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改革中的國際合作典范——香江企業蘇聯青年教育,我國文化部與春秋演藝學院建立戰略伙伴關系’
——《真理報》
‘外資來我國學習先進教育理念,快播科技提供價值500萬美元音像器材,懇愿一同推動教育現代化’
——《紅星報》
‘愛國華商翟遠先生肩負責任,推動中蘇教育合作,展現中蘇兩國人民的傳統友誼’
——《大公報》
‘春秋、快播在蘇聯開展教育慈善,神童遠豪擲千萬,為國際公益樹立新標桿’
——《九一日報》
四份大報、四條新聞,不同立場。
蘇聯對內宣傳自然不會提到‘受惠’‘捐贈’這樣字眼,
但1200萬美元在宣傳上變成500萬,仍令翟遠有些啼笑皆非。
剩下700萬,伊凡局長會先跟文化部的同僚們分的干干凈凈,而賬面上的500萬也不會規規矩矩交出去,還得經手下轄多個部門,雖然快播這批物資還沒送到,但已經注定十不存一的結局。
貪腐,亦是當下蘇聯最嚴重的問題,
前兩年克格勃調查了蘇聯上萬位富豪,身價俱在十幾萬美金之巨,
其中百分之九十七都是黨政單位的官員,余下百分之三,是官員們的家屬。
盤根錯節的關系網,令到反貪根本無法推進,查出來輕易也不敢動。
于是,
在莫斯科市長加夫里爾波波夫上任以后干脆提出了,任何企業家們需要向為你提供服務的官員們,繳納10的服務費用。
雖然在面對記者采訪時,波波夫同意這可以被稱之為索賄,但他本人更堅持認為這是傭金。
而之所以是10,是因為很多企業家不知道要給多少來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所以定下統一的規格。
在上任莫斯科市長之前,波波夫還只是個謙遜的學者,
現如今,他已經是蘇聯十位最富有的人之一。
由于俄羅斯雜志《生意人報(Kommersant)》報道出他十大富豪之一的新聞,波波夫還對雜志提起誹謗訴訟,不過隨著雜志社支付給他一筆傭金,后來波波夫又主動撤回了訴訟。
對資本家來說,波波夫市長簡直是一位致力于私有化和市場自由化斗爭的英雄!
5月5日,
翟遠抵達莫斯科的第三天,在特維爾大街市政廳的白石大廈里,拜會了波波夫市長。
5月8日,
翟遠被邀請進市長的私人公寓,相談甚歡,并第一次吃到了黑面包和魚子醬之外食物。
牛排和紅酒,莫斯科最高規格招待。
紅酒倒是真紅酒,但牛排卻是從哈薩克斯坦運來的馬肉,重油煎烤再撒上胡椒粉,勉強能起撐出場面。
這也是蘇聯目前糧食匱乏的另一體現,即便波波夫已經是十大富豪之一,又身處莫斯科市長高位,依舊沒辦法享用新鮮牛肉。
翟遠從市長的私人公寓離開時,
順便專門打包了兩份‘馬肉牛排’帶回飯店,給久不知肉味的葉雨卿和利枝加餐。
外賓飯店,糧食儲備也不充裕,固定兩餐飯,有面包就吃面包,沒有就送來各式各樣的罐頭,其中不乏變質過期的罐頭,以及即便沒有過期,也令人作嘔的鯡魚罐頭。
“慢慢食,我打個電話回香江,該給文化部交貨嘍”
翟遠擺弄著房間里剛裝好的衛星電話,嘗試與香江聯系。
葉雨卿切了塊牛排放進嘴里,用力咀嚼下咽,苦著臉說:“我現在最后悔的就是上次住半島酒店,廚房把牛排煎的太老,我向廚師傅發了脾氣,今次回去一定要向他道歉。”
“切細點。”利枝切下薄薄一層肉片擺到她碗里,低聲說道:“有的吃就不錯啦,你沒看我們今天出去,路邊還有人被餓死。”
葉雨卿在她提醒下,回憶起下午出門見到的一幕,一群衣著光鮮的市民組隊前往郊外林子里采蘑菇充饑,路上就有幾個人走著走著突然倒地不起。
“噫”葉雨卿用力摩挲幾下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覺得面前的牛排也并非難以下咽。
“遠哥,我們什么時候能回去呀?”
“說了不讓你來嘛還沒見到你大佬,再等等嘍。”
“唉!現在才知道香江有多好……你電話通了沒有?”
