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泉?!”
當陸燃猛地站起身,說出這個名字時,魂獄之中遭受焚燒的玉符,慘叫聲竟也弱了一絲。
仙羊大人沒再回應。
“什么忘泉?”喬元夕紅著眼眶仰望陸燃,忍不住捉住他的褲腿,輕輕扯了扯,“哥?”
陸燃俯下身,一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順勢看向另一手中的玉符神魂,一字一句:
“你最好還有其他價值。”
“不,你父親的亡魂沒有在忘泉那里,沒有!!”玉符聲音凄厲。
“呵。”陸燃一聲冷笑,“在與不在,我去問問忘泉就行了。”
玉符面色極其僵硬:!!!
“你先回來,元夕。”陸燃揉了揉妹妹的頭,“聽話。”
“唔。”喬元夕最終還是沒說什么,神明殘影抽離肉身,連同破碎的神塑,一同涌入陸燃的眼瞳。
玉符怔怔地看著這一幕,驚得連慘叫都忘記了。
陸燃的這雙眼睛是什么來頭?
竟然能夠吞噬神魔?
起碼能夠裝下一座神塑!
這.?
如憶。
你醒了?姜如憶立即回應著。
外面是哪,我方便出去么?陸燃直接問道。
可以。
陸燃二話不說,朝著上方飛去,剛一鉆出葫蘆嘴,就見到了璀璨的星空。
那一條橫貫夜空的絢麗銀河,極具標志性。
這里是魔窟·銀河灣?
孽鏡妖一族的老巢,也是仙羊大人鎮守的魔窟。
仙茉石塑一手托著陸燃,察覺到了他的疑惑,輕聲解釋道:“我們目前還沒有跟神魔陣營攤牌,不方便駐扎在血塵神山。
在你休養的時候,我就安排將士們進入神山上方的烏云漩渦內,暫時駐扎。”
“這樣啊。”陸燃點了點頭。
邪神·孽鏡妖隕落了,屬于她的神山山尖破碎了,烏云漩渦的確關閉了。
但是仙羊大人完好無損,其腳下踏著的石柱依舊從人間向下延伸、穿透足足兩層魔窟,連接著第三重天的神山之巔。
姜如憶又道:“胭紙神山、女英神山上方的烏云漩渦內,也有我燃門將士駐扎。主要是擔心無面玉尊趁亂攻打那里,畢竟那邊沒有后援力量。
放心,我是讓惡影護法隱著身,用百寶袋裝著將士們前去的,并未暴露行蹤。”
“好好好”陸燃喃喃著,連連點頭。
有小如憶這樣的夫人為燃門掌舵,方方面面考慮周全,冷靜有序地安排一切,陸燃除了覺得幸運,真的沒什么話說了。
一人一神之間的交談,自然也落入了玉符的耳中。
他自然聽懂了,這群人族并不是一味地斬神屠魔,也會有選擇性的拉攏神魔。
“你這是要做什么?”姜如憶看向陸燃手中的黑霧團,見到了玉符扭曲的面目。
想來,玉符大人在陸燃的手里,吃了不少苦頭。
“往生錢借我用一下。”
“喏。”姜如憶摘下腕間佩戴的往生錢,放到手心里。
“噗”
巨大的石質錢幣破碎開來,隨著能量破散,小小的往生錢本體露了出來。
“陸燃,我可以加入你的陣營!”玉符趕忙說道,“我愿追隨你,我愿臣服于你!”
“閉嘴。”陸燃寒聲說著,是那樣的冷酷。
與他剛剛和姜如憶談話時的溫柔模樣,判若兩人。
陸燃揮散了黑霧團,祭起法器碎片,目送著自己心目中的“白月光”被拘入往生錢內。
玉符該是冷峻的,該是高高在上的。
而不該是這樣低聲下氣的。
陸燃當然愿意見到一尊尊神魔跌下神壇,愿意見到那一張張高傲的、威嚴的面目破碎不堪。
唯獨對玉符。
陸燃摻雜了大量的私人情感。
對于父親畢生敬奉的神靈,對于自己曾經無比憧憬的神明大人.
陸燃希望他是個硬骨頭。
希望玉符到死的那一刻,都保持著神明應有的尊嚴。
但很可惜,
青年陸燃的蠻橫實力,將少年陸燃心中的濾鏡,粉碎得徹徹底底。
姜如憶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自然知曉陸燃不讓她吞噬神魂,有他自己的道理。
她提醒道:“惡影的往生錢內,還有血顱的神魂,你把雕塑園內的血顱石塑喚出來”
“等我回來再說。”她話未說完,便被陸燃打斷了,“我先要去一趟幽篁渡,有事情跟忘泉聊一聊。”
姜如憶微微蹙眉,不知陸燃為何這么著急,當即道:“是否危險?要我陪你去么?”
“不用,你留在這里主持大局,我快去快回。”陸燃搖頭拒絕著,直接喚出了一面古銅鏡。
落地鏡撕破空間,強硬開在魔窟竹海·幽篁渡內。
并不是院內,也不是忘泉弟子·李柔茵的二層竹樓,而是深藏于后院之中,那一座宏偉的往生殿大門前。
“沙沙”
風兒吹過,殿外竹林搖晃,送來了竹木的清香氣息。
陸燃并不覺得多美好。
因為竹木的清香之中,混著陰森森的鬼氣,一同撲面而來。
令人毛骨悚然!
