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骨部還有這等上乘的重型蠻甲?”
“這是他們自己鑄的,還是從上古流傳下來的?”
“術骨部,還有這么高明的鑄甲工藝?”
“那這重甲內部,是不是會藏著……某些特殊的陣法?”
“這些陣法……”
墨畫一時目光明亮,心思紛呈,便對跟在自己身邊的小扎圖道:“把鐵術骨長老喊過來。”
“是,先生。”小扎圖道。
小扎圖年齡不大,但聰穎機靈,丹朱也很喜歡他,因此處理一些事務時,也會把小扎圖帶在身旁,讓他開開眼界。
如今術骨部來犯,丹朱要打仗。
小扎圖便暫時跟在墨畫身邊,替墨畫跑腿。
小扎圖領命,小跑著下去了。一會兒,便領著鐵術骨長老來了。
鐵術骨如今,有個“長老”的頭銜,畢竟他是金丹,總要有點身份。
而這次術骨部來犯,這個曾經的術骨游部統領,也真的如同一個丹雀部“長老”一般,帶隊沖鋒,與術骨部廝殺。
而且墨畫看了,鐵術骨對同族人下手,也絲毫不曾留情。
鐵術骨見到墨畫,拱手行禮,心中不免忐忑。
畢竟他清楚地知道,這位“巫祝大人”,實則是個披著人皮,假扮巫祝的妖魔。
與妖魔為伍,如履薄冰,他不得不打起一萬個小心。
鐵術骨頭都不敢抬,更不敢直視墨畫的眼睛。
過了片刻,他就聽到墨畫淡淡問他:“術骨部的蠻甲,你知道多少?”
鐵術骨心中一緊,道:“不知巫祝大人說的,是什么蠻甲?”
墨畫沒回答。
顯然這種明知故問的廢話,他不想搭理。
他只默默看著鐵術骨,氣氛一時有些壓抑。
鐵術骨心里仿佛被壓著一塊石頭,片刻后,也覺得自己這樣,根本糊弄不了這個“妖魔”,便道:
“您說的是……那些重甲?”
“嗯。”墨畫輕聲道。
鐵術骨道:“巫祝大人恕罪,那些重甲,是術骨部的機密,我只是一個小小游部的統領,實在不知。”
墨畫問他:“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鐵術骨思索片刻,苦笑道:“我只知道,這些重甲,應該是術骨部祖上傳下來的。是以古老的蠻荒工藝,鑄造而成的重型蠻甲,堅硬無比,十分珍貴,歷來也唯有術骨正部,才會有這等底蘊,珍藏這等重甲。”
“我們游部,連看都不配看一眼……”鐵術骨嘆了口氣,“至于這些重甲,叫什么名字,具體什么來歷,我也是一概不知。”
墨畫看著鐵術骨的眼睛。
鐵術骨恭敬地垂下眼瞼。
墨畫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巫祝大人在上,鐵術骨告退。”
鐵術骨一如往常,躬身離開了。
墨畫沉思片刻,心中不由冒出了一個疑惑:
三品術骨部……為什么會突然來攻打二品兀剎山界?
為了殺丹朱?
是術骨五怪為了手足之情,要向丹朱報仇?
可這種事,術骨五怪做不了主吧?
還是單純是因為,外面饑災嚴重,術骨部被逼得,不得不另尋安身之地?
墨畫尋思片刻,又掐指算了算,看著鐵術骨離去的背影,目光有些意味深長。
入夜,丹雀部駐地中。
一道人影,悄悄融入了黑夜,而后趁著其他人不注意,來到了一處偏僻的懸崖處。
這人影掏出了一只白骨,似乎在寫著什么東西。
寫著寫著,他似乎是有些憤怒,見月色漆黑,四下無人,忍不住低聲罵道:
“這只該死的妖魔巫祝!”
“不知折騰些什么東西,竟偏安一隅,整整三四個月了,什么都不做!當真是怠惰至極!”
“他不覬覦蠻神大人的神位么?”
“他竟不想,去侵占祭壇,去斬殺偽神么?”
“如此……怠惰!真是豈有此理……”
“不行,不能這么由著他,必須給他壓力,讓他早些去做他該做的事!”