“在撥了在撥了。”
“可不可以順便送些荷蘭撻、忌廉筒、黃梅花籃蛋糕過來啊”
“挑!你都幾會食的喔!”翟遠搗鼓著衛星電話,沒好氣瞥了葉雨卿一眼,又問利枝:“枝枝有什么需要帶的?”
利枝臉一紅,湊到翟遠耳邊低聲說了兩句。
翟遠若有所思道:“對啊!都不知銀行接下來還要搞多久,的確要多準備些廁紙和姨媽巾……”
葉雨卿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急忙舉手提要求:“我要Andrex的濕紙巾!”
翟遠發愁的揉了揉眉心,今次乘飛機過來物資也沒少帶,只是二十幾個人的隊伍消耗同樣很大,再不讓香江運貨過來,就真得陷入紙盡糧絕的地步。
想起個蘇聯笑話,說《真理報》一報難求,不是因為大家想知道真理,而是因為大家急需廁紙。
即便住五星級賓館,也得是報紙陪你如廁。
衛生紙?不存在的。
“喂,煌姐。”
于是在衛星電話接通后,第一個本該打給香江的電話,翟遠先打給了洪煌。
“看新聞了嗎?是啊,最近這不是在莫斯科瞎晃悠嘛。”
翟遠對著聽筒,跟洪煌寒暄兩句,入正題道:“我暫時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去呢,你先幫我聯系幾個倒爺,讓他們送些東西過來,大米白面我估計得幾十袋,這里的黑面包齁死人,吃兩口牙都得硌掉。還有凍肉和蔬菜,什么豬肉、牛肉、雞翅、排骨,統統都要,就按二十個人的口糧算。對了,衛生紙和衛生巾有多少送多少,這個是頭等大事、越快越好,否則我和你弟妹就得用報紙湊合了……”
洪煌在電話里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有沒有那么艱苦啊?”
“苦啊!”翟遠抱怨一聲,接著說道:“打算在這邊開銀行,回頭免不了還要麻煩你。”
電話那頭,洪煌的聲音靜了靜,旋即呵呵笑道:“開銀行?我哪懂那些東西喲”
笑聲中帶著絲好奇與希冀。
翟遠搓了搓下巴青茬,笑道:“現在都在做倒爺,你也搞個貿易公司嘛。回頭我這邊銀行開起來,我這些尊貴的客戶進來存錢,那不得一人發個面包?高凈值的再沖一杯咖啡不過分吧?莫斯科現在都有人餓死在面包店門口,將來我從內地進貨的需求量肯定不低,你搞間貿易公司跟我做生意,總好過便宜外人賺走這筆錢嘛”
洪煌在電話里的呼吸聲重了幾分,試探問道:“盧布不值錢吧?你可別賠了。”
“嗐!賠了就當花錢買教訓唄”翟遠不以為然說了句,又道:“反正我這邊的事兒你不用操心,你負責供貨,錢我有的是。”
洪煌沉默片刻,嗯了聲:“行!我明天就去工商問問手續!”
解決了物資問題,第二個電話這才撥回香江。
“婉恩姐,最近有冇想我?”
第二個電話剛一接通,葉雨卿和利枝都齊齊望向翟遠,豎起耳朵偷聽。
電話那頭,薛婉恩語氣無奈的說:“怎么這么好的精力,又跑去莫斯科?”
“是啊,香江已經容不下我了。”
翟遠哈的一笑,口花花幾句,接著問道:“我們那間夫妻檔,轉轉家電回收做得怎么樣?是這樣,最近先不要往第三世界國家發貨,所有二手家電集中起來貼個高價標,幫我運到邊境線,會有人來取貨。現在快播一部全新的VCD標價4000,這批二手機器你幫我標8000塊。”
文化部雖然在猛吃回扣,但翟遠也不可能實打實拿出1200萬美金的設備。
雙向奔赴了屬于是。
“另外,單靠回收也湊不齊我要捐的設備數量,那就便宜你的華恩百貨嘍,誰讓我們是兩公婆。”
翟遠笑瞇瞇出聲。
葉雨卿和利枝對視一眼,話里話外這才知道,電話那頭是如今香江華資百貨公司的龍頭掌門人——薛婉恩。
怪不得華恩能專營VCD和1024戲院……
翟遠沒搭理兩個女人古怪的眼神,自顧自說道:“正好快播最近出了款新品,讓華恩搞個以舊換新出來,加少少錢就能用舊VCD換新機器……不過也不要讓那些消費者白占便宜啦,你隨便搞搞活動,即是發一筆所謂的補貼券出去讓他們去搶,擴大影響力,這樣既能回收二手機器,又能打響自家招牌,我的新款產品也賣了出去,三贏呀”
薛婉恩被這一思路搞得有些發懵,頓了頓才問:“一部舊機器標價8000塊,你就這樣在莫斯科做慈善教育?”
