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拙放下學堂筆記玉簡,眉頭皺起,口中低喃:「這樣不行啊———」
「我在陣法上的悟性不如老大,恐怕也不如沈璽。」
「在制符上不如青熾,肯定也有大把的同齡天才,將我甩在身后。」
「說起來挺慚愧,我寧家擅長的就是制符,但我卻連這兩件魔符都研究不出什么來。」
「我若不尋找一些手段,怎么修行都是落后的。」
「且我的三門功法都和機關術緊密聯系,娘親也囑托我要主修機關術。機關術又是修真百藝的集合,所以修真百藝我都要學的!」
「我悟性不行,這樣的學習速度,怎么學得了修真百藝?要學到猴年馬月啊!」
剛想到這里,一封飛信循著寧拙的氣息,就飛到了青石洞府外。
寧拙感應到飛信,立即操控令牌,將洞府門扉打開一絲,放進飛信。
飛信穿梭在洞府內,最終落到寧拙手中。
寧拙先是檢查一遍,沒有發現什么貓膩,這才探入神識。
「果然是溫軟玉的信。」飛信上的法力氣息已經彰顯了寄信者的身份。
溫軟玉在第二封信中提到,他述職的時間比他意料中,還要長得多。按照目前的趨勢,他還得被軟禁一段時間。
通過種種風吹草動,溫軟玉可以確信,萬象宗內部的各方勢力,都在積極地想要插手白紙仙城:
之前只是幾個大勢力,現在許多小勢力也見縫插針,擠了進來。
緣由是之前的大勢力中,比較弱勢的,主動援引了一些小勢力作為幫手。如此一來,消息就走漏了出去。
溫軟玉用暗語告誡寧拙:他的存在距離曝光已然不遠。盡管溫軟玉極力隱瞞,但這個保密功夫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溫軟玉再次讓寧拙多做準備并且,他也主動為寧拙找了一條出路「我雖被迫足不出戶,但也聯絡到了一些舊誼,知曉了許多門派內部的真實近況。」
溫軟玉沒有在此處多加詳述,在信中說這些很不方便,他只是勸導寧拙不要隨意摻和萬象宗門的內斗。
尤其是舊四峰。
舊四峰中涉及到紫雷峰的,更要慎重至極!
溫軟玉的這番提醒,和寧拙之前的洞察是相符的。
寧拙比他想的,還要穩重得多。
「可惜我不能飛信給溫軟玉,只能讓他先擔心一段時日了。」
溫軟玉可以給寧拙飛信,是因為他有渠道,有舊誼,能隱瞞一時。
寧拙若是飛信給他,等于是主動暴露,不打自招。
溫軟玉在飛信末尾提到:「萬象宗內,儒修數量不多不少,但向來團結緊密,以文會友,交流頻繁。」
「此次飛云小試,儒修中許多修士都在選拔小輩,想要為儒修圈子汲取新血。」
「寧小友,你雖是主修了其他功法,不能兼修儒家法門。但我已打過招呼,你可借此小試,加入儒修的團體里來。短時間內,他們會給你一定的庇護。」
「當然,他們不會親自出面,只是暗中對你有所照顧。」
寧拙明白這些儒修的顧忌。
他和溫軟玉都將成為宗門內斗的漩渦中心,各大小勢力都會圍繞著他們進行角逐、博弈。
若是提前挨得太近,這些儒修也會牽扯到風波里來,
作為儒修群體,他們通常都會觀望形勢。帶頭沖鋒的人群,往往不會是他們這類人的。
但寧拙已經相當滿意!
溫軟玉能處!
確實是自己人!
從溫軟玉的安排,以及儒修的反應來看,這個團體在萬象宗內不算大。若真有大靠山,儒修團體早就開始爭奪寧拙了。
白紙仙城的利益真的很大!
