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過去了嗎?”
張之維有些錯愕。
雖說頓悟之時,會全身心的投入,以至于察覺不到周圍時間的變化,但多多少少是會有感覺的。
而剛才,他是真的沒有絲毫的察覺,直接就從清晨跳到了傍晚。
“剛才那種情況……”
張之維回憶先前的場景,眼中金光閃爍,觀法全開,但不管他怎么做,都進入不了剛才的狀態,也看不到那條多出來的軸。
嘗試了幾次不成功,張之維便停了下來。頓悟本就可遇不可求,不可強求。
他轉而思考先前的情形,那一幕是穿越時空的交流嗎?
若煉丹的祖天師真看到了他,會如何?
還是祖天師根本就沒有察覺到他,只不過他恰好在那時候回頭了?
抑或自己只是看到了過去的影象?什么時空的交流根本不存在那些問題。
思考了一會兒,張之維搖了搖頭,停下思緒。
“庸人自擾!”
他看向四周,雖然已經到了傍晚,但天通觀的香客還是有很多,有很多聰明人,專門趁著晚上人少的時候來上香。
結果就是這種聰明人太多了,導致晚上的人,比起白天來,絲毫不少。
張之維對此只是一笑,這種情況,也只有辛苦小田了。
對田晉中來說,來當這香火旺盛的天通觀主持,也不是全無好處,這是一種寶貴的歷練。
自從上次張懷義開始效仿張之維修行神格面具后,田晉中也開始了。
不過,他沒像張懷義那樣,半是扮演自己,半是扮演師兄,他在全心全意的扮演著自己。
這一步對張之維而言,毫無難度,可其他人修行起來,卻是不容易,稍有差池,就會陷入不自洽的矛盾狀態中。
所以,田晉中每天都在對著身后自身的神像進行調整自己。
這種方式,雖然也是在演自身,但其實和張之維的演自身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張之維是單純的演自己,甚至不能說演,只能說做自己,是純粹的本我,就算后面的信仰之力匯聚其身,神化的是他本人,不是信徒們想象出來的不存在的人。
而在這個過程中,海量的信仰之力加身,無可避免的在潛移默化對他進行改變,把他一點點的變成信徒們所信仰的樣子。
只不過,張之維性命合一,主觀思維高坐靈臺方寸之上,這些信仰之力非但沒有改造他,反倒磨練了他的主觀思維,讓他愈發的堅韌。
這一點,張懷義都做不到,田晉中自然也是。
田晉中的演自身,更多的是演那個被神化的自己,這其實和其他暢優們的演神沒有差別。
但演自己化成的神,和演別的神,總歸是不一樣的。
演別人,演的再精,也不會一樣,演自己,只需要對齊顆粒度,是有很大機會踏入第三階段的。
而且,就算對齊不了,田晉中也可以去讓王藹給他打補丁,讓神化的自己向他對齊。
總的來說,只要田晉中穩扎穩打,進入神格面具第三階段,全盤接受天通教主護法神將的能力,是鐵板釘釘的事。
但這樣一來,他也必將會受到信仰之力的侵襲,即便他打造一個類似夏柳青的手套一樣的物件,來盛裝信仰之力,也依然會受此困擾。
所以,張之維提前就在讓他好好錘煉自己的主觀思維。
錘煉方法也很簡單,那就是不睡覺。
