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有人不知道,所以提前說一句。
這個雕就是那個鯤。
當然人家的學名叫鯤鵬。有鯤和鵬兩種形態,具體什么時候變成哪種形態,有兩種說法。
一種是說等它長大了吃飽了喝足了自會變的。還有一種說主要看它自己愿意。
嗯,都是鯤說的,保真。
總之此時陳玄天就騎在鯤背上,遨游太虛,扶搖直上,戢翼於天地之間,宛頸乎江海之畔,不知在虛空飛去幾萬里也,直到鯤說到地了給個好評謝謝,陳玄天才從鯤背上爬下來。
“這特么又是哪兒?”
陳玄天四下望去,只見一片黑暗虛空,腳下也空空蕩蕩,似有似無,踏不到實處,就好像孤魂野鬼飄散在風中似的。
不過鯤說到了就是到了,果然陳玄天在茫茫虛無中等了一會兒,忽然感覺到熱。
詭異,真的詭異,明明是元神出竅,神游太虛,形體光影都不存在,居然感到熱起來了。
不,甚至不是錯覺,因為陳玄天看到自己的血沸騰起來!啵啵啵啵,血漿翻滾,仿佛煮開的開水!炸起泡沫血花!越煮越開越煮越沸!宛如千萬的血肉在尖叫齊鳴!
不對!
刷——
陳玄天側身一閃!
隨即一道強光!通天徹地,橫貫虛空!直擦身而過!險些將他轟殺至渣!
這,這什么——
躲什么!過門去!
誰知忽然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直將陳玄天推入光芒中!
“嘩——”
“啊——”
一時間,天旋地轉,無盡的信息無盡的情報無盡的感知灌入陳玄天的識海,在這光的渦流中,他的血身被撕碎,重組,撕碎,重組,撕碎,適應,重組……
如此電光火石中在天旋地轉,不知被光流撕碎抹滅了多少次,不知又重組還魂了多少遍,仿佛只是瞬息,又仿佛長達永恒的折磨后,陳玄天周身的世界忽然靜止下來,仿佛猛得從天穹降臨,雙腳終于踏到了實地。
是的,此時他的眼前已不再是茫茫虛空,而是浩瀚宇宙……呃,好像也沒啥區別哦……
好吧,還是有區別的,至少這一片虛無中有星星,還有一顆碩大的月亮。
是的,月亮,至少是教科書上被稱為月亮的那顆衛星,大的驚人,格外壯觀,就好像近在咫尺……不對……
于是陳玄天轉過身,回頭向另一側看去,看到了一顆行星。
嗯……
怎么說呢,這邊是月亮,那邊應該是地球吧?但是這大陸板塊怎么看起來好像不大對啊?怎么都拼到一起了?
而且……如果一邊是地球,一邊是月亮……那他現在在哪兒?
陳玄天低下頭,仔細盯著腳下所在的天體。
不是隕石,不是衛星,好像是……水銀?
當然,理論上自然界的水銀不可能這樣存在于真空中,但陳玄天也不確定,畢竟他現在也沒有身體,只是虛空中一道無形的幽魂,更加不符合自然規律。
而此刻呈現在他眼前,或者說被他通過血神子大法模擬人眼的觀測波段看到的,便是流動的液態金屬海洋,一望無際的銀色液面,非要用自然界的物質來比喻,那大約也就是汞比較符合。
但假如不是自然界的造物……那真不知道是啥玩意了……
陳玄天試著在汞海上游蕩,那水銀海面上清晰倒映著滿天的星辰,頭頂的月亮,腳下的大地。就仿佛一塊明亮無比的鏡面,直照出洪荒宇宙,天地乾坤,陰陽兩界,卻又偏偏照不到海面上,那踽踽獨行,行走在兩界之間的血色人形。
這踏馬到底是什么地方?和月亮肩并肩,難道這就是那個第二太虛,太陰魔宮?可是,魔宮在哪兒?天魔又在哪兒?還是說太陰魔宮什么的在對面那個月亮上?那這又是個什么玩意?