“新機器他們用的明白嗎?如果這樣還不夠,你讓人再多送些裸光盤過來,每張標價50塊。”
翟遠笑了下,沒有跟薛婉恩過多解釋這邊的貪腐現狀,又道:“今次一是慈善,一是,用這批二手VCD打進各個聯邦國,將來他們就只認快播這個品牌啦。等我啊婉恩姐,等我在這邊站住跟腳,將來華恩百貨開到蘇聯,依舊拿快播的專營權,我們繼續把夫妻檔做大做強!”
薛婉恩啼笑皆非:“我沒有你那么遠大志向。”
翟遠調侃道:“那你要努努力了,否則萬一我將來破產,連個吃軟飯的地方都沒有。”
薛婉恩:“……不同你講,我先去聯系轉轉的回收商。”
電話掛斷,翟遠悠悠然伸了個懶腰。
這樣一來文化部的事情也解決了,1200萬美金的物資,虛高標價下來,能省一筆不小的開支。
剛想到這兒,葉雨卿酸溜溜的聲音緊跟著響起:“夫妻檔喔,還不知道你翟先生幾時勾搭上華恩的掌門人。”
翟遠瞥了她一眼,勾勾手指,葉雨卿噘起嘴不情不愿走過來。
“牛排好不好食?”
“咩牛排呀?明明是馬肉來的,又干又柴,難吃死了!”
“多嘴多舌,再給支蕉你食好不好?”
翟遠啪一巴掌拍上她的翹臀,往下一帶,葉雨卿就蹲伏在自己面前。
一番掙扎過后,葉雨卿狠狠剜了翟遠一眼,低下頭去。
利枝瞬間瞳孔地震,起身便要往外走。
翟遠摩挲著葉雨卿的頭發,輕呼出口氣,沖鬼鬼祟祟往門口走去的利枝叫了聲:“回來!”
5月13日,
翟遠在波波夫市長的引薦下,先結識了外交部長愛德華謝瓦爾德納澤,
又一位改革派的重要人物。
表面看起來,銀行的審批權在財政部與國家銀行手里,但在實際操作中,凡是涉及外資進入的金融機構,都必須要經過外交部門的認可。
謝瓦爾德納澤作為目前改革派一把手——戈巴契夫——的親支近派,一句話就能讓金融改革披上對外合作的外衣,將保守派的反對聲音全部壓下去。
5月15日,
在外交部長謝瓦爾德納澤的口頭批示下,翟遠終于得以踏入莫斯科中央銀行總部。
一幢位于涅格林納亞大街的灰色大樓,外墻陳舊,石階磨損。
中央銀行總部負責人維克托哈爾安斯基,這個蘇聯金融的守門人,只用了短短半個小時,就審查完翟遠團隊提交的全部資料。
不看內容,只看簽名和公章。
等到最后一頁文件被攤開,哈爾安斯基緩緩抬起頭,摘下鼻梁上的金屬框眼鏡,望著翟遠露出笑容。
“恭喜你,翟校長。”
他用俄語緩緩說道:“根據國家局的指導意見,以及您所提交的全部材料,現在您正式獲得在莫斯科開設商業銀行的許可,我們希望您的銀行在將來……”
哈爾安斯基再說了什么已經不重要,
每一間私人銀行,都要向中央銀行交付10的存款準備金,
即是儲戶存100塊,其中10塊上交中央銀行的結算賬戶。
翟遠給中央銀行的存款準備金率是15,多出來的部分自己拿去分。
誰能有意見?誰敢有意見?
走出大樓,今天的莫斯科天空依舊陰沉沉一片,毫無生氣。
但在與中央銀行僅隔了一條街道的街區,工人們卻在熱火朝天裝修一所建筑。
瀕臨倒閉的莫斯科歌劇院,今次徹底倒閉,改換門庭。
翟遠手里的許可書墨跡未干,
叮叮哐哐的裝修聲中,一塊嶄新的牌匾已經被掛在歌劇院門楣上方。
蘇聯語:遠東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