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泡盔玻璃可以看到,一道明黃色的離子尾焰斜插天際,周身伴隨著一團又一團奪目的火焰流星,那是被燒蝕殆盡的拘束架和多余的焊接材料。
谷劍秋將掃描陣列的鎖定視野拉近以后,更多的機體細節暴露無遺,經過二次改裝,天兵陸式原本略顯臃腫的白色背部裝甲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豎立的環形裝置,四個內噴孔吐出慘白色的心電對流,在正圓內部形成“乂”字形狀。
原本用以登陸作戰的厚重輪足也被拆下,改用雙孔式的推進器作為主要動力,讓這臺改裝天兵機的外形看上去像是一只下身虛無的惡鬼幽靈,換做經驗遜色一些的稚嫩天官,已經不太可能從外形中確認這臺宇宙神機的原始型號。
“真是大膽的改裝,拋棄了所有護盾和裝甲,換取了接近十五馬赫的航行速度,能量柵格輸出達到了驚人的二十爾格;這次可不是二把刀焊匠的水平了,武器槽位也全都打滿了,看來這群逃兵也在麥當奴淘到了不少好東西,那個武裝環……是中槽的牽引力場么?”
谷劍秋瞇起了雙眼,一時間沉吟不定。
幻影銩刀的設計初衷是以單兵裝備對抗大型神機不假,但仍舊不能改變這種行為的本質僅僅是壯懷激烈的飛蛾撲火,自人類邁出探索廣袤宇宙的第一步開始,神機兵團作戰就始終貫穿兩千多年的人類戰爭史,“以宇宙神機對抗宇宙神機”。這才是被無數鐵與火驗證過的最優解。
審視了泡盔上的波長和參數良久,谷劍秋長吁出一口氣,還是放棄了與高六渾和他的改裝天兵機正面對決的想法。
這已經不是技巧和經驗,抑或是一兩個超前的兵器設計可以彌補的差距。以自己目前的心電和裝備,獨自戰勝這臺改裝天兵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與此同時,高六渾也察覺到有陣列雷達完成了對自己機體的鎖定,但他并沒有第一時間進行反鎖,望著屏幕右上角的紅色標記,他只是冷笑一聲,沒有理會。
“前面是紫精重工的商船!”
前戰焊明星袁僧賢在偵查艙里,正用機載雷達掃描周遭的私人神機的型號,并判斷其中的價值。
“就它怎么樣?紫精重工是運高精品質礦石起家的,運氣好的話,這一船貨物能賺到上千優。”
“不。”
“那龍門物流?你想帶著一船重火力去見丹朱?”
“不,燭龍環最多只能捕獲兩千噸重的神機機體,我不打算浪費在這些低價值的商用神機身上。”
“那你是怎么想的?我們動作要快,沒時間了!”
袁僧賢有些疑惑。
“我早就想好了,你不用操心。”
高六渾仰起頭顱,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谷劍秋默默觀察著天空,并不厭其煩地來回切動泡盔屏,但始終沒有任何動作。
最多還有十分鐘,一旦讓高六渾突破機庫的彩虹管道,掙脫衛星的引力帶,他就可謂天高任鳥飛,就算衛星戰線的人趕來也不一定追得上他。雖然幾乎折損了全部人手,但總算能全身而退,茫茫宇宙,再想找到他就是大海撈針了。
盡管不再謀求與對方正面交鋒,可谷劍秋卻依然通過陣列雷達保持對改裝天兵機的鎖定觀察,他并不想就這么輕易放高六渾離開,除開私人恩怨,谷劍秋在見識過高六渾的白色心電以后,就多了一個非殺他不可的理由。
他在等待一個轉機。
盡管麥當奴已經有所防備,但機庫的爆炸仍舊引發了相當程度的混亂,狂亂的天幕下,各種顏色暗淡的離子鞘套沒頭蒼蠅一樣胡亂飛舞,這些都是因為機庫爆炸,不得不起飛避免被波及的私人神機。