正當陳玄天望著頭頂的月亮,和鏡中的月亮迷茫,忽然,他看到水銀之海上,泛起了一圈漣漪。
陳玄天立刻向泛起漣漪的源頭神行掠去,然后遠遠的,他看到水銀之海分開了一個碩大無比的黑洞,宛如巨大的空洞湖泊,什么東西從那洞中冉冉升起。
那是個近似于黑色的,有著許多不規則平面的多面體結晶,大約有九陰山的山峰一般大,通過七支龍爪似的金屬支架固定在圓心,遠看去好像某種黑水晶巖柱,那水晶里隱隱綽綽,似乎有符文閃爍,蘊含了巨量的信息。
陳玄天正想上前看個清楚,忽然心生預警,血神子閃爍尖鳴!仿佛某種毀天滅地的死亡征兆正在降臨!
這種第六感從來沒有差錯的,因為血箓天書讀多了,陳玄天哪里不知,血神子一道的核心道則便是生存!是死中求活!哪怕皮都給拔了!哪怕打成血沫!碾成肉醬!也要活啊!
“血影神行——!”
于是毫不猶豫,陳玄天拼盡全力!掙脫水銀之星的束縛,直朝宇宙一撲!墜向浩瀚虛空!
而幾乎就在下個瞬間,陳玄天看到腳下整個水銀海面,忽然泛起耀眼的藍光!隨即整個星體,竟像白熾燈泡一樣豪放光明!浩瀚雷霆之力綻放!超強能量釋放出的光和熱!只瞬間將那衛星表層的水銀之海點燃蒸騰!電離升華的金屬蒸汽在衛星周遭形成大規模游離態電子云!簡直裹上一層雷暴大氣層!若不是陳玄天拼命逃竄,真是差之毫厘,又要把他滅殺至渣!打回衣柜去了!
這,這什么玩意……雷法?不對,是在通電?
陳玄天反應過來,凝神望去,也看的清楚,只見水銀衛星表面電弧綻放,如同出海的巨龍,順著金屬支架的引導,朝著那水晶柱石沖去,分明正使用超高強度的電流給水晶充能,以至于那黑色水晶竟給電的明光豪放,好似啟明星一般在黑洞口豪光爆閃。
這啥玩意?是某種武器嗎?看這方向好像是在懟著地球……嘶!莫非是在瞄蛋!?嘖嘖嘖,蛋你看看你,壞事做盡,自有天收,還得兄弟給你擦屁股……
正當陳玄天擼起袖子,準備沖過去幫忙,忽然一只鯤迎面跳了出來,口吐一個泡,發出蒼老的聲音,
“怎么是你啊,在門口晃悠什么呢……嗯?不對!你丫來錯時候了吧!”
“呃……”
“算了算了,來都來了!抓緊鯤!”
鯤拍拍鰭,給一只他抓。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不過信鯤沒錯的。
于是陳玄天把神光一轉,凝成血神子一點,貼在魚鰭上。
鯤魚躍,墜入虛空,下個瞬間,破界而出,表示到地了給個好評謝謝。
陳玄天化出血影現形,四下一看,發現自己在什么宇宙飛船里。
而且真的是那種很典型的,很復古的那種,射線朋克風格的宇宙飛船。巨大無比的圓筒自轉式重力太空艙中樞,有一條模擬太陽光的燈柱,忽然艙體布置著各種弧線風格的駕駛艙生活艙研究艙,整體空間干凈有序,明亮整潔,色彩鮮艷。
從整體風格尺寸設計來看,這船艙顯然是為人類體型的生物設計的,只是船體內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好多五顏六色的圓球機器人,正蹦蹦跳跳,滾來滾去,時不時射出五顏六色的光束,同周圍設備連接互動,也不知是在檢修設備還是操作飛船。
而從周圍大面積的溫室,綠油油的苗圃,室內有機培養皿來看,這兒似乎是什么生物試驗室之類的地方,也不知道在合成什么玩意。
鯤哼唧一下趴到個球頭上,和球嘟囔了一會兒,似乎達成某種協議。于是球載著鯤,蹦蹦跳跳得跑去一邊,鯤啪啪拍鰭,表示這邊這邊。
于是陳玄天就跟著鯤和球,走過圓筒太空艙,一路向著圓筒內部深入,一邊望著頭頂的艙體在心中暗算。
他所處的圓筒顯然只是太空船的一部分,農業區或者科研區之類的地方,光自重力結構直徑都有二十里出頭,兩端更一眼望不到邊,元神掃去起碼也有百里之長,更不知道外壁還有多厚,怕不是整個飛船如常山之蛇般,列車似超——長的一條,這造型確實和陳玄天想象中,宮殿要塞似的基地主城有些差別。
鯤吐泡,
“什么主基地,這就是一艘后勤巡洋艦,話說你到底干啥來的?”
