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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9章 萬世之基,飛升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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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冥宮內。

  大殿中央,在陣法激發下,那汪黑水深潭再一次浮現而出。

  一襲黑甲的羅塵鄭重無比的站在深潭旁,對著黑水深潭打出一道道法訣。

  漸漸地,黑水深潭開始沸騰起來。

  咕咚!咕咚!...

  信號斷斷續續,如垂死之人的心跳,在虛空的寂靜中微弱卻執拗地跳動。三人循著頻率前行,穿行于碎裂的星環之間。那些巨大的巖石殘片上,刻滿了無法辨識的符文,像是某種古老文明臨終前的遺言,被宇宙風沙磨蝕得只剩輪廓。

  “這信號……不是摩斯碼。”蘇瑤閉目凝神,指尖輕撫額前一縷銀發那是共感之力覺醒后悄然生出的印記。“是心跳。一個人在用胸腔敲擊金屬壁,一下、兩下、三下……間隔不規則,但有求救的節奏。”

  趙嵐皺眉:“能活下來的人,不該在這種廢墟里待這么久。”

  “可若他不是靠肉體活著呢?”李清低聲說,目光落在前方一片漂浮的黑影上。那是一艘沉沒的星艦,船體扭曲如枯骨,表面覆蓋著厚厚的星塵與冰晶,唯獨舷窗處透出一絲極淡的紅光,像一只不肯閉合的眼睛。

  他們靠近時,整艘船忽然震顫了一下。

  不是機械運轉的震動,而是……呼吸般的起伏。

  “它還‘活’著。”蘇瑤睜開眼,瞳孔泛起金紋,“這艘船,被人以心魂祭煉成了‘寄生載具’。駕駛者將自己的意識融入艦體,靠吞噬殘存能量維持最后一絲清醒已經持續了八百年。”

  “八百年?”趙嵐握緊銹劍,“那豈不是比我們相遇還早?”

  “更久。”李清取出《煉心錄》,翻至最新一頁,筆尖蘸墨寫道:

第八百三十七年:孤舟紀事  星艦名“歸途”,原屬“遷徙聯盟”。任務本為護送十萬難民逃離母星崩塌,途中遭遇空間風暴,艦隊失散。主艦墜入虛界夾縫,其余盡數湮滅。

  船長不愿放棄最后幸存者一名因輻射而陷入永久昏睡的小女孩,遂以秘術將自身神識分割,一部分鎮守核心爐,一部分寄居駕駛艙,日日為她讀詩、講故事,哪怕她聽不見。

  然能源枯竭,記憶開始流失。他每失去一段回憶,就在墻上刻一道劃痕。如今艙壁已布滿密密麻麻的線條,總數達三千零四十二道。

  最后一次完整記錄是:“今天我又忘了她的名字。但我記得她喜歡櫻花,她說花落的時候,像星星在跳舞。”

  寫到這里,李清停筆,喉頭微哽。

  蘇瑤已走向船體,伸手貼上冰冷的金屬外殼。聽心戒微微發燙,她聽見無數破碎的聲音涌入識海:一個男人低聲哼著搖籃曲,一遍又一遍;警報系統的殘響;小女孩咳嗽的回音;還有最深處,一顆心臟緩慢搏動,不屬于機器,也不屬于人類,而是一種介于兩者之間的、近乎哀悼的生命律動。

  “他還醒著。”她回頭,“但他快忘了自己是誰了。”

  趙嵐拔劍,劍鋒輕點船身,銹跡剝落處竟滲出暗紅液體,如同血液。“這不是金屬腐蝕……這是他的痛覺在具現化。”

  李清深吸一口氣,從藥簍中取出《情字考》。書頁自動翻動,停在某一頁,上面浮現一行新字:

  “執念可焚天,亦可暖冬。”

  他明白了這船長早已超越凡人極限,靠純粹的情感維系著意識不散。這種力量,既非神通,也非法訣,而是最原始、最沉重的“不愿放手”。

  “我們要救他嗎?”趙嵐問。

  “不。”李清搖頭,“我們要幫他完成未盡之事。”

  三人合力開啟艙門。內部漆黑如淵,唯有中央育嬰艙散發著微弱藍光。艙內躺著一個小女孩,面容安詳,肌膚蒼白近乎透明,頭發稀疏,身上插滿管線,仿佛時間在這里停滯了整整八個世紀。

