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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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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間淪落到重傷殘疾,被鎖了琵琶骨裝囚車里的境地,如今還被扔在龍巢里等死,皇甫義也想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慘一點。

  答案是這才到哪兒啊,才開始好嗎。

  于是少頃,妖風烏云遮天蔽日的先把廟一裹,天上便啪啪開始打雷落火,“轟!”得一下把廟打塌了,屋舍棟梁嘩啦啦倒塌了大半,當頭落下,皇甫義躲也躲不得,登時被砸得一臉土灰。

  然后稀里嘩啦,盞茶工夫澆了場瓢潑大雨,直把地上澆得濕爛如泥。

  最后一陣龍吟聲就在廟外轟鳴炸響,接著從狂風暴雨之中,走出個怪影來。

  此怪身高足一丈二尺有余,身是人形,首生龍相,赤角玄鱗,昂首闊鼻,一雙瞳子好似熔金淬火,在黑風中大放光明,分明正是那頭剛渡劫的魔主,初化形的妖龍。

  “哼,人。”

  龍怪兩個鼻孔噴火,居高臨下望來,一對妖睛好似兩盞明燈,直照著皇甫義。

  “呸,妖。”

  皇甫義面不改色,吐掉嘴里的灰。

  “呵,膽挺大,認命了么。”

  龍怪也一眼看出皇甫義是倒霉到家,給釘在囚車里,逃也逃不掉,倒也不急著吃了他,反而背著量了一眼,嗅了嗅鼻子,

  “人,你……好香啊……”

  皇甫義翻了個白眼。

  誰知這怪還沒個完了,居然低頭湊過來,直盯著皇甫義,呼呼得嗅著他身上的味道,亮出獠牙,流著涎水,

  “本座在渭河困了幾千年,始終覺得氣數不到,偏偏今夜忽然心生感應,化形渡劫。看來你是本座的仙緣了。

  呼呼……好香,好香……這不是人該有的味道,你這是吃了什么了?”

  吃什么了?這一路天材地寶吃起來就沒停過好么。何況還把那大寶仙菇綁在背上,用一身血汗腌漬了七天,都入了味了,那能不‘香’么……

  皇甫義冷冷道,

  “廢話少說,我早知道自己遲早有命喪妖口的一天,早做好準備了!下手吧!皺一下眉頭不是好漢!”

  “咕咚!”

  龍怪咽了一大口水,看起來是真的很饞了,不過不知道為什么,似乎還在極力忍耐著,不一口把他吞了。

  “呼呼……這么吃了你,太浪費了……呼呼……不急不急,等會兒我朋友到了,想個辦法料理你……”

  皇甫義也是無語,這妖龍還怪講義氣咧,有好吃的居然還等朋友來分一分呢……

  “吧唧……”

  “嘔!喂!你離遠點啊口水都掉我臉上了!”

  “呼……呼……好香,好香……”

  眼看著妖龍都快忍不住,舌頭都要舔到臉上來了,那‘朋友’及時到了。

  “哈哈哈!恭喜道兄!賀喜道兄!從此可以脫離樊籠,遨游天地了!哈哈哈哈!”

  人未見,聲先至,只聽得驚天動地,震耳欲聾的大笑聲中,天幕里忽然一片耀眼的紅光亮起,好像陡然被人扯了一卷紅旗,將漫天的妖風烏云都卷到一旁去了!

  皇甫義見到這般景象,哪里還不知道來的是什么東西!陡然驚厥,一時竟是面色發白,渾身冷汗!全身的肌肉都不由自主的繃緊起來!

  那龍怪也“咕咚!”一聲咽下口水,趕緊人模狗樣得朝門口作稽行禮,舔著臉笑道,

  “還要多謝護法相助,助灑家避難脫險,守身護法!請受我一拜!”

  “哈哈哈,道兄說哪里話,幾百年的朋友了!這種小事,無非舉手之勞罷了!哈哈哈!”