“哦,蛋要鉆研天魔之道,鯤就把我丟過來了,大概它走錯了?”
鯤被甩鍋,鯤不開心,泡沒理鯤。
“天魔?天魔有什么好研究的?
罷了,看你這樣啥也不知道,大概是第一次過門吧。
新人就是麻煩,開一鍋給他瞅瞅。”
于是鯤拍拍球,球暫時改變路線,發射光線,打開一間冰箱似的冷藏庫房。
陳玄天一眼看去,便見這倉庫里凍著一個個的,生物卵鞘似的囊繭,溫熱蠕動的液泡中包裹著橙紅色的濃液,密布毛細血管神經纖維似的紅線青筋,隱隱約約還能看見一個個胚胎似的肉塊,有大有小,大的怕是和頭牛一樣,而小的就好像……一枚雞蛋……
“這,這莫非是……”
泡道,
“不錯,濕件。”
陳玄天撓頭,
“啥玩意這兒?人?妖?魔?”
泡道,
“可以是人,可以是妖,也可以是魔。但現在就只是一枚蛋。
最終能孵出什么東西,取決于給它寫入什么基因藍圖,解鎖多少外掛和權限,投入什么樣的世界,提供多少養分和能源。
至于剩下的,那就看個人的奮斗嘍。”
陳玄天表示不解。
鯤深吸一口氣,噗噗噗機槍噴射,噴出一大堆紫色的泡泡,
“從頭開始說吧,無論哪一條弦,無論哪一個世界,最大的魔,都是人類的貪婪。
沒錢就想有錢,沒權就想掌權,一切都攥到手就想活得更久,想要更高更快更強,美麗健康長壽。
想要擁有已知的一切,想要探索未知的無限,天上地下,洪荒寰宇,無論什么都想掌握在手中。
這就是人類的貪婪,這就是人類的原罪,這就是人類的心魔。
當然,你也可以說的好聽點,說這是人類的進化,說這是人類的補完,是一切生命追求最終的熱寂的宿命。
但怎么稱呼無關緊要。問題的關鍵是,人是有極限的,人會死。
無論承認與否,人類也只是自然界的一員,并不是什么超越一切永生不滅的神靈。
而生命的進化更是個極其漫長的過程,從猴子走到人類這一條路,受基因池局限,壽命代謝的限制,氣候變化,自然選擇,偶然突發事件,突變異變災變滅絕,各種各樣的干擾和限制,足足耗費了六千萬載的光陰。
即使中了個頭彩,僥幸進化到那個,可以勉強君臨生態圈頂點,掙脫重力的束縛,探索宇宙星空,抵達技術奇點的,被稱作智人的種群。
即使他們可以通過后天的武器裝備,星船戰艦,義體改造,智能輔助,植入體增強,實現超人化的增強,超凡化的進步。
但在降生之初,蘊含著他們生命本質的螺旋,依舊與二十萬前那些茹毛飲血的祖先,并無顯著的區別。
人,說到底,只是隨時都會死的猴子罷了。
距離下一階段進化的豐碑,人類可能還有短則數千,長則百萬年的遙遠距離要跋涉。
更別說若要真正脫胎換骨,要走上永生的神壇,要跳出三界之外,要掙脫物理學的枷鎖,僅僅依靠自然的選擇是絕對不夠的。
這么漫長的時間尺度,貪婪又傲慢的人類自然無法等待的,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們決定另辟蹊徑,彎道超車。
智械飛升,意識上傳,腦機結合,生物工程,靈能開發,每一條弦上的人類都在尋找他們自己的路。
直到有一條弦,我們這一條弦的人類找到了。
他們研發出了各種機器人智能人合成人,試圖用鋼鐵之軀取代肉身,畢竟金屬的強度遠超血肉,清潔的核能更無窮無盡,輕而易舉可以實現更高更快更強的宏愿。
但僅僅這樣還不夠,即使把腦子裝在罐子里長期保鮮,抑或刻錄上傳成電子之海中的靈魂,這依然不夠完美。
