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拂書瞥見這一幕,不由暗松了一口氣:「幸好、幸好!白寄云犯下了和我一樣的錯。」
「堅持住,我還有機會!」
柳拂書在連續出錯之后,意識到了這道試題的難點在哪里。
他只得咬牙,將速度放緩到最大極限,一筆一捺的緩慢書寫,克服住自己的本能,總算是穩步前行了。
但這樣一來,他就被落下很多,卻沒有快速追趕的能力。
柳拂書暗自焦急,看到白寄云遭殃,頓時壓力驟減了許多。
他旋即心生慚愧之情:「白兄若能獲勝,我該為他高興才是。他是我的朋友,不該如此幸災樂禍。這不是君子所為!」
白寄云一連失敗了十幾次,整個臉都白了!
他愣了幾個呼吸,吐出一口濁氣,索性徹底停筆。
他皺眉凝神,陷入深思之中。
「原來這道怪題的難點,在于此處!「
「但為什么,褚玄圭先生要這樣考呢?」
「書法功底越深的修士,反而越薄弱。這可是儒家的飛云小試,卻偏向于書法功底淺薄的修士。這公平嗎?」
白寄云掃視周圍的修士,目光定格在寧拙的身上。
在他看來,寧拙周身沒有文氣縈繞,應當不是儒修。但憑借扎實的符箓筆畫,一直穩步前行,如今穩居在第二位。
換做往常的儒修小試,這種情況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
而第一名——
白寄云的目光定格在孔然的身上。
他神海中忽然有念頭泛起:「會意筆、神童——難道說,這場飛云小試是專門給孔然設計的?」
柳拂書不會有這方面的意識,畢竟閱歷太淺。
但白寄云不一樣,他可不是單純的游山玩水,而是游歷飛云國,見識到無數風土人情,對社會各個方面都頗為了解。
「如果我猜中了——」白寄云又轉頭看向褚玄圭,眼底閃過一抹鄙夷之色,「很難想象,如此以一絲不茍、公正鐵腕聞名全國的褚玄圭先生會這樣做!「
白寄云直接放棄了。
這樣的進度,就算他全力追趕,也趕不上前兩位。
到了這一步,局面已經相當明朗。
絕大多數的儒修都陷入到了,和白寄云、柳拂書相同的處境當中。
他們一錯再錯,進度緩慢。
前兩名遙遙領先。
不出意外,真正的優勝者將從這兩位當中決出!
「我要贏了!」孔然也沒有忘記觀察周圍的競爭者們。當他發現自己處于第一的位置后,他喜形于色。
柳拂書沒有放棄,仍舊在全力以赴。
褚玄圭面無表情。
寧拙則面色淡然,似不緊不慢,實則穩扎穩打,始終沒有被孔然拉開距離。
又是幾首詩過去,越來越多的儒修察覺到巨大差距,逐步放棄。
他們紛紛圍觀,議論紛紛。
「這個頭大的少年是誰?」
「沒想到最終,竟然是讓孔然獲得了會意筆!」
「他可是神童,一直在挑選道途。難怪褚玄圭先生會拿出會意筆,很可能是因為孔然的到來呢。」
意識到孔然很可能已經被看好,將來被納入到萬象宗的儒修核心圈層中去,這些儒修開始紛紛幫孔然加油、吶喊。
相比起明顯是外人的寧拙,他們更喜愛這位明顯前途更加光明的童子修士。
一時間,場面氣氛熱烈,竟似好像孔然已經鐵定成為最終的優勝者一樣。
但寧拙始終沒有被拉開差距,保持著追趕姿態。
孔然出錯了。
他的心境遭到干擾。
旁人的追捧和期待,讓他幼小的心靈多了許多外來壓力。
一出錯,就得重寫。
孔然不得不從頭開始書寫,他在百忙中轉頭回望,查看寧拙的進度。
寧拙的進度雖然沒有超越他,但之前的距離幾乎在這一次出錯后,消失殆盡了。
「糟糕!」
「我不能再出錯了。」
「會意筆,一定得是我的!」
孔然越發緊張起來,心一橫,催動天資,耗用文氣,施展出了一道儒術。
萬象搖籃!