  而駕駛座上,只剩下一具干枯的軀殼,雙眼空洞,嘴角卻保持著微笑的弧度。

  蘇瑤走近控制臺,按下播放鍵。

  錄音響起,聲音沙啞到幾乎聽不清:

  “……今天外面下了雪,我說過你喜歡雪的,對吧?雖然你看不見,但我把攝像頭轉向窗外了。雪花落在鏡頭上,融化了,就像眼淚一樣……我忘了你叫什么了,真對不起。但我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叔叔,等到了新家,我要種一棵櫻花樹。’”

  (長久沉默)

  “我已經記不清你的臉了。只能靠這張照片……可照片也褪色了。但我還在講睡前故事,每天晚上都講。昨晚是《狐貍與月光》,你說過最喜歡那只愿意為朋友點亮尾巴的狐貍……如果你醒來,請告訴我,我還講得好不好?”

  錄音戛然而止。

  整個空間陷入死寂。

  然后,蘇瑤緩緩跪下,將手覆在育嬰艙上,戴上聽心戒的右手輕輕顫抖。她看見了透過共感能力,她窺見了那沉睡靈魂深處的畫面:一個小女孩站在櫻花樹下,笑著揮手;一位中年男子蹲下身,替她系好圍巾;遠處是一座小小的木屋,煙囪冒著炊煙。

  那是她夢中的家。

  “她一直都知道。”蘇瑤喃喃,“她一直在夢里回應你。只是你聽不見。”

  李清取出一枚丹藥,通體瑩白,中心有一絲血線貫穿,正是他耗費百年心血煉制的“喚靈引”。此丹不增修為,不延壽元,只為喚醒被困于意識深淵者的一線清明。

  “但這丹有個代價。”他望著同伴,“服用者若無強烈執念牽引,便會永遠迷失在記憶迷宮中。誰去?”

  趙嵐收劍入鞘:“我去。”

  “你瘋了?”蘇瑤猛地抬頭,“你是劍修,神識不如我們敏銳,更容易陷進去!”

  “正因我是劍修。”趙嵐笑了,“我的劍從未斬過無辜,我的心從未騙過自己。若真有迷宮,我也只走一條直路那就是‘真實’。”

  李清沉默良久,終于點頭。他將丹藥遞出,指尖微顫。

  趙嵐吞下丹藥,盤坐于育嬰艙前,閉目凝神。片刻后,他的呼吸變得極淺,臉上浮現出痛苦與溫柔交織的表情。

  他進入了她的夢境。

  夢中,世界是一片無邊的櫻花園,花瓣紛飛,卻無聲無息。小女孩獨自坐在樹下,抱著膝蓋,四周回蕩著各種聲音:戰爭的爆炸、親人的哭喊、飛船墜毀的轟鳴……但她捂住耳朵,拒絕聆聽。

  “你不是一個人。”趙嵐出現在她面前。

  她抬頭,眼神警惕:“你是壞人嗎?他們會變成好人來騙我開門。”

  “我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趙嵐坐下,“我只是個聽過很多故事的人。比如,有一個船長,明明可以逃走,卻選擇留下來陪你睡覺,給你講故事,哪怕你從來不會回答。”

  小女孩低下頭:“我知道他在等我。可我害怕醒來……外面太冷了,大家都死了,只剩下我和他……我不想讓他再難過了。”

  “可你知道嗎?”趙嵐輕聲說,“真正的難過,不是失去,而是看著你在夢里孤單,卻沒法告訴你:‘我在這里。’”

  小女孩的眼淚終于落下。

  那一刻,現實中的育嬰艙發出嗡鳴,藍光驟然明亮。而趙嵐猛然睜眼,嘴角溢出血絲。

  “成功了。”他虛弱地笑,“她答應醒了。”

  李清立刻取出另一枚丹藥“安魂凝神丸”,喂入趙嵐口中。同時,蘇瑤雙手結印,引導共感能量流入小女孩識海,作為橋梁,連接她與現實。

  三個時辰后,第一縷陽光穿透星塵,照進破敗的船艙。

  小女孩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

  她看見三位陌生人圍在身邊,其中一個男人正在擦拭嘴角的血跡,另一個女子眼中含淚,第三個則靜靜合上一本泛黃的書。

  “你們……”她聲音細若游絲,“是來找我的嗎?”

