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點沉寂，沒人說話。
鄭法立身青銅臺，看向瑤池幾人，霓裳元君眼神很是糾結，太陰仙子兩人表情似乎在憤怒，唯有水母，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雙目中……竟有一絲笑意？
他多看了一眼，發現水母看起來很是正常，目光關切地看著太陰仙子，似乎是鄭法方才眼花了。
“太陰。”水母忽然開口了，“鄭掌門要煉化這星辰幡，怕是修為確實有點不夠……”
太陰仙子一愣，有點詫異地看向水母。
水母繼續說道：“我等自大陣中脫身最重要，你先助鄭掌門進階，日后我自會幫你恢復本源。”
太陰仙子眼睛瞪得很大，似乎不太能理解水母這話，水母注視著太陰仙子微微點頭，似在保證，但看起來更像是催促。
鄭法心中更是疑惑——水母這態度似乎比自己都急切，讓他更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水母是個什么樣的人？”
九山界中，天帝身忽然問九幽帝君道。
九幽帝君想了會，搖搖頭道：“當年水母已經是金仙了，一直不能進入玄微，我沒有和她見過面。”
“那靈曦仙子呢？她曾經提過水母的情況么？”
靈曦仙子出身瑤池，似乎極得水母信任，又和九幽帝君是至交，想來會提兩句水母。
“她很敬重水母。”九幽帝君回憶道，“平日不會隨意議論水母。”
天帝身微微點頭，心中有些失望。
“但她曾經對我們說過一件事。”
“什么？”
“水母對瑤池的弟子，很是愛護，甚至可以說有些護短。”
“護短？”
天帝身愣了下，立馬對章師姐說道：“請蕭仙子，韓老來，麻煩師姐結合瑤池的歷史和最近的情報，幫我推演一下水母的情況……”
章師姐先是愣了下，緊接著意識到了事情緊急，眼睛微瞪。
連一旁的九幽帝君，都悚然而驚。
太陰仙子似乎很敬重水母，她猶豫了一會會，終于點了點頭，閉上眼睛，立于混沌，太陰月桂樹的虛影在她身后顯現。
這虛影越來越真實，其上的桂花如星光攢成，看起來神妙非常，鄭法只覺得自己的仙體燥熱了起來，有種忌憚，但又有種渴望。
過了片刻，月桂枝頭慢慢長出了一串桂子，果實如白玉雕成，隱隱有股芳香傳來，令鄭法神色一清，體內仙力都活躍了幾分。
太陰仙子牙一咬，那串桂子從枝頭掉落，落在她手中，與此同時，她的臉色猛地一白，似乎元氣大傷。
她身形晃了晃，睜開了眼睛，沒看手中桂子，更沒看鄭法，而是直接將桂子交于水母。
水母嘆息一聲，手一揮，仙力托著桂子送至鄭法面前，口中還道：“這太陰月桂子，乃是頂級天地靈根的本源……如此，鄭掌門可滿意了？”
鄭法臉上帶笑，拱手道：“多謝水母成全。”
水母點點頭，又道，“只望鄭掌門你遵守承諾，放我們回去。”
“絕無食言！”
水母又道：“不知鄭掌門準備何時渡劫？”
不知道是不是鄭法疑心過重，他總覺得水母這話有點著急。
他想了想，直接開口道：“那還請諸位幫我護法。”
“鄭掌門放心。”
鄭法當然不能在青銅臺上渡劫——這玩意只認金烏，不認他。
他飛出青銅臺，恢復本體，將太陰月桂子捧在胸前，開始渡劫起來。
瑤池等人看著鄭法，心情各有不同。
“他倒是放心！”
青女哼道，似乎是余怒未消。
太陰仙子似乎想通了，語氣倒是平靜：“我們還要靠他出去，他有什么不放心的？更何況，若是他出事了，我這太陰月桂子豈不是浪費了？”
青女抿了抿嘴，又看向青銅臺上的星辰幡，嘆氣道：“這東西怎么就只認他呢？”
“要是陸幺來了，我等……”太陰仙子安慰道，“豈不是哭都沒地方哭？”
“我不是怕他言而無信么？”