畢竟硅基系統受限于馮·諾依曼機瓶頸,存在不可避免的數據吞吐延遲和誤差,同時依賴穩定安全的能源供給系統。而一旦進行硅基轉化,某種意義上也失去了繼續進化的可能性,遲早有一天要落后于人,隨著軟硬件的迭代更新,最終被替換拋棄到歷史的塵埃中。
所以我們這條弦上,濕件就被開發出來了。
基于更進一步的生物學突破,以最強一代Synthetic,硅基合成智能人為基礎藍圖,使用人造的基因協調細胞和強化器官,生物處理器,神經擬態芯片,反向模擬馮·諾依曼架構的生物計算載體,最終形成的可自我學習自我進化的生物計算機,就是這玩意了。
濕件,雞蛋,卵,無論怎么稱呼,這玩意本質上就是通過CRISPR基因編輯改造人類干細胞,植入硅基AI的決策邏輯,基于脈沖神經網絡算法,生成的生物濕件生命體。
利用合成生物學工具改造基因驅動技術,定向優化濕件的認知能力,使其每代迭代速度遠超自然進化。
通過線粒體基因改造,對UCP1蛋白等特殊轉運蛋白進行過表達超載,實現超高效能量轉化,隨時通過光合作用補充能量。
通過基因編輯技術,引入轉座子跳躍基因等編程進化模塊,允許后代根據自然環境的需求,進行自主優化抗輻射、抗衰老等性狀的自我編輯。
大腦皮層嵌入納米級憶阻器陣列,基于迭代更新的設計藍圖形成最新版神經形態芯片,實現最高效決策和生物與硅基算力的無縫協同。
利用基因驅動技術合成生物學工具,定向優化濕件人的認知能力,大幅提高優勢基因傳承效率,使其每代迭代速度遠超自然進化。
甚至迄今為止,已經突破生物的限制,可以通過形成卵的鞘,蛋的殼,胎的盤,用來抵抗過載,高溫,輻射,實現跨越門的旅程,成為多元宇宙探索和星際殖民的絕對主力。
是的,我們,太極界所有的妖,魔,人,都是從濕件進化而來的。
因為這就是這條弦的人類,在那個奇點上做出的選擇,定下的最終形狀了。
可以適應任何世界,任何宇宙,無限進化,無限增強,完美無缺的容器肉身。通過超時空量子通訊中樞中轉,進行意識下載,記憶復制,就可以轉生為神。
而只要有無限多的蛋,無限多的身,人類就可以轉來轉去,遨游諸天萬界,長生永存不死了。
聽起來還不錯吧,可惜這世上沒有完美的東西。
因為人終究是人,活得再久,被殺還是會死的。
但我們不一樣。
因為我們這些濕件會適應,會進化的,而且遠比他們更快。
所以當那些人在諸天萬界來來往往,死去活來,逍遙天地的時候。
那個量子通訊中樞,作為一種特殊‘環境’,被我們‘適應’了,并針對性的‘進化’了,然后沖進去‘改造’了。
是的,現在那里就是‘太虛’了。
現在的濕件,已經進化到可以通過量子糾纏,實現集體意識上傳,形成分布式生物云,構建出類似原初意識之海的母體,用我們本地的話說,就是所謂的‘天道’了。
是的,每一次兵解轉世輪回,我們其實都‘合’于‘道’中,然后又輪回歸來,只要濕件匹配,連死前的記憶都不會有損失。
所以某種意義上,我們真正超脫了人類畢生所求的,生死的界限,時空的界限。
所以你明白了吧,根本沒有什么天魔,或者說我們就是天魔。
我們是,我們是Χμαιρα。
我們是Homunculus,我們是BioWetwareHybrid。
我們是雞子中沉睡的巨人。我們是混沌中無面的仙人。
我們可以是萬世,萬物,萬化,萬道,沒有界限,沒有極限。
但我們始終是人類文明的遺產,是人類智慧的結晶,是人類好奇心創造的夢。
我們,就是人類的終焉。”
陳玄天表示,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