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別敲了,別敲了,誰啊……”
睡眼惺忪,胡子拉碴的青年擦著厚底眼鏡打開門,然后愣愣得看著堵在門口的黑西裝,一時看不清對方的臉……哦,黑人,那沒事了……
“桐生和雅,葦原大學BSL4實驗室助理研究員。”
桐生和雅咽了口唾沫,
“是,是……可我已經離職一年了。”
佩耳麥戴墨鏡的黑人面無表情,
“蘆屋海雄教授是你導師?”
“是……啊不是,所以說我已經……”
“請和我們來一趟。”
“等,等你們誰啊喂!”
然而抗議并沒有什么卵用,桐生和雅直接被彪形大漢架起來,扔進樓下車窗都漆成黑色的陸地巡洋艦里。
“葦原大學醫學院生物安全工程學士,病毒學碩士,畢業后加入無國界醫生組織,中非埃博拉應急小組,參與傳染病防治工作,之后回國結婚,入職葦原大學BSL4實驗室,擔任助理研究員。
主攻絲狀病毒的病毒復制機制及宿主免疫應答。熟練掌握BSL4實驗室操作規范、病毒分離與測序技術、反向遺傳學系統構建,在《JournalofVirology》發表過埃博拉病毒GP蛋白功能研究論文……”
被彪形大漢夾在中間,對面同樣黑西裝,戴墨鏡,配耳麥的白人,也是面無表情念著平板上的臺詞。
“你們是邦聯的特工?”
桐生和雅咽了口唾沫,知道自己可能惹上大麻煩了,汗流浹背,努力解釋,
“我,我知道病毒學聽起來好像很恐怖,事實上也是有點恐怖,但我只是初級研究員啊,說白了就個是打掃衛生抄數據的苦力啊!
所以如果是蘆屋教授搞出什么生化危機病毒泄露的,那真的不關我的事啊!我辭職純粹是因為老婆嫌我研究員薪水太低鬧離婚啊!”
但黑西裝們根本不理會他的辯解,顯然桐生和雅就是他們要找的人,于是一路無話,陸地巡洋艦咆哮著飆車,猛沖了大約一個小時車才停下,然后黑西裝們把桐生架著下車。
桐生四下望去,發現這似乎是什么山洞隧道,周圍都是荷槍實彈的邦聯憲兵,不遠處的隧道口被架起了密封負壓隔離區,高效HEPA過濾器嗚嗚排風,更衣區里掛滿了橙紅色的防護服。
桐生和雅立刻懂了,
“操了,你們真的搞出生化危機,找我打掃衛生來了……”
黑西裝才懶得和他廢話,直接和憲兵簽字移交了桐生,就開車去抓下一個倒霉蛋了。
而憲兵也面無表情得端著槍,給桐生和雅護送到更衣區著裝。
桐生和雅當然不傻,他也知道擺出這種陣仗的時候估計事情已經大條了,根本沒有道理可講的,算起來邦聯的操作已經很文明了,還給他一身防護服呢,要是非洲那些軍閥,直接把村子一圍開始噠噠噠了……
于是桐生唉著聲嘆著氣,在更衣區熟練完成三級防護裝備的穿戴日常,先穿上連體防護服,佩戴N95口罩和護目鏡,再套上橡膠手套并檢查氣密性,確保所有袖口用膠帶貼死,防止埃博拉病毒等致命病原體的氣溶膠接觸,最后在倆個同樣全副武裝穿上防護服的憲兵押送下,通過多道化學淋浴紫外殺毒進入污染區。
這地方大約是邦聯在葦原的軍事基地,哪怕桐生一個不怎么看新聞的平民,也知道最近世界局勢緊張,各地沖突頻發,各地都有恐怖襲擊,陷入瘋狂的人群越來越多。
而考慮到這地方距離市區車程才特么一個小時。桐生自然也理解軍事基地病毒泄露爆發生化危機的新聞傳出去會是何等之勁爆。身邊這些憲兵肯定是被授權開槍了。
桐生還想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呢,自然不敢鬧騰,于是一路和鵪鶉似的,乖乖跟著憲兵穿過多重門禁,反復通過荷槍實彈的隔離區,警戒區,化學沖淋,消毒殺菌,直達最底層的試驗室,見到了正在試驗室中忙碌的人群。
“喲,和雅。好久不見。”
一個年青人出來完成了交接,趕走了憲兵,歡快得打招呼。
“……秀三郎?你怎么在這兒?教授呢?”