“不。”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的事讓太陰仙子想明白了，她搖頭道，“對他來說，我們活著比死了好，我等在，陸幺就多幾個敵人。”
在她們商量之時，鄭法身上的氣息終于開始變化起來。
他整個人似乎無知無聞，與世隔絕，身上的仙力，開始一點一點沉寂，甚至有種要逸散的感覺。
“真空劫？”青女詫異道，“這么快？”
“我也沒有用過這種相克靈根渡劫。”水母搖了搖頭，“只在過往典籍中讀到過，古往今來，也就寥寥一人有這等際遇……”
青女表情越發不忿，顯然覺得鄭法福緣聽來刺眼。
“真空劫之時，修士與外界隔絕，幾乎無知無識。”太陰仙子吐了口氣，“我們當年連自己的信眾都感知不到了。”
“鄭法如今這樣子，和我當年很像……”
看著鄭法模樣，幾人都點了點頭，青女冷哼一聲：“真想給他來一下狠的！”
她話音未落，身后，忽然一道金光亮起，猛地撞在了她背上。
她本就被嘯月天狼所傷，此時驟然遭到襲擊，傷上加傷，幾乎瞬間就快身死。
“青女！”
太陰仙子轉身朝黑暗中看去，就見一個鵝黃長裙的女子冉冉自混沌中走出。
“歲？你……怎么會在這里？”
“當然是跟著你們來的。”禳歲神女臉上帶笑，朝半昏迷的青女飛去。
太陰仙子和霓裳元君快步攔在青女身前。
“你要攔我？”
“畢竟同門……”
“呵，不肯皈依世尊，冥頑不靈之輩，此刻知道我是同門了？”禳歲神女冷笑一聲，“之前不是你們，將我打入混沌么？”
“瑤池基業，怎可送與外人？你對得起水母栽培么？”
禳歲神女臉色笑意更深，語氣略帶嘲諷：“你現在……攔得住我么？”
太陰仙子臉色一變，她之前和禳歲神女交手，傷勢本就未消——這本沒什么，之前禳歲神女以一敵二，也受了傷。
她甚至看得出來，禳歲神女傷勢也未好。
問題是……她將太陰月桂子給了鄭法，傷了本源，如今實力不足往日三成！
本源……
她心中忽然一震，看向水母。
禳歲神女見她想明白了，雙手合十，朝水母拜了三次，這才轉頭看向太陰仙子，譏笑道：“誰才是瑤池叛逆？”
太陰仙子嘴唇一抖，大受打擊，死死盯著半空中的水母虛影。
“你讓我將月桂本源交給鄭法，不是為了幫助他……是為了，削弱我？”
水母笑了笑，臉色依舊慈和，可表情卻令太陰仙子越發心寒。
“所以你早就知道這青銅臺有限制……你知道青女的個性，她遇見青銅臺，一定會出手，很可能受傷。”
“歲畢竟獨木難支。”
霓裳元君像是也終于聽明白了，她雙目落在水母身上，喃喃問道：“為什么？”
“我們是來救水母大人你的啊！”
禳歲神女笑道：“自然是因為，水母，早就皈依了世尊。”
霓裳元君懵了，她看著水母。
“皈依……世尊？真的么？”
她不死心地問道，卻見水母雙手合十，低聲念誦：“稀有世尊。”
霓裳元君的眼神一下子就暗下去了，臉上全是最后希望破滅后的絕望。
“我原以為找到了水母大人你，就能挽救瑤池……”
“我原以為……”
她忽然看向鄭法，呢喃道：“我還害了鄭掌門。”
“放心，我等還有借助他出去，不會讓他死的。”禳歲神女輕笑道，“只是他醒來之后，愿不愿意就由不得他了。”
鄭法閉著眼睛，整個人的仙體都虛幻了起來，看起來根本沒聽到她們說話。
“我一路跟著你們，想要救水母出來，偏偏你們四個人，兩個金仙，我一直不敢出手。”
“好在水母大人略施小計，你們便不足為慮了。”禳歲神女笑道，“這鄭法名聲不小，可惜腦子不好，不僅利令智昏，還敢在我們面前渡劫？”
說到這里，她像是覺得說膩了，看向太陰仙子和霓裳元君道：“世尊是愛才之人，你兩人若是愿意皈依，我便饒你們一命。”
太陰仙子還未說話。
霓裳元君咬著下唇，低聲道：“我愿皈依。”