“早些死在……真正的蠻神大人的手中。”
這個人低聲罵著,罵完之后,怨氣宣泄了點,而后才繼續在白骨上寫東西。
但他不知道的是,黑暗中,有個人正站在他的背后,湊著腦袋,看著他在寫些什么。
寫東西的這個人,自然是鐵術骨。
看著他的人,自然就是墨畫。
夜色昏沉,星光暗淡。
誰也不曾察覺,此時的墨畫,就隱著身站在鐵術骨的身后,一臉好奇地,看著他在白骨上寫東西。
白骨上的文字,是蘸著鐵術骨的血,刻在上面的。
刻的是蠻文,有些潦草,在夜色中也顯得暗沉。
鐵術骨在寫著,墨畫在心里讀著:
“戮骨大人在上……”
“鐵術骨忠心不二,誓死效忠術骨部落。”
“此前的消息,您已知曉,鐵術骨不曾有半句虛言。”
“此兀剎山界,確是一塊肥地。部落雜居,蠻修眾多,可用作‘人畜’。除此之外,種有大片菽粟,可供饑年果腹。風氣淳樸,長幼有序,孩童聰穎,自小便受傳承,是上等祭品。”
“深山之中,偶有猛虎吼聲,似有王獸寄居。”
“此乃非同尋常之象,居于此地,術骨或有大興之可能。”
“而更重要的是,此處兀剎山界的幕后主人,乃蠻神大人的……‘大敵’!”
寫到這里,鐵術骨的手都有些發抖:
“我,鐵術骨……以身犯險,查得一個可怕的真相:丹雀部供奉的巫祝,實則并非是人,而是一只,披著人皮,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于人世間的強大無比的妖魔。”
“此妖魔,也正是兀剎山界的幕后之主。”
“請戮骨大人,務必以‘淵骨千蠻’之兵,攻陷此山界!”
“畢其功于一役,剿滅這只妖魔巫祝,及其麾下勢力,將此神明大敵,扼殺于搖籃!”
“鐵術骨身在暗,心向明。縱粉身碎骨,也要為蠻神大人,除此妖魔孽障,望戮骨大人成全!!”
最后這一行字,鐵術骨刻得很用力,的確傾注了很大的感情。
這股感情中,有對蠻神的信仰,還有對墨畫這只“妖魔”的畏懼和憤怒,以及舍生取義的悲壯。
鐵術骨情緒平復后,又取出另一枚白骨。
他在這白骨上,蘸著血,刻了一些兵情圖。
這是他這些時日,冒著生命危險,潛伏在妖魔巫祝身邊,忍辱負重,費盡千辛萬苦,竊取來的情報。
鐵術骨將這從墨畫那里竊取來的情報,當著墨畫的面,傳給了術骨部。
墨畫靜悄悄地站在鐵術骨的身后,默默地看著他“操作”。
鐵術骨用的,似乎是一種很隱秘的骨術秘法,利用白骨為媒介,來傳文字。
但這種傳遞法,并不像是“元磁”類的法門,看著有些蹊蹺。
鐵術骨做完這一切后,白骨上的血字消失,似乎傳出去了。
他將殘留的白骨,拋下懸崖,沒留下一絲“證據”,而后這才起身,如釋重負般嘆了口氣。
他的心中,似乎在“祈愿”著什么。
他沒把這些話說出口。
但墨畫猜測,應該是“希望戮骨大人,能夠替‘神’行道,剿滅那個可惡的妖魔……”之類的話。
做完這些,鐵術骨不敢再停留。
伴“魔”如伴虎,他可不敢露出馬腳,以免引起那妖魔的猜疑。
鐵術骨鬼鬼祟地離開了。
許久之后,墨畫才露出身形,他走到懸崖邊,往下面看了看,鐵術骨丟下去的白骨,神情有些古怪:
“原來,是為了殺我……”
他還以為,術骨部進犯兀剎山界,是為了殺丹朱。
結果沒想到,術骨部是被鐵術骨“引”過來,要殺自己這個“妖魔異端”的。
這個鐵術骨,倒真是“忠心耿耿”。
墨畫也不知說什么好。
算起來,自己為了研究饑災與陣法,也就三四個月沒跟術骨部打仗,沒吃術骨部的蠻神。
這鐵術骨,真的就這么急么?