寧拙詫異,首次抬眼望向孔然:「這熟悉的氣息,他的天資莫非也是——早智?」
孔然則在儒術加持之下,眼眸變得清澈如水,宛若嬰孩。
他的記憶被壓在最下層,整個人像是剛出生的嬰兒,首次面對天地萬物。以第一次見面的情境,去觀察眼前事物。
孔然雖然年幼,輪不到上學堂的地步。但他父親乃是飛云國的宰相之一,位高權重,孔然又有天資,被父親看重,從很小的時候就專門請了老師,到家里來輔導他各個功課。
所以,他的書法功底雖然不如柳拂書、白寄云等人,但也是有扎實基礎的。
現在,在儒術萬象搖籃的加持下,孔然周圍的事物,都成了第一次見,新奇之余,它們都成了孩童的啟蒙之物,帶給他源源不斷的觸動和指點。
如此一來,他之前的書法基礎就再也對他構不成干擾。
孔然書寫的速度,比之前還快了三分。
片刻之后,他便對寧拙再次拉開距離,且距離越拉越大。
眾修士一陣驚異,熱烈談論起來。
「這是天資?」
「傳聞中,孔然擁有早智天資,現在看來這是對的!」
「有此天資相助,孔然必然是此次優勝者了。」
柳拂書眼眸中都是血絲,看到孔然越寫越快,終究是頹然放棄了。
這樣的優勢過于巨大,讓柳拂書也沒有了追趕的希望。
同時,他也泛起了和白寄云相似的念頭:「這一次飛云小試,和以往不同,題目怪,獎格太高。莫非就真的是為了引孔然,登上儒修的道路嗎?」
此時,場中已經沒有修士再繼續參與。
孔然用天資作法之后,堪稱一騎絕塵,讓眾修士瞬間認清局勢,紛紛罷手。
惟獨寧拙沒有停手。
持續了片刻,眾修士見寧拙和孔然的差距拉得太大,寧拙卻毫無放棄的心思,都感到了不耐煩「這樣繼續下去,還有必要嗎?」
「認清現實吧。你的對手可是擁有天資的神童!」
「我理解這大頭少年。畢竟一度看到了獲勝的希望,結果當孔然展現出底蘊之后,希望變成了絕望。這一下的落差太大了,以至于他一時間無法接受。」
「哼,他根本不是儒修,純粹是個外人。參與這場儒修的飛云小試,應當是興趣使然,來游耍的。這種底子,竟然還妄圖從我儒修的手中奪寶么?」
「此言偏頗了些,孔然也不是真正的儒修啊。」
「但孔然只是煉氣級,這少年卻已經筑基了。既然筑基,已經選定了修行的道路,何必貪婪,妄圖從儒修這一條路上撿便宜呢?「
「嗯,的確如此。」
眾修士的議論傳達到寧拙的耳中,顯然是他們有意為之,但寧拙卻像是耳聾了一般,仍舊我行我素。
褚玄圭看到這一幕,心底暗暗點頭。別的不說,單單這份心境,在寧拙這樣的年紀已屬優秀。
這場飛云小試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孔然遙遙領先,但褚玄圭卻仍舊平靜,沒有絲毫慌亂。
他當然也知道孔然的情報,有關早智,以及天資做法的事情,都在他的謀算當中。
褚玄圭不動聲色,繼續用法力凝聚詩詞。
一道道詩詞下去,孔然的面色越發蒼白起來,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整個上半身開始了搖晃。
他快支撐不下去了!
