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積手捂心臟,喘息了很久,這才平復了心境。
但他低沉如冰的臉色,是怎么都改變不了的。
他的計劃被嚴重打亂了!
他下意識地仰頭望天,感受到更深一層的有關人劫的玄妙和惡意。
「那車珠子乃是萬象宗的成員,盤絲娘子這個外人居然膽敢對其動手。」
「哪怕只是色誘,一旦被發現,下場堪憂!車珠子若是驚覺,直接殺掉盤絲娘子也是合情合理的。」
「這家伙的膽子也太肥了!」
班積感到后悔。
「此等魔修散人,就算知道萬象宗的門規,理解程度也只是表面,根本不懂得把握細節和分寸!」
「一旦案發,調查到我的身上,我也會遭受嚴重牽連的。」
「可惡。」
班積握緊雙拳。
他必須要對最壞的情況,尋求最佳的應對措施。
一旦盤絲娘子被抓,他不可能指望對方為自己守口如瓶,最大可能恰恰是攀咬。
一句話,還是別指望魔修的底線了。
「事實上,就算盤絲娘子被打殺了,世間也從不缺乏搜魂的手段。」
「不行!」
「我必須盡快和這件事情切割開來—」
班積深深皺眉,念及于此,不由從內心最深處生出一股惡寒之意來。
很顯然,要是現在讓他和四位魔修完全切割,那他之前花費的重金肯定退不回來,且無法利用這個手段,來遏制和糾纏寧拙。
「這就是人劫?逼得我必須主動面對嗎?」
「不!」
班積神色發狠:「我只需要和盤絲娘子切割,并對其余三人立即加簽契約,防止他們破壞潛規則,出事后攀咬我。」
「但不管如何,車珠子是不能碰了。」
班積很清楚,自己若是要堅定的執行原來計劃,其后果可能會相當嚴重!
哪怕寧拙不參加,一旦被方象宗調查出,班積是指使盤絲娘子的幕后之人,且最終他還通過了車珠子的興云小試,獲得了實際利益。
萬象宗會怎么想?
班積十分清楚:按照萬象宗的風格,必定是對他嚴懲不貸的!
「虛空蛛絲,我的虛空蛛絲啊—」
班積在心中哀嘆,不得不忍痛放棄。
他倍感屈,皆因這一次寧拙都沒有出手,真正阻礙他的源頭赫然是他自己!
寧拙一覺醒來,疲憊盡消,神清氣爽。
「我的魂魄是百萬人魂,肉身多番修煉,幾乎讓徹底承載百萬人魂!」
魂魄、肉身的底蘊,在這一刻顯現出了威能。
過往的積累和努力,都沒有白費。
之前的狀態太差,寧拙這才有力氣進行復盤。
「這一次,我動用了手頭上幾乎所有的手段,用來學習,成果不小。」
「我明白了《魔染血筋功》里的十二種螺旋疊筋的構造,比基礎凝結法更省血氣,且至少能提升三成力量。」
寧拙終于撕開了籠罩在《魔染血筋功》上的迷霧,使其顯露出真正面貌。
「頭懸梁,能撥掃雜念。錐刺股,能產生穿透性的念頭,幫助突破學習上的難點。」
「到了神念枯竭之時,可被動消耗文風,產生縷縷文氣,滋養上丹田,延長學習的時間。」
「洛書書頁相當于永遠撥打正確的算盤,讓我每一次推算的結果、方向都是正確。」
「苦墨、會意筆的疊加,妙用威能倍增。能給我帶來文字、圖畫之外更高層次的隱秘的知識,且迅速意會。」
「弊端是在神海上丹田中殘留苦意。」
「可惜。若是我有三宗上人留下的《魔染血筋功》真跡,苦墨、會意筆的組合,會有極強的效果。」
「我現在學習的文本,只是我個人抄錄到玉簡中而已。」
哪怕是金丹級修行魔染血筋功的修士,制作的玉簡,都比寧拙自己制作的要更好。
因為他人的理解,總會有和自己不同的地方。
有了會意筆、苦墨的組合,寧拙就有能力通過真跡,獲取這種言外之意。
「真的太遺憾了!」
「三宗上人曾經留下了一份《魔染血筋功》的真跡,還是真經!」
「結果,在我不知情下,淪為了煉造袁大勝的一份寶材。」
真經中蘊含的意,就不會是普通的深意,而是真意。
修士能汲取真意,直接領悟真經中功法的種種玄妙,非常方便。
這也意味著,真經的價值極高,能制作出真經的修士很少,市場上幾乎不流通。
寧拙下意識捻著手指,將此次復盤推導到最后。
「文風的幫助也不小。
「可惜我不能兼修儒學,否則嫩個將文風轉化成更多,質量更高的文氣!」
「見微知著,可知儒修在學習這個方面的巨大優勢。」
「所以這門《松濤養氣功》是必學的。」
「另外,松濤生雖然允許我,不管任何時刻,都能汲取山上的松濤之氣。但這種行為,表面上占便宜,實際上代價可能更大。」
免費的向來最貴!