竟然還嫌自己“怠惰”……
當然,術骨部來進犯,應該也不只是為了殺自己這個“妖魔巫祝”。
不只是為了,替為他們的蠻神大人,排除自己這個“心腹大患”。
饑災,地盤,人口,食物等等,估計也都是術骨部侵略的原因。
外面的形勢,可能已經很嚴峻了。
而兀剎山界,包括烏圖周邊,本來都是二品小山界,算不得什么。
但現在,自己在這里發展,民生改善了很多。
而外面又面臨饑災,兩相對比之下,這里的確算是一個“香餑餑”了。
術骨部估計,也真的有“吞并”之心。
而更讓墨畫在意的,是鐵術骨在白骨板上,寫下的那個名字:
“淵骨千蠻之兵。”
“這莫非就是,術骨部上古傳下來的,那副重甲的名字?”
“淵骨千蠻重甲?”
“這個鐵術骨,不是知道名字么,竟然還不告訴我……”墨畫低聲嘀咕。
隨即墨畫沉思。
淵骨,指的是……無盡淵藪中的骨頭?
千蠻呢?這副重甲,一共千副?還是說,鑄造這蠻甲,總共用了一千只妖獸?
術骨,先祖,無盡淵藪,淵骨,千蠻……
墨畫心中微動,“這副重甲,會不會跟饕餮也有關系?”
術骨蠻神像,藏在術骨秘部,而秘部的庫房里,就藏了很多術骨部的蠻甲材料。
而術骨蠻神像的頭顱里,也藏著二十三紋的饕餮陣。
墨畫隱隱感覺到,這里面似乎又藏著什么,古老的線索……
“淵骨千蠻甲……”
“得想個辦法弄到手,好好研究研究……”
墨畫目光微閃,心中沉吟。
淵骨千蠻甲,既然是術骨部,祖上傳下來的,唯有正部才能傳承的,極堅固極珍貴的重甲。
那想弄到手,自然不容易。
墨畫在心中沉思了片刻,又衍算了一會,便連夜偷偷喚來丹朱,道:“明天的戰術,我們改一下。”
丹朱一怔,“已經吩咐下去了,現在改么?”
墨畫點頭。
他定的計劃,已經被鐵術骨,偷偷泄露給術骨部了。
再按照既定的戰術執行,明天死傷,肯定十分慘重。
但鐵術骨也做了好事。
他泄了機密,反過來,也等同于給了術骨部“答案”,墨畫知道了術骨部的“答案”,可以再改題目。
而墨畫還有更重要的目的。
“術骨部的重甲,明天爭取搶幾副過來。”墨畫對丹朱道。
丹朱點頭,顯然也有這個心思。
原本的丹朱,是沒有“搶”這個概念的。
但他現在跟墨畫待久了,潛移默化中,也漸漸被墨畫給帶歪了,覺得帶兵打仗,“搶”對面的東西,實在再正常不過。
只是……
丹朱皺眉,“在二品山界,這種重骨蠻甲,堅不可摧,我都破不開防,根本沒辦法搶吧……”
墨畫道:“放心,我有辦法。”
丹朱點頭,“我聽先生的。”
之后墨畫,就將計劃都跟丹朱說了。
他也沒改太多,整體還是按照鐵術骨知道的那版戰術來的。
只不過在細節上,加了些變動,將“攻”改為了“守”,將“進”改為了“退”。
這樣不容易引起術骨部的懷疑。
墨畫還是希望,盡量讓鐵術骨,能取信于術骨部。
若是鐵術骨泄露的“軍情機密”,完全是假的,那他這個內奸,就做不成了。
他在術骨部那里,就成了“失信人員”。
墨畫不太希望,看到這個結果。
畢竟鐵術骨幫了他大忙,他也不想鐵術骨太難做。
同時,墨畫也在計劃中,增加了一些小陷阱,用來抓“肥羊”。
次日戰斗開始。
墨畫站在高處,總覽局面,發現情況大抵如他所料。
術骨部的確按照鐵術骨傳出的“機密”,來制定了戰術。
只不過,術骨部的,那個帶頭的“戮骨大人”,顯然也沒有太信任鐵術骨,因此制定的計劃,偏保守了些。
這樣一來,墨畫操作的余地就更大了。
正面交戰,自然是打不贏的。
本來丹雀部和烏圖同盟的兵力,就比不過術骨正部。
他們也沒人,能破得了術骨部的淵骨千蠻甲。
如今戰術被鐵術骨泄露了出去,術骨部處處針對,丹雀部自然更不可能贏。