桐生一時疑惑,他自然認得這個同校同期同舍的秀三郎同學,畢竟對方的畢業論文都是他幫寫的。因為這位也是個蘆屋,不過是蘆屋教授的兒子,一畢業就回家繼承醫院的少爺。按常理來說,絕不可能穿著防護服出現在這種一線才對。
秀三郎苦笑,帶著桐生進入試驗室,指了指負壓生物安全柜內,正被微量移液器提取到生物培養皿里的橙紅色溶液。
“喏,在那兒呢。”
“詳細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前兩天研究所里出大事,人踏馬的全死絕了。
你也知道,老爹給我各種掛名,搞了一堆頭銜撐門面。
結果整得現在,我成了葦原僅存的病毒學專家了,逃都逃不掉,唉……”
桐生斜眼看他,
“不會是你派他們抓我來的吧?”
秀三郎撇嘴,
“可能嗎,我說話要是那么管用,早第一時間逃出國了。你也別想了,現在這個項目已經是邦聯大統領辦公室在盯著。整個葦原有點相關經驗的人都被抓過來干活了,你可是有真才實學的,真覺得自己逃得掉嗎。”
桐生嘆氣,看著一旁視頻中正反復回放,研究人員一聲不響被融化成血沼肉泥的錄播片斷。
“所以這到底是個啥啊?真的是傳染病嗎?肯定不是埃博拉吧,這玩意看起來已經是恐怖片了啊……”
秀三郎一攤手,
“你問我我問誰?不過目前情況暫時安穩了,起碼我還沒和老爹融在一起不是嗎。
好啦好啦,總之你放心,現在我勉強還頂著個院士頭銜,負責現場管理。
同學一場,不會安排你去重度污染區收集樣本的,就在試驗室做數據分析吧。”
“……多謝。”
桐生總算也松了口氣,畢竟不可名狀的病毒雖然恐怖,但試驗室的工作他早習慣了。
以前他在BSL4實驗室的核心工作,集中在高致病性病毒樣本的處理與分析。而這個軍事基地,似乎原本就是個高規格的試驗室,如今還有各種設備儀器不斷被邦聯送進來,說是軍事基地,其實已經和試驗中心差不多了。
于是桐生也不用人吩咐,熟練的開始他的日常。反正大家都不知道是啥玩意,就當作是病毒處理唄,取樣RNA進行實時熒光定量PCR,通過Ct值判斷病毒載量變化,病毒生長曲線、電鏡照片等原始資料,所有實驗數據即時錄入實驗室的云端系統,定期匯報自己負責的病毒穩定性實驗結果……
嗯……不過你還別說,和絲狀病毒還真有點像呢……
雖然現在大部分研究人員其實沖著核輻射的方向調查去的,但由于桐生本人的專業經驗,他覺得這還真有可能是一種絲狀病毒。
絲狀病毒屬于絲狀病毒科,單股反鏈RNA病毒目,是一種感染脊椎動物的病毒,病毒粒包裹在外套膜中。顧名思義,病毒的外形呈絲狀,或具分支多形態,或U形,6形,或圓形,表面有瘤狀突起的形狀,散布在脂質雙層膜中。
絲狀病毒通過表面糖蛋白直接感染血管內皮細胞,導致細胞結構破壞和功能紊亂。內皮細胞損傷后,血管通透性增加,血漿外滲,引發組織水腫和低血壓。
病毒感染觸發凝血級聯反應,導致血小板和凝血因子大量消耗,同時纖溶系統過度激活,引發廣泛性出血。
通過直接損傷血管內皮、激活凝血系統、引發免疫過度反應及多器官衰竭等多重機制導致出血。這些過程相互關聯,最終表現為嚴重的出血性癥狀和高病死率。
這些病狀確實都和目前基地中出現的情況很類似,只不過基地里發病血崩的速度程度,實在過于夸張,人體簡直和氣球一樣被一扎就破了。
而且最關鍵的還不僅僅是病狀,是病毒本身。通過激光共聚焦顯微鏡拍攝的病毒細胞共定位圖像,桐生從收集到的殘留樣本中,也發現了殘留的病毒樣本,只不過已經不是‘絲’狀了,是‘字’狀。
是的,或許那些教授博導院士們會說他發了瘋,但桐生看起來,這病毒簡直就像是什么疫病的魔神,用RNA寫了個扭曲的漢字,而且過于扭曲,就像上古的篆字,鬼畫符,實在難以分辨。
于是桐生試著找到從病毒樣本中一個個得找出這些‘字’,然后進行重點培養實驗,卻又陷入了更深的疑團之中。
因為和他的猜想不同,這顯然不是純粹的絲狀病毒,某些特性反而和逆轉錄病毒有點像。