  哈哈哈聲由遠及近,隨即漫天赤光之中,只見一個赤條條,剝光了皮的血人走進廟里來。

  其人似怪非怪,無影無形,周身體膚紅彤彤的,翻滾著鮮艷的血肉,熱炁騰騰,看起來剛給剝了皮似的,一張面孔血肉模糊,更是全看不清相貌,只有一雙招子閃明明,亮晶晶,在風雨中也大放豪光,好像兩顆燈籠直照過來。

  只見此獠大步踏入廟里,左手托著個玉碟,碟上盛著四顆血淋淋的心肝,右手提著個大缸,隨手把缸往地上一擲,潑灑出熱氣騰騰的血水,

  “正好幾只羔羊送上門來,在下便順手備了酒菜,來給道兄慶祝!來,請!”

  “嚯哈哈!護法太客氣了!”

  妖龍也開懷大笑,隨手一撥,扯散了囚車,把皇甫義提起來往地上一扔,抱拳道,

  “今兒真是大喜的日子,想來也是灑家時來運轉,這里撿了一塊好肉!愿與道兄同享!”

  皇甫義跌在地上,咬著牙站起身,昂頭瞪向那人形血影吼道,

  “血魔!來!斗劍!”

  “嗯?”

  血人打量了皇甫義一眼,掐指一算,忽然咧嘴一笑,把玉碟遞給妖龍,伸手往缸里一攪,撈出一把血淋淋,干癟癟的人皮來,從那人皮腰間,扯下那根被血污所染的鐵棍,扔到皇甫義面前,

  “好!來!”

  見好友有興致,妖龍樂呵呵得讓步一旁,端著玉碟,嘎吱嘎吱,嚼起生脆的心肝,流著口水盯著皇甫義,一邊伸手從身邊的缸里,撈新鮮的血肉來吃。

  皇甫義冷著臉,在這一雙妖魔輕蔑的注視下,拔下插滿全身的木錐鐵釘,拾起地上的鐵棍,作突刺起手。一時無喜無怒,無悲無懼,便朝著魔形沖去!

  有什么大不了的,無非一死罷了!

  “焰風熾火!瑤光戮魔!”

  此時皇甫義重傷未愈,莫說一身炁功,就連罡拳的本事也半點使不出來,只能持棍為劍,一招招打出焰風熾火劍,拼盡全身炁力,聚起一丁點的劍光,朝那血魔拼命刺去。

  就這樣一點本事,又豈能傷到這種魔功初成的血魔分毫?但那魔頭似乎也是存心要和他戲耍,也不反擊,還背負雙手,閑庭信步在他的劍招之中散步,一邊閃避一邊搖頭點評,

  “差差差,太差了!我還猜足下是哪里的山人真傳,居然算不出跟腳來,怎么一上手就這么幾招花拳繡腿的?莫非是瞧不起在下,死到臨頭盡用這種垃圾糊弄,也不肯使出真傳本事來?”

  “混賬!我家傳絕學!豈是垃圾啊!”

  皇甫義也是無奈,焰風熾火劍確實大開大合的,招式間空隙頗大,如果不配合炎拳焚天放火,看起來確實難免有點錯漏百出的樣子……當然就算配上火法,如果不多開幾道劍光,怕也斬不了那守宮就是了……

  “嘭!”

  “噗!”

  結果一時分心,手上劍招慢了一拍,那血人呼得閃身而來,一掌印在皇甫義胸口,直接把他當空擊飛,“噗通!”一聲落進那口缸里。

  落入堆積血肉內臟,殘肢斷臂的酒缸之中,皇甫義猛得睜眼,只看到不久前還在和他嘮嗑的邳州捕快,剩下的一張空蕩蕩的面皮,一時驚得怒吼,口鼻中頓時被血酒灌入,四壁又盡是濕滑的內臟腸子,一時嗆得爬不起來。

  “嘩啦。”

  于是龍怪伸手把他撈出來,舔著舌頭,流著口水,

  “腌過了,可以吃了吧?”

  血魔掐著指笑道,

  “呵呵,道兄不必心急,此子當是服了許多天下罕見的奇珍,吃了好多世間少有的仙藥,正在脫胎換骨,易筋洗髓呢。

  你瞧瞧你瞧瞧,之前還是枷中的廢人,出了籠子就能這樣拼命,這樣的怪胎世間又有幾個?

