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回能拿出什么吸引王國華的東西呢？
首先，OMS系統陳著是不會沾邊的。
總不能明知道那是一坨屎，還要上趕著去吃吧。
嘴上夸夸它像巧克力就得了，真要咽下肚，以陳主任的精明他是不會做的。
其次，這個東西必須要和政績掛鉤。
「咳！」
陳著輕咳一聲：「我們的回信，本來是一款方便家長們溝通的學習網內部軟件，但是鄭總老覺得可能對飛信造成威脅—
陳著還是先講述一下和鄭衛中的矛盾起始，只不過是站在「受害人」的視角。
王國華平靜的聽著。
受害人就受害人唄，他怎么可能會因為溯回無緣無故被打壓了，然后就去幫忙「聲張正義」。
并且，回信到底是不是一款即時社交軟件，難道陳著這個創始人心里沒數嗎？
王國華能夠成為集團一把手，對于某些問題的判斷，還是很準確的。
他現在就等著，陳著要是足夠聰明，應該還會拿出其他的交換。
要知道出面調解這件事，很有可能會得罪鄭衛中，王國華雖然不怕，但是有可能影響黨委班子的穩定。
「后來我們也在想，既然鄭總這么說了，那就往那個方向發展一下唄。」
陳著侃侃而談：「結果居然發現，這一塊確實有很多的發展空間。」
王國華忍不住瞅了一眼陳著，愈發覺得他適合「政途」，因為連這種瞎雞扒胡扯都是一板一眼的。
要不是鄭衛中反應過來，回信早就占領全國市場了，還需要在首都進行拉扯嗎？
但也正因為首都過于重要，所以一切都是未知數。
這里是所有政令的發起點，只要還沒拿下，那就意味著未能掌握行業的咽喉與棋局的主導。
其他地方聲勢再浩大，一紙紅頭文件就能朝令夕改。
「當然了，鄭總的顧慮也沒有錯。」
陳著又說道：「如果讓一家民營企業研發的軟件，掌握著全國人民的聊天內容和數據，確實有可能對信息安全造成一定的影響。」
「但是！」
陳著一個轉折：「我們可以接受國家相關部門的監管，就像現在的騰訊一樣。」
王國華開始有點疑惑，不知道陳著為什么要加重語氣。
可是接下來，陳著又特意補充一句話，只用一句話，就讓王國華動心了。
「我們是在移動總經理王國華的勸說下，接受了國家相關部門的監管指導。」
陳著語速放緩：「最后，重構現代中國人的社交與通信方式，重塑社會溝通模式和移動生態，
成為完善互聯網進程的重要載體。」
「但是這一切！」
陳著字字清晰的重新強調：「都離不開王總高瞻遠矚的推動！」
陳著在這里，透露出兩點信息：
第一，回信確實有一統國內移動端通訊軟件的野心。
第二，可以和王總唱一出雙簧，由他進行「收編」。
這可是一筆實打實的亮眼政績，
就像是先前幫助人和鎮的鎮政府，解決「光華電子廠」的欠薪問題。
如果日益龐大的回信，先和國家相關部門拉扯兩個回合，最終在王國華出面的情況下，推動全面接受監管，這可是履歷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飛信是上一任領導的項目，哪怕王國華把它玩出花，成績也不是自己的。
但回信不是，如果能讓它由「私」轉「公」，這就全是王國華的功勞。
哪怕見慣風風雨雨的老王，此時都有些激動，但他還是強按心情，穩重的提醒道：「你也要想好，真有政府層面插手，可能就未必事事由你主導了。」
「我想好了。」
陳著毫不猶豫的說道。
體制內出身的陳主任看得非常清楚，在當前社會體制下，回信或者微信耍耍脾氣沒問題，多賺些錢也無傷大雅。
但是如果不聽國家調遣，遲早落了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溯回本來就是良民。」
陳著目光湛湛有神，等著王國華的回應。
王國華沉吟片刻：「時間差不多了，中午陳總留下來，嘗嘗我們集團的食堂。」
王國華沒有立刻答應，這也是很多老派領導的問題了一一既要平衡，又怕失衡，最后錯失良機。
但他留下陳著在食堂共進午餐，也代表了一種傾向。
陳著欣然答應。
國慶假期很快過去，首都的游客減少了，但是原來上班的牛馬又返崗，所以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擁擠。
鄭衛中察覺到，集團內部的氛圍正在發生微妙變化。
在很多次的黨委會上，王國華不再局限于具體業務討論，突然開始講站位、講和諧、講大局。
盧向東似乎也得到了相關授意，更是頻頻附和，并且要求各部門「提高認識、統一思想，切實將王總的指示要求落到實處。」
這種暗示，看似含蓄，實則昭然。
不過呢，鄭衛中也敏銳的發現，王國華并沒有找自己談話，這說明頂頭上司還在權衡與猶豫當中。
鄭衛中很想知道王國華的最終決定，但他不會直接詢問，一試便知。
于是給自己的心腹，曾經的辦公室副主任，如今廣東分公司負責人任同下達了指令。
國慶前后，任同以完成「集團指標」為理由，沒有貫徹鄭衛中對回信圍剿的要求。
現在國慶已經過了，于是讓任同再次履行職責。
「沒問題！」
任同答應的一如既往干脆。
鄭衛中擔心任同又被其他事情耽擱，特意的叮囑道：「今天下班之前，我就要看到結果。」
「明白，鄭總！」
任同爽快的就好像飲杯陳皮水那樣簡單。
鄭衛中卻隱隱感到不安。
但又始終不愿相信。
他就一個人在辦公室里，從午后飽滿銳利的陽光，等到夕陽一寸寸垂落，天際由橙轉絳，最終沒入一片灰藍。
又從夕陽西下，等到暮色爬上窗臺，將整個房間籠罩在一片昏蒙之中。
電話始終沒有再響起，沒有回復，沒有匯報，甚至沒有一條短信。
有時候，沒有結果，也是一種結果。
「哎～」
鄭衛中什么都明白了，他輕嘆一口氣，緩緩靠向椅背，眉心浮起一抹干澀的笑意和疲憊。
老任啊，什么時候都投到那邊了呢？
真是好厲害的手腕，鄭衛中默默地想著。
我身邊的領導（王國華）、同事（盧向東）、下屬（任同）、甚至連愛人”
或許以利益，或結成同盟，或威逼利誘，或假裝示弱，居然全部被攻克了。
若再給他十年光陰，不知道這個人，還要在這片土壤中扎下多深多密的根呢。
第二天上午，鄭衛中在集團黨委會后主動找到王國華，表示要放開回信在首都的權限。
（這是一本看似寫著商戰，實際上全是人情往來的都市。也比較符合現狀吧，當生意做大以后，在這片土地上，扎下的根，遠比長出來的葉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