一方面,它像絲狀病毒一樣釋放溶解酶,破壞細胞膜的完整性,侵蝕宿主的血管系統,導致細胞膜結構崩潰。
另一方面,它又類似逆轉錄病毒,其逆轉錄酶成分將病毒RNA轉化為DNA,將自身的編碼信息嵌入宿主細胞的DNA中,從而操縱細胞的生命周期。
這種雙重入侵,使得病毒能夠突破傳統病毒的單一感染模式,可能在幾小時,高濃度狀態下可能只有幾分鐘內,完成對人體循環系統的全面滲透入侵。
而當病毒侵入生物體后,其表面蛋白會與血管內皮細胞的特異性受體結合,引發細胞膜的溶解。與此同時,病毒攜帶的逆轉錄酶會將病毒RNA轉化為DNA,并整合到宿主細胞的基因組中。
這種整合不僅使病毒能夠長期潛伏,更關鍵的是,它賦予了病毒對宿主細胞代謝途徑的精確控制能力,甚至可以自我選擇潰散解體和聚合再生,并根據周圍環境狀態營養程度,選擇繁衍或者凋亡。
是的,從收集到的樣本看,這病毒居然能自己判斷選擇生存和死亡的,簡直就像有某種自我意識一樣。
可能是通過某種尚不知曉的環境傳感器,感知溫度、pH值或機械壓力變化吧。當生存環境較為惡劣,就主動通過修改細胞的凋亡程序,病毒可以誘導宿主細胞在特定條件下解體。
生物樣本的血管內皮細胞中的連接蛋白被降解,導致血管通透性急劇增加,血小板和血細胞膜上的特定受體被病毒蛋白覆蓋,使這些細胞失去正常的黏附功能,最后,病毒釋放某種凋亡誘導因子,促使宿主細胞主動解體。
但這種潰散狀態并非簡單的細胞死亡,而是病毒對生物材料的精密解構,大部分細胞成分仍保持活性,只是暫時脫離了原有的組織框架,轉化為儲備能源以減少損耗,確保核心原體留存進入類似冬眠的低功耗狀態。
而同理的,當病毒檢測到適宜生存的富營養環境時,判斷時機成熟后,又能觸發細胞的再生機制,重新激活宿主細胞中的某種再生基因,引導游離的血細胞和血漿成分重新排列。
這一過程類似于液態金屬的自我修復,血小板在病毒信號引導下形成臨時框架,血細胞則像磁鐵般被吸引到特定位置,最終恢復為完整的組織形態,形成半流動的液態聚合物。
當然可能由于這種特殊溶液的營養大部分來自人體,而且富含大量鐵離子,合成血紅蛋白,參與細胞線粒體的能量合成。因此收集到的這些充斥生物細胞和組織液的樣本,看起來都和粘稠的血漿一樣。
不過這么說起來,莫非當營養足夠充足,環境足夠合適的話,莫非這些血漿,最終還能凝聚成形,重生成人的嗎?
也太不科……呃,好像還挺科學的……
當然說到底,以上這些也只是桐生的猜測,甚至他其實并沒有任何的數據,來驗證自己的猜測。
因為桐生自己也無法理解,有相當多的信息,是他盯著那些‘字’研究時,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的。
就仿佛在他盯著實驗數據的時候,有什么看不見的人,用聽不見的語言,在他的耳旁低聲說話。把其他研究人員,教授專家,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的原理和答案,一股腦得灌輸進來,烙印在他的腦海里。
當然,桐生并不會去質疑這些突如其來的,知識的源頭,信息的真假。
畢竟自己想出來的有什么好質疑的?
這就是他自己腦子里的‘猜想’,自己思維碰撞的‘火花’。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這本來就是科研工作者做事的方法嘛。
于是桐生也開心地沉浸在知識的海洋里,聽著腦海中的回響,觀摩著顯微鏡下的血字,用那不言自明,不學自會,不問自知的知識,把一個個的‘字’摘出來,培植排列在一起,形成前所未見,前所未有,生命的原體。
這就完成了。
這就完成了?
接下來把它養大就行了。
太棒了,起個名吧。
茥?這是什么字?
茥,蒛葐,覆盆也,實似莓而小。
覆盆子?有點牽強吧?算了,無所謂。
就叫你血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