谷劍秋打開無線電,頓時收到了幾十條求救射電。
比如大盛魁商號的旅行神機被爆炸波及,造成了若干人員傷亡,請求醫務人員的協助;又比如運輸危險爆炸物的龍門物流請求消防支援,防止貨物引發二次爆炸……交雜的射電訊號讓各個公共頻道充斥著難以辨認的干擾音和嘶吼。
但其中最清晰,同時也是反復播放的內容,是麥當奴的武裝神機部隊已經就位,要求閑雜人等立即停飛等待救援,以免誤傷的指令。
這并非是麥當奴董事會的無的放矢,很快,谷劍秋就在泡盔的聚焦視野下,清晰地觀察到改裝天兵機開始遭受零星的機炮射擊,起初只有三兩團不起眼的火苗,沒一會兒,綿延的導彈在空中追著高六渾的天兵機體炸開一道又一道爆炸云,聲勢不可謂不駭人。
與此同時,一道又一道心電開始鎖定屬于高六渾的這道異常跋扈的波長,在高六渾的屏幕右上角,代表已經鎖定自身機體的紅色標記像是有繁殖能力一樣迅速蔓延,如同午夜中環伺的群狼。
在鮮明的電子提示音后,高六渾聽到了一個嗓音渾厚的海棠男子的聲音。
“我是海棠帝國狻猊序列軍,現在懷疑你機與此次恐怖襲擊有重大干系,立即停止引擎,表明身份并報出機體注冊號碼,拒不服從將采取必要措施,完畢。”
高六渾充耳不聞,掠過一道帶有恫嚇意味的導彈爆炸云,筆直沖向了上方六臺裹著鮮紅色離子鞘套的烏賊造。
天空中有藍色的集束電場閃爍,這些形態各異的烏賊造神機張開了巨大的牽引力場武器,企圖捕捉改裝天兵的機體。
但谷劍秋搖了搖頭,失去了繼續拉近視野觀察這場戰斗的興趣,他完全可以預見結果,不如節省一點心電,這臺陣列雷達的性能雖然優越,但功耗卻異常地高。
果不其然,即便用肉眼觀察也能看出端倪,那些形態各異的武裝神機幾乎不是高六渾的一合之敵,甚至還沒靠近,原本封閉的離子鞘套就崩壞熄滅,也能看到這些烏賊造像一只又一只失去光澤的螢火蟲自天空墜落。
在作戰手段單一,人均心電不足六點的十九世紀,一個變異心電的II級天官如果全副武裝起來,強度還是太高了,別說面對區區麥當奴的烏賊造,即便和四大強國的一線作戰神機交鋒,這臺改裝過的天兵機也絕不會落于下風。
焦恩的眼皮低垂,他面前的巨大綠色屏幕正宕機一般瘋狂噴吐字符。
“犯人身上至少有兩萬優的巨款!務必要活捉他!何況元福也下落不明!焦目長,你能聽到么?你說句話啊!喂!?”
他面無表情地切斷了無線電,臉上看不出憤怒或者惶恐,只有跳動的太陽穴顯示出他狂暴的內心。
“開什么玩笑,這可是你們的國家啊。到了眼下這個關頭,還在想著錢么?”
良久,他松開了攥緊的拳頭。
說到底,金泰華已經賣給了花旗佬,和帝國沒有什么關系了。
焦恩心知肚明,這一次獨立目承擔著極為隱秘且艱巨的任務,對此,帝國的投入之大難以想象,單是這架天兵陸式上的裝備補給,價值就不下一萬優,眼下任務還沒開始,已經先后有三名正兵失聯,最壞的情況,可能三人全部都……
焦恩不敢再想下去。
無論多么憤怒,理智告訴他,當務之急是,不能再有任何差錯了,必須先保全獨立目余下的人員和財產安全。
綠色的熒幕上,那臺疑似承載一連串事件的罪魁禍首的改裝神機正在飛速逼近,雙方的距離僅不到五公里,早就進入了一般高槽導彈的射擊范圍,但駕駛艙的焦恩卻并沒有發動攻擊,任由對方突破彩虹管道的閘口。
姑且放他們一馬吧。
焦恩如是想。
但很快,他就為自己這個想法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對方率先鎖定了自己的機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