動用天資做法,可不只是消耗體能、法力,還有精神。
以往,他也使用萬象搖籃,輔助自己學習,但從未維系得這般長久過。
沉重的負擔逼著他走向極限,孔然不得不主動停止了這一次的天資作法。
他腦袋昏沉,視野中金光閃閃,勉強側身看向寧拙,身心泛冷:「這家伙為何還在堅持?」
孔然開始頻繁出錯。
他的狀態太差了,一句詩至少要寫個七八遍,才符合標準,勉強通過。
而一整首詩,至少有四句。
以至于孔然寫成一首詩,寧拙寫出了四五首。
在這種情況下,寧拙開始穩步追趕。
眾修士一片啞然。
很多人都沒有想到,情勢會在后期出現這樣的反轉。
「是了,孔然雖然是神童,但他到底只是煉氣期啊。」
「和筑基期相比,他的底蘊太弱了些,不能打持久戰。」
「可惜啊。早知如此,我就不該放棄了!」
眾修士紛紛將目光投向寧拙,神情都很復雜。
撲通。
片刻后,孔然再支撐不住,當場昏倒在地。
白寄云、柳拂書連忙趕去攙扶,將其救醒。
孔然身軀癱軟,睜著疲憊的眼眸,眼睜睜地看著寧拙超過自己。
「啊,我的會意筆!」他雙眼一翻,氣得再次昏迷過去。
褚玄圭緩緩停住法力,不再憑空凝成字帖。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寧拙。
眾修士一陣默然。
幾個呼吸之后,褚玄圭這才微微點頭,淡然開口:「此次飛云小試,你便是優勝者了。姓甚名誰?」
寧拙拱手行禮,態度恭敬,語氣略帶顫抖地地報了姓名,以此彰顯自身略微激動的情緒。
「好。」褚玄圭當場取了一個令牌,連同會意筆一齊交給寧拙。
然后,他環視左右,沉聲道:「昔日倉祖造字,留下太古篆碑。此碑乃是華章國的國器,對外開放,一直都想尋求符合要求的傳承之人。」
「然而,無數儒修,不管是天驕還是大能,都在太古篆碑面前折戟沉沙。」
「我等雖在萬象宗,但卻有舉薦的資格。」
「不久前,我與好友交談,有所心得—想倉祖造字,乃是仿造符箓形體,開創太古篆體。「
「既然儒修們不行,為什么不按照倉祖造字的源流,從符箓上著手呢?「
眾儒修聽聞之后,一齊流露出恍然之色。
褚玄圭面露一絲復雜之色,看向寧拙:「你并非儒修,卻也沒有關系。盼你好好運用這支會意筆,增進自己的制符技藝,若能兼修儒修經典,那便更好。」
「等到將來,你若學有所成,且有信心,便帶著令牌來找我。只要通過考核,我等舉薦你前往華章國,去嘗試太古篆碑。」
白寄云的眉頭舒展開來:「原來如此!不愧是褚玄圭先生,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柳拂書暗捏雙拳:「真的太遺憾了!我錯失了這場機緣,也順帶錯失了接觸太古篆碑的機會。」
「褚玄圭先生不愧是儒門前輩,一直公平公正。他并沒有因為偏重孔然的早智天資,而去故意偏袒他。」
「從這次飛云小試,將優勝給了一個外人,就足以證明他的秉性和品德!「
孔然仍舊在昏迷。
寧拙見褚玄圭一番話,輕易說服大眾,徹底洗清嫌疑,不由眼眸中閃過一抹精光,心道:「好厲害!學到了,學到了。」
寧拙再次對褚玄圭行禮,致謝的同時,也稱贊褚玄圭的品德。
褚玄圭卻不想和寧拙過于親近,叮囑眾人好生向學,便轉身離開。
沒有金丹前輩在場,峰頂氛圍頓時輕松起來。
許多儒修圍攏到寧拙身邊,主動要和他交友。
寧拙來者不拒,面帶微笑,謙虛親切,給人如沐春風之房。
最后,他主動走到白寄云、柳拂書以及昏的孔然面前:「三位道友,此次我們相遇仆乃有緣」
「眼下正是午餐時分,不若由在下做東,不知三位道友能否賞光?」
白寄云、柳拂書相互對視一眼,同時點頭:「可。」
宴請三人的地點,就是青石洞府。
寧拙向三人介紹了廚老、青熾、公孫炎,引得白柳孔三人又對視一眼。
寧拙服飾普通,但身邊卻有三位意從,再加上他言語談吐,顯然不是小門小戶。
三修心中對寧拙的評價,立即抬高一級。
廚老即便不用拿手的黑暗料理,也做得出賀味佳著。
白寄云、孔然也就算了,柳拂書即便暗自忍耐,也情不自禁地多吃了一些。
酒過三巡,孔然咬了一仕雞腿,終究還是虧仕:「寧拙道友,你有橫向出售那只會橫筆嗎?我爹乃是當今飛云國的宰相之一,你要是有橫,盡管虧價!」
寧拙搖頭:「會橫筆能增長境界,我無橫出手。倒是—我有一親近之人,具備天資早智。之前孔然道友似乎以天資作法,不知此法可能出售?「
「若是可行,這枚金丹就權當定金了。」
三修不禁瞳孔齊縮,目光定格在寧拙手中的鬼道金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