“呼”陸燃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努力平復著翻涌的心緒。
腦海中盡是仙羊大人對神明·忘泉的評價:不必擔心她泄露秘密,可以將她歸類為友軍。
從她這里得到的所有好處,終有一日是要還的。
“什么人?”后方傳來一道年輕女嗓,帶著絲絲慍怒。
陸燃沉默著,扭頭望去。
植株繁茂的后院內,幽長的竹林小徑中,露出了一道纖瘦的身影。
李柔茵的“病情”似乎更嚴重了。
她的皮膚本就呈病態般的蒼白,如今更甚了。
過分纖瘦的身體,讓人擔心一陣風襲來,會不會將她吹倒在地。
“敢來幽篁渡撒野,你”李柔茵話語一停,空洞的雙眼“望”著大殿門前,聲音小了些許,“陸燃?”
“打擾了。”陸燃低聲道,“我來拜訪忘泉大人,有事跟她聊。”
“噠,噠”
李柔茵手執盲杖,一邊點動著前方地面,一邊緩步向前,越走就越心驚。
她當然看不見陸燃。
但她能從另一個維度里,見到那一雙眼睛。
遠比之前每一次見到時更加恐怖,更令她膽戰心驚。
而她接近的步伐,也停了下來。
李柔茵感受到了青年極高的實力境界,她并不認為,陸燃在給自己什么下馬威。
他就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鋪天蓋地的威壓,就足以讓她無法向前。
他已是海境之上了?
這可惡的小鬼!
又搶先自己一步!
“你你退到一旁,我先替你向忘泉大人稟報.”李柔茵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最后,她改口道,“忘泉大人請你進去。”
“嗯。”陸燃推開了往生殿的大門,入目的,依舊是那般驚悚駭人的景象。
在外人看來,這座大殿理應是莊嚴神圣的。
如果你的內心足夠強大,敢忽略大殿深處的神明塑像,那么這座往生殿甚至可以是浪漫的、唯美的。
一條條紅線從天而降,如美麗細絲雨,來回飄搖。
紅線最底部的那一枚古銅錢,偶爾與其他銅錢碰撞,會發出悅耳的聲響。
奇幻,絢麗。
可是在陸燃的亡界之瞳看來,這就是一座陰森森的鬼殿!
從天而降的長長紅線上,可不只有最底部的一枚銅錢,整條紅線上穿著密密麻麻的虛幻古銅錢,摞在一起。
每一枚銅錢內,都彌漫著濃濃鬼氣。
細細聆聽,能聽見不同生靈的慘叫聲、哭泣聲。
那是恐懼、痛苦、崩潰、絕望等等一切交匯在一起的聲音。
名為往生殿,
實則根本沒有“往生”這一說。
幽篁渡,也不渡亡魂。
被忘泉大人吞噬,被李柔茵拿來提升實力境界,才是亡魂們的解脫方式。
若是一人一神不想讓亡魂解脫,也許,這些亡魂就只能在無盡陰暗的歲月里,或是殘忍的煉獄中苦苦煎熬.
日夜苦求解脫。
父親也在其中嗎?
陸燃默默轉身,關閉殿門前,忽然道:“李柔茵。”
“嗯?”李柔茵轉頭面朝殿門。
“對不起。”陸燃低聲道。
此刻的他,在極力克制著自己。
陸燃不知道一會兒會發生什么,所以這句話,最好現在說。
李柔茵攥緊了盲杖,本就蒼白的手指,更見不到半點血色。
上次陸燃來幽篁渡,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歡快模樣,還向她討要“彩禮”,告訴她找到秦唁之了。
而她又向陸燃請求,希望尋一尋她的哥哥郝天。
此次陸燃再來幽篁渡.
沒有了歡聲笑語,只有一句沉重的致歉。
是秦唁之出事了?
還是郝天出事了?
無論是哪個,都讓李柔茵的內心狠狠抽搐著,有些喘不上氣來。
“咚!”
沉重的殿門,關合在一起。
陸燃直接閃爍,越過密密麻麻飄搖的紅線,站在了殿內深處·忘泉神塑的面前。
“難怪上次離別時,忘泉大人特意表明,說很期待我下次到訪。”陸燃沉聲道。
殿內深處擺放的忘泉神塑,規格并不太大,面容也很模糊。
但神明大人的話語卻是清晰入耳:“看來,你都知道了。”
陸燃仰望著石塑,反問道:“我知道什么?”
“陸燃.”忘泉神塑一聲長嘆,“我曾想過,若是真有這一天,你會以何種面目來見我。”
忘泉輕聲說著,語氣愈顯復雜:“我并未想到,你會直接帶著玉符的神魂,站在我面前。”
陸燃緩緩抬手,捏著裝有玉符亡魂的往生錢,通過中央的孔洞,看向忘泉神塑:
“所以,我的父親在你這里。”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