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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想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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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突然察覺不到因果了……

  閣老蒼老的手指,忍不住捻在一起,又緩緩松開,又捻在一起,又強迫自己松開。

  他真的很想去算算。

  但他現在已經“退休”了,根本不想去摻大荒這攤泛著黑氣的渾水。

  一下手去算,等同于伸手從渾水里,去撈因果來看。

  既容易臟手,也容易被人察覺。

  可不算,又不可能。

  閣老心底,既隱隱發寒,不知發生了什么。

  又像是有一千只螞蟻在爬,止不住發癢,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這陣法是陰陽古陣,緣由太大,這才不得不動點小手腳,遮掩一下因果。給了他,是給他學的,讓他悟的……”

  “這小子,到底拿來做什么了……”

  “歸根結底,他一個筑基境小子,能拿這等陣法做什么?總不能他……”

  閣老心頭猛然一哆嗦。

  筑基能拿這陣法做什么?!

  什么事,是只有筑基境才能做的?!

  早已古井無波的閣老,久違地又有了一種,心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的感覺。

  “他……不是……不會……不應當吧……”

  閣老終于按捺不住了。

  他也顧不得手臟了,三根指尖,捻在了一起。只捻了一剎那,天機心法一運,因果在他心頭一轉。

  閣老的心,也就徹底死了。

  那副經他的手,做過手腳的古陣法,竟然真的……被煉成本命陣法了?!

  這是怎么做到的?

  閣老神情凝重,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修界之大,天才無數,本命陣法類法寶,不是沒有人這么修煉過,流傳下來的傳承,也有不少。

  但煉陣法為本命法寶,不是這么簡單說說,就能行得通的。

  需要有對陣法本質的理解,對陣法應用的熟練,以及對人體結構的深刻剖析,和對人體大量“改造”的經驗。

  牽涉的法門繁多,手段繁雜。

  五行,八卦,以及其他三才,四象,六爻,七星等等不同門類下,每一副具體的陣法,若要將其煉成本命陣,所需的傳承和手段都不一樣。

  五行八卦類“本命陣”,尚且如此復雜。

  閣老一時也想象不到,將“陰陽”類古陣,煉成本命陣,究竟需要何等修道造化。

  這陰陽往生陣,是天樞閣封存的東西,古拙晦澀,深邃至極,自己身為閣老,都琢磨得不太深刻。

  這小子就算天賦異稟,悟性再高,但終究只是筑基,眼界也閱歷有限,頂多也就有所參悟,是絕不可能“掌握”這等陰陽古陣的。

  “莫非這小子……是其他物種?”

  “他其實不是‘人’?”

  “可就算他是秉道而生的天地神明,也絕不至于這么離譜……”

  而且……

  閣老很快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恐怕還不只是煉“陰陽本命陣”這么簡單。

  以墨畫在乾學州界行事的風格,還有此前一面之緣中,他對墨畫心性的了解。

  這是一個,心性正直,但偏偏又不守“規矩”的孩子。

  是一個看似魯莽,但心細如發的孩子。

  很多時候,行事膽子很大,膽大到讓人頭皮發麻。

  但膽子大的同時,他做任何事,其實又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是有著深刻的思考,和極周密的打算的。

  他對別的事是如此態度,對他自己的“本命陣法”,就更不用說了。

  閣老幾乎可以斷定,墨畫這孩子,現在是不可能知道,乙木回春陣的真正奧秘的。

  因為,這里面是他親自布下的手段。

  頂多只是有些懷疑——畢竟這是論劍大會的獎勵,不可能真的普通。

  他平時若用這陣法救人,做些“救死扶傷”的事,應該能從陣法運轉間,領悟到一些東西,然后循序漸進,去思考其內在的法則。

  這對他今后的修行,大有裨益。

  至于能悟成什么樣,就看墨畫自己的造化了。

  這也是閣老,對墨畫得到陣法后,領悟進度的預判。

  墨畫對這陣法,短時間內,其實是“看不透”的,更不必說去悟了。

  “看不透”的東西,以墨畫“謹慎”的性格,拿來研究可以。

  但若真的拿來做性命相修的“本命陣”,是萬萬不可能的。

  這也就是說,墨畫他為自己定的“本命陣”,其實另有他物。

  這陰陽古陣,很可能是墨畫,不知出于什么考慮,“順帶”著加在里面的。

  是“順帶”的!

  他是順帶,把這副驚天地泣鬼神的陰陽往生古陣,煉在自己的本命陣法里面的……

  閣老的心情,復雜得難以言表。

  與此同時,更是覺得難以置信。

  這孩子,他的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

  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傳承,什么動機,什么思路,什么法門,在煉自己的本命陣法的?

  他又到底……整了一個什么東西出來?