  我估計他以這個速度復生進化,估計天明時分便能長全養好了,再讓他活絡活絡筋骨,舒展舒展經脈,把藥力散發到周身肺腑經穴之中。

  到時再吃,效力最佳。”

  “好,你算的準,聽你的。”

  龍怪“咕咚”得咽著口水,隨手把皇甫義又拋回場中,“吧唧”一聲濺起一地血泊。

  “咳咳,咳咳咳……”

  皇甫義咳嗽干嘔著嘴里的血酒,攥著手中鐵棒,喘息回炁,死死瞪著面前的妖魔。

  血魔手上掐算著,笑瞇瞇掃視著他,

  “你有這樣的仙緣,不會只有這么點手段,把你的真本事亮出來,讓我見識一下山里人的手段。”

  “死——!”

  皇甫義自懶得和這邪魔廢話,有什么話,讓劍來說就是了!

  然而他也明白,憑自家焰風熾火劍那招牌套路,虐虐雜兵還行,在這種絕頂之廝殺中,面對實力遠超自己,可能是廢物,不,可能沒卵用的強者,真是上不得臺面了。

  于是于此身臨死地之時,皇甫義只一門心思,想著把手中劍,捅到這魔頭臉上!

  一時竟全神貫注,不由陷入了修煉內功時的境界,就仿佛在與那血魔對練般。一劍刺出,又一劍刺出,直追著血影的所在,模仿當初張三的劍刺,再一劍刺出!

  就是舍棄一切招數花式,拋棄一切雜念私心,一個勁得挺棍刺劍,只求盡可能提升劍速!

  只求將此劍,貫到妖魔臉上!

  刺!刺!刺!

  一招招,一式式,一劍劍仿佛鎖著頭!追著血魔而去似的!只是第二回合交手,皇甫義已然反推自家劍招中的破綻,反推琢磨出這血魔身形步法!每一次閃身之時,劍已刺到懷中等著他了!

  然而還不夠!太慢了!

  “嘭!”

  “咳啊!”

  “噗通!”

  又是被甩手一掌打飛,直把皇甫義抽得和陀螺似的,再一次跌入缸中!

  太慢了太慢了,皇甫義的劍,還是太慢了。

  若是頂盛狀態,罡拳加速,劍光齊放,或許還可迭加數值一搏。但眼下滿身都是被錐子鐵鉗打的血洞,肌肉連力都發不出,全身動作都在走形,站穩都極勉強,就算能看得破,劍鋒又哪里能觸到血泊中神行閃現,飄忽無蹤的魔影分毫呢?

  于是又一次敗了。

  龍怪吮著手指,

  “倒也不必一直腌了吧,其實除了血肉,灑家也嘗不出什么別的滋味,無非吃個氛圍罷了。”

  血魔笑道,

  “道兄這就不懂了,肉要五花相間,肥瘦相宜才好吃。這小子肌肉太多,生嚼起來太老太柴,口感不佳。若殺的時候還驚慌失措,味道還會有些發酸,得再松松他的筋骨,落落他的道心,收拾服帖才好料理。”

  “原來還有這么個講究呢,還是護法你懂得多啊,想必吃了不少人吧?”

  “呵呵,人一身是寶,拿來生吃太浪費了,其實最好一件件拆開,一件件料理,擺壇開爐,煉他一丹的。

  只是這小子背景高深莫測,老子算了半天,居然都推不出他的師門,為免拖延久了,他的靠山打過來護短,怕是沒功夫這么折騰。

  等會兒咱們就給他片一片,涮一涮,拿來下酒好了,多腌一會兒入味。”

  “哇哦,涮涮好耶。護法你真厲害,什么都會。”

  “呵呵,是人也好,豬羊也罷,血肉之軀說到底都是一樣的。

  不過道兄,你怎會不知此中的道理呢?難道你沒吃過多少人?”

  龍怪汗顏,

  “嗨,哪兒敢呢。這可是司畿中原,天子腳下,以前這河伯廟里有四值功曹盯著呢。

  平常俺只能吃水里的魚和王八,偶爾鄉下人會送點稻米團子……”

  “哦,那是挺清苦的……”

  “那可不是嘛……”

  “嘩啦!”