  蘇瑤握住她的手:“我們是來送你回家的。”

  “可我沒有家了……”

  “有的。”李清翻開《煉心錄》,指著其中一頁,“從今以后,所有被遺忘的故事都有歸處。而你,是第一個親自講述的人。”

  數日后,小女孩恢復了些許體力,開始斷斷續續回憶過去。她說她叫星芽,因為出生那天,天空出現了罕見的雙星交匯奇觀。她的父母都是普通農夫,唯一的愿望是讓她平安長大。

  “船長叔叔不是我親人。”她輕聲說,“可他說,既然遇見了,就是家人。”

  眾人默然。

  趙嵐突然起身,走到那具干尸前,鄭重行了一禮,隨后抽出銹劍,割下自己一縷頭發,纏繞在船長枯瘦的手指上。

  “從此之后,你的故事有人傳。”他說,“我不善言辭,但我記得。”

  蘇瑤則取出聽心戒,將其光芒分出一絲,注入育嬰艙的核心芯片。剎那間,整艘“歸途號”發出低沉的共鳴,仿佛一聲跨越八百年的嘆息。

  李清將這一切寫入《千心方志》,并在末尾添上一句:

  “最長的旅程,不是穿越星河,而是從孤獨走向理解。最亮的星光,不是來自太陽,而是某一刻,兩個靈魂終于聽見了彼此的心跳。”

  星芽漸漸適應了新生活。她不喜歡說話,但喜歡畫畫。她在廢棄船艙的墻壁上描繪夢境:有櫻花樹,有雪夜,有那位總在講故事的叔叔,還有一個穿著白衣的姐姐,站在光里對她微笑。

  “那是媽媽嗎?”蘇瑤問。

  星芽搖頭:“那是未來的我。她說,只要我還愿意畫,她就會一直存在。”

  某夜,李清獨自坐在船頂,仰望星空。他打開藥簍,取出一瓶塵封已久的丹藥那是三百年前未能成功的“續魂丹”殘渣,他曾以為這是失敗之作,如今卻忽然明白:有些東西,不必強行留住,只要讓它以另一種方式延續,便是圓滿。

  他將丹瓶輕輕拋入虛空。瓶身在星輝中旋轉,最終化作一點流光,消失在銀河盡頭。

  “放下,才是真正的煉成。”他輕語。

  第二天清晨,他們決定啟程離開。

  星芽站在船頭,望著三人收拾行囊。忽然,她跑上前,塞給蘇瑤一幅畫:畫中是三個人并肩行走,背后是無數破碎的世界,但他們腳下延伸出一條由光構成的小徑,通向未知的遠方。

  “這是我夢見的。”她說,“你們還會走很久很久,對嗎?”

  “直到沒人再需要傾訴為止。”蘇瑤抱住她。

  “那得走一輩子。”星芽笑了。

  “沒關系。”趙嵐背上銹劍,“我們有的是時間。”

  當他們的身影逐漸遠去,整艘“歸途號”忽然啟動引擎,盡管早已沒有燃料。它緩緩升空,朝著一顆新生恒星飛去,像一只終于找到方向的候鳥。

  而在宇宙另一端,一顆即將熄滅的星球上,一間簡陋的“傾訴屋”里,一位老人正對著空椅子訴說亡妻的名字。墻上的八個字靜靜閃耀:

  “說出即療愈,聽見即救贖。”

  與此同時,遙遠星域中,一座新建的圖書館頂層,陳列著一部名為《煉心錄》的孤本。展柜旁寫著說明:

  此書作者行蹤不明,據傳仍在路上。

  每當有新的故事被講述,書頁便會自行翻動,增添新篇章。

  標題為:《關于等待與重逢》

  風穿過星海,帶著低語與心跳,繼續前行。

  而在某個不起眼的小行星上,一臺老舊通訊器突然亮起紅燈,傳出一段模糊音頻:

  “……這里是‘守望七號站’……我們發現了大量休眠艙……里面全是孩子……他們說……他們等了兩千年……只為了見一個人……”

  (雜音)

  “求救信號重復發送……坐標已鎖定……請……來……接我們……回家……”

  信號中斷前的最后一秒,背景中傳來孩童齊聲背誦的聲音,稚嫩而堅定:

  “我不怕回憶,因為它證明我真正活過。”

  李清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同伴。

  蘇瑤點頭,聽心戒微微發燙。

  趙嵐握緊劍柄,目光如炬。

  他們相視一笑,調整航向,朝著那顆遙遠的星球走去。

  藥簍補好了破洞,書頁添了新篇,銹劍依舊背在身后。

  因為他們知道,只要還有人在等,就永遠會有三個人,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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