左門長靠著幾十年如一日的維持逆生,磨練出了一身恐怖的修為。
田晉中幾十年如一日的不睡覺,自然也會磨練出強大的主觀思維。
這也是劇情里,田晉中在手腳被砍,經脈被廢后,張靜清依然讓他好好修行的原因,他修的就是純粹的主觀。
從劇情中來看,田晉中修的不錯,所以,張之維便也讓田晉中以打坐代替睡覺。
田晉中作為師兄的小迷弟,最聽師兄的話,當即便一直這么修行著。
這些年,除了上次三尸事件,他有過一小段時間的休息外,其他時間他都在錘煉自身。
如此扎實的功底,也讓他在演神的時候,受到的干擾越少,承受的力量也越多。
張之維心念一動,身下忽然涌出一團云氣,托著他來到天師府的上空。
他在空中盤旋觀察,根據之前頓悟時的畫面,在繞了一大圈之后,他找到了祖天師當年煉丹的地方,不在天師府,而在正一觀。
晚上的正一觀也是香火鼎盛,粗如兒臂的香燭燃燒著,頭頂一片云霧繚繞。
張之維從天而降,落到天師府內,全場悄無聲息,他來這里,不是來敘舊的,所以沒有驚動正一觀的師兄弟們。
雖說無法進入剛才那種玄妙無比的狀態,但頓悟就會有收獲,張之維的觀法提升了一大截,他想在祖天師當年煉丹的地方試試自己的觀法。
他行走在正一觀內,伸手觸摸墻壁,偶爾能摸到些極其細微的凹痕,那不是自然風化的痕跡,而是符紋,年代已經很久遠了。
正一觀經過了很多次修繕,很多代的天師都在這里融入了自己的一些想法,這些紋路已經沒人說得清是誰留下的呢。
張之維目光凝視著那些紋路,開始感悟其中的歷史韻味,尋找祖天師在這里留下的痕跡。
張之維精神高度集中,凝視紋路,感悟歷史韻味,追尋過往的痕跡,就如一個考古學家,看見一件古董,并不是看它本身的價值,而是通過這件古董來看它所處的那個時代,還原歷史最真實的本來面目。
恍恍惚惚之間,張之維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團迷霧。
他有感覺,只要穿透迷霧,就能看到那一條軸,看穿時空,但有什么阻攔著他,讓他無法穿透。
他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孔狀,瞳孔內的眸光也跟著收縮成一根細針,隨后猛地朝前方的迷霧刺去。
張之維像是聽到了“噗呲”一聲的動靜,他那凝聚成針尖的眸光,似乎擊穿了時空的間隔,突破了某種限制。
他又看到了一些畫面,但沒有看到之前所見的那個軸,畫面起初也是模糊的碎片,但逐漸開始清晰起來。
他看到了祖天師煉丹時,丹爐里躍動的火光。看到了一旁護法的玄壇元帥身下的黑虎的虎爪,以及黑虎爪下碾過的碎石。
他還聞到一絲丹砂與松木混合的焦香,甚至驚鴻一瞥的看到了祖天師那閃爍著金色眸光的雙眼。
下一秒,畫面轉換,他看到了一位穿著天師法袍的十二三歲的少年,在正一觀演法,身前恭恭敬敬的站著一排白發蒼蒼的老道士。
見到這個畫面,張之維腦中的第一反應是……少年穿天師法袍……第三十代天師,虛靖先生張繼先……
而就在他看向少年天師的時候,少年天師似有所感,驀然回望!