禳歲神女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些笑意，拿出一個金色項圈一樣的東西，開口道：“將其帶在身上，供我驅使。”
霓裳元君抿了抿嘴，低垂著眼睛，上前兩步，朝項圈伸出手。
就在她指尖距離項圈還有半寸遠的時候，她掌心猛地射出一道霞光，朝禳歲神女胸口刺去。
霞光刺穿了禳歲神女的身體，像是全無阻礙一樣，落入混沌。
霓裳元君臉上顯出一絲絕望。
“勇氣可嘉。”禳歲神女的身形由虛轉實，伸掌朝霓裳元君頭頂拍來，“只是你一個真仙，在我面前玩心眼……未免太小看我了。”
霓裳元君沒有躲避，只是轉頭看向鄭法，眼神中還有一絲歉疚。
然后她就愣住了——鄭法正睜著眼睛！
鄭法一躍而起，在混沌中舞動長袖，施展袖里乾坤，將霓裳元君，太陰仙子和青女三人吸入袖中。
青女本就昏迷，太陰仙子和霓裳元君更是乖覺，毫無反抗。
他化作金烏，落在青銅臺上，將霓裳元君三人放在青銅臺旁邊。
“鄭法？你沒渡劫？”
剛落地，霓裳元君又驚又喜，連聲問道。
禳歲神女和水母對視了一眼，更是臉色鐵青。
“我裝的，還專門請教了一下九幽帝君渡劫是個什么模樣。”鄭法略略解釋了一句。
他憑借九幽帝君指導，控制體內仙力變化，給水母幾人造成了在渡劫的假象。
“咳……”太陰仙子輕咳了兩下，似有些虛弱，但臉上居然涌現了些笑意，“其實你身上的氣息，是有問題的，和我們渡劫時不大相同。”
鄭法看向太陰仙子。
就聽太陰仙子笑的更明媚了些：“但是我們都沒用過這種方法渡劫……”
鄭法懂了，看向水母兩人，果然，水母兩人的表情更是難看。
顯然，她們也看出了些許不對勁，問題是——她們沒打過鄭法這種富裕仗！
只以為是自己沒見識，土包子，沒懷疑鄭法居然裝渡劫……
“你早就懷疑我了？”
水母像是想明白了，皺起眉頭。
“我本來是擔心水母。”
鄭法握著星辰幡，見霓裳元君臉色也是疑惑，解釋道：“神道法修行靠的是信徒。”
“如今瑤池仙境被毀，玄微界的瑤池本宗，又歸附了雷音寺。”
“可以說，水母原本的信徒，其實是所剩無幾。”
太陰仙子聞言說道：“我們也有這個擔心，因此才要來尋找水母。”
水母臉色一沉，開口道：“那你什么時候懷疑我的？”
“你還未現身的時候。”鄭法笑了下，“當時我站在你那牢籠面前，感覺有什么東西在盯著我……似乎想要殺死我。”
“我一開始只以為這是這牢籠本身給我的恐懼，但一接觸星辰幡就明白了——那黑洞，只會困住里面的人，對當時站在外面的我不會有任何傷害。”
“更重要的是，我想了想，當時其他人臉上好像只有找到你的激動，沒有恐懼。”
“所以，是什么人對我有惡意呢？是什么人，只想殺我呢？”鄭法看向水母，“那里面，還有第二個人么？”
水母抽了抽嘴唇，臉上的和善終于消失不見，眸光發冷。
“所以你懷疑我？那你為何還要月桂本源？”
“因為我也不相信太陰仙子……”鄭法歉意地看了太陰仙子一眼，“我以為瑤池之人，除了霓裳元君，可信度都不高，或者說，我不知道諸位到底是敵是友。”
他笑了笑，接著說道：“那個時候，我也覺得，太陰仙子弱一點，對我威脅小一點。”
太陰仙子搖了搖頭，嘆道：“是我等糊涂，讓鄭掌門你失望了。”
“可當水母你催促太陰仙子給出本源的時候，我才終于確認了……太陰仙子恐怕和你不是一伙的。。”
聽到這話，水母沉默良久，才嘆道：“名滿玄微的鄭掌門果然不凡，我在瑤池培養了這么多弟子，未有鄭掌門這么見微知著之人。”
鄭法嘴角一翹，反問道：“在瑤池培養弟子？你？”
太陰仙子三人愣了一下，不知鄭法為何是這個語氣。
“你真是水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