  這次倆妖魔光顧著嘮嗑,皇甫義自己從缸里躍了出來,這回鐵棍都不知道飛去哪里,只握緊雙拳,咬緊牙關,一雙烏黑眼睛藏在淋頭灑落,朱簾似的血水后頭,灼灼盯著面前兩頭妖魔。

  血魔剛要上前,龍怪抬手攔住他,舔著口水,

  “護法稍候,好不容易化形得道!這次換灑家來熱熱身吧!”

  血魔掐指一算,猶豫勸阻,

  “不可,道兄,你雖已化形,但才剛剛突破,此時星天未換,日月未移,尚還算在劫中,不如還是由我……”

  “沒事沒事,俺收得住手。不會一拳打死他的!來!讓道兄也瞧瞧我靈族的真本事!”

  龍怪嗷嗚一聲長鳴,掄起沙包大的拳頭,亮起鐵戈似的獠牙,馬步一扎,擺了一個聚炁蓄力的架勢!左手畫個圈,右手撥個圓,手舞足蹈,如抱磨盤!搖擺搖擺,不斷搖擺!

  “爪撕蒼穹裂風雷!腳踏滄海鎮八荒!尾掃銀河墜星斗!一拳轟來破太空!

  飛龍乘云!翔龍在天!吃我蒼龍破星拳口牙——”

  “小心!”

  此時龍怪已開弓蓄力,一拳轟出!直照皇甫義飛身沖拳而去!忽然聽得腦后護法大吼,那龍怪只道護法兄弟人是挺好,只是未免太過小心,也瞧低了自己了。大約生怕他收不手,把這小子轟殺至渣了,沒得涮涮吃,只有沫沫渣渣了。此番且讓他瞧瞧自己的本事,使個化力的巧勁,把這小子也無損無缺打回缸里,方才能見自己的本事……

  然后它就看到面前的小子張開了嘴。

  “吒!”

  “嘩!”

  一道銀光泄地,被含在舌下的飛劍破口而出,化作一道銀華!

  劍光若流星乍現,迎面而來,直照龍怪脖頸呼嘯而來!

  你要破星?來。

  “嗷——!”

  “轟!!”

  龍怪駭得魂飛魄散!驚聲慘嚎!一時狂氣綻放!妖風四吹!竟直接現出原形!飛天而起!借狂風托身,天翔于云!直沖破煙云血霞,高翱于天際!一個閃身逃出百丈之遙!

  然而已經遲了。

  一線紅絲,緩緩自龍頸拉開,冥冥之中仿佛有無形的手,拉扯著那道紅線,把那縫衣線似的紅絲分離拉開。

  劈里啪啦,劈鱗破甲,斷骨裂脊,血噴如泉。

  “嗷——嗷——嗷嗷啊——!”

  巨龍好似泥鰍一樣在天際翻滾,凄聲慘叫,慘叫聲傳出百里,它拼了命的,想用爪子捂住喉嚨的劍疤,然而那不可抑制血線,無可阻擋得裂開,就猶如宿命般注定的,將身首分離切斷。

  “嘩——”

  隨即天上便潑下一場血雨,無頭的龍尸,和死不瞑目的龍首,一分為二,自天際墜落……

  “轟!”

  破落的河伯廟之中,兩個血人,在呼嘯的血風,瓢潑的血雨,蕩漾的血河中相向而立,四目相對。

  一個手掐著劍訣,一片玉色的光明在眉心綻放,仿佛顱心點亮了一盞燈,把兩道綠光直從眼眶之中普照開來。

  另一個也捏著劍指,用食中二指,死死捏住一片柳葉似的,直指眉心的劍刃,耀眼的紅光從神庭中照耀開來,猶如在面上蒙了一層薄紗,又好似落日蕩開的晚霞。

  “你他媽是什么人……這他媽是什么劍!我他媽為何算不到!”

  護法問。

  皇甫義答,

  “不是劍,是鑰匙。”

  然后那兩寸的柳葉劍尖,便銀華一閃,化作三丈華光,宛如一把銀槍,破開了漫天的紅霞,擊破了血人的眉心。

  “嘩”得一聲,肉爛如泥,血潰滿地。

  護法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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