因此,雙方一交戰,丹雀部只抵擋了十幾個回合,便“潰敗”了。
其余烏圖同盟,也在向兩翼回攏撤退。
術骨部自然乘勝追擊,繼續向前逼近。
戰場一時亂糟糟的。
術骨部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向前沖殺。
但他們顯然沒意識到,他們凌亂的路線,已然處在一種因果的預料之中。
是被人提前設計好的。
他們是在按自己的“心意”,走在別人設計好的進軍路線上。
術骨部追著追著,地形便復雜了起來,山石溝壑更多了。
而因為重甲兵和普通蠻兵,行軍速度不一樣,因此術骨部追殺的陣型,反倒先割裂了。
淵骨重甲兵,與術骨大部隊產生了短暫的脫節。
術骨正部的大將戮骨,心中生出了一絲微妙的警兆,可等他再想發號施令提醒的時候,已經晚了。
這種脫節,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但對有準備的人來說,這個時間已經很充裕了。
草叢中,丹朱,赤鋒,巴山和巴川,連同三十多個筑基巔峰的丹雀部蠻兵,瞬間沖了出來。
他們開始對脫節的淵骨重兵,展開圍剿。
遠處正在指揮全局的大將戮骨,神識察覺到了這一幕,當即臉色一變,也明白了丹朱等人的意圖。
他立馬命術骨的蠻兵,前去支援。
可戰場混亂,任何指令的下達,都有很大延遲。
而且,丹朱等人的動作,實在太快了。
他們的隊列,宛如匕首一般,瞬間將二十多個術骨部的淵骨重甲兵切割開了。
而后金丹領頭,每十人,圍剿五個淵骨重甲兵。
若是一般情況下,這個局面,已經是一邊倒了。
可術骨部這些,得自祖上傳承的“淵骨重甲”,的確實在是太硬太硬了,像龜殼一樣,根本打不破,尤其是在二品州界,金丹也束手無策。
遠處的戮骨見狀,也稍稍松了口氣。
可還沒等他這口氣松完,變故驟起。
地面上,金光驟現,沙土飛揚,泥沙走石,凝成了旋渦,直接將這些重甲兵,卷入了其中。
圣紋!
而且,是極其高階的二品圣紋!
甚至,是大將戮骨完全不曾見過的圣紋!
這些圣紋中,包含了很多重變化,是一種很特殊的復陣結構。
大地化作流沙,流沙凝成牢籠,直接將淵骨重兵,鎖困在了其中,進退不得。
而繼陣法封鎖后,丹朱等人,又各取出一副特制的鎖鏈。
鎖鏈之上,刻的是一種詭異的“水牢”陣法。
水牢一激,直接化為藍色的牢籠,將淵骨重甲兵,“溺”在了其中。
土牢和水牢混在一起,土與水互相作用,水讓土成了泥沼,土則為水提供了載體,兩相粘合,還有水溺封喉,根本掙脫不開。
淵骨千蠻重甲,若是二品頂級的防御。
那這沾了一些法則融合的,水與土并用的陣法,便是二品頂級的控制。
身陷泥沙,如有千鈞,口鼻溺水,無法呼吸,是極惡心的“軟”控制。
而趁著這些重甲兵,被控的時間,早有丹雀部蠻兵,拖出板車。
赤鋒和巴山巴川三個金丹,再仗著身強體壯,硬生生“鎖”住了三個淵骨重甲兵。
他們將這些重甲兵,放到了板車上。
板車上,還有墨畫布下的金牢陣。
順便,車輪子上,還被墨畫畫了一些基礎的“風行陣”,用來趕路。
而后眾人不再戀戰,劫持了三個重甲兵,直接一溜煙撤了。
這些事,說時遲那時快。
不過短短幾十個回合的功夫,丹朱等人在陣法的配合下,便將淵骨重甲帶人,全都給搶走了。
行動迅速,紀律嚴明,只為搶人,毫不戀戰。
等術骨正部的大將戮骨,帶人趕過來時,只能隱約看到遠處煙塵中,飛一般的板車。
還有板車上三個,像是“肥豬”一樣被綁著的,術骨部的重甲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