「所以,還是我得親自尋覓松樹,進行栽種,爭取自給自足才行。」
到這里,復盤結束。
寧拙喚來廚老,給他鬼道金丹,讓他出去采購松樹,以及相關栽培的材料、器具。
「文風如此重要,是我將來修行的必備之物。」
「不如直接在萬里游龍中,選擇一個空艙,栽下松樹。」
時隔數月,寧拙既靈隱柳之后,再次開始建設萬里游龍了。
寧拙取出松濤養氣功的玉簡。
「毫無疑問,是當是儒修群體專門為我定制的獎勵。不過,我此番的表現,也應該沒有讓他們難辦。」
這也是寧拙,在暗暗表現自身的合作誠意!
寧拙盤坐如松。
面前的桌案上,會意筆靜臥如龍蟄伏,硯中苦墨幽邃如凝固的夜。漱玉齋內,孫靈瞳端坐在水渦法陣前,眼眸綻射靈光,看見洛書書頁,使得寧拙共享道器玄威。
他深吸一口氣,眸光沉凝如古潭。
「頭懸梁!」
識海震動,麻繩勒發,頭皮發緊,神海中各種雜念如塵埃掃凈。
「錐刺股!」
木錐刺入大腿,銳痛如燒紅的鐵釬貫入骨髓!
心神頓時如被繃緊的弓弦。
鋒銳的念頭此起彼伏,接連而生。
寧拙緩緩伸出手臂,探手執筆。
會意筆觸及苦墨,筆身溫潤的毫光與墨的幽邃暗黑相互交織。
筆尖飽蘸那沉重如汞的玄褐墨汁,伴隨著寧拙的落筆,沉沉落向紙張。
寧拙先寫的是《松濤養氣功》的總綱。
「乾坤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松柏稟剛健,歲寒彰其靈—」」
筆尖落下,在紙面上艱難移動,對寧拙來說,儒修功法的風格并不熟悉,且又是初學,難比瘤子登山。
字句艱深晦澀,文辭古奧。「正氣」、「流形」、「剛健」—等等信息雜亂無章蜂擁而至,讓寧拙難以抓住重點。
會意筆傳到內心的意蘊,卻是和寧拙的理解形成鮮明對比。
它源源不斷,但總體是模糊的。
寧拙隱約有所感覺,并不著急,深知這才是剛剛積累。
這才是第一遍的臨摹。
苦墨的凝滯感尤為強烈,每寫一字都耗費巨大心力,仿佛在泥沼中跋涉,心神被沉重的「苦意」壓得喘不過氣。
好在寧拙擅長吃苦,且韌勁十足,強行記憶字句形體,拼盡全力。
《松濤養氣功》的并不多,寧拙完成第一遍臨摹后,有許多收獲,但也十分疲憊。
他閉眼打坐,休整良久,這才緩緩睜眼,開始了第二遍。
寫到其中的文松篇章的一段「文松發清籟,如誦先賢經。其氣氮氬起,色若碧玉瑩——」,寧拙心中積累的意,由量變達到了質變。
會意筆變得有些「清越」,苦墨的沉重感依舊,但臨摹的筆鋒堅定了幾分。
寧拙的理解上了一層臺階:「所謂松濤之風,便是氣之混雜和律動。」
當他寫到「武松篇」中的一段「武松振金鐵,似聞戰鼓聲。其氣凜冽生,色作玄鐵青會意筆清晰地傳來一股截然不同的「意蘊」,讓寧拙仿佛看到了風聲呼嘯中,松枝狂舞如戰士揮戈!一片松濤怒卷、金戈鐵馬的意向。
他的理解再深一層:「文氣、武氣——文武同源而異流!」
第二遍臨摹結束,寧拙休整的時間,比之前要少了一半。
第三次臨摹。
寫到一處文段:「文養其心,武煉其形。心形互濟,道乃可成。」
這一瞬間,遠在漱玉齋中的孫靈瞳,好像看到了洛書書頁輕輕震動了一下!
