她將自己等人也拉入了這囚籠之中。
若是她們想要脫身，就得解開這大陣。
可若是解開這大陣，邪水母，也會破籠而出。
一群人乘青銅臺不知飛了多久，只覺周圍一片漆黑，什么光亮都沒有 青銅臺上那些妖神虛影哀鳴，整個青銅臺像是被一只大手捏著，吱吱呀呀地亂響，星辰幡不住飄動。
鄭法維持著金烏之身，壓制著那些妖神的躁動，朝太陰仙子三人說道：“暫且躲在青銅臺里面……這地方若是沒有金仙實力，很難存活。”
太陰仙子點點頭，她和青女都是金仙，可如今兩人都深受重傷，若是沒有青銅臺庇佑，恐怕早被這地方壓成了齏粉。
“多謝鄭掌門庇佑。”
鄭法搖了搖頭，開口道：“我等也算同患難了，何必道謝……沒想到這邪水母還有這個能力。”
這可真是鄭法沒想到的事情：
這邪水母自己出不去，卻能將旁人拉進來，他現在一回想也算是明白了——這邪水母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不僅沒有打破囚籠，還找到了一種祭獻自身，增強黑洞范圍和引力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