儒修本身的功法已經限定,他們不能徹底改修《萬象經》,所以絕大多數都是兼修。
儒修本身就有自身的追求,或者說道途已經有了相關的局限。從這點上,也很難走入萬象宗的核心層中去。
即便是這樣,儒修團體仍舊愿意庇護寧拙,利用興云小試來照顧寧拙。這個方法很巧妙。
因為這正是萬象宗的規則。
用規則來行私心,也是儒修處理事務時的傾向一一省力又安全。
「儒修團體不上不下,位置尷尬,并不能成為我加入萬象宗的合適切入口。
「但既然是溫軟玉推薦安排的,就該去!」
「短時間內,獲得他們的庇護,對我有利。‘
「并且修真千家當中,也屬儒家最擅長學習了!或許我能從中找到加速學習修真百藝的法門呢。」
君子四藝琴棋書畫,幾乎是儒修標配。
也就是說,作為儒修,至少要掌握四門技藝,且越是精深越好。這還不算傳統的四大藝丹器陣符。
儒修學這么多,遠超尋常流派,其中一項原因就是儒家在學習這件事上,極有研究成果。
許多儒術就是專門設計出來,針對學習的。
翌日。
點墨峰。
玄色巖壁布滿天然墨痕,黑松林立,山霧濕潤,道盤折如青玉束帶。
三位修士正踏著晨露浸潤的石階向上行去。
最年長的,也不過是位青年。
青年修士并未掩蓋筑基巔峰的氣息,眼下帶著青黑之色,雖然束發,卻漏了幾縷碎發。
行走間,他腰間掛著的盛詩筒里的諸多竹簽,相互碰撞,發出聲響。
青年儒修名為白寄云,行走在三人的最前方,此時緩緩頓足遠眺。
就見遠峰銜著半輪金陽,將云海染作熔金潑玉般的壯麗景象,不由由衷贊嘆一聲:「今日便是小試不成,能再次見到如此美景,也是不虛此行了。」
白寄云性情琉懶閑散,喜好游歷,觀賞美景,文名廣播。
走在白寄云身后的兩位修士,跟了上來。
少年儒修柳拂書道:「白兄謙虛,你是我飛云國內筑基儒修的門面人物,你若是失敗,我等也無可成功了。」
柳拂書瘦高如竹竿,洗白的藍衫袖口磨出毛邊。右手食指生繭,頸側還有一抹墨汁暈染的淡斑他只有筑基中期修為,但白寄云早已知曉他的名號。
柳拂書雖然家境貧寒,修行儒學法門頗有天份,尤擅書法。
偏偏這場在點墨峰中設置的飛云小試,乃是一場筆試。他若是大意,很可能就敗給柳拂書了。
柳拂書并不是吹捧白寄云,而是發自內心的稱贊。
他比白寄云年少許多,開始修行之后,就屢屢從師長的口中聽聞白寄云的才情。每隔一段時間,文修的圈子里都能傳出白寄云在哪里哪里,又創作了什么詩詞。
可以說,白寄云乃是柳拂書的偶像,
「白兄,這樣的美景,你不得創一首詩來,才能符合你的才情嘛!小弟洗耳恭聽。」場中的第三人此時開口。
他卻是一位童子。
他的修為只有煉氣期,兩頰嬰兒肥未褪,穿著杏黃短褂,眼仁黑亮如點漆。
他叫做孔然,是飛云國當代有名的神童,真的只有十歲,而不是駐顏手段的老修士。
白寄云、柳拂書都將孔然平等對待,一是因為孔然家境出眾,乃是飛云國宰相之子,二是他身具天資一一這點是白寄云、柳拂書都未擁有的巨大優勢。
白寄云先對孔然笑了聲,然后搖頭:「我須得節省文氣,應付今天的飛云小試。只能怪我自己才具不足,辜負了眼前美景了。」
孔然小臉嚴肅,不免有些擔憂:「褚玄圭先生,真有這般嚴格嗎?」
白寄云點頭:「我曾在幾次文會中,有幸與褚玄圭先生相遇。其人刻板公正,一絲不茍。雖只有幾番簡短的交談,但都讓我背后生汗吶。」
白寄云的性情和褚玄圭有明顯差異,很明顯是相性不高的那種。
柳拂書卻帶著崇拜的語氣,望向山頂方向:「今日能親自拜見褚玄圭先生,實乃榮幸!」
「褚先生曾書寫《禮運大同篇》,于云海之中,鑄就百里云墻,抵御兇妖蠻魔多年。
「可惜從飛云國辭官之后,他就在萬象宗隱修了。」
點墨峰頂籠罩著青灰色的晨靄。