  閣老的心里,現在像是有十萬只螞蟻在爬。

  他真的很想,以自己給的“乙木回春陣”為“因果線”,順藤摸瓜,將墨畫本命陣法的整個底細,所有構生的底層法則,全都給扒出來,好看個明白。

  閣老的手指,又忍不住往一起捻。

  但他終究是很辛苦地克制住了。

  窺人本命根基,這是修道的大忌。

  當然,對閣老這等人物而言,這其實也不算什么“大忌”。

  他們活了太久,修為太高,神識太強,閱歷太深,洞悉天機,功參因果。

  很多時候,別人從他們面前走過,他們只略看上一眼,便能將此人的“道”,看得一清二楚。

  心性如何,根基如何,傳承如何,修什么道,走的什么路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墨畫不是一般人。

  道心清澈,待人真誠,渾如璞玉。可一旦深究,又仿佛是一灘深淵,里面的因果太大,天機太深了……

  閣老想了想,到底還是算了。

  “我退休了,我退休了,我退休了……”

  閣老默念了三遍,才消去了心中的好奇和執念。

  但心中的波動,仍舊久久難以平靜。

  閣老便坐在池塘邊,目光深沉,看著微瀾的水面,看著水中游動的魚兒,心中緩緩將這一切的前因后果復盤。

  可越復盤,閣老的心便越亮……

  乾學州界的局,本是一個“死局”。

  原本死的人會更多,牽連的勢力數不勝數,不少世家,宗門也會因此覆滅。

  大多數人,對“災難”這兩個字,是沒有概念的。

  也根本不知道“災難”這兩個字,到底意味著什么。

  他們不知道邪神的恐怖。

  不知道乾學州界,曾經真的危如累卵。

  不知道,他們的生死,曾經真的就在一線之間。

  而如今,乾學州界看似又“緩和”了下來,世家繼續爭權,宗門繼續奪利,名利堆砌之下,一派“繁花似錦”的樣子。

  眾人對那場大災的記憶,也開始有些淡薄。

  好了傷疤忘了疼,是人的本性。

  但閣老是操盤的人,他比誰都明白。

  如果沒人破局,沒人在暗中,承擔這一切的責任,推動著這些事發展,沒人去以身犯險,破壞大荒邪神的計謀,那數年之前的那場“乾學災變”,就已然是乾學州界的末日了。

  但神道之事,諱莫如深,兇險莫測。

  即便是閣老,一開始也沒有太好的“棋子”,來破這個局,來想方設法,在邪神之災中,將這諸多州界蒼生的傷亡,降到最低。

  好在有了墨畫。

  但墨畫一開始,也只想做“咸魚”,不想牽扯太多。

  所以,閣老才會不惜代價,甚至冒著天大的不韙,觸犯道廷的禁忌,把“陰陽往生陣”當魚餌,來釣出墨畫這條“小金龍魚”,讓他去攪動了水面,破了乾學的局,最終也算是讓乾學州界,得以存續。

  這種事,危險很大,風險也很大。

  但事關大局,身為閣老,自然義無反顧。

  只是陰陽往生陣,因果真的太大,萬一真被查出來,他這個閣老,也實在難辭其咎。

  所以,他直接“辭職”,先跑路了。

  當然,這么做,也不單單只是這條“金龍魚”的問題。

  他做了這么多年閣老,窺測天機,運籌帷幄,背了不知多少大因果。

  下面還有一個更可怕的因果,在等著他。

  為了求天道全性命,也為了退出局外,以旁觀者的身份看清這場棋局,“激流勇退”,是最好的選擇。

  可現在,閣老捋了捋因果線,卻意識到了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

  這個相當嚴重的問題,就出在這條“金龍魚”身上。

  在乾學州界,這條金龍魚,咬住了他拋過去的“餌”,順著他的線,破了乾學的局。

  這是他意料之內的。

  而且這個“餌”,太大了,太硬了,太老了,這條小金龍魚,肯定是吞不下去的。

  只要“餌”在,那連著這個“餌”的線,就也還在。

  這也是閣老有備無患,留下的因果“暗線”。

  將來道廷那些老東西,真找他“查賬”,他也能順著線,再把“魚餌”弄回來。

  可現在,不對勁了……

  這條金龍魚,游出了乾學州界,遠遠地游到了大荒,不知搞了些什么東西,突然就把餌給“吃”了,還吞進了肚子里,準備開始消化了。

  這個餌,成了這“金龍魚”,塑造本命陣的關鍵。

  換句話說,自己這種行徑,就是在助這條金龍魚,“結丹”化龍。

  這下這因果……可就捅破了天,大了去了。

  閣老捋著這件事的因果,越想越是心驚。

  以至于他有一種,在岸上釣魚,反被魚吞了餌,扯著線,一頭栽進了水里的感覺。

  而且還是百口莫辯。

  畢竟陰陽往生陣,真的是他這個閣老“送”出去的。

  現在這陰陽往生陣,被那小子當本命陣給融了……

  這種離譜的事……

  他這個“老謀深算”的閣老,若說自己真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會信。

  反正,讓道廷那些多疑的老東西相信,估計是有點難……

  閣老甚至自己都不大信。

  不信這枚古老的“餌”,竟然真的有魚能吃掉。

  也不信自己釣了一輩子魚,如今真的反被一條小魚,拉進因果的旋渦里了。

  閣老舒緩了沒多久的眉頭,又深深皺了起來:

  “麻煩……大了啊……”

  “萬一以后爆雷,這輩子都別想安生了……”

  閣老沉思片刻,又輕輕捻了一下手指,稍稍多算了一點點。

  算了算,墨畫到底在大荒做了什么事,算一算,自己能不能從這段因果中摘出去……

  可這一算,閣老當即臉色一變,瞳孔也猛然一顫:

  “這小子,是真能搞事啊……”

  “他這是……在大荒……在造的什么天大的反啊?!”

  甚至……不只是造人的反,還造“神”的反?

  閣老吸了口涼氣,都忍不住有一點點心悸。

  大荒局勢太亂了,天機渾濁,心機交錯,很多高人在布局,互相遮瞞欺騙,真真假假難辨。

  若非閣老此前,親自見過墨畫,跟墨畫下過棋,手里還握著這一條“乙木回春”的因果線,可能也沒察覺到,墨畫到底在做什么。

  或者說,是沒察覺到,做這些事的人……是墨畫。

  畢竟誰能想到,他一個太虛門的小弟子,竟能跑到大荒,去造大荒的反,造道廷的反,連大荒神明的反,他也能造。

  這孩子,是真的能“造”啊……

  閣老一口氣憋在胸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許久之后,閣老目光漸漸凝重,緩緩嘆了一口氣,輕聲道:

  “做這種事……你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想你死么……”

  “神明想殺你,大荒想殺你,蠻族想殺你,道廷想殺你,世家想殺你……便是你自己的神性……也會殺了你……”

  甚至有一瞬間,閣老自己都忍不住想著,要不讓這小子,就“死”在大荒算了。

  死在大荒,就把因果都“掐斷”了。

  他這閣老做過的事,也就沒人知道了。

  既銷尸滅跡了,也銷贓抹“賬”了。

  免得后面,自己堂堂閣老,成了這個,造“神”的反,造道廷的反,造大荒的反……以后還不知道要造什么反的“恐怖分子”的“幫兇”。

  幾千年的英名,毀于一旦。

  閣老沉默。

  “死了算了”這個念頭,宛如小妖魔一般,一次又一次在他心頭浮沉。

  但與此同時,那俊俏可親的笑臉,那清澈如水的眼眸,那道心如玉的氣質。

  還有那雖然短暫,但與自己棋逢對手,惺惺相惜的點點滴滴,也在閣老心間,不斷回蕩。

  末了,閣老深深嘆了口氣。

  “一輩子勞碌命,耐不得一丁點清閑……”

  閣老緩緩坐起了身子,看向身旁的棋局。

  這局棋,黑白分明,金色隱現,看著還算勢均力敵,但已經就快到,勝負生死判定的“終局”了……

  三品綠泑山界。

  隱秘的山洞內。

  墨畫睜開了雙眼。

  他的眼眸之中,金色一閃而過,只不過這縷金色,沒了此前的清澈和靈動,反而深沉而冷漠。

  像是神明開眼,在看向這世間。

  與此同時,墨畫的周身,突然閃起幽深的藍光,饕餮紋路宛如皮下的“陣法生物”一般,從墨畫的骨骼上亮起,沿著十二正經,循環了一個周天。

  而藍光之中,隱隱透著金玉之光。

  這是木白金玉之骨。

  而這金玉之光中,又摻雜了一絲絲,乙木氣息。

  這是乙木回春陣。

  此時此刻,墨畫的本命體系,終于徹底成型。

  他的氣息,也突然上漲了一小截。

  筑基巔峰。

  鑄就本命法寶,進入體內溫養法寶胚胎的階段,便意味著修士,真正邁入了筑基巔峰的境界。

  待法寶溫養完成,根基穩固了,便可真正嘗試著,去沖擊金丹之境了。

  一入金丹,則大道蛻變,脫胎換骨。

  墨畫目光之中,蘊著威嚴,氣勢已經有了初步“蛻變”的氣象。

  可他剛準備起身,突然便是一怔。

  因為他發現,趁自己神識內視,一心鑄本命陣的同時,自己外在的血肉之身旁,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些“怪異”的東西。

  這些東西,尖嘴獠牙,小眼長尾,瞳孔像是銅錢,散發著不正的金色,像是邪祟,又像是妖魔,正在偷偷啃食著他的道身……

  這是……

  墨畫瞳孔微凝。

  “金錢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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