眸光接觸的瞬間,畫面驟然模糊。
再清晰的時候,他看到幾個小道士從正一觀里偷摸出去,溜進后山打獵,做些烤雞來吃,又跑到溪里摸魚,濺起的水花里,映著他們稚嫩的面容。
不同于之前的陌生感,那幾張面容他都很熟悉,分明就是他和田晉中等一干師兄弟。
這是他們小時候偷摸去烤雞烤魚時的場景。
“居然看到了自己!”張之維心道,下一秒,他眉心如遭針扎,從這種狀態退了出來。
張之維揉了揉眉心,再次伸手觸摸那些墻壁上的符紋,嘗試著以自身炁感探入,而那些符紋竟微微發燙,仿佛在回應。
他的指尖流淌出淡淡的金光,像水一樣滲進石縫里。
他沒有刻字,也沒有畫符,只是讓自身的炁,順著石壁里那些古老的痕跡游走。
千年前留下的痕跡,幾百年前留下的印記,甚至還有十幾年前,他和田晉中孩童時留下的小小掌印,他一一流過。
而在他的炁流過的時候,那些紋路里,竟然泛起了一層極其淡,極其微弱的金光,與他的炁相融,但轉瞬即逝。
張之維眉頭一擰,他心境之穩,說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都不為過,但此刻,心里卻是狠狠的吃了一驚。
因為,剛才與他的炁相融的金光,就是他自己的炁所化。
這炁非常的微弱,若非他觀法境界剛提升了一截,他都發現不了。
但最關鍵的是,這一縷炁很古老,不是近十幾年留下的,而是幾百年前。
“幾百年前,竟存有我的炁息?或者說……”他喃喃道,“是我的炁息,留在了幾百年前?或許不該稱炁,而是……精神烙印。”
張之維腦中陡然浮現出剛才的畫面,他的眸光如針尖一般,劃破了時空間隔,看到了古時候的場景。
“難道說,并不是單純的看到了過往的事,是我的精神,真的穿越到了過去,看到了過往的場景,所以也在過去留下了一絲極難察覺的精神烙印。”
“而當我的精神,或者應該說主觀在觀察的時候,一些主觀打磨的很強的人,也能觀察到我,這也是為何祖天師和少年天師會突然看向我的原因。”
想到這,張之維腦中突然閃過“大羅洞觀”幾個字。
如果剛才的事,就是觀法到了高深境界之后的一種運用,那是不是說明,大羅洞觀也有類似的效果,或者說,效果更強大?
聯想道劇情里,谷畸亭在被胡圖大師帶著術字門的高手圍剿時突然消失,然后胡圖大師就瘋了,他猜測:
“所以,谷畸亭是通過類似剛才我的那種方式把胡圖給弄瘋了的嗎?”
思考了一下,張之維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種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一撇的事。
他的腦中,回憶起祖天師的目光。
那個目光似曾相識。
當年,張守成師叔曾在龍脈之地,請祖天師降下神力相助。
那時候,他就在一旁觀看。
道士敕令神明助拳,請下來的一般都沒有靈性,只依據敕令行事,但那次,他卻感覺祖天師看了自己一眼。
那個眼神,和剛才看自己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
“那個眼神,莫非與剛才的一幕真有聯系?”
張之維心道,但這種很難有結果的事,他并未深究。心念一動,乘著云炁離開正一觀,回到天門峰歪脖樹下。
先前的一番嘗試,讓他的心神消耗有些大,他要打坐靜修一段時間。
隨后的日子里,張之維不時出沒龍虎山的各地,使用自己的觀法,去觀看過往的場景。
不過,除了最初的那次外,他沒有再觀到祖天師和少年天師。
其他的天師倒是看到了不少,甚至還看到了一些師父年輕時候的場景。
他們都沒有像祖天師和少年天師那樣看過來。
不過,他也發現了一件事,當他把目光投在某人身上的時候,某人是會隱約有感應的,然后,他就會從那個零散的畫面中退出來。
他猜測,這是某種不可僭越的天地規則,就算可以通過觀法,看到過去的人和事,卻也不能進行干預,就好像風后奇門的亂金柝一樣。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就好像亂金柝可以使用龜蠅體來干涉,應該也有什么東西,可以在先前的狀態下干涉,只不過要付出的代價,可能比龜蠅體還高。
張之維在一處古跡前站定,平穩呼吸,精神凝聚,眸光如炬,穿透隔閡。古老蒼涼的歷史韻味如潮水沖擊腦海心田。
剎那之間,他仿佛歷經數百年歲月,從為一個古代的人,一直存活到了今天。
每個時代獨特的印記與韻味,若非親歷者,實難體會。這是一種特殊修行。這些天,張之維一直在感悟古今。
這期間,他在很多地方試驗過自己的觀法。
他發現,只有一些著名的地方,才能遇上一些特殊的人,而且還得看運氣,因為他并不能自主選擇。
如果是隨便找個地方進行觀想,那大概只能看到一些普通人途徑過的痕跡,并且畫面很模糊,因為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印記實在太少了。
不過,即便如此,深入那個時期,帶入普通人的視角,卻也別有一番感悟。