洛書帶給寧拙最正確的推斷,使得寧拙再次加深理解:「剛猛之力需有柔韌之心駕馭,柔韌之心也需有剛猛之志支撐!就像那松柏,枝干剛勁能抗風雪(武),松針柔韌卻能四季常青(文)!」
「原來,心形互濟便是這門功法的核心真意!!」
至此,寧拙終于對松濤養氣功的核心奧義,有了第一次切身的、朦朧的體悟。
筆尖在「正氣存內,何畏浮生」處艱難停下。
第三次臨募結束!
寧拙緩緩擱筆,臉色蒼白,身心俱都疲憊不堪,腿上的刺痛感此刻才清晰地涌上,渾身虛汗淋漓。
原本蒙繞全身的文風,早就在第二次臨摹的時候,就徹底耗盡了。
紙張被苦墨浸透,傾數摧毀,大腿上血肉模糊。
頭皮生疼,身旁灑落許多斷發。
「文氣的‘潤」,武氣的‘礪」,心神的‘靜」,形體的‘動」——·原來這松濤,這天地,這人自身,皆在這‘養氣’二字之中,循著剛柔互濟之理運轉不息。」
寧拙閉上眼,仿佛聽到了那日在山上的松濤聲。
這濤聲,在他心中已然不同。它不再僅僅是聲音,而是蘊藏著鮮活氣息、昭示著天地至理的宏大樂章。
懷帶著欣然之情,寧拙這次直接入睡。
待他醒來,再度精神煥發。
「這樣的學習方法,不是常人能夠承受的。」
「好在我底蘊足夠!
「紙張不行,是一個短板。否則會意筆、苦墨還能帶來更多的幫助。」
寧拙沒有自己去解決這個問題。
他有一種感覺一一萬象宗的儒修群體,很可能會在下一場興云小試中,為他解決這個弱項。
「先是會意筆,再是苦墨」
「《松濤養氣功》搞不好是松濤生臨時起意,對我加贈的。」
「筆墨紙硯很可能是按照這個順序來的。」
「暫且期待吧。」
寧拙起身,走出洞府,前往之前的松山文廟。
這座山峰早已開啟法陣,禁制外人進入,但寧拙卻是暢通無阻。
他來到文廟,就見文廟門戶開,內里空無一人。
寧拙做到之前的位置上,嘗試催動《松濤養氣功》。他的五行法力并不適配這門功法,要耗用更多,才能達到儒家法力相同的威能。
大股的風氣被寧拙汲取進來,加持到自己身上。
這一次,不只是文風,還有武風。
「我汲取文風更多,也更加容易,耗用的法力少得多!」
「原來這處文廟,對我施展儒修功法,也有相應的加持。」
寧拙發現了這個秘密,這才明白,原來松濤生給予自己的方便,比表面上的話語更多他暗暗將這份感激藏在心底。
「我如果在這里學習,是否也能獲得文廟的加持?」
寧拙想到就做,但才剛剛開始,就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力量,要推他出門。
盡管這股力量輕柔微小,但寧拙還是順勢而為,走出了文廟。
文廟大門在他背后關閉。
寧拙絕對不是盤絲娘子,他從小到大,都是正道人士,頓時明白了分寸。
「看來,給我采集松風的方便,已經是這幫儒修的極限了。」
「我若在文廟中學習,這就打破了極限,將儒修牽扯進來。」
「既然他們不想這樣,那我也不能強求。」
到現在,寧拙和儒修群體的合作相當默契,感受也很好,自然不愿惡了這層關系。
寧拙離開這處山峰,回到自家洞府,接到了最新情報。
「青簧子要舉辦第二試了?」
「嗯——需要提前準備出元音竹愧。」
「《元音簧片書》中的每一種簧片部件,都要制作出來。」
「這并不難!」
寧拙立即將重心放在這件事情上來。
青簧子的興云小試,可和其他人的不同。他以傳承為目的,價值無疑是當下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