三修一同登上峰頂,便見一位中年修士盤坐著,面前是一個石桌,正手持法寶級的毛筆,一絲不茍地在練字。
三修相互對視一眼,放輕腳步,默然不語,走到中年修士面前靜立。
直到中年修士停下毛筆,他們三人這才輕聲致禮,做了自我介紹。
中年修士正是褚玄圭。他一身白衫廣袖,眉如懸針,顴骨如硯,五指生繭,坐姿端正無比,一絲不茍。
「白寄云、柳拂書、孔然。」褚玄圭嚴肅的神情緩了幾分,「還未到開試之時,你們最先早到。好,聞雞起舞方見向學誠心。」
他稱贊了一句,頓時讓三修心情一陣雀躍,
「爾等靜待吧。」褚玄圭吩咐完,不再言語,取來第二張紙,繼續揮墨練字。
白寄云只能靜靜站在原處,想要活動,卻深知褚玄圭的性情,只能苦苦忍耐。
柳拂書則目光灼灼地看向褚玄圭,盡管他辨認不清,卻也能從褚玄圭的手臂、手腕的動作,來揣摩書法奧妙,一時間沉浸于此。
孔然只是十歲,有心想要坐在地上休憩,但看到白寄云、柳拂書如此模樣,也只能按捺下玩性。
時間逐漸流逝,陸續有修士一步步登山,來到了山頂。
他們和白寄云等人一樣,先是行禮,然后就站在原地靜待。
許多修士心情逐漸焦躁起來,
好在距離開試的時間越來越近,
孔然早已不耐煩,多次神識傳念給白寄云、柳拂書。
柳拂書早已沉浸在褚玄圭的書法之中。
白寄云盡管也不耐煩,但仍舊安撫孔然:這或許是褚玄圭先生特意安排,在心性方面對我等的隱形考驗。
聽到這話,孔然心頭凜然,強令自己不要亂動。
眾人都在揣摩,卻不知道褚玄圭的心情也有些焦躁。
「那寧拙怎么還沒有來?時間快到了呀。」
在萬象宗的儒學圈子里,褚玄圭乃是支柱之一。但他被公認為支柱,不是因為他金丹級別的修為,而是他的書法技藝。
溫軟玉也是支柱。他的畫技在儒修當中,廣受好評。光是溫軟玉的自畫像,就有本體戰力這一條,就是絕大多數儒修做不到的事情。
因此,溫軟玉雖然常年在白紙仙城中修行,但并未影響到他在儒修圈層里的地位。
溫軟玉此番回來述職,早就提前飛信,通知了儒修圈子。
所以,溫軟玉才會在之前叮矚寧拙,給他一點時間,讓他探明白萬象宗的內情。
萬象宗的儒修們雖然不占據高位,但地位也都不低,屬于中層中最團結的那一批。平日里的諸多文會,讓他們一邊以文會友,一邊交換彼此的情報。
所以,他們對萬象宗的整體內情,都有深刻的理解。
溫軟玉述職卻被軟禁的情況,一經發生,就引發了儒修圈層的警惕和重視,
他們每一個人都行動起來,為溫軟玉暗中奔走。
溫軟玉提出要照顧好寧拙的請求,也被他們十分重視。
因為他們也非常清楚,白紙仙城代表的利益是多么巨大。那些鬼魂、陰寒之流的寶材,在陰間可以說是爛大街,但在陽間卻是稀有、少見的。
而陰潮黑濕沼地特殊的地理環境,完全可以將其看做,是一個常年開發的巨大鬼門關,且還不需要海量的資源去維系鬼門關的開啟!
這個地方要不是處于飛云國、北風國之間,但凡處在任何一國的腹地,早就沒有自主權了。
儒修圈層并不是對這些利益沒有想法的!
溫軟玉的存在,就已經讓他們在先天上,占據極大的優勢。
而溫軟玉對孟瑤音的推崇,是眾所周知的。現在孟瑤音之子也要加入萬象宗,儒修們都因為溫軟玉而看重寧拙。
儒修們還不清楚,寧拙在白紙仙城中的地位甚至比溫軟玉還要高。
他們選擇借助飛云小試,來抬高寧拙身份。
「讓這好運的小子提前出名,站到臺上去。光是這一點,就能讓許多不懷好意的人投鼠忌器了。」
儒修們商議之后,得到了這個想法。
所以,多年沒有布置飛云小試的褚玄圭,在今年特意舉辦了這一場。
「寧拙若